第七卷 永恒的爱 番外篇之六 太平纪元（四）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烟，汇成一个个圆圈袅袅浮动。

　　事实上耿涟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只是跟沈天驰久了，学会了他感到困扰时抽烟来平缓心绪的习惯。

　　烟圈被看不见的画笔引导着慢慢绘出超级社区的规划图。

　　还差一点啊，耿涟心里想着，只要完成最后部分，从此这个社区就是属于他一人的永生之国。他也不必再担心有人破坏，无论是他还是那些住在里面的普通人，都将与冥元阵溶为一体，一损俱损。到时候就算被天界追究，按照《凡界秩序保护法》，无论如何也不能无视会对人间造成损伤的后果来强行缉拿自己。

　　认真说来，其实耿涟一开始并没有在人间占山为王的想法。他看了看身边沈天驰孩子气的睡容，无声叹息——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这个人吸引的呢？

　　那时的沈天驰正当少年，青涩的面庞总是透出飞扬的神采。他开朗的笑容比阳光还耀眼，当他谈论起理想，那带着一往无前的执著与无限希望的眼睛，比星辰还要闪亮。

　　人类的生命短促如昙花。他们因为对时间的紧迫感孜孜不倦的拼搏，他们对梦想飞蛾扑火般的热望，他们灿烂的青春，都让耿涟诧异而惊奇。

　　而沈天驰，仿佛就是这一切吸引他的具象体。

　　耿涟活了很长时间，但在族里依然还年轻。他也看过人间的悲欢离合，可是爱上人却是头一回。他很认真，很享受，并且希望更长久。

　　人说瞬间即永恒，耿涟嗤之以鼻。他以为那不过是短生种族的自我安慰。可是他不同，他的生命有足够的时间，他的力量可以让幸福真正永恒。人类把天长地久当成一个祝福，他虽然也不能做到，但对比人类而言，至少可以无限接近。

　　也许这就盛涟的第一个理想，与沈天驰同生共死，如同人类爱在童话里写上的结局：两个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唔……”把头埋在枕头里的沈天驰忽然动了动，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迷迷糊糊间无意识地扯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早安！”

　　耿涟愣了一下，撇开脸，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被他的笑容晃得脸红。“不早了，九点十五分。”耿涟故作冷淡地哼哼。

　　沈天驰看向床头的时钟，立即清醒过来，一边滚下床一边埋怨道：“你怎么都不叫我？”

　　沈天驰不喜欢闹钟的声音，起床习惯靠耿涟叫醒他。不过今天耿涟光想着心事忽略了时间，“我忘了。”尽管是事实，但从耿涟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故意的。

　　沈天驰顾不得和他理论，抓起昨晚上来就随手扔在地毯上的衣服，光着身子冲进了盥洗室。在人前风度翩翩沉稳持重的沈大老板如此毫无形象的模样，大概也只有耿涟欣赏得到了。

　　“砰”的巨响，房间的门火急火燎地关上。耿涟坐在床头，捂住脸，嘴角上勾，笑得背脊直颤。

　　过了一会儿耿涟也下了床，就这么赤条条地走到落地镜前。他审视着镜子里那具身体上遍布残留的欢爱后的痕迹，轻轻弹指，镜子里的人便已经穿戴整齐，一副随时准备出门的仪表。

　　耿涟离开卧室，下了楼梯走进厨房。扯过围裙系上，开始做早餐。他的手艺十年如一日的差强人意，却从不肯用法力解决问题——正如沈天驰十年如一日地把他做的早餐批得一文不值，但还是会吃干抹净渣也不留。

　　耿涟面无表情地把鸡蛋打在锅底，眼底流过柔和的笑意。每一个早晨都是如此美好，只等超级社区竣工，这份美好就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煎蛋太老，豆浆有股焦味……”

　　餐桌上，沈天驰喋喋不休地评论，一点没注意自己的表情同挑食的儿童何其相似。不过只要一出门坐进车里，立刻会本能地切换成精明能干的商人形象。

　　沈天驰一到公司便直接去了会议室，他上午有个重要的工作会议。耿涟倒是躲在董事长办公室，懒洋洋地陷在皮椅里，喝着咖啡看风景，显然一时半会儿没有认真干活的意向。

　　“耿经理，”秘书突然从内线打话，“泰恒的钱来了。”

　　耿涟一听这个名字就皱眉，他问：“今天有泰恒的预约么？”

