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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祭 下篇

凌渡宇系列 | 作者:黄易 | 更新时间:2017-05-14 18: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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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渡宇闷哼一声以示不满心中同时转到另一个问题上灵媒和巫师的失败是否代表了晴子非是鬼魂一类的异物难道真是梦湖的力量把晴子复活过来?使她再次成为有血有肉的人?

  巴极道:“梦湖是我一生人曾到过的地方中最奇怪的一个处所。我第一次踏足哭石的遭遇你昨天早上曾经历过滋味如何?”

  凌渡宇不答反问道:“博士!请问你听过一个解释鬼魅存在的『分子记录理论』没有?”

  巴伍这博士一愕后道:“愿闻其详!”

  凌渡宇组织了脑内的思想道:“有位心理学家为一所著名的凶屋作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实验。他拣选了屋内闹鬼闹得最凶的房间房内只有一张古老大椅据说凶屋的主人是在这张椅上给人以凶残的手段谋杀了的自此阴魂不散。”

  “心理学家先后把三种动物放进房间内去。第一种动物是老鼠甚么反应也没有。跟著是一头猫猫儿一步入房内立时全身毛倒竖窜到角落对著那椅子咆吼舞爪。最后是一只狗它一进房内即向著椅子狂吠好像能见到那鬼魂一样。”

  巴极透了一口气道:“这是否证明了鬼魅确实存在。”

  凌渡宇道:“可以这样说不过这种存在只是一种记忆体的形式。”

  巴极皱眉道:“我不明白。”

  凌渡宇道:“科学界对这现象有个合理的解释他们说所有物质的分子无论是石头、树木、泥土以至乎任何的物体都有储存能量的能力。所以当一个人被凶残谋杀时那人临死前的凄惨漏*点使他的脑袋释放出大量远乎平常人能放出的能量周围物质的分子于是把这能量以某一种形式吸收和记录下来。猫、狗或拥有较常人敏锐触觉的人例如你和我便可以感应或接收到凶杀现场的物质分子内遗传的记忆甚至因其刺激而产生幻象做成鬼魅的现象。”

  巴极紧锁眉心思索著凌渡字的说话。这个“分子记录理论”可以完满地解答了很多凶屋或凶地的问题。众所周知凶屋每多和凶杀有关连:医院是闹鬼最多的地方;没有人会感觉在殡仪馆是舒服的一回事因为那虚的物质无时无刻不在大量吸收悲伤的情绪反之庙宇和圣殿教堂却吸收了人类的精诚正意感觉上自然是庄正宽容。

  巴极道:“你这理论或者解释了哭石的异事但仍解决不了晴子的问题。”

  凌渡宇泄气地道:“是的!无论在时间的长短、形象、地点都非是这理论能解答真教人头痛。”

  巴极苦笑道:“若果真是这么容易解决我何须用尽手段把你引来。”

  凌渡宇叹息一声心湖内浮起晴子的绝世姿容梦湖不但把她复活过来还把她变得更美丽了一种不应属于人间的、动人心魄的美。

  梦湖!

  是否你把人间的梦想实现了过来。

  那天下午二时凌渡宇回到梦湖水庄。

  目下在巴极这私人王国内他是享有完全的自由巴极甚至赋予他随意进入他玻璃屋的特权。

  整个下午他都在沿湖区域闲散地踱步他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了偷得浮生半日闲颇自得其乐。

  今天是他来梦湖后天气最好的一日直到黄昏斜阳把西边天染得霞彩万度时天空仍是清明如镜。

  七时许他还舍不得离开沿著梦湖的路信步来到哭石之前。

  凌渡宇心中升起一股火热的企盼渴望再见那神秘的美女一面。忽然心中一阵焦躁他的**是那样的强烈连他也吃了一篇正要细思时汽车声在身后响起。

  一辆劳斯莱斯在一位全身红色制服司机的驾驶下停在身后。

  车尾箱门打开爱丽丝的助手那风韵动人的日本少*妇夏太太走了下来。

  她像有点怕接触凌渡宇灼灼的眼神又或是不屑直视对方低头道:“凌先生爱丽丝小姐派我来接你回去今晚有个舞会博士希望你能参加。”

  凌渡宇随著她生进车尾箱后座汽车徐徐开出。梦湖的湖面上开始了一层薄薄的烟霞轻柔飘渺。

  夏太太低头不一言像是不胜娇羞神态可人。

  凌渡宇忍不住逗她说话道:“你来了这里有多久?”

  夏太太轻声道:“对不起……凌先生我不想答这问题。”语音虽温婉内容却决绝。

  凌渡宇碰了个钉子大感没趣。他有个奇怪的感觉他前后见过这娇俏的女子两次这一次她的敌意大增是甚么道理?

  凌渡宇回到他客居的寓所衣柜内准备了几套礼服和西装完全吻合他的身材巴极像个无所不能的魔术师。

  凌渡宇梳洗后换上深蓝的燕尾礼服打上蝴蝶结走出厅外。

  夏太太等候已久见他出来眼睛不由一亮被凌渡宇出众的神采吸引了目光当接触到他深黑明亮的眼睛时俏脸一红垂下头来轻声道:“车子在门前!”

  凌渡宇在夏太太的眼中看到很复杂的表情似乎是赞赏揉合著深切的惋惜。

  在夏太太的陪同下凌渡宇到达了玻璃屋。华丽的房子大放光明门前车水马龙不断有人进入华宅内。

  凌渡宇下了车夏太太留在里面不出来。

  凌渡宇回身俯头望进车内出奇道:“你不是要参加这个劳什子舞会的吗?”

  车内的夏太太低头道:“我只是下人不适合的。”

  凌渡宇咧嘴一笑摇头表示不同意道:“我敢担保你是全场最美的女士之一好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立即随我入内作我的舞伴;一是明日陪我一整天。”

  夏太太满脸涨红一伸手升起了车窗隔断了声音。

  凌渡宇恶作剧的目的已达大笑转身向玻璃屋走去。

  爱丽丝一身粉蓝真丝垂地长裙胸口开得很低露出一截雪白饱满的胸脯美艳迫人和那天见到的二夫人一同站在门内迎宾。

  玻璃屋广阔的大厅聚集了二百多盛装而来的宾客仍是一点不觉挤迫。一队身穿制服、二十多人组成的乐队在大厅的一角奏著华尔滋音乐洋溢著十八世纪的中欧情调。

  湖祭六

  向湖一边的落地大玻璃窗外亮著了横列临湖大露台的十二支雾灯梦湖上的雾开始聚结凄美迷人和玻璃屋内的珠光宝气、衣香鬓影的人为景象形成强烈的对比。

  由玻璃屋大露台延伸出湖内的浮木走道及尽端的圆形祭台亦亮起了灯光做成一道伸进湖雾里的光道诡异眩目。

  凌渡宇进门后微笑走向青春焕的爱丽丝后者大方地和一对男女宾客交谈凌渡宇认得男宾是那天试麻药的罗拔暗忖这个舞会看来是巴极王国内人员的经常性聚会。

  凌渡宇在一旁耐心等候。

  爱丽丝招呼完罗拔转过来望向凌渡宇面上露出动人的笑容伸出玉手。

  凌渡宇喜出望外连忙拿出友谊之手岂知爱丽丝擦身而过握手的是他身后的人凌渡宇为之气结一只手尴尬的凝在半空。爱丽丝握手的男子正是那小胡子韩林。

  韩林似乎并不觉察到凌渡宇的存在但凌渡宇却感到韩林是蓄意地不去望他感到韩林对他的恨意。

  三夫人把手放入他的手里装了个了解的表情道:“博士在那边……”

  凌渡宇随著她的眼光望去巴极在大厅近中心处一身黑礼服被一堆男女包围著仪容风度有若鹤立鸡群。

  他扭头看身后咫尺的爱丽丝一眼、纤细的蛮腰修长的美腿使她的背影绰约动人和她共舞应是非常愉悦的经验不过看来今夜是无此福分了。想到这里晴子的倩影浮上心湖若能与她共舞梦湖之畔那又是甚么滋味?可惜目下这两者都是水中之月可望而不可即叹了一口气向巴极走去。

  凌渡宇步入厅内立时吸引很多人的注目一来他是唯一的中国人二来他的丰度神采才是引人注意的主因。

  巴极远远望见他舍开众人大步向他是来显得他的身分更是特殊。

  巴极迎上来笑道:“让我介绍……”向著他身后走上来的一名四十来岁、绅士模样的男子道:“这是白理臣我最得力的帮手负责一切对外的事宜。”

  凌渡宇暗忖这应是巴极王国的第二号人物了。

  白理臣礼貌地和凌渡宇握手以带有浓重美国口音的英语道:“久闻大名!”

  这人说话时面上皮肉不动一点表情也没有是冷静多智的人物。

  凌渡宇和他客气几句。

  巴极身后转出两位美女巴极介绍是大夫人艾思和二夫人兰茜加上迎宾的三夫人巴极总共有三位“合约夫人”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上上之选大夫人比之其他两位夫人更是年轻漂亮最多也是二十一、二岁是意大利的黑美女样貌身材和晴子倒有三分相似可知巴极正在努力找寻代替晴子的东西。凌渡宇却知道巴极失败了比起晴子眼前这些美女均变得无关重要和没有意义令人不屑一顾。

  舞池内有人起舞爱丽丝是其中的一对她的美丽乃全场之冠难怪成为众矢之的。巴极不知和她是何关系为何对她没有染指之心。

  爱丽丝表面看来神情愉快眼尾亦不瞟向凌渡宇。

  巴极道:“凌兄为甚么不邀请我的大夫人共舞。”

  凌渡宇一笑答应。

  舞会在热闹的气氛下进行。

  凌渡宇和大夫人艾思共舞后站在一角自顾自喝酒吃精美的点心他一向不大喜欢热闹觉得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巴极早些时和那白理臣一齐离开了大厅不知到了那里。

  玉手挽上了他的臂弯凌渡宇侧头一望接触到大夫人艾思乌灵灵的大眼睛她真有点像晴子。

  艾思笑:“来!让我为你和爱丽丝作个和事佬。”挽著凌渡宇亲切地向被众男围拱的爱丽丝走去艾思高耸的胸脯药压著凌渡宇的臂背处使他感到有点不自然半带抗议地道:“你我这样公然亲热不怕巴极吗?”

  艾思眨眨大眼道:“噢!原来你不知道这个舞会是送别我们三位『合约夫人』吗?由现在起我们回复自由身了。”

  凌渡宇愕然停下奇道:“满约了吗?”

  艾思摇头道:“不是!博士提早和我们解约了酬金依旧不过我们都有点舍不得他是个第一流的情人。”

  凌渡宇心中嘀咕巴极看来是要全心全意把晴子找回来了。

  艾思轻声道:“假设你要约会我我会很开心我还要在梦湖住上一段日子这真是个迷人的好地方好了!现在先和爱丽丝讲和吧!”挽著凌渡宇横过大厅向另一边的爱丽丝走去大厅中他们的身前身后是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男女。

  爱丽丝和一个花花公子型的男子倾谈看到艾思挽著凌渡宇向她走来女性的敏锐使她知道了甚么事将要生紧张得垂下了睫毛只敢望向地下。

  爱丽丝确是罕有的美女可是若比之晴子还是有一段不能逾越的距离那也是人间和天上的分别。

  还差十步的距离凌渡宇全身一震停了下来艾思不解地望向凌渡宇后者面上神情奇怪死盯著露台之外艾思随著他的目光穿越过布满宾客的大厅透过向湖的大幅玻璃恰好看到一个白影闪往露台的右侧那是视钱不及的地方。

  凌渡宇礼貌地卸开艾思的手低声道:“对不起!失陪。”急步往露台走去。

  艾思望向爱丽丝。

  爱丽丝眼中射出忿然的神色箭一样射往凌渡宇的背上凌渡宇的行动不啻火上加油。

  这美丽女孩的爱与恨都是那样地强烈。

  梦湖的雾更大了整个露台都笼罩在烟雾里有若在云端仙界。

  凌渡宇来到露台时露台上渺无一人宾客们都怕雾气打湿了他们的华衣刚才那白影不知芳踪何处?

