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铃兰花谢

　　当云汀下午去公司平静的办着离职手续时，小王一个劲劝留。

　　“云汀，你难道不再找找章总？”

　　“不用了。”云汀已经释然，但她没有去深究这里面的原因，明明，上午她还非常想要改变章总的看法。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小王满脸惋惜，后悔早上把话说的太绝对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从她的角度来看，章总那里的确没有转圜余地，但对于云汀却似乎并非如此，这一点她从章总的一句问话里就听出来了。

　　“小王，云汀……走了吗？”章总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小王明显的看到了他眼里有犹豫一闪而过，但像章总那样的人，这种眼神过了就再也没有任何迹像可寻，似乎他从来没有问过也没有想过。

　　“章总那里，或许还有可能说活的……”

　　“小王姐，套用一句江湖用语，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后悔有期。”云汀用力拥抱了一下小王，在公司一个月，她感受到了小王的爽直和聪慧，这，恐怕也是章总所看重的吧。

　　“再见。”小王盯着云汀远去的背影默然出神。

　　其实云汀说完这话转身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自己做这个选择的初衷。

　　人生之路长长，她常常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如果有朝一日突然有条奇怪的路横在自己面前，那么她情愿走过去看看，那边有什么样的风景。

　　仍旧是扎着马尾跑步上班，却不用再经过金融街的高楼，而从长亭街的锦绣繁花旁经过，云汀爱上了这条路。

　　墨轩花店以经营室内景观花卉为主以鲜花为辅，上班第一天很愉快，认识了一个叫小汪的大男孩，他欢声笑语不断，迎送着客人，还有两位默默无闻的养花大神，一个阿亮，一个云汀暂时没机会知道名字。

　　他们大神到什么程度呢？打个比方说，明明是一盆很平民的鸭掌木，经过他们的一番大刀阔斧的修饰，那鸭掌木可以上得厅堂下得卧房，无论什么花木无论你要订制成什么款式什么用途，他们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打造出来，当然，之所以云汀会有这样的认识，大约也是因为隔行如隔山吧。

　　下班后顺路买了菜回家，给自己做了一碗海鲜面，算作是庆祝新工作的开始。已经很久没进厨房了，看到爸爸挑的梅花细瓷碗，还是那么亲切，其实梅花是妈妈最爱的花，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似乎早已不分彼此，连爱好都那么一致。

　　上班第三天，萧阳带来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最新款最时尚的那种。小汪将车扛进店里时眼睛里飘满惊艳，他如获至宝般上下打量，虽然这肯定跟自己没关系，但是，饱饱眼福也好啊！

　　“萧哥，这正是我最喜欢的款式哦，不过是女款……”

　　“是嘛！”萧阳幽幽出声，但语调神情完全没有想和他继续聊天的意思。

　　小汪吐吐舌头，明明感觉一向冷冷的BOSS这两天心情大好，怎么突然又变脸了？唉，不懂不懂，干活干活。

　　“云汀，这车给你用怎么样？”萧阳将一把美丽的车钥匙递给云汀。

　　“受宠若惊，不过请给个理由。”云汀接过钥匙把玩，站在收银台前淡定回道。

　　第一天清晨，萧阳将她引荐给大家并确认了她的店长身份后，今天是第三次过来，换句话说就是他每天都会来店里一趟，但他们之间尚且没有太多的交集。

　　萧阳抬头看了看她毫无喜色的脸，隐忍她言语里刻意的冷漠，一时无话。

　　“哦，萧总想收买人心？”

　　“为什么这样说？”收敛了一惯的冷厉，尽力换上一脸和气，然而于萧阳这样的人，和气又显得那么不自然，似乎他天生就应该居高临下目空一切。

　　“否则您花这么多心思，难道是要追我吗？”云汀暗笑于心，满眼的童叟无欺，但那语气却分明是三分讥诮七分冷嘲。

　　她这句话的重点在“多”字上。

　　送完玫瑰又送自行车，如果事出无由，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看出她还在计较那束花的事情，萧阳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追你也不错啊，美丽大方，知书达理，倒也是宜室宜家的选择。”既然不能愉快的聊天，其实你要知道我更喜欢你这样的对手……

