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停战请求（二）

　　不过麒麟王没有时间去关心同僚的情绪，他又与敖纪赤殊低声商议了片刻，两人随即招来各自下属的将领把一条条军令吩咐下去。

　　“准备好了么？”

　　飞廉不带感情的声音拉回了九婴游离的意识。他收敛心神，迅速恢复作为蛟王的状态。九婴朝飞廉微微颔首，看着他上前两步，垂眼俯视的天罗地网，朝天伸出一根食指。九婴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戴着一只星元炼制的戒指，隐隐透出强大而纯粹的力量气息。

　　飞廉的食指轻轻一弹，戒指亮起一圈靛色的光纹。一道炫白的闪电凭空而降，顷刻刺穿了天罗地网，撕开一个大洞。缺口下的云海疾速流动起来，犹如湍急的漩涡似要将一切吞噬。

　　“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飞廉纵身跃下，带头朝着云海漩涡落去。九婴和神兵们紧跟其后。同一时间赤殊与敖纪率领着另一半军团冲锋陷阵，掩护他们破开天人的防犀直向人间。

　　穿过灰蒙蒙的对流层，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人类的都市高楼林立，繁华如夕。只是身在其中的人们失去了往日的常态，各种各样被放大的情绪交织成血腥与疯狂，在空气中静静扩散。

　　九婴停在离地百米的大楼上，人间的混乱程度多少让他意外。但是那并不代表他会产生些许同情，自古就厌恶人类的蛟王，只关心如何执行上乾帝的命令。飞廉的那枚戒储存着龙神蒲牢的震之力，可以想见龙神们对这个任务的看重，这也令九婴倍感压力。

　　“这是仙阵的分布图。”飞廉食指虚划，靛色的光芒照耀之处，渐渐影现出一幅精确的三维光图，详尽描述了每一个灵绝阵的位置和阵眼。“现在你们分头行事，遵照陛下圣谕，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破坏所有阵势。”

　　蛟兵和麒麟军快速分成三十支队伍，分配好负责区域，记下光图上的目标地点便各自行动。现场只留下两位神族之王和少数近卫。

　　“我们要做什么？”九婴问。

　　“去找仙人躲藏的地方。”飞廉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转动了一下星元戒。

　　戒面上的光纹突然活了起来，化作一线流光脱离而出，朝着东北方向飞去。

　　繁星越来越密集，就像分裂的细胞一样成倍增长。更多的符文不断产生，然后加入到循环中去。仙人们控制着一百零八个灵绝阵组成的核心大阵，阵势运转暗合寰宇演化原理，借天地规则之力，持续加固和放大灵绝阵的效力。只要这个核心大阵完成一百零八次大循环，那么人类受的影响将达到极致，最终覆盖住人间每个角落。

　　已经开始第九十三次运行了。高笙注视着群仙身下方的锈，眉头下意识地拢紧。再拖下去，也许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

　　迟疑间，一丝若有若无的荡漾触动了他的灵觉。高笙抬头，忽然发现朦朦天空上多了一条细细的黑线——好似把立体的景象当作平面，信手涂鸦地一抹。跟着有一根手指悄悄从线缝中探出，就像在纸上戳破了一个洞般出现在空中。

　　这根手指上还戴着一只毫不起眼的戒指，却让高笙本能地感到威胁。霎时一道闪电从戒中飞出，垂直落在核心阵上。锈四溅，仙符散形，原本平静沉稳的阵势顿时波澜汹涌。

　　李金吒蓦地睁开双目，身影一闪出现在空中。长袖一拂，天上的黑线即刻撕裂，两个人影猝不及防之下自裂缝掉落。随后天空又弥合原状，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麒麟王飞廉、蛟王九婴，不知两位殿下造访，有失远迎。”金吒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神情平淡地说。

　　飞廉稳住身形，瞥了眼相继赶来的三清长老，面上不动声色地回道：“哪里，是我等冒昧了。”

　　“敢问两位殿下前来，有何要事？”

　　一旁的九婴哼了一声，他最见不得仙人的装模作样，忍不住开口讥讽：“我们要做什么，你们心里不清楚么？以前你们怂恿人类发动战争导致凡界失衡，现在又故技重施搅乱人间秩序。都过了一万年，仙族还真没什么长进。”

　　金吒神色不变，身后的三清却是满面怒容。上清长老沉着脸向他道：“上宫天君，和这些妖魔多说何益？保护灵绝阵要紧。”