  凌渡宇向露台的右侧走去转到玻璃屋的一边有一道紧关的门看来是通往玻璃屋的偏厅。

  凌渡宇正要取出巴极给他的电子感应开锁器开门进去门分中向两旁缩入凌渡宇退往一旁一个白衣女子灵巧地闪了出来凌渡宇心中大喜一把将她抱个满怀软肉温香是那样真实和有血肉。

  女子轻呼一声一脚向凌渡宇的脚背踩去。凌渡宇紧贴著她提腿的动作又怎能将他瞒过轻轻一推女子一脚踩空。

  女子低下头秀掩盖了面容似乎怕凌渡宇看到她的面一下膝撞目标是凌渡宇的下阴毒辣非常兼且动作迅捷有力落在凌渡宇的眼中知道她在空手道上有高明的造诣。

  凌渡宇一掌切下击中她的膝头乘势向前进迫。

  女子骇然大惊死命急退一下子退到露台的栏干旁毫不犹豫地翻身没入湖水里。

  凌渡宇大叹可惜女子身手高明居然能在他眼前逸去。不过他清楚知道这女子并非晴子因为身材远较娇小刚才抱著她的滋味匀称的身段仍是令他感到温馨刺激。另一个想法浮上心头要知湖内满布电子感应器除非这女子深悉其中布置否则一定难逃耳目可知这定是熟知梦湖的人。

  电子门仍然开著隐约有人声传出。

  凌渡宇走了进去门内是个大房间有十多个萤光幕在不断闪亮大部分都是玻璃屋大厅内的舞会情景其中一个屏幕上他看到爱丽丝气鼓鼓地站在一角艾思正在她身旁劝解。左下角的电视幕只有两个人却不是在大厅内而似是一个休息室的地方扩音器的声音从那处传出来两个人赫然是巴极和他的头号手下白理臣。

  这是玻璃屋的保安室只不知保安人员到了那里去又或者这是不须值班的时刻刚才的神秘女子是在窃听巴极和白理臣的对话。

  传声器中白理臣沉声道:“博士我希望你要考虑这决定试想我们牺牲了多少兄弟才垄断了南美洲的主要大麻和可卡因的买卖这样放弃实在可惜。”

  巴极淡淡道:“不要再说这是我的决定理臣!单是我在各地的投资已够我们丰裕地过他一百世何况我们的军火生意仍是方兴未艾。”

  白理臣道:“毒品生意我们是居于主动;军火生意却受著军火供应商的剥削和克扣何况南美的其他毒贩特别是哥伦比亚的邦达一向对我们的地盘虎视眈眈你这样突然退出他一定会乘虚而入把你的地盘接收过来那时此消彼长他会放过我们吗?”

  巴极自信她笑道:“他要碰我远未够斤两。”

  白理臣声音有点焦急道:“不如这样我们不买也不卖却依然提供所有运输的渠道和工具……”

  巴极喝道:“不要再说我决定完全退出便是完全退出这是命令!”

  两人间一阵难堪的沉默。

  好一会白理臣低声道:“是的!博士。”转身走了出去。

  屏幕上剩下了巴极孤独的一个人只听他喃喃道:“晴子我已不沾手毒品的生意了还不出来见我吗?”

  凌渡宇心中戚然在巴极这种人身上看到这真诚的深爱尤其令人感动。

  凌渡宇离开了保安电视室回到露台上玻璃屋内依然热闹非常凌渡宇心中塞满另一种情绪倚在栏干上远眺湖境。

  梦湖的云雾像有意志的异物无风自动在他面前轻轻旋动。

  凌渡宇神思飞越想起晴子的绝代风姿虽是回眸一瞥已使他不能有片刻忘怀。

  巴极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道:“你在想甚么?为甚么不陪爱丽丝跳舞?”

  凌渡宇凝目入湖雾的深处沉声道:“我脑中想的和你想的是同一样的事物。”

  巴极放眼湖内雾气愈来愈浓。

  两人的目光都被梦湖的雾景吸引露台灯光不及处没在烟雾里较远环湖的路灯做成一大串连绵不断的光晕。

  异象突起。

  湖雾从早先的旋动变成滚动翻腾活像有条巨龙在作浪兴波。

  凌巴两人骇然退后。

  湖雾重归平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大夫人艾思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道:“一位是主人另一位是最重要的贵宾怎能弃我们不顾。”

  巴极眉头一皱神色不善。

  凌渡宇忙打圆场大笑道:“巴兄!我们入去尽他数杯如何。”

  巴极无奈一笑三人一齐返回厅内。

  厅中气氛热闹却见不到爱丽丝凌渡宇并不多问到了十一时许他告辞而去。

  拒绝了司机的接送信步往哭石的方向走去他想冷静地思索一些问题。

  顺著沿湖的道路在夜风的吹拂下凌渡宇感到无边无际的松弛和舒畅这世界无时或已的难题这一刻完全与他无关。

  环湖的灯光下在雾的缠绕里一切是那样地不切实。

  凌渡宇经历过刚才舞会的吵闹深深地享受著现在此刻的一人独行。

  只有神秘的黑夜这样的湖雾才能感动他。

  风势骤然转急湖雾在他身前身后飞舞卷缠就像那晚见到晴子时一样想到这里凌渡宇心中一动抬头前望。

  他看到晴子。

  若隐若现的雾里白纱和黑挥舞卷扬下晴子亮如星辰的眼睛凝视著他。

  眸子内永无终极的忧郁像瀑布般倾注往他的心湖内。

  一股强烈的哀伤情怀从他心灵的深处狂涌出来形成无数泛滥的洪流充斥在胸臆间。

  晴子站在湖边离开他只有十多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晴子扣人心弦的面庞一蹙额一皱眉都能传达一种微妙复杂的情绪。

  他从未想到世间竟有如此能传达内心世界的美丽面庞如此含蓄却又是那样丰富多姿的表情。

  随著面上表情的微妙转换她的眼睛也在变化著由忧郁到怨怼、哀伤、无奈每一个转变都是那样地令人心碎。

  雾更浓。

  凌渡宇心神受到难以形容的震撼软弱地跪了下来感伤若如无有致尽的大海使他遭到灭顶之祸。

  他失去了控制身体的力量向前仆去面庞贴著冰冷的湖边泥土时才蓦地醒觉过来猛然抬头伊人已渺。

  泪水染湿了胸前的华服。

  凌渡宇和巴极两人坐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共进早餐。

  露台外的梦湖湖雾渐渐稀薄情款深深地为她笼上一层轻纱。

  凌渡宇神色茫然默默地吃早点。他心中内疚昨夜遇到晴子时完全记不起他和巴极的寻人合约现在也不打算告诉巴极昨夜的事他说不出这样做的原因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

  巴极打开话匣子缓缓道:“这几天梦湖变了很多。”他眼中满布红丝显然是一夜未睡。

  凌渡宇“嗯”地应了一声并没有留心聆听。

  巴极沉醉在自己的情感中没在意凌渡宇的失常续道:“往日大湖雾时总是渐渐形成从没有像昨夜般突然而来事前无半点先兆。其次一夜的大湖雾后总要隔上最少三日或一星期的时间才有第二个大湖雾的出现从没有像过去两晚的连续出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问道:“这是甚么原因?”

  凌渡宇想了一会想说话又把话吞了回去。

  巴极对他的欲言又止皱眉道:“你想说甚么?”

  凌渡宇嘴角一牵欲笑却笑不出来。

  巴极目光灼灼等候他把话说出来:凌渡宇闭上眼睛用力地深呼吸直至肺部充满了生力军的新鲜空气才张开眼望向一面疑惑的巴极正容道:“我有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巴极笑道:“有甚么事比我们现在所干的更荒谬?”

  凌渡宇失笑道:“说的正是。”

  敲门声响一个大汉走出露台拿著无线电话恭敬地向巴极道:“博士白理臣先生从巴拿马来的电话。”

  巴极面色一冷寒声道:“告诉他我今天没空听电话。”

  大汉遵命退出。

  巴极面容回复平静望向凌渡宇。

  凌渡宇知道巴极毒品行业的急流勇退一定在南美洲引起很大的反响没有人明白如日中天的他怎会干此傻事而因牵连广泛的关系一定引起黑道重新分配实力的生死争斗甚至巴极也被卷入漩涡里。

  凌渡宇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梦湖知道我来了。”

  巴极愕然继而露出深思的表情。

  凌渡宇望向湖水低沉地道:“其实这关系是双边的由第一眼看到梦湖开始……”他沉默了片刻想起战机冲破湖露飞临梦湖的上空那令人难忘的光景续道:“我便觉得自己在变化。”

  巴极眼中露出警惕和会意的神情想起来了梦湖居住这十年和十年前的分异。自己也变了很多多愁善感追求渺不可测的爱情和梦想以至乎现在毅然放弃了经营过二十五年的毒品生意。

  凌渡宇道:“我忘记了梦湖外的世界甚至忘记了我在纽约的女朋友而在不断追寻一个梦想一个只有在无知的童年时才有勇气去憧憬的美梦。我不可以说这梦想就是爱情而是比爱情更要越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对『美』的渴想和追求那是藏在和深埋在每一个人心底的『梦』。”

  “在男女关系上我变得敏感。对爱情出奇地渴求其他女孩如爱丽丝等更能触动我的心灵就像梦湖打开了爱情的心扉使我追求往日较为忽视的事物。”

  巴极叹了一口气道:“很多谢你解开了我的茅塞想我未搬来梦湖前以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称著南美女人只是我的玩物从没有令我丝毫留恋岂知如今……唉不过我已泥足深陷没有了梦湖和她所带来的忧郁思怨我也不知怎样生存下去。”

  凌渡宇正要说话门被推了开来一人大步走出凌渡宇大奇甚么人斗胆不先请示走进来。

  这人笔直来到巴极面前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他跪了下来亲吻巴极的鞋面上有种令人不能怀疑的真诚和虔敬。

  巴极低声道:“起来!”

  这人站起身来身形高瘦最少有六尺四寸虽然瘦却像钢根铁条般充盈著惊人的力量。狭长的面孔微曲而起节的鼻梁精芒内藏的双眼有种冷血的味道使人见而心寒。

  他望向巴极的眼神却是绝对的敬诚。

  巴极向凌渡宇道:“我想你也听过他的事迹他就是『标枪』。”

  凌渡宇心中一凛他当然听过这名字这是南美最著名的雇佣兵大头头专事暗杀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他的代号是标枪。此人威名震慑南美连国家的元也等闲不敢惹他。

  标枪的眼睛望向凌渡宇后者坦然和他对视。

  标枪面容一点表情也没有眼光一离开巴极立时变得鹰隼般锐利像察看死尸般仔细打量了凌渡宇一遍沉声道:“博士可以说吗?”