　　“没有。”

　　“算了，你先带她去我办公室坐一下，我马上过来。”

　　耿涟觉得早上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他一口喝掉咖啡，克制住心里涌起的不满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耿先生，很抱歉来得这么突然。”钱茜一见到他先一步解释，并且介绍了一下同来的同事：“这位是我的新助理余风。”

　　耿涟随意点了下头，懒得客套，说：“你来得不是时候，天驰在开会。”

　　“不，我是来找你的。”钱茜顿了一下，表情诚恳地道：“耿先生，我知道你不同意修改计划，可是我方的态度也很坚决。这样僵持对大家都没好处，所以我想能不能请你先看一下我们的一些修改样稿，如果和你的构想没有太大冲突，是不是还有转圜余地？”

　　耿涟不置可否，但并没有表示否定。钱茜连忙让助理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设计图，一边展示一边解说。

　　“……我方的意见，是希望把这一块开发成大型主题乐园。”钱茜偷偷观察耿涟的反应，见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还有这里和这里要做出相应调整……另外锦绣路一带，我方认为可以扩大别墅群区域……”

　　钱茜解释得口干舌燥，瞧着耿涟始终七情不动的态度，不由气结，忍不住唤道：“耿先生……”

　　“你希望我说什么？”耿涟点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吐着烟圈，“或者说你们希望我做出什么表现？勃然大怒地吼叫着某某地方绝对不准动，从而不知不觉地把阵眼出卖给你们好让你们顺理成章地破坏掉？”

　　钱茜心道不妙，身体猛然一沉，四肢立即如同灌铅一般动弹不得。眼角瞥见助理余风，也是一动不动地僵坐原地。

　　“真是落伍的圈套，两位监察使大人。”耿涟望着他们，冷笑。

　　伪装被看穿，“钱茜”变回王晴的模样，“余风”自然就是风予。王晴听出来耿涟只是大概猜测到自己的身份，但是反驳的话对方明显是不会信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被一个后辈轻易拆穿把戏，饕餮大人耿耿于怀。

　　耿涟轻蔑地看着他们，心里把他们当作初出茅庐的新手，用教导的口吻说：“超级社区和我是一体的，你们昨天进社区转悠了半天，我若还不知道那不如回天界自首算了。”

　　王晴暗暗咬牙，没想到耿涟赌注下这么大是自己的失策和不够谨慎，一旦有机会扳回来，她一定会让这个从灵体深处去理解什么叫尊敬长辈！

　　“你用‘自首’这个词，可见你是明知天界法律却仍一意孤行。”真正的新人风予从心态上显然比上司冷静，“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义务向你们解释，说了你们也不会懂。”耿涟不愿意拖延时间，一弹指，王晴和风予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他们的身体穿过无数楼层，在快速的坠落中不断融进各种物质再分离出来。没有人看到，也没人能感觉他们的存在，可是他们看得见更感觉得到，那种融合的体验虽然无法给他们实质性伤害，却令人十分恶心。最后他们停在地下的岩层里，如同被活埋一般遭到了禁锢。

　　“我明白了，他本身就是阵眼。”王晴大声叹气，她知道风予在听：“冥元阵本质上是一种封禁之力，他就是利用阵势趁我们措不及防，把我们的灵体封锁了。”多年顺风顺水，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挫败的懊恼，使得她气急败坏地抱怨：“如果不是在凡界力量必须受到限制，避免波及无辜，本大人怎么可能被一只小小虎蛟困住？”

　　这倒不是自我安慰，以王晴的能力，暴力破坏耿涟的封禁并不难，问题是压在她上头的大楼一定会塌掉。想到这里，王晴更加暴躁起来。

　　“我还在想地底下怎么会有奇怪的东西，原来是我们的御厨大人。”

　　一个悦耳的声音忽然穿透厚实的岩层，清晰地在两位被困者耳边响起。可是王晴没有一点惊喜的感觉，反倒如同炸毛般浑身寒毛直竖。

　　“看到了看到了，饕餮啊，你这个姿势真是太奔放了！小狻，把你的相机借我用一下。”

　　宛如天籁般动听的嗓音却让王晴冷汗直流，她相信哪怕自己魂飞魄散都可能被这个声音吓得回魂。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上坎王螭吻殿下，以及他身边那位上离王狻猊殿下，乃至其余六位龙神，都是造就她一生悲剧的噩梦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