　　“为什么？”云汀对于反遭调侃不予理会，正色问道。

　　“抽奖的，放着也是放着，正好你不用打车了，给店里省一笔开销也是好的。”他故意扰乱视听，细看她的反应。

　　原来是在心疼这个礼拜的打车费，到底是资本家！其实我根本就没打过车好吗？不过资本家你会不会算帐，打车费多少钱自行车多少钱？

　　“如果我脚扭的很重，怎么骑车？”

　　“我想我见过你走路。如果不幸刚扭了，我表示慰问，约定依旧。”

　　“以后伤到脚都可以报销车费吗？”此人对于送花的实情讳莫如深只字不露，这让云汀相当懊恼，于是乎故意找茬。

　　“你那么容易受伤？”他微笑反驳。

　　“我是说如果！”

　　“不报。”

　　“……”

　　碰上这样的人，斗嘴自然时有发生，不过这并不影响云汀工作的热情，虽然有点忙有点累还没有固定假期，但是呢，花啊叶啊的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甚至常常的，云汀能听到花开叶落的声音。

　　只是她对花卉一窍不通，店里四个人分工明确，她是不用去照顾花卉的，但总得懂得一些专业知识才能更好的和客户沟通，云汀便抽空到隔壁书店买了些比较浅显易懂的花卉书籍，有空就看看。

　　“于其看书，不如去听听阿亮的经验。”云汀正在收银台里看书，萧阳坐在云汀对面如是说。

　　“书本比较系统。”她抬头回他一个明朗的笑。

　　“过分信赖书本，有不自信的嫌疑呀。”他低头轻觑，若有若无的窥视。

　　我看书有错吗？

　　“过分相信经验，容易误入歧途。”她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他愣了三秒后接话。

　　“跟我去进货！”

　　每每碰到店长和老板斗嘴，其它人就躲的远远的竖起耳朵听。

　　每每被云汀斗败，萧阳就会拉她去干苦力。

　　云汀给书折角后跟在他身后出去，眼里写着满满的不屑，他这到底是占了下风借机报复，还是故意找茬好拉她去干苦力呢？可是干活的时候，他又偏偏都是亲力亲为，她不过是计个数打个下手，有这必要吗？

　　萧阳忙完后见云汀仍旧盯着花田里的铃兰看得入神，此时花期已过，余下的少许将谢未谢的花朵挂在枝头。一阵暖风徐来，带起云汀颈上的发丝轻轻滑过肩头，恍然入景的佳人，一动不动已有十多分钟了。

　　他在身后轻唤了下她的名字。

　　云汀回头看了萧阳一眼，淡笑一下算是回答了。

　　“你，去过铃兰山吗？”这句话萧阳问得很慢，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很久远的地方，自然期待她认真的思考。

　　但云汀却不承情，轻飘飘回了一句没去过。

　　听到这压根就没过心的回答，萧阳心头有一丝不甘：“喜欢铃兰吗？”

　　“嗯，还行啊。”

　　“那选几株回去让阿亮给你种起来。”

　　“花期已过，而且店里有那么多丁香，这两种花相冲的吧。”云汀无心的拒绝，但这话说完后她立马就后悔了——干嘛跟这个自负的人说这些。

　　“哦？知道的倒不少啊，有进步！”

　　“不自信的人都喜欢看书，书上学来的，萧总谬赞了。”

　　萧阳突然打心底溢出一片明朗，笑容挂在唇边。

　　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

　　虽然，这果然二字尚且不知道是否用对人了，但，能遇见总是有缘的，他相信有朝一日会有答案。

　　这样的日子仿佛过的比平时要快一些，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云汀已经完全熟悉了店里的工作，开始谱写全新的工作状态。

　　如果不是有一天同在一城的表姐找上门来，她都已经快忘记自己换了工作还没跟任何人说过。

　　说到云汀的表姐奕华，那在家乡也算半个风云人物。她毕业不久就嫁给了一位高管，亲戚中不乏投靠她找工作办各种各样的事情的，她那高管老公不论贫贱富贵都会一一应下，一时间在亲朋好友中口碑倒是极佳，往来请客送礼的人听说也热闹了好一阵子，那会儿云汀还在学校，虽然小时候和表姐也很亲热，但她一向不爱往热闹的地方凑，倒慢慢生分了起来。