  巴极毫不犹豫地道:“凌渡宇先生虽未可算是朋友却可以绝对信任你直说无碍。”

  标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接著回复冷漠的表情似乎即管给人把肉块剜出来也不会令他皱上一下眉头。

  梦湖水庄在良好的天气和视野下宁静中盈溢著勃勃生意。

  标枪卓立两人面前巴极全没有要他坐下的意思。

  标枪道:“前天我接到博士要全盘退出毒品生意的指令立即动员所有人手一方面负起监察的任务同时亦准备应付任何突变这包括了家内和家外的人。”

  凌渡宇暗忖巴极王国的第二号人物白理臣还是昨晚才得知巴极这个指令而标枪早一日已接到知会显然标枪更获巴极的宠信。其次标枪一接指令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又远较白理臣的效忠程度高出数筹。由此推之标枪才是巴极实力的核心人物。他现在亲自进谒巴极应是生了非常严重的事。刚才巴极拒听白理臣的电话两人间的关系看来不大妥当。

  标枪果然道:“白理臣昨夜一抵哥伦比亚立即出机场直赴爱沙大酒店和在那处等待的邦达密谈了四十五分钟回家后又与他的心腹连夜开会直至天明。同一时间邦达的黑虎帮全面动员准备战斗。”

  巴极神情从容道:“你说应怎么办?我想听你的意见。”

  标枪冷静地分析道:“我们的行动应分三个层面去进行最高的层面我们向南美的各大政要打个招呼保证他们的利益有增无减。”

  巴极点头称许。

  标枪续道:“第二个层面上我们和南美所有沾手毒品生意的帮会串连保证将我们手上的生意向他们平均配给使他们袖手旁观不参与这个危险的游戏。”

  这次连凌渡宇也表示赞赏标枪确是一个深明局势、有智有勇的黑道人才。

  标枪面无表情说出第三个行动的方向道:“对白理臣和他的手下我会亲自执行家法邦达我亦不会放过此举可以在退出毒品生意的劣势低潮中争取回你老人家的威望同时去了眼中刺。”

  巴极大笑道:“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跟著出奇温情地道:“标枪!你也要小心白理臣随我征战多年非是易与之辈;邦达是哥伦比亚最凶恶的毒枭手下能人无数对付他一定要以雷霆万钧的手法命中他的要害使他永无翻身的机会。”

  标枪一言不跪倒巴极身前深深吻了他的脚转身离去笔挺的背影使人感到他的坚毅和决心一往无前的勇气。

  毒枭间的战争暴风雨般酝酿风云色变。

  接著整天凌渡宇都没有见过巴极他推想后者应在为即将来临的战事忙碌甚至离开了此地。巴极不愧绝代枭雄谋定后动不过除了他凌渡宇恐怕没有人知道巴极退出毒品生意的原因。

  爱丽丝也没有出现。

  凌渡宇过了一个无事的晚上。次日清晨六时许他沿著梦湖漫步起来。清晨的空气令他精神奕奕梦湖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乃似新娘子的婚纱。

  信步来到哭石前。

  凌渡宇回想起第一次踏足哭石的可怕经验可是那夜追赶晴子第二次踏足哭石时却一点感应也没有照他猜想:原因很简单就是其时他的心神全放在晴子身上无暇他顾所以不受哭石储存的记忆所影响。这亦证明了他向巴极提出的“分子纪录理论”。

  他深深地呼吸把清晨的新鲜气息大量地吸入肺里慢慢集中和凝固精神把杂念驱出他的精神王国外。

  提起脚步走上哭石。

  随著他步上哭石临湖高起的尽端一种惊怵可怖的感觉由他的脊椎尾升起寒水冰流般直窜上他的后脑。再经由每一道神经蔓延全身。

  每一条毛管耸立起来耳边充斥著亡魂的骇人嚣叫活像闯进地狱内冤鬼的领域内。

  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额上边冒出来。

  凌渡宇险些要抱头狂叫可是他的灵智告诉他这是万万不可的傻事。

  组成哭石每一粒分子内的恐怖记忆狂风暴雨般向他侵袭。

  凌渡宇竭尽全力收摄心神缓缓在哭石的尽端坐了下来。

  他把精神紧守在眉心灵台间方寸之地把哭石积存了千百年的:死前的呐喊、生命的痛苦和挣扎、哭泣与心碎、生无可恋的悲凄全部拒于门外。

  拒于心灵之外。

  像流水冲奔过坚刚的岩石过不留痕。

  千万亡魂的悲泣逐渐消去。

  凌渡宇的精神与周围的环境缓缓融合在一起感受到哭石深藏的记忆一幅接一幅的画面以越光的度在他脑海中重演著。

  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不同的男女因著不同的原因从这里跳进了梦湖的急流了结了他们悲惨的生命。

  悲伤充塞著他的心田。

  就在这时一个远较其他形象鲜明的画面蓦地浮现:一个身穿白纱的女子急步跑上哭石美丽的脸上没有半滴泪痕却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坚毅在大雾里秀迎风起伏拂扬在完全没有半分停留下从哭石的尽端投进湖里。

  凌渡宇霍地站起身来猛睁双目。

  清晨的梦湖平静地展现眼前水波闪闪。

  凌渡宇的心灵受到无与伦比的震撼他知道看到了甚么。

  通过哭石的记忆他心灵的慧眼看到晴子自杀的真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

  湖祭七

  事情并非表面的简单。

  离开了哭石顺步往玻璃屋的方向走去走至半途心中一动那晚就是在这里遇到晴子其时他凭著过人的记忆竭力找寻囚禁雅黛妮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重温当日被蒙上双目后被带往雅黛妮的方向。

  不一会他张开眼面上挂著一个信心的微笑回头往哭石走去经过了哭石后右方现出了一条分叉道凌渡宇毫不犹豫地转了进去急步十五分钟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呆了几秒他转入左方的路口这时离开玻璃屋有哩许远了。

  沿路林木婆婆鸟唱蜂鸣极具南美的风情三十分钟后眼前一片密林林木间依稀看到一所红砖砌成的房子凌渡宇心中大喜认得是那所囚困雅黛妮的房子正要盘算如何制服监视者的时候马蹄声从后方传来迅迫近。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美丽的爱丽丝一身骑马装马帽长靴一手执僵另一手持著打猎的大口径双筒步枪驱著鬃毛飘曳的白马疾驰而至英风凛凛神采动人。

  可惜她面上杀气严霜似要把凌渡宇吞进腹内。

  爱丽丝一抽马缰白马在凌渡宇面前五尺处人立而起。

  凌渡宇一动不动完全无视白马劲踢的前蹄面上泛起冷然的神色。

  爱丽丝枪管指著他的眉心寒声道:“你来这里干甚么?要救你的老情人吗?”

  凌渡宇傲然道:“放枪吧!”

  爱丽丝气得粉面青两眼射出愤恨的光芒。

  僵持不下。

  爱丽丝高耸的胸脯急剧起伏凌渡宇的不屈使她感到极其愤怒。矛盾的是:他的傲气亦使他更具男子气魄令她心软整个梦湖笼罩在精密的监听系统下凌渡宇缺少了那晚掩护的浓雾一移往雅黛妮的方向即给现爱丽丝接到通知怒气冲天策骑而来弄成现下的局面。

  凌渡宇悠闲地举起右手把手指插进枪管内挑战地道:“枪弹可以轰掉生命可是能轰掉爱和恨吗?”

  爱丽丝眼帘垂了下来忽地惊呼一声原来凌渡宇迅捷地翻上了马背从身后紧箍著她的小肮她不及防备下步枪脱手掉往地上白马受惊人立而起全赖凌渡宇紧抽马头两人才不致跌下马背。

  健马受惊下放开四蹄向前奔去转眼间越过囚禁雅黛妮的红砖屋冲进了一条林间的小道。健马狂力前奔两旁树影急退。爱丽丝歇斯底里地在凌渡宇有力的拥抱中挣扎场面混乱不堪。

  爱丽丝回转头来一口拚命地咬在凌渡宇肩臂的肌肉上凌渡宇闷哼一声苦忍著剧痛鲜血溅出染红了衬衣。

  他同时慢慢收紧马缰马儿受到控制愈跑愈慢终于停了下来。

  爱丽丝茫茫然抬起头来到这一刻才知道咬伤了凌渡宇用手抚著对方染血的伤口。

  凌渡宇眼中流露出谅解的神情。

  爱丽丝向后侧仰俏脸颤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在干甚么?”

  凌渡宇轻夹马腹白马缓缓前行。右手控疆左手紧拥著爱丽丝使她整个贴进他的怀抱内。

  爱丽丝先前的凶悍冰消瓦解闭上眼睛驯若羔羊地藏在他的怀里。

  马儿转出沿湖的路挨著轻烟悠悠的梦湖踏著休闲的步子。

  凌渡宇顺势地凑在她耳边道:“那天三夫人说你是梦湖水庄历史上仅有不用合约聘用的五个人之一其他四个人是谁?”

  被他暖呼呼的口气喷在敏感的耳垂及颈后的嫩肉上爱丽丝整个人软了下来像被催眠似地答道:“是标枪和积克他两人跟著博士最少有三十年了另两个是……是晴子和夏太太……”

  凌渡宇岂肯放过这个机会不过他深明要人吐出实话的技巧就是先献出自己已知的有限来换取对方的所知于是道:“博士也曾和我详谈过晴子的事既然她的父母都反对他们在一起一定会造成对晴子的压力。”

  爱丽丝道:“这倒看不出来晴子初来梦湖时看来很快乐直至他们两人往夏威夷度假后才时时争执。我们都不敢问博士的脾气变得很暴躁……”

  凌渡宇装作了解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博士很后悔当时的行为可是怎估到晴子居然会傻得去自杀。”

  爱丽丝全身一震张开大眼一面不相信的神情失声叫道:“甚么?”

  凌渡宇心中一凛爱丽丝并不知道晴子自杀的事看来这是一个秘密连忙道:“那样伤心不是等于自杀吗?”他是想起晴子幽郁的眼神随便找说话来堵塞过去。

  爱丽丝虽然尚有一丝疑惑神情却缓和下来点头道:“是的!晴子病死前那两个星期整天把自己关在玻璃屋的卧室内连博士亦不肯见。她幽怨的神情我们看了也觉心碎取她性命的病可能是过度幽郁所致。”

  凌渡宇默然巴极和晴子间生了很多非局外人所知的事。想起晴子他也有心碎的感觉幸好目下怀内软肉温香的爱丽丝起了些微代替品的作用填补了空虚的感觉。另一个问题升起夏太太为何是不用签约的人但这一刻不宜问太多问题可以留待日后再问清楚。

  爱丽丝的呼吸急起来少女的敏锐使她感到凌渡宇起著侵犯她的念头。

  凌渡宇心神转到另一方面问道:“为甚么你不用合约仍可以在这里称王称霸。”

  爱丽丝见他用辞古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不知道。我自幼在孤儿院长大到了十四岁那年一对夫妇名义上领养了我把我送来了梦湖为博士做事不经不觉七年了。”

  凌渡宇知道爱丽丝和巴极两人间一定大有文章。

  爱丽丝可能从未有机会向人倾吐私事这刻找到机会畅所欲言起来道:“我曾问过博士他总是说和我有缘一见到我便欢喜才要我为他作管家可惜他对我的欢喜并不像他对晴子那样唉!不过自从我遇到你一切都没有关系了……现在……我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的满足。”

  凌渡宇恍然大悟原来爱丽丝一直单恋巴极这解释了她对雅黛妮的敌意因为后者和巴极有过一段不寻常的关系目下凌渡宇代替了巴极在她心中的地位她自然更惧怕雅黛妮会把他亦抢走以致一个清纯的女孩行为乖张失常。这是属于不可理喻的事。

  凌渡宇微笑道:“爱丽丝我有一个要求。”

  爱丽丝一副你说甚么本小姐也答应的态度闭目呻吟道:“说吧!”

