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停战请求（一）

　　苏小桥蹲在一栋大厦的楼顶边沿，向下张望。他并不担心这样的举动有什么危险，在他肩头，有只黑猫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头上是压顶的乌云，底下是混乱的人间。而他只能蜗居在此处，隔岸观火。除了这幢大楼，还有好几处秘密聚集地，都设下了昆仑和若木的结界，把他们与高家的人脉保护起来，免受这次动乱波及。面对现状，骄傲如苏小桥也不得不承认人力的渺小。如果不是身边的黑猫，也许他早已是底下那群疯子中的一个。

　　“上面有什么？”站在他身边的张扬，仰头望着沉抑的天空。

　　苏小桥抬眼，隐约瞧见一个黑影。他还来不及细看，肩膀上的黑猫倏地跳进怀里，爪子死命扒着他的衣襟瑟瑟发抖。

　　天空上，龙神赑屃并未留意到因为他的降临反射性惊恐的若木，只是皱拢眉头俯视着如同末世的人间。在上面监督战况时，因为迟迟未见仙人出现而产生了疑惑，没想到下来一看却是这样的场面。赑屃的双眼可以看见埋在地下的灵绝阵，以及仙阵释放出来的笼罩着各处的能量气场。只观察了一会儿，他便明白了个中关键，转身破开虚空，匆忙赶回天界报信。

　　八重天玄黄城，龙神们聚在上乾宫讨论局势的发展。

　　“灵族独立对神族来说是个坏消息。在妖魔界呆了近万年，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划分了各自的地盘，一旦独立会让他们的利益遭受不小的损失——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乐见其成。”睚眦乌发散背，姿态慵懒地分析着严肃的话题。“同样地，消耗世族军团实力也符合我们的部分意图。可是妖魔界在正式开战时宣布独立，不禁让人怀疑其中的蹊跷。再加上金辰风同一时间发动了搅乱人间的计划，三件事很难用巧合解释。”

　　赑屃接着补充道：“赤殊的毕方军团被人破坏了结界，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估计有人泄漏了结界神器的情报。”

　　“平衡是首要问题。”囚牛沉吟道，“看来金辰风是想借战争掩护他在人间的行动。不过重新构建社会秩序必定会动摇凡界的平衡，眼下最紧要的就是阻止他。”

　　“继续增兵？”蒲牢看了赑屃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的人一定会要求先处理妖魔界问题。”

　　坐在一旁的螭吻嗤笑一声，手指滴溜溜地转动着的水球，不屑地说：“他们若是离开妖魔界不能活，那就回去好了。”

　　囚牛有点烦恼地搓搓手，瞪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嘲风、一言不发的狴犴以及忙着向李佑安嘘寒问暖的狻猊，对他们毫无建设性意见的行为表示不满。“这次战争后，至少可以给赤殊和九婴一些分权。”

　　睚眦看着长兄，不怎么赞同地说：“会不会太早了？虽然早晚会交权给他们，但是要培养如同当年东王公西王母这样的代理人，目前的世族力量还太过强大，他们很难真正做到不偏不倚的公正。何况还有龙族，敖纪是个不稳定因素。”

　　“那么应歧、毕渊或者饕餮如何？”囚牛不待回答，苦笑着自己否定了答案：“饕餮勉强，另外两个就算了。”

　　龙神从不恋栈权势，当时机成熟，他们就会仿效他们的双亲，摆脱权力纷争，超然于世外。对年轻的龙神们来说，任意逍遥的生活远比朝堂上勾心斗角有趣。当年若非仙族和那些世族欺他们年□□人太甚，他们也不会处心积虑夺回权柄。

　　李佑安细长的手指拨弄着胸前的挂坠，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兄长们的议论，只是心情，远不如表情那样安然。

　　天人犹如蝗虫的密集攻击给九婴带来很大的麻烦，伤口越来越多了，力量在渐渐流失。所幸援军的到来解救了他的困境。万分狼狈的蛟王总算得以喘口气，慢慢平定体内流窜的力量，回复了人形。

　　两方的士卒各自归队，重又形成对峙。只不过这一次，天人们失去了仰仗的数量优势。龙族和麒麟军团的加入，顷刻扭转了场上局势。

　　郑烈海带着他的军队退到了天罗地网之后。天罗地网有无限延伸性，范围足够扩展到人间整片天空。但他并不认为这样的阻挡能维持多久，不说这件仙器的时效性，他相信对方失利后一定有备而来。再检视己方的情况，折损近半，且大多带伤。此外，马道文遭重创，古朵的仙力也所剩无几。唐果和黄悠虽然还可再战，然而一方是疲劳未复，另一方却又多了两位主帅级别的人物。

　　郑烈海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心底却十分忧虑。他无法确信天人军是否能坚持到仙人们完成灵绝阵的布置赶来支援。

　　神族集结残军，重新整编了队伍。龙族王太子敖纪和麒麟王飞廉并不急着进攻，耐心地等九婴与赤殊就地疗伤。

　　待九婴睁开双眼，飞廉才淡漠地传达了龙神的命令：“遵陛下之令，毕方王与龙太子继续在此铲除天人族。此外，玉帝意图借仙阵控制凡人。蛟王殿下，烦请你与我共同领兵下凡破坏仙阵，以恢复人间秩序。”接着三言两语解释了灵绝阵之事。

　　九婴瞥了一眼远处躲在天罗地网后的郑烈海，多少有些不忿之意。他今天所受的屈辱皆来自于这个人，可惜却没来得及报仇泄恨。

　　“狻猊殿下还有口谕给你。”飞廉没有起伏的声音又拉回了他的注意力。“殿下说，若你不能完成任务将功赎罪，回去后便不用见他了。”

　　九婴心中一凉，脸色先是铁青，而后一片煞白。按照他对主君的了解，狻猊向来不会拐弯抹角。“不用见他”这四个字，纯粹就是字面意义。如果他不能顺利达成上乾帝的命令，那么他的殿下真的再也不会见他了。

　　蛟王明白，这是冒犯太明王的惩罚。当初他还别有用心刻意提醒敖纪，没想到如今却是自己落到这般田地。

　　九婴回头遥看天际，悲哀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九重天的结界，寻找狻猊的身影。

　　在他身后，飞廉冷淡的眼睛里有一抹怜悯之意转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