　　此时表姐坐在她家沙发上，虽然也不算是一身名牌，但隐隐的散发出一种富贵气质，却让云汀暗暗折服。

　　这种骨子里透出的富贵气场，可比穿金戴玉撑的门面要强多了，这种气场奕华自小就有，只是如今更加明显。

　　“汀儿，你怎么一年到头也不到我家去坐坐，我要不是找三姨要了你的电话，都不知道你住得和我家那么近。”

　　“工作有点忙。”云汀很违心的说。

　　“换了电话也不和我说，心里还有没有我啊！”奕华半恼着瞪她。

　　“好姐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嘛，你一直在我心里，不信来摸摸。”看着姐姐真的有些见怪了，云汀赶紧把打小就使用熟练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应对。

　　奕华看云汀手抚胸口的天真样子，扯了一个笑容，不过，今时今日她却再怎么样也开心不起来了。

　　“怎么了姐？”云汀看出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伤悲，紧贴奕华坐下问道。

　　“我最近一年多，一直忙着照顾宝宝，可能忽略了你们，也忽略了他……”

　　“然后呢？”

　　“我说给你听，你得帮我出出主意，这些事情很让我烦心。”

　　“和翔飞哥吵架了吗？”孔翔飞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高管，奕华的金龟婿，当年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云汀还小，叫哥叫习惯了，偶尔还是会叫声哥。

　　“也不是。”奕华眼里升起一股浓浓的失落，“昨天我无意中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子的聊天记录，语言挺暧昧的……我最近真的关注他太少了。”

　　“所以，你怀疑姐夫？而且还把问题归咎于自己疏于照顾他？”云汀反问。

　　“他们几乎每周都联系，泡吧，打球，甚至约了去大排档……”奕华的表情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他们没有工作上的关系吗？”

　　“没有。他的客户同事我大概都知道一些，并没有工作上的关系。”

　　“姐，我听姨妈说，你的好闺蜜现在和你是邻居了。”云汀觉得自己对奕华说的这些事情无能无力，很奇怪她为什么不找自己的闺蜜出主意。

　　“我前面就和她在一起，可她说，天下没有不偷腥的……”

　　“不用说了姐。”云汀很无奈的打断了，为什么一说起已婚男人，后面必定跟上这句话呢？她觉得姐夫可不是这样的俗人。

　　明显的看到姐的神色也是一缓。

　　“姐夫我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我相信他不是一个薄情的人，更何况在你照顾宝宝的特殊时候，他更不可能做有损家庭的事情了。难道你不相信姐夫的为人吗？”

　　“相信为人是一回事，他们相约见面又是一回事，我只知道我现在心里好难过。”

　　机场大厅里，一位年轻女郎向着出口款款走来，待近了，她亲热的挎上孔翔飞的胳膊。

　　孔翔飞笑着看看她玉似的双手。

　　“翔飞，你打算带我去哪？”

　　孔翔飞听着李牧戈娇柔暧昧的声音，心下失笑，“不先回家？”

　　“回家去也是一个人啊，好孤单的……”

　　“你先收拾一下，晚上一起吃饭如何？”

　　“那你要来接我啊！”

　　孔翔飞垂眸一笑算是应承。

　　他是个不会轻易为了什么下水的人，这回倒是出乎自己意料，他也忍不住问自己，难道李牧戈有什么地方吸引到他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姐夫？”

　　“我是私下看的他手机，如果问他，不是让他觉得我偷看他私人信息吗？”

　　姐，你就不会迂回一点套套话吗？云汀好郁闷，“你当年可是我们中间最聪明的一个，现在我可看不见你的聪明劲了，被宝宝给遗传走了吗？”

　　“怎么办云汀？如果他真的出轨了，我该怎么办？”奕华一点玩笑的话都听不进去，提起宝宝来更觉痛苦。

　　“很简单啊，解这样的题目可比做高数简单太多了。两个答案你任选一个，要么相信他，继续好好生活，太阳明天照旧升起。如果做不到就离婚，姐夫出抚养费，你带着宝宝好好生活，太阳依旧会升起，天是塌不下来的。”

　　“姐，你别这么幽怨的瞪着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管不了，如果你信他，就别胡乱猜测。”