  凌渡宇道:“我要见雅黛妮!”

  爱丽丝浑身一震张眼怒道:“甚么?”

  凌渡宇对上她温润的香唇两人沉浸在两性间的欢乐里。

  凌渡宇离开了她的**辣的红唇道:“放心!雅黛妮是我的老……战友而不是情人我这次去见她可以向你保证不和她生任何形式的『性关系』。但对美丽的爱丽丝小姐恕小弟不能作出这个保证了。”

  爱丽丝敌意稍去红霞紧跟著爬上俏脸啐道:“你去死吧!”又“噢!”地叫起来原来马儿把他们驮回囚禁雅黛妮的红砖屋她全心放在与凌渡宇的**上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岂知对方早有预谋把她载回此处不过这刻她只愿意讨他欢心。

  凌渡宇稍后和雅黛妮在上次的房间内见面爱丽丝在他的要求下撤去了监视的人员其实巴极早有吩咐予凌渡宇一切的方便。

  雅黛妮表面完全平复过来眼中多了一种生机和希望大异上一次见面的失意颓唐。

  凌渡宇开门见山地道:“巴极来见过你吗?”

  像回教妇女给揭开了面纱雅黛妮垂头道:“你知道了?”

  凌渡宇其实甚么也不知道只是从巴极、爱丽丝甚至雅黛妮三人的行藏说话里看出蛛丝马迹这一句纯属试探。雅黛妮的反应说明了两人间的关系非只是敌对那般简单。

  凌渡宇不想雅黛妮看穿他的底牌含糊地道:“你还是走吧!”

  雅黛妮呆了片晌坚决地摇头道:“不!除非我亲眼看到她否则我绝不会离去……”

  抬头望向凌渡宇又低下头去低声细诉:“本来我以为自己对他只有恨可是面对著面时我才知道一直在骗自己自从逃离这里后我几乎每晚都梦到这处……这个美丽的梦湖也梦到他……”神情忽尔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不少几乎是叫道:“也梦到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弃我于不顾。”涨红著脸道:“我要杀了他们!”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对各人间的关系大感头痛同时也对自己起了自怜自苦之念他又何尝不是时常想到晴子一有空便往梦湖走。

  他沉声问道:“那女人是谁?”

  雅黛妮摇道:“我不知道他用强暴的手法得到了我后迫著我和他一起个多月其实每一次和我造爱时从他的神情我都知道他在幻想著和另一个女人造爱晚上他也总叫著另一个人的名字我没法忍受……于是逃了出来誓要将他碎尸万段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凌渡宇暗忖:你岂有能力逃出巴极的指掌巴极只不过让她做鱼饵引自己到来吧。想到雅黛妮为已死去的晴子吃醋争风令人可悯。

  雅黛妮想起了甚么地问他道:“是了!为甚么你好像能在这里贵宾似地来去自如呢?”

  凌渡宇淡淡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是梦湖的朋友。”

  直到离开了软禁雅黛妮的红砖屋很久很久以后他还清晰地记起雅黛妮怨恨的眼神他毫无疑问地相信只要雅黛妮有机会她是会绝不留情杀死巴极。

  嫉忌是噬心的毒蛇。

  这在雅黛妮尤烈。

  凌渡宇独自坐在玻璃屋宽大的临湖露台上沉醉在眼前的景色。

  巴极还末回来。

  见过雅黛妮后爱丽丝接到巴极从哥伦比亚来的电话一直忙著整个梦湖水庄活动起来不时见到巴极精锐的武装手下进进出出在加强防御的力量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声势。

  入夜后水庄静了下来不过凌渡宇知道这是外弛内张任何闯人的不之客都会遭到强大无情的反击。

  晚上十二时多了。

  雾逐渐聚结。

  凌渡宇亮著露台上两盏雾灯光芒一到十多尺的地方开始柔弱昏沉无力透越。

  凌渡宇一对虎目也像外在的环境一样蒙上一层又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晴子!你究竟在那里?

  你是否早已死去?

  是否梦湖使你冤魂不敬缠绕不去?

  据说人有三魂七魄死时魂魄俱散死后不久又会重聚起来细想生前种种若有冤屈不肯散去形成纠缠人世的冤魂。

  晴子!你是否有著难解的冤情?

  雾愈来愈浓。

  天地溶化在水雾里。

  雾气旋转起来。

  无风而动。

  凌渡宇站起身来越常人的灵觉使他感到晴子在附近接触到她无尽的哀伤悲怨。

  他环视四方空荡荡的露台除了一椅一桌他自己亮著了的两盏雾灯空无他物。

  心中涌起一股灼热的期待凌渡宇忍不住叫了出来:“晴子!”

  浓雾飞舞。

  晴子芳院杳杳。

  凌渡宇扑往栏干极目尽是化不开的大湖雾甚么都看不见。

  他颓丧地退后直到腿背碰著椅子坐了下去。

  明悟占据了他的心田。这样渴望去见到晴子究竟是为了甚么?是否只是想完成巴极的寻人合约?不!绝不是。因为他刚才一点也想不起巴极遑论他的托付。

  难道自己也像巴极那样深深地爱上了晴子?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这思想使他感到战栗他想起女友卓楚媛那变成模糊不清的影象;又想起爱丽丝比起晴子是那样地毫不重要。

  他若有所觉茫然地抬起头来望向梦湖。

  绝色的晴子一身白纱站在栏干前宝石般的深眸牢牢盯进他的眼里。

  浓雾使天地变得狭小却又无限似乎地球上只余下他们两人。

  凌渡宇不敢动怕一动她会飘走或消失。像美梦里的半睡半醒一用神梦便散掉了。

  晴子动人心魄的颜容散著眩人眼目的光采。胸膛轻起轻伏似有若无。白纱随著旋动的浓雾拂舞欲乘风而去。

  晴子眼内载满深情紧紧凝望凌渡宇心灵震栗欲言难语。

  两人相距不足十尺那却像不可逾越的鸿沟天人之隔。

  凌渡宇几乎是呜咽地道:“晴子!晴子!”

  晴子微摇秀纯赛美玉的面庞露出深思的表情又俯沉吟欲语还休。

  凌渡宇忽地目定口呆原来他心灵内响起女性娇柔的软语温轻地道:“晴子?甚么是『晴子』?”眼前的晴子清楚明白樱唇紧闭凌渡宇肯定是晴子传出的心灵讯息。

  他还想说话晴子向露台的一端飘去垂地的纱裙仿如冉冉白云煞是好看。凌渡宇反应何等迅捷一个虎跳跃起豹子般向晴子移开的身体扑去。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是晴子优美的身形若给狂风刮起的羽毛一下子飘至露台的尽端在凌渡宇攫势之外。

  凌渡宇正欲前冲忽又煞住去势原来他从晴子深黑的眸子里看出对方心内的讯息。

  他从来末想过竟然可以从一对眼内如此地看透对方心中的说话。

  晴子的双眸如泣如诉责备著凌渡宇粗暴的追拿又警告他若再踏前一步她会潜回梦湖里不再和他相见。

  凌渡宇心神在无比的震撼中心中升起股无可抗拒的火热使他愿意献上任何物事换取与晴子的一下轻触。

  他的眼睛被晴子双眸磁石般吸牢他感到晴子海洋般的深情毫无隔阂地钻进他的眼内再进入他灵魂的至深处。他感到晴子的郁怨感到眼前美女生命的跳动其中还有一种非常奇怪的触感:似乎是茫然和无助。

  泪水从他眼角流下来。同一时间他惊觉一滴晶莹闪亮的泪珠也从晴子眼角逸出迅滑过她冰雪般的脸肌滴进浓雾里。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追踪入白雾里天地凝住泪珠滴落露台的地上同四方溅开他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竟能观察到如此细微的世界他的眼力加强了千百倍又或他负责视力的脑细胞以胜于平常的度运作。

  再抬起头时甚么也看不见。

  只有晴子说话的眼睛和她伸向他、越世间任何美态的玉手。

  雪白的手五指尖而纤美水蛇般向他摆动。

  凌渡宇举起双手欲把晴子的玉手掌握。

  晴子把手微缩责备似的摇头眼中传出讯息道:“不是这样!你只要求轻轻一触只能是这样。”

  凌渡宇心中羞愧自己的贪心收起左手把右手指合起来向晴子递去。

  晴子眼中放射著赞赏的光芒玉手再次伸前颤动的手递向凌渡宇。

  指尖轻碰。

  刹那间两人的天地合在一起。

  斑高在上的天低低在下的地。

  藉雨水的交结谱上恋曲。

  通过指尖的轻触两个不同而独立的世界融混一起。

  若说一般世间男女的爱情像黑暗中一闪即逝的亮光晴子的爱是光照大地的艳阳一直燃烧至宇宙的尽头。

  甭独是生命的副产品。

  即管成千上百的人面对同一的屠杀一齐狂喊一齐惊哭、愤怒、悲怨但他们只能各自通过本身独立的心灵去体验已生或即将来临的一切。

  一种空虚和令人窒息的孤独。

  这种孤独在这一刻冰山地溶解下来两人的心灵像水乳般紧密混和再分不出彼此。

  情侣通过观赏、谈话、交通、**的接触才能在某一刹那闪出爱的火花随后云散烟消了无痕迹。

  我们一再尝试远离孤独的深渊却无可避免地一再重归于失。

  甭独是生命的本质。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孤寂隔离的宇宙。

  每一个人都以自己有限的经验去测度他人的经验和感受引起“共鸣”。我们从未曾能真正去“经验”别人的“经验”只能“体会”;只能“想像”;只能“相就”。

  可是在这一刻凌渡宇截进了晴子的世界和经验里。

  眼泪不断从眼角流下尽湿衣襟。

  人说他们彼此互相了解可是那种了解有多大的极限?每一个人都是孤独切断地各自活在世上无论怎样欺骗自己终极时依然是寂立在自己的“孤岛”内。

  每一个出生每一个死亡都是彻底地孤独。

  情侣说他们因爱情而拥有了全世界充其量亦只是孤独地去拥有各自的“全世界”。

  可是这一刻凌渡宇完全享有晴子的宇宙和世界。

  凌渡宇闭上双目心灵融入晴子的心灵里。

  玻璃屋、露台、雾灯、湖雾消失了。

  阵阵欢愉在对生命无限的怨郁里汹涌而来。凌渡宇再分不出“他”和“她”。心灵的界限和堤防彻底崩溃。

  “他们”觉“自己”躺在梦湖的青草岸畔覆盖在茫茫的黑夜里。

  黑暗向四方八面扩散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金色的雨点洒落下整个平原、洒落下至他们仰卧的身上。

  爱如烈火般在他们浑融的心灵内燃烧洪水般把他们吞噬。

  泪水不断流下。

  心灵不断提升升上无尽的虚空升上孤独的虚空可是他们再也不孤独因为他们也变成了虚空就如虚空变成了他们。

  凌渡宇“感”到晴子向他微笑“看”到她扬起瀑布垂流的秀从天上直垂至地下受到她对他心灵的爱抚以她的生命力和他的汇流……

  他俩在心灵嫩绿的原野上翱翔逍遥脚下的林木浓艳湿润。

  然后……

  一切都失去了。

  凌渡宇觉自己跪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孤独的感觉倒卷而回。

  晴子不知去向。

  雾开始淡化下来。

  早上六时四十七分。

  直到巴极来到露台时凌渡宇依然呆坐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

  他在那里坐了一整夜清晨的雾水把他被泪水和湖雾染湿的衬衣干了又再湿。

  巴极坐在台子另一边的椅上眼内红丝满布劳累了整整一天一夜。

  凌渡宇仍未从昨夜和晴子的“经验”里回复过来神情茫然。

  巴极讶道:“你怎么了?”