　　金吒望了一眼下方，仙人们正竭力恢复核心阵的秩序。谷底的湖面上红光闪烁，犹如是挣扎的生命，渐渐地，有几个光点终于支持不住，慢慢熄灭了下去。金吒并不感到意外，飞廉和九婴的到来让他明白灵绝阵还是没能逃过天界的耳目。如果能够再给他一点时间，让核心大阵完成一百零八周天的循环，那么哪怕地面上的灵绝阵都被破坏也无所谓了，那时候人心的崩溃已无可阻止。

　　然而神族还是找到了这里。那破开山河社稷图击中核心阵的力量，倘若他没有料错，应该属于某一位龙神。因此，尽管他把飞廉二人拉进仙图，隔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但他并不确定己方能占据多少优势。

　　飞廉也在看着脚下的锈。在庞大仙力的强行加持下，繁星群又逐步回到了轨道上，缓缓恢复有秩序的循环。他的思绪并不像脸上的表情那样平静如水。核心阵在方才一击中受损，可惜仙族反应迅速，没有给他再次攻击的机会。虽然从湖面的镜像变化可以判断神族的破坏行动进行得很顺利，不过若是不能尽快毁掉这里的核心阵势，终将功亏一篑。

　　但飞廉并没有多少胜算，带来的几个近卫高手也被阻在山河社稷图外。仅靠他与九婴对上眼前这四位仙人，恐怕凶多吉少。手上星元戒储存的震之力毕竟有限，何况即便以麒麟王的实力，驱使龙神赐予的力量依然是比较费劲的。

　　“确实，多说无益。”九婴冷笑，火焰与冰霜之气围绕周身旋转。他没有像同僚考虑得那么多，对蛟王而言，为了挽回主君的认可，只要有一线机会他就不会后退。

　　金吒的打神鞭浮于掌心，晶莹凝结的鞭身闪烁着璀璨。当这件一级仙器展现出最终形态，它的品阶瞬间升到了顶级。金吒的目光流连在群仙队列中，在木吒那难得严肃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再抬首，打神鞭挥出万千光刃，铺天盖地地朝着蛟王射去。

　　三清的对手则是飞廉。这三位德高望重久经风雨的仙族长老对所谓英雄主义不屑一顾，也不信奉决斗式的公平原则。他们向来共同进退，最擅长的就是三位一体的法阵攻击。何况对方还是一位得到龙神助力的神族之王。

　　飞廉面沉如水，静静地抬起一只手。炫目的闪电在掌中亮起，向两端伸长，形成了两头尖利的光矛。星元戒上的光纹闪过，长矛透出靛蓝的电光，耀眼得令人心惊。

　　麒麟，天生纵自然之力的王者。麒麟王飞廉，犹擅掌控大地与雷电之力。龙神蒲牢的力量加持，于他，是如虎添翼。

　　飞廉左手一握，三清周围的重力刹那加重了十倍，不由自主地向地上跌去。他的身体却不受重力所制，轻飘飘地掠到三仙跟前，右手执矛，干净利落地朝下扎去。

　　两团犹如核爆般的气云在空中绽放。四周的景物都被夷为平地，唯有群仙盘围的山谷安然无恙。二神对四仙，各有轻伤，初回平手。

　　高笙借着昆仑的掩护隐在一旁观战。这一爆青火冰梭与密集如雨的光刃纠缠在一起，叮叮当当打得热火朝天，久久不分胜负。另一爆三清围结成圈，如滚动的车轮与麒麟王轮番交手，所经之处高山碎成粉齑，大河蒸发成溪。仙族一方不能完整地利用山河社稷图的规则限制对手，而两位神族之王也无法任意驾驭龙神的赐予击溃对方，只能被困在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平局中僵持。

　　远处传来阵阵巨响，这个山清水秀的世界不过片刻间已是满目疮痍。

　　仙人们却是不为所动，皆闭着眼专心做法，坚持不懈地推动着阵内的繁星慢慢流动。

　　高笙的目光从空中的战斗移回仙气弥漫的山谷。仙阵还未完全恢复，主持者又暂时脱身不得。高笙冷静地凝视片刻，下定了决心。他忽然现出身形，一抬手，一团明光如同急射的火炮闪电般冲进了核心阵中——

　　只听轰隆一声，群仙但觉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一个个被震得东倒西歪、目眩耳鸣。好不容易待得光雾渐散，仙人们勉强张开眼睛，才看见一只的狮子狗悬浮在他们中间——至于那阵中的千亿锈，早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再难成形。

　　群仙大乱。当他们看到小狗迅捷地飞回高笙身旁，顿时反应过来，急吼吼地朝他扑去。

　　“嗷呜——”

　　伴随着昆仑得意的嗥叫，高笙的身影瞬间在山河社稷图的世界里，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