　　云汀虽然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但未必是有用的话，算起来奕华姐是被自己的实话逼的无话可说了？

　　唉！总之我是个心很大的人啦，别拿这种问题来考校我，你若真离了，我陪着你就是了。

　　给自己宽宽心，云汀安心的睡了一觉，自然醒时正好晨曦轻透，又是一个好天气。

　　三天后的下午，一声清脆的叮咚声把云汀从书中叫醒，她发觉自己看书看的快睡着了。

　　手机上的是银行入账短信，备注写工资，和上月的金额分毫不差，这让云汀有种穿越感，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不真实的感觉，是不是真的换了工作啊？这也太雷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拿多少工资！”云汀不顾小汪阿亮在场张口便问，她总是借一切机会想知道曾经的那个上午，究竟是什么人左右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行情而已。”萧阳坐在花海中泡茶，面无多余表情。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是故意去给我送花的。”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吗？

　　“你知道有个故事叫狗咬吕洞宾吗？”萧阳接完一个简短的电话后，一脸散漫的扔下这句话走了，他知道她将恼怒地盯着他。

　　云汀果然瞪着他远去的背影，恨的牙痒痒，萧阳，你这只小羊欺负我这只老虎，是不是活的太无聊了？

　　事实上，云汀很快便明白了，自己是那只小羊，而老虎呢，自然是萧阳。

　　“云汀姐，你和萧哥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小汪经不住诱惑小声问道，BOSS给云汀姐送过花？他可记得BOSS那天是抱着一大捧彩虹玫瑰出去的，店里是没有彩虹玫瑰的，那花还是他上网给订的货，若果真BOSS拿着他订的花追女生，他小汪也是功不可没呀！

　　“不是有秘密，是有宿仇。”云汀收回视线说的字正腔圆。

　　“啊？宿仇？”小汪彻底懵圈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云汀接到了姨妈的电话，听得出姨妈挺着急的，但她一如往常不厌其烦的问候完云汀的近况才说出本意。

　　奕华生病了，宝宝也生病了。

　　云汀心里咯噔一下，三天了，她的确是心大的没边儿了，竟然没有给奕华姐打过一个电话！

　　……云汀自觉悔罪中……

　　左手玩具右手水果到奕华家落座时，云汀从悔罪中清醒了过来。

　　奕华姐脸色苍白不断咳嗽，手中还端着宝宝的饭在喂，茶几上凌乱的摆放着各种药瓶和幼儿用品。

　　“姐。”

　　奕华努力挤出一抹笑，却僵在脸上。

　　云汀上前去抱了抱她，“姐，我来了，没事的，好好休息一下病好了就没事了。”

　　奕华感冒，宝宝咳嗽，云汀觉得两个人可能是互相传染了，虽然并不太重，但整个家都沉浸在一种枯闷的氛围中。

　　本来家里是有请阿姨的，但宝宝两岁后奕华就给辞了，她觉得宝宝都能走了，自己一个人就能应付的过来，用不着专门放个阿姨在家里洒扫收拾。

　　宝宝乳名小飞飞，是孔翔飞起的，云汀安顿他坐下看动画片，给奕华削了一盘水果，然后开始收拾晚饭。

　　幸好她想得周全带了些新鲜的鱼来，不然都得吃外卖了，云汀一边做一边嘀咕。

　　饭做好了还不见孔翔飞回来，云汀有些纳闷，便催着奕华给打电话。

　　等云汀再转身从厨房出来时，奕华眼睛微红。

　　默默吃完晚饭，小飞飞乖乖地到房间的小帐篷里去玩了，云汀也才抓住机会问奕华。

　　“姐，究竟怎么了？”

　　“他在外面吃饭，我上午就说宝宝和我都生病了，可是他仍然说自己有事顾不上，让我叫外卖吃。”

　　“忙就让他忙呗，不是有我在吗？我这几天都过来陪你，不会让你孤单的。”云汀努力的笑笑，虽然她也觉得孔翔飞的表现让人感觉十分别扭。

　　“昨晚他们又发信息了，约了今天一起去吃法国菜……”奕华的声音渐渐变小，变得无力，眼角再度涌上泪水。

　　此情此景，多么眼熟，云汀浑身一热，心被什么狠狠的揪了一下。

　　“姐，吃了药带宝宝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