  凌渡宇浑身一震抬头望向巴极似乎这一刻才醒觉到巴极的存在。

  巴极从未想像过精华闪闪的凌渡宇也会有这类呆滞的神态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和晴子有关的?”

  凌渡宇茫然的眼神望向巴极又垂下了缓缓点头。

  巴极霍地站起身来来到凌渡宇面前焦灼地追问道:“事情有甚么进展?”

  凌渡宇仰望向立在身前的巴极这个角度看上去本已雄伟的巴极更高大得有若崇山峻岳唯有他才知道这高山脆弱的一面。

  凌渡宇低道:“对不起我完成不了你交给我的任务希望能终止合约。”

  巴极先是愕然跟著神色一变向后一连退了几步摇头道:“不!不可以!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一定要为我找她回来。”

  凌渡宇只是摇头。

  巴极大步踏前回到刚才的位置呼叫道:“你不帮助我办妥这件事我甚么也不给你解药、雅黛妮全没有!”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理性。

  凌渡宇霍地站起身来比巴极更激动地叫道:“你是不会明白的我退出对你是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你明白吗?”

  巴极忽地静下来面色急转白软弱地退至栏干边停下来口唇颤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渡宇坐了回去神采略略回到眼中去冷静地道:“告诉我我抵达梦湖后你见过晴子没有?”

  巴极的脸更苍白软弱地摇头他知道凌渡宇将要说甚么。他亦是非常敏锐的人感知事物细微的变异。

  凌渡宇眼光从巴极身上移往梦湖在清晨柔和的光栈下在没有雾的干扰下湖光烁动远处的彼岸画过一道粗粗的绿线。

  巴极把面埋在双手里喃喃道:“我知道了你夺去了晴子我的晴子。”他抬起头来眼中射出森冷的光焰盯著眼前的“情敌”。

  凌渡宇回复平日的镇定明白这是关键的时刻一个不好是流血收场的惨局平静地道:“不!你弄错了我并没有夺去『你的晴子』。”说到“你的晴子”时他一字一字地读出来使巴极感到其中另有文章不致立即作。

  巴极沉声道:“好!若不是你是谁?”

  凌渡宇道:“这件事除了你、我、她再不存在任何人。”事实上亦只有他两人能看到晴子。

  巴极面色一寒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道:“那就是你违背了合约监守自盗把晴子从我处抢走。”

  凌渡宇毫不退让针锋相对地道:“你完全想歪了方向我并没有违背合约也没有监守自盗因为你合约上所说的晴子早在三年前死了教我怎样去抢?”

  怒火高燃巴极一个箭步标前两手一把抓著凌渡宇的双肩狂吼道:“你这说谎者、骗子做了亏心事还要狡辩好!版诉我你昨晚见到的晴子是谁?”

  凌渡宇任由巴极抓著肩头神色风静浪平一字一字吐出道:“你还是不明白她并不是晴子你至爱的晴子三年前已死了。”

  巴极两眼喷火狂喊道:“没有人比找更清楚晴子别人要冒充也办不来那的确是晴子我心中至爱的晴子我要把你说谎的舌头割掉。”

  凌渡宇冷冷道:“你说得对那的确是你『心中的晴子』却不是曾作你爱人的晴子后者已在三年前死去。”

  巴极呆了一呆放松了紧抓凌渡宇肩头的手道:“那有甚么不同?我想的仍是那个晴子。”

  湖祭八

  凌渡宇拨开巴极的手走到栏干前极目远眺一面住整理自己混乱的思想。

  巴极来到他身旁凌渡宇的话奇峰突出使他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凌渡宇叹道:“梦湖!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巴极沉声道:“我早告诉了你!”

  凌渡宇再叹一口气道:“水是最奇妙的事物是生命的来源没有水人一刻也活不了。”

  巴极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人的身体有百分之六十至七十由水的分子构成这和晴子的事有甚么关系?”

  凌渡宇似乎一点也察觉不到巴极的不耐烦自顾自地道:“水成为固体时要比液态的水为轻所以冰能浮于水这在地球的物质上来说也是罕有。”

  巴极皱起眉头道:“你究竟想说甚么?”

  凌渡宇转过头来灼灼的目光盯紧巴极道:“我想说的非常简单:梦湖中每一个水的分子都有像哭石般那种记忆人类在漏*点下射脑能的奇异力量。千百年来无数来这里自杀、凭吊、拜祭……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和她『交流』著……”

  巴极面色有点青道:“你是否想说:每一个来到梦湖的人他们的每一片幽思、每一个哀伤都被梦湖像吸血鬼般吸纳成为食粮。”

  凌渡宇目射奇光道:“吸血鬼吸入鲜血维持生命和活力。梦湖却更进一步获得或是千百倍地强化了『制造生命』的能量她不单止记忆了人类的悲伤思虑还把人类的思想以一种我们不能理解的方式重现过来……”

  巴极道:“那晴子……”

  凌渡宇道:“你是一个拥有精神异力的人你的脑能和思想的讯号比常人强大百倍而梦湖千百年来不断吸纳人类的思想和悲伤她的分子早越了纯粹『记录』的层面产生了人类不能了解的变化……”

  巴极面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白他本身受过哲学的思维训练最能把握这类抽象观念。

  巴极呻吟道:“你是说梦湖变成了有生命的怪物?”

  凌渡宇的面亦无可避免地青道:“不是『怪物』不是我们的言语能形容的事物一直以来人类从不把地球当作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我们所谓的现代人嘲笑古人类崇拜石头嘲笑他们相信每一座山、每一个海都存在著精灵我们是否想过:生命正是从这『物质的世界』而产生既然『它』能产生我们这个形式的生命为何不能产生另外一种形式的生命就像我们眼前的梦湖。”

  巴极沉沉地道:“是的!是的……我一直感到梦湖是有生命的异物难道真的是这样?”

  凌渡宇道:“整个宇宙都是由大大小小无数的循环结合而成来而复往去而复来日月的推移人的生老病死存在和毁灭。物质的巧妙结合产生了生命生命再反过来影响物质创造另一种生命也是一个循环。所以当梦湖遇上了你开始了创生的过程她把你对晴子的思念以物质的形相复活过来。跟著加上了我在我们联手下晴子『复活』的过程因而得以千百倍地加……所以!她已不是死去的晴子或者可以说:她是一个活过来的梦……”

  巴极暴喝道:“闭嘴!”面上青筋毕露。他不能接受这个晴子并不是那个“晴子”的说法也不肯相信。

  凌渡宇不理会他续道:“所以合约是没有法子完成的……”

  巴极狂叫道:“出去!”胸口不断剧烈起伏。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很明白巴极的感受。在晴子生前无论两人如何相爱总避不开人与人间的恩怨交缠人类的自私和弱点。但晴子基于某一原因自杀后内疚、思念、痛悔、悲伤汇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投射向晴子葬身的梦湖而大自然的“代表”梦湖把他思念晴子的讯息以人类不能了解的方式化成物质的现象。

  于是“晴子”出现了“回来”了。

  这一刻巴极才真正去恋爱。

  以一种至纯至净的形式去深爱。

  那并非延续而是一种“提升”。

  越了人类爱情一切负面的副产品离了人性的弱点。

  可是现在巴极蓦地惊觉自己所有的深情只是放在一个不能理解的“异物”上教他如何自处。

  兼且一向以来他深信他和这复活晴子的爱情是双方面的。可是自从凌渡宇到来后或因他的精神力量较巴极更为强大晴子为他吸引了去不再在他面前出现这种打击他怎能消受。

  奇异的三角恋情。

  凌渡宇再叹一声。

  巴极背转了身沉声道:“让我静静吧!”语声中带著恳求的味儿。

  凌渡宇离开了巴极离开了玻璃屋已有三个小时了。走在梦湖水庄错综复杂的道路上完全不知下一步要干甚么。

  是否应立即离去?

  他不知道。

  也不敢想。

  他心中填满对晴子的思念离去是无可抵御的苦痛和伤悲。

  他并不比巴极好过。

  直到一辆吉普车在他身边停下急煞车的尖叫响起他方茫然抬起头来。

  爱丽丝坐在吉普车的司机位上面色颇不自然。

  凌渡宇呆呆地望著她脑中一片空白。

  爱丽丝道:“雅黛妮失踪了!”

  凌渡宇失声道:“甚么?”

  爱丽丝重覆再说一次凌渡宇神智逐渐平复过来奇道:“你们不是在她身上植了追踪器的吗?她能走到那里去?”

  爱丽丝焦虑地道:“是的!可是追踪器原原本本的放在幽禁她的床前九上她的人都不知到了那里。在守卫室通过闭路电视看管她的守卫中了一支毒针死掉直至刚才换班时才给其他的守卫觉。”

  凌渡宇一颗头立时大了几倍他卷入了巴极、晴子的三角恋爱里心神恍惚日下遇上这件烦事使他颇吃不消。这件事明显地是有人在帮助雅黛妮而且这人一定非常熟悉梦湖水庄。

  凌渡宇道:“守卫室是怎样进入的?”

  爱丽丝道:“守卫室只能从内开做所以杀死守卫的人一定是守卫熟悉和信任的人才能赚门入内。”

  这是说:帮助雅黛妮逃走又或是接走她的人一定是内奸无疑。

  凌渡宇脑筋被迫活动起来想起那晚玻璃屋举行舞会时误以为是晴子的娇小白衣女子那显然是一个内奸蓦地心中升起另一幅图像问道:“那个小胡子韩林呢?”他记起那天韩林眼中的仇恨记起了巴极把他缚在祭台上鞭打的情形。

  爱丽丝神情一动旋又坚决地摇头道:“相信不会是他这里每一个人都对博士非常忠心况且他岂肯放弃庞大的利益那天博士放过了他他还表示感激流涕。”

  凌渡宇晒道:“有很多东西都能令人盲目的仇恨正是其中一种你最好查查看。”

  爱丽丝犹豫了片晌终于按著了无线电话出了召唤韩林的指令。

  凌渡宇跳上爱丽丝的吉普车向幽禁雅黛妮的红砖屋驶去途中爱丽丝的通讯设备响起道:“爱丽丝小姐这是总通讯室博士吩咐:请即和凌渡宇先生往玻璃屋去。”

  爱丽丝应是掉转车头同玻璃屋驶去。凌渡宇大为凛然他知道巴极目下是在甚么情绪里除非生了天大重要的事否则绝没有兴趣见任何人更不愿见到凌渡宇。究竟生了甚么事?

  来到玻璃屋前连爱丽丝也感到出了事屋前满布武装守卫。

  两人待要进入玻璃屋内守卫队的队长向他们道:“爱丽丝小姐博士请你留在这里只是凌先生独自进去。”

  爱丽丝面色一变刚想大小姐脾气凌渡宇一拍她香肩柔声道:“博士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爱丽丝无言点头。

  玻璃屋的大厅内最少有二十名大汉属梦湖水庄领导级的人物各人神情凝重似乎刚举行了重要的会议。

  巴极一人独立在玻璃屋的大露台凭栏远眺有种难言的孤寂和与世隔离。他身旁的地上放了一堆用白布覆盖著的物体凌渡宇心中一凛那看来像一个人的尸体。

  凌渡宇走出露台。

  巴极缓缓转身神情出奇地平静。

  凌渡宇望著地上这样的距离使他看到人体的形状。

  是谁的尸体?

  巴极道:“你知道这是谁了?”

  凌渡宇点头答道:“是标枪!”

  巴极喟然一叹道:“他跟了我数十年纵横无敌……不过!这样的收场也好总胜似缠绵病榻老朽而亡。”

  凌渡宇道:“是怎样生的?”

  巴极道:“很简单他指挥总部所在的三层高楼宇深夜时无故起火火势由地下迅向上蔓延起始时他的手下想冲出火场哼!大约有二十多挺重机枪等待著当场死了二十多人标枪和其他的手下逃上天台标枪想得非常周到天台处停了一驾直升机……可是直升机飞离天台不及二百码一支火箭从附近的楼房射出正中直升机的尾部立时堕毁标枪给手下拖出来时成了一团焦炭。”

  凌渡宇道:“以标枪这等老手如何会让这样的事生?”

  巴极平静地道:“标枪和我有一套密码通讯以俾我们保持联络但从最近种种迹象显示敌人每一步都比我们先行标枪的行踪暴露说明密码已给人破译了。”说到这里巴极面色一沉道:“而唯一能全面截听密码的人一定是这里的内奸……”

  凌波宇心中再浮起白衣娇俏女子的信影那究竟是谁为何要颠覆巴极的王国?

  巴极道:“这里有封信给你的。”

  凌渡宇愕然顺著巴极手指的方向眼睛搜寻到露台那唯一的圆台上一封信静静躺在台面封套中书著“凌渡宇收”几个英文字。

  凌渡宇拿起信函封套是密封的仍未被拆开看来连巴极也不知道内容。

  信内写著:“雅黛妮在我手里我在巴拿马城等你三天若不见你前来莫怪我摧花无情。韩林字。”

  巴拿马城是巴拿马的都。

  凌渡宇神情木然将信递给巴极。

  巴极一看叹道:“所以找说做人绝不能有妇人之仁想当日我如把韩林干掉何来今日之果。”

  凌渡宇哑口无言在一个实际和功利的角度下一认定敌人即斩草除根自然是最有效的办法。当日凌渡宇间接地要求巴极放了小胡子韩林致有目下之祸。不明白的只是:韩林这类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同伴的死亡不惜得罪巴极以及凌渡宇、雅黛妮所属的抗暴联盟?

  凌渡宇问道:“那被我干掉的人和韩林是甚么关系?”

  巴极苦笑道:“我也想知道否则我岂会放过了他……不过这些已无关重要了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把雅黛妮找回来所以我另有一事求你。”

  凌渡宇讶然望向巴极。

  巴极刚好望向他眼中射出恳求的神色正容道:“我请求你立即带同爱丽丝离开这里。”

  凌渡宇面色一变道:“甚么?”

  巴极道:“梦湖的对外通讯全被截断或破坏敌人的进攻迫在眉睫趁我还有一定的控制力时我要你和爱丽丝安然离去。”

  凌渡宇立时把握到形势的险恶要破坏通讯系统必须深悉内情的人才能做到所以梦湖水庄内确潜伏了可怕的破坏分子。这内奸的行动当然配合著外来的攻击所以形势确是严峻非常。

  凌渡宇道:“为甚么你不和我一起走以你的财力避过风头后大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巴极眼中透出哀莫大于心死的神色毫无转圜地道:“我不走!绝对不走。没有了梦湖的日子教我怎样过?”

  凌渡宇神思不由地飞往梦湖。

  露台外的梦湖在阳光下美得不可方物令人很难想像到大湖雾下那哀怨动人的诡异情景晴子!

  你在那里?

  梦湖最深处是否你栖身之所?

  他明白了巴极为甚么拒绝撤走当巴极了解到“晴子”只是梦湖所产生的异物时他已没有生存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巴极最渴望的是死于梦湖。

  巴极沉沉地道:“你明白了!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才明白真正的、恶名昭彰的巴极博士是怎样地一个人。”

  一股热火直冲脑顶凌渡宇大叫道:“不!我不走!”晴子的绝世姿容侵进了他每一条神经。

  巴极眼中寒芒暴闪坚决地道:“不!你一定要走!”

  凌渡宇心头火热他不愿意走不愿意离开梦湖当真正要走的时刻他不愿走的意欲到了无可抗拒的强烈。

  他怎能离开晴子。

  他的真爱。

  凌渡宇蛮不讲理地道:“为甚么一定要我走?”

  巴极面上闪过一丝温情的笑容自凌渡宇认识他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类真诚和充满人性美的表情感觉分外亲切和强烈。

  巴极坚定和有信心地道:“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当是我请求你。”

  凌渡宇默然。

  巴极随即露出个狡猾的笑容指著台上的一个小瓶道:“瓶内是治疗高山鹰的解药你答应带爱丽丝离去那便是你的了。”

  凌渡宇颓然坐下眼光深注梦湖喃喃道:“为甚么你的『请求』总是使别人难以拒绝的?”

  巴极眼光落在梦湖上道:“我为你准备了一架战机在离此三哩远的机场。”跟著说出了一对号码和暗语道:“这是我存在瑞士银行两笔钜款的提取暗码怎样安排爱丽丝以后的生活你看著办吧!”

  凌渡宇沉声道:“爱丽丝是你的甚么人?”

  巴极一震犹豫片刻才石破天惊地道:“我的女儿。”他不愿再深入这话题话锋一转道:“好了时间无多立即起程吧。”

  凌渡宇站起身来道:“其他的人呢?”

  巴极道:“这数天来无关的人和妇孺早全部送走剩下的都是我审核为忠贞的战士他们皆是有约在身现下是他们卖命的机会了。”

  凌渡宇提起精神把台面盛解药的小瓶纳入怀内毅然向出口走去到了出口前转过头来眼中射出复杂的感情揉合著同情、尊重、怜悯、歉疚……

  巴极眼中方次射出对这敌友难分的人深刻的感情真诚地道:“珍重了!”

  凌渡宇苦笑道:“这句话似乎中我向你说比较适合点。”

  巴极微微一笑有种说不出的镇定和从容予人全不把生死看在眼内的感觉左手一翻一个比烟盒略大的电子感应仪器安安稳稳平放掌上道:“只要我按动这仪器的两个掣分布在不同秘密点的导弹射台会将数十枚惊人强力的导弹向梦湖水庄和沿湖区射届时所有地方都会毁于灰烬里所以无论敌势如何强大顶多亦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哈……想置巴某于死地的人须付回他们的生命作代价。”

  战机冲离跑道逐渐升进蔚蓝的天空去。

  这是苏联制的su-24FenceR攻击机及持续轰炸机动力来自两个可以产生高达五万磅冲力的涡轮风扇引擎飞行高度极限可达五万尺以上时最高一千八百公里航程远至二十公里外灵活性虽还不及他先前驾来偷袭梦湖水庄的美制鹰式战机空中战斗的能力亦大为逊色可是能深入敌人空防大后方进行特殊任务且因其高及高空持续飞行的效能有惊人的远航能力。以之逃走更是理想足可使他返回玻利维亚抗暴联盟秘密基地有余。

  爱丽丝被冲力带得仰贴椅背俏面上交织著忿怒和茫然她一方面不敢违抗巴极的命令一方面知道要由凌渡宇把她带走大是不妥心内百感交集。

  凌渡宇望著她可爱的侧面想起巴极一代枭霸却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敢相认自然是怕祸及亲人还要故意说些言辞以掩饰和爱丽丝的关系确是可悲。

  敌暗我明目下邦达和白理臣等人得内奸接应切断了巴极对外的通讯网络占尽优势随时会动强大的进攻巴极可说陷于完全被动的形势。战争开始时最令人忧心的问题就是巴极的防御布置还有多少依然有作用。

  战机在空中优美转身改向东南方玻利维亚的方向飞去那也是梦湖的方向。

  倏忽间美丽的梦湖静静地躺在正前方一团清彻碧绿的水光在阳光下银蛇钻动。

  爱丽丝恋栈地以目光紧紧攫抓著眼下的美景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回想起来像一个毫不实在的美梦。她知道这个美梦将在她心灵留下永不能被其他经验和生活磨灭的烙印。

  泪珠爬下俏面。

  飞机忽地一震机鼻不自然地朝下直向梦湖冲去。

  由万多尺的高空向下急冲。

  爱丽丝吓了一跳侧头望向凌渡宇在泪光中凌渡宇面色青白汗水从额上冒出来双目紧闭头向后仰至极尽张大的口不断喘气。

  爱丽丝想叫却叫不出声来死亡的恐惧使她全身冰冻乏力。

  飞机继续下冲机身强烈抖动似乎任何时刻也可以整架机散掉开来像骨灰似地撒往梦湖。

  凌渡宇完全不知道目下千钧一的危状他的每一条神经他的心神和灵魂充溢著晴子强烈得足以把钢枝化作绕指柔的爱火。

  当梦湖在前方出现时他听到晴子的呼唤瞬间后两人的心灵缝合在一起就像那晚在玻璃屋的露台上。

  晴子的孤急和无助潮水般把他吞噬。

  在万多尺高空飞行的战机与地上的梦湖通过心灵与心灵的融合毫无隔阂地汇流在一起。

  梦湖像个庞大的磁石使他在完全不自觉下把飞机朝梦湖驶去。

  笔直地冲下去。

  爱丽丝两耳“隆隆”气压的改变使她的胸口压上千斤大石她拚命大叫大叫到了喉咙的位置变成“咯!咯!”的怪响。

  梦湖不断在眼前扩大飞机一下子冲下了数千尺不断加。

  凌渡宇的心灵内充斥著晴子无可抗拒的忧伤和悲怨怪责著他的不顾而去一波接一波的凄哀造成心灵的滔天巨浪造成心灵大海内的暴雨狂风。

  梦湖愈来愈近梦湖水庄的景物已能清晰辨认。

  死神在咫尺之前。

  凌渡宇在心灵的风暴中细听著晴子对他的怨怼。

  晴子的声音在他心灵响起道:你为何要走?你是可以完全地拥有我就如我可以完全地拥有你我会在你那里让你分享我成为我而我亦成为你同在永恒的爱火里就像四方八面注进梦湖的千百河溪就像生命无尽无穷的湍流。我们可以做这宇宙间最好的一对比任何人类更爱对方、更能了解彼此在日照下在梦湖的大雾里在心灵的星空内恣意逍遥。我们可以在梦湖旁密林的凉荫里在嫩绿植物织成的地毯上极尽爱的奉献远离孤独那黑暗凄惨冷漠的荒原击败人类?灵内最恐怖的“孤独”。人类明了“神”绝非偶然的事是因为他们对孤独的极度恐惧恐惧这宇宙空无其他生命恐惧那孤独的荒原隔离的宇宙。我们的爱就是“神”的化身不须再追求任何这以外的“神”所以你怎可以离我而去使我们各自重回那孤独的荒原?

  凌渡宇在心灵内狂喊道:晴子!晴子!我爱你。我爱你远于“永恒”、“爱”和任何事物。

  当我还陷身于生命恶梦的深洞里你把我拉了出来重见天日你教晓了我“爱”是甚么东西。

  我愿意把双目生剜出来将我所见的一切向你作无条件的奉献只求你赐与我一下轻触然而现在我必须离去无论在责任上或道义上我都必须离去。我一定会回来在完成了我的责任时便会回来。

  晴子无限凄怒的声音响起道:你不能走这宇宙间还有甚么物事比爱更重要更有意义你走后我将成为一个孤独的个体那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一个失去了一切星辰的虚黑夜空。

  凌渡宇在爱的漩涡中挣扎狂叫道:不!不!不是这样的人作为人是有基本的道义和责任你是不会明白的因为你是梦湖和人类精神结合下产生的生命。可是你要设法去明白我是一定要离去才能完成我的责任我可以向永恒的宇宙立下血誓我是会回来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便会回来……

  当凌渡宇说及晴子是“梦湖和人类结合下产生的生命”那一刹那他感到晴子的心灵翻起了更强烈的巨浪无助和焦虑淹没了心灵的大地他感到晴子的心灵向后不断退缩就像她忽地了解到本身的情形:她是一种不同于人类的异物。两人的心灵被这洪流分隔开来。

  一声尖叫强闯进了凌渡宇和晴子的心灵风暴里。

  凌渡宇蓦地醒觉。

  那是爱丽丝的尖叫。

  战机直向梦湖冲去只剩下二千多尺的距离俯冲造成飞机的失血丝从两人的口鼻耳渗出来。

  爱丽丝终于叫出声来。

  凌渡宇猛睁双目梦湖在眼前大镜般闪烁反射一时间他甚么也看不见。

  凌渡宇一抽控制盘张开增强浮力的机翼死命将机鼻提高。

  飞机继续向下冲落。来到离梦湖百多尺的上空时战机冲势始歇斜斜向上升起气流把梦湖的湖水带起一天雾珠在日照下闪闪生光眩人眼目。

  战机慢慢飞离湖面逐步爬升没入云里。

  凌渡宇终于离开了梦湖。

  巴极站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默默地看著战机俯冲至湖面百多尺的上空斜斜反飞往上再没入冉冉飘飞的白云深处。

  他的感觉很奇怪他的脑袋不能思考只是条件反射般对眼前凶险的事物作出观察就像晴子投向了凌渡宇后他由主角的地位沦为一个无关重要的旁观者。

  麻木和颓丧的情绪使他对世上的物事再提不起兴趣包括他的权力和生命。

  他失去了争雄的意欲。

  自出生以来这种意念驱使他成为了世上最富有和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湖祭九

  他的智慧令他透视人生从而掌握人生。

  入口打开负责梦湖水庄防务的积克大步走了进来。

  积克身形高瘦面目相当有精神充满著对自己的自信是目下巴极绝不会怀疑的手下之一追随他有二十多年的历史。

  巴极面无表情地道:“形势怎样了?”

  积克道:“所有非战斗的人员包括了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均被运输机从安全航线送离梦湖除了一个人外……”

  巴极冷然道:“是谁?”

  积克道:“是夏太太由昨天黄昏开始没有人见过她对她它的搜索还在进行中……”

  巴极举手作了个阻止的姿态道:“不用了!我们现在有多少人可用?”

  积克道:“我们的总人数是一千四百二十八人其中二百八十人驻守四个飞弹射台负责防务其他的人有一大半分散在外围形成一个离梦湖水庄三至五哩的保护伞余下的五百人守在梦湖水庄各处以生力军的形式可随时增援任何失陷的据点。”

  巴极道:“敌人不来则已否则一定是从6路动攻击利用梦湖西南的广阔雨林作掩护进行重兵突进的偷袭使我们的战机难以作用。”

  积克道:“我也想到这问题可是内奸的存在将使我们不敢集中兵力作战略性的分布而只能把兵力散往每一个有可能被袭的据点唉!真是气人。”

  巴极嘴角牵出一丝苦笑他的梦湖水庄三面俱是平原之地敌人无险可乘成为天然屏障若要从空中来攻他四个地对空导弹射台可予敌人迎头痛击在防守上可说稳如铁桶。但假设己方的布置全部由内奸漏往敌人那么敌人自然可择弱舍强而攻自己若把兵力分散却变成每一环节也是弱点想想亦教人头痛。

  积克续道:“三小时前在东南方和西南方都出现了战斗直升机显然在不断运送兵员和装备准备向我方进攻。我们派出的一架侦察机和我们在两小时前去了联络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加上先前被击落的四架战机和六架直升机总共失去了十一架战机敌人来攻时将不能提供空中的支援。”

  巴极道:“尽量监察敌人的动静一有消息再通知我。”

  积克领命而去。

  巴极目光转回梦湖。

  湖面在这短短的光阴里积聚了一层薄雾。

  雾气迅加浓阳光开始软柔乏力。

  天边的暗云爬行过来背后像有一对无形的手把天幕关闭。

  巴极知道:这是大湖雾的先兆心中苦笑也好就让不可一世的巴极在大湖雾中葬身梦湖。

  死在梦湖。

  飞机缓缓降落在抗暴联盟玻利维亚的跑道上。

  飞机停下。

  凌渡宇向爱丽丝坚定地道:“下机吧!记得那提款号码和把解药交给我方的人。”

  爱丽丝噙著两眶眼泪软弱地道:“我也要回去!”

  凌渡宇硬著心道:“绝对不可以这是博士的吩咐你怎可以不遵从。”

  爱丽丝叫道:“你不要回去你会被杀死的。”泪水夺眶而出。

  凌渡宇眼中射出火热的光采道:“死何足道我一定要回去。”

  机门打开几个抗暴联盟的人在机下示意他们走下来。

  凌渡宇坚决地喝道:“下去!”跟著放低声音道:“你难道不想我回去帮助博士吗?我一有机会便来找你好吗?”最后几句他说得软弱无力连他自己也不能信任那有多少真诚。

  他只想回去见晴子。

  爱丽丝茫然下机女性的直觉使她知道没有人可以动摇凌渡宇的决心。

  直到战机重返云霄她的眼泪仍没有停下来。她可能已变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但那算是甚么呢?

  梦湖!梦湖!

  一个令人梦萦魂牵的地方。

  所有梦想的所在地。

  敌人的进攻从黄昏开始。

  在前所末有的大湖雾掩护下敌人避过了几个顽强的防守点先以几队散兵从四方八面佯攻当巴极方陷于杯弓蛇影的状态时才以重兵从梦湖水庄东南方的雨林以强攻突破的形式推进现在到了正面对垒的时刻。

  炮火的闪光使梦湖的黄昏带著悲剧的艳丽孤寂的梦湖在隆隆的火箭炮、榴弹和自动武器的震天价响里默默忍受著。

  浓得化不开的湖雾把一切暴行隐藏起来。把敌我双方的鲜血以纯净的白露遮掩起来。

  照明弹不断射上梦湖的上空劈劈拍拍却透不过那一重又一重的浓雾一切若隐若现有种恶梦般的不真实。

  飞弹开始不竭地从巴极布置于梦湖四个战略性的扼要地点飞出来投射向邦达的攻击部队飞弹和空气磨擦出的尖啸压下了其他的声音做成强烈的爆炸完全镇住了邦达大军的推进。

  在飞弹的强力掩护下巴极的私人军队阻挡著敌人疯狂的进攻。这批手下大部分随著巴极出生入死其忠诚是不容置疑的他们对巴极有种近乎对神的崇敬愿意为他献出鲜血和生命。

  巴极这时在玻璃屋下的一个地库内指挥著己方的进攻退守。

  这是梦湖水庄的战略指挥总部布满了通讯设备过三十多个人员繁忙地收听各方传来的战报。

  巴极通过萤光幕观看著各处的情况。

  积克这时来到他身旁报告道:“根据初步的估计敌人的雇佣兵团达五千之众武器精良在两小时内攻破了外围的防御但仍未能突破梦湖水庄本身的防守据点照目前的情形除非敌人的实力增加三倍以上否则我们绝对有抗争的能力甚至可以藉占优势的炮火和导弹网在敌人锋锐稍减时争回主动予敌人致命的反击。”

  巴极淡淡一笑有种说不出的从容和孤傲使积克打从内心敬佩他跟随巴极这么多年无论在甚么情形下生死的关头里巴极始终是这副从容不迫的神态在人心惶惶里仍能出最正确的命令使他们死里逃生败中求胜只不知这次又如何?

  这时正东的一个据点传来告急的消息那是进入沿湖道路的一个关口若叫敌人攻破便可沿湖侵进梦湖水庄若让那样的情形生将会非常危险因为敌人将以优势的兵力进行巷战式地推进而梦湖水庄的固定武备装置如炮台、导弹台等将完全失去作用。

  巴极想也不想出增援的命令。

  积克咬牙切齿地道:“那个叛徒若落在我手里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巴极知道积克说的是白理臣淡淡一笑这世上的名利对他来说已毫不重要他想起三十年前亲手杀死一个毒枭的情景像在刚才生。生命是一个永不停止的梦。停止即是死亡。

  巴极转过身来眼中电芒闪现。

  积克心中一凛知道巴极有很重要的事要向他说当年巴极要向另一个雄霸哥伦比亚的毒枭开战时亦是这般神态。

  巴极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否我们的『梦湖计画』吗?”

  积克恍然一惊:“当然记牢在心可是若照目下的形势我们须否动用到这计画?”

  “梦湖计画”是巴极、标枪和积克三人当年建造梦湖水庄之初居安思危下订定的逃生计画是他们三人间的最高机密连白理臣这等负责对外的领导人也不得与闻。计画非常简单就是在玻璃屋下造了一个两层的大地库地库被铅板密封其设想在于抵御核子战争的摧残上层是他们目前处身的指挥部下层的地库布置了数百部水底推进器和潜水器材可通过水闸神不知鬼不觉下潜入梦湖从水底逃之夭夭。要知梦湖四通各方的河流敌人即管知晓他们由湖底溜去亦只好高叹奈何毫无办法。

  巴极正容道:“我太明白白理臣这人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怎敢来碰我待会你一听到警号立即依我们平日的演习把所有人撤退入地库由八条秘密通道进入地库下层迅逃走。到达安全地点后把我们积蓄的钱财分配各人……各位兄弟跟随我多年我也希望他们能安度余年。”

  积克浑身一震张了大口好一会才道:“怎么?即管我们暂时退走以我们的财力和博士的声誉绝对可以卷土重来下了这啖鸟气。”巴极前所未有的自暴自弃使他震动非常。

  巴极盯著积克忽地一把抓紧积克的肩头沉声地道:“不要问!我要你就像以前一样不问原由地去执行我的命令记著!这是至为重要的事一个不好是全军覆灭的命运。”

  尽避巴极有力的手把他抓得非常痛楚积克眉头也不皱一下毅然点头道:“好!”

  巴极满意一笑能有积克和标枪这样的手下真是一场造化。

  积克待要说话“轰隆!”一声巨震整个地库也感到东南方传来爆炸的震动。

  积克面色煞地刷白。

  一个传讯员叫了起来道:“东南的飞弹射站生爆炸!东南的飞弹射站完了!”那是进入沿湖路的重要据点阻挡敌人沿湖攻入梦湖水庄的重镇。

  积克叫道:“一定是内奸所为。”话犹未已西北方传来又一惊天动地的爆响及一连串的激爆烈焰直冲上梦湖的天空另一个飞弹射站遭到同等命运。

  巴极面容平静无波好像这一切均与他无关淡淡道:“立即将屯驻水庄内的人手全部出动接应前线的兄弟……”跟著转头望向积克断然道:“兄弟撤退的时候到来了。”

  积克怒嘶一声说不尽的悲愤无奈。

  撤退的警号响彻梦湖。

  所有正在奋战的人并不知道这是撤退的响号在平日的演习里他们只知道当这讯号响起须立即有规律地分批退入玻璃屋的地库内没有人知道地库还有可使他们逃出生天的下层。这是巴极高明的地方让手下知道还有退路可能带来反效果的作用失去破爹沉舟的决心。

  撤退开始。

  巴极方面的炮火反而加倍增强掩护开始的撤退。

  一时炮火隆隆梦湖沿岸区成为屠场。

  凌晨二时战事进行了七个小时。

  炮火闪亮了整个梦湖的上空水庄的大多数建筑物在炮火中先后倒下战争仍没有丝毫停下的兆头。

  巴极的私人军队退而不乱每退出一个据点便布下地雷使邦达和白理臣的人推进的度缓慢不堪要挑战巴极这雄霸南美的席枭雄确是吃力的一回事代价亦是惊人的庞大。

  湖雾把这一切人类间的暴力淹没起来。

  炮火蓦然加倍剧烈似乎所有人都想一下子把所有弹药用尽邦达的雇佣兵在强大的火力前攻势完全受挫像对巴极这被赶进穷巷的狗产生了不敢硬迫的恐惧。

  巴极方的炮火完全停了下来。

  邦达方的炮火在此消彼长下忽地加强然后再沉寂下来。

  梦湖在刹那间回复往日的宁静。

  除了倒塌的楼房著火燃烧的林木和屋宇腊腊的声响以及空气中浓烈的火屑味一切也如往日的美好及和平。

  邦达方面被这突然的转变震住一时间不知应采取甚么行动。

  在这令人不知所措的时刻一种奇怪的声响从东北的天际传来声音迅增强。

  战机!

  邦达方的炮火轰然响起向著这天空来的目标疯狂攻击梦湖水庄四周密布飞弹射台对付任何从天空飞来的物体这架战机并不牵引梦湖水庄的地对空飞弹系统自然是巴极方的战机无疑。邦达方怎能放过。

  隆!隆!

  飞机在密集的炮火下终于被一枚炮弹命中机尾冒著浓烟笔直插进梦湖里火光并现再是一连串的爆炸把湖心的浓雾变成一团又一团的光量煞是好看。

  一切重归寂静。

  梦湖的浓雾无风自动情景说不出的诡异。

  温温的湖水令凌渡宇感到无比的亲切像是重回到母亲怀抱。

  在战机炸毁前他早弹出机舱藉著降伞投进梦湖去。

  浓雾掩护了他的行踪否则他现在身上将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他默默地潜水只有换气时才冒出水面。

  目的地是玻璃屋。

  他不明白为甚么战火停了下来难道巴极一败涂地。

  可是他的心神已不放在这等成败之上他回到梦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晴子。

  他的直觉梦湖无风自动的浓雾都清楚地告诉他晴子还在这里。

  当他的脚一触湖水时湖雾旋动起来。

  晴子知道他回来了。

  可是!晴子的心灵并没有和他接触。她的心灵似乎退缩在梦湖的深处沉浸在无助与傍惶里。

  凌渡宇感到前所末有的失望和颓丧。

  他不断向玻璃屋游去湖水使他的身体非常松弛和舒适若要找一个死去的地方他会毫不犹豫地拣选梦湖。

  死在梦湖。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想到死亡而且是那样地强烈。

  他心中不断喊叫:晴子!你快出来为了与你的结合我甚么也愿意放弃。

  他浮上湖面深深吸了一口气玻璃屋在前方不远处在浓雾中若现若隐。

  玻璃屋前的大露台被炮火轰塌了一角整座建筑物却出奇地完整。

  他的心灵再次呼唤:晴子!晴子!我回来了就像上次那样你到露台来见我好吗?

  一点反应也没有。

  梦湖一片寂然。

  沿湖的道路不断传来爆炸的声响敌人进行扫雷的工作缓缓地向梦湖水庄推进。他们再没有向水庄动炮火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占领巴极余下来的另外两个飞弹射站以之反制巴极射站一日在巴极手上他们就一刻不能安枕无忧。

  在找不到晴子的失望下凌渡宇从梦湖爬攀上玻璃屋的大露台上。

  罢踏足露台上凌渡宇浑身一震好像看到最不该看到的物事。

  玻璃屋的玻璃大多已碎破下来可是露台的小圆台两张坐椅依然故我。

  圆台上还放了一瓶酒两只酒杯。

  巴极坐在右边的椅子上眼神虽装满落寂却是平静至一种死寂的感觉。

  他那可以毁灭梦湖水庄的电子感应仪器四平八稳放在酒杯旁。

  两人的目光在浓雾中交系在一起。

  巴极微微一笑倒满一杯酒递向凌渡宇道:“你若不想死尽吧此杯后请你重投湖内否则这处还有一张空椅可让你死时安安乐乐坐在这里看梦湖的最后一眼。”

  凌渡宇取酒一干而尽坐到空椅上。

  心中出奇地沮丧。

  没有晴子日子怎样过?

  梦湖迷失在前所未有的大湖雾里。

  天地尽是白茫茫。

  死!

  是解决生命的最好方法。

  生命只是一个孤独的荒原。

  人类可以相互爱抚、相互交谈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孤立的本质。

  只有心灵的结合才能带来本质上的改变。打破隔离和孤立。

  没有了晴子一切也没有了。

  人类用虚假的言辞进行自我欺骗可是他们的心灵在实质上仍是在自己孤独的荒原上失望和悲泣。

  凌渡宇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欲。

  好吧!

  这样结束一切。

  死在梦湖。

  巴极倒满两杯美酒。

  两人一干而尽。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白理臣的声音。

  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梦湖道:“博士!我是白理臣现在向你出最后警告!”

  扩音器传来数下急促的呼吸声显示白理臣心内的紧张情绪他长年处在巴极下即管目下似乎稳操胜券然而余威犹在冷静的他亦不由失去常态。

  白理臣的声音继续传来道:“你手中的皇牌:四个导弹射台两个被炸毁余下的两个在我们掌握中你已经绝无平反的机会限你在五分钟内抛下所有武器举手走出来否则射台的每一颗导弹都会射进水庄去。”

  凌宇渡望向巴极茫然道:“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没有了导弹台怎样和敌人同归于尽?”

  巴极淡淡道:“你太小觑巴某人了要胜要败要留要离岂会被他人操纵!来!让我送他们一分大礼做场好戏阁下欣赏。”伸手往台上的电子控制仪修长的手指在那组按钮上灵活地跳动。

  凌渡宇心下不解巴极还能干些甚么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漏走五分钟的期限只剩下十多秒了。

  扩音器的沙沙声再次响起白理臣还末说出话来惊天动地的强力爆炸在梦湖的南方和西南方传来地动山摇余下的两个射站冒起浓浓的烈焰腾升上半空掩盖了敌人的哀号接著同一地点继续更强烈的爆炸把湖雾染得血红一片。

  凌渡宇骇然望巴极后者神态从容却没有胜利者应有的表情。这时他才恍然巴极刚才出的电子讯号启动了余下射台的毁灭装置这一著无疑会给邦达带来严重的伤亡进驻射站的人将无一幸免只不知邦达和白理臣是否其中两个。

  巴极摇头叹道:“低估敌人是致命的因素。”跟著严肃地向凌渡宇道:“好了!现在到了最后时刻你留下还是离去?”

  凌宇渡漠不在乎地耸耸肩道:“留下吧!”心中却不明白巴极似乎还有摧毁邦达大军的力量可是四个导弹台都被毁去他凭恃甚么呢?充其量他只可动可能装置于玻璃屋的自动毁灭系统吧!

  巴极微笑道:“梦湖!永别了。”

  右手缓缓伸往台上的电子控制仪。

  凌渡宇闭上眼睛利用死前的半刻空闲心灵延伸往梦湖。

  他再次感到晴子的无助和傍惶。面对死亡使他的脑子突然灵活起来醒悟到晴子的无助和傍惶是他一手所造成。

  昨天离开梦湖时晴子哀求他留下时他告诉了晴子事情的真相:她只是梦湖和人类精神的结晶品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异物。便像一个在世为人的鬼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突然间给人提醒自己早死去多时魂魄一惊散去。

  晴子是自然和人类精神产生的异物既拥有人类思维的特质又拥有远人类的灵异她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自己是甚么东西?

  所以从一开始接触凌渡宇已感到她的无助傍惶。

  巴极的手愈来愈近台上的仪器。

  愈接近死亡。

  “轰”!

  枪声大鸣。

  凌渡宇和巴极两人跳了起来。

  电子感应仪被枪弹击中跳了起来向外抛起恰好碰在栏干上又倒掉回露台的地上。

  电子感应仪是用非常坚硬约合金组成子弹除了做成一个凹痕并没有丝毫损毁。

  凌巴两人一齐转身望向后方。

  一个娇小的身形一对纤手各握著一支枪英姿凛凛。

  凌渡宇失声道:“是你!”他早应估计到是她那天在玻璃屋偷听巴极和白理臣对话的女子可惜与晴子的事弄得他心神恍憾失去平日的精到。

  是夏太太。

  巴极沉声道:“我待你不好吗?由你和晴子来到梦湖后我待你如上宾即管晴子死后你要留下我仍是那样待你。”

  夏太太冷笑道:“你待我当然好否则如何补偿你心中的内疚。”

  巴极道:“你知道了?”

  夏太太阴沉地道:“晴子的自杀可以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我甚至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巴极一呆道:“你知道甚么?”

  夏太太道:“晴子自杀的真正原因。”

  旁观的凌渡宇也给他们的对答引出兴趣来晴子的自杀难道还另有内情?

  夏太太绩道:“你以为我真是晴子的下女吗?不!你错了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姊姊。”

  巴极回复平静道:“那又怎样?”

  夏太太提高声音道:“那又怎样?哈哈……由一开始你纯洁无瑕的晴子便在欺骗你。”

  巴极沉喝道:“你说谎。”

  夏太太一紧手中握著的枪叫道:“我说谎?你以为晴子真是个纯洁的商人之女告诉你那只是一个虚假的身分由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反毒组安排目的是引你掉入布好的陷阱可惜晴子这个蠢货爱上了你这杀人魔还傻得去自杀她的死是你做成的我一定要毁了你为她报仇。”

  她一边说巴极面色一边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口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凌渡宇明白了一切晴子和夏太太这对同父异母的姊妹花是美国中央情报局训练出来对付南美毒枭的反间谍。可是晴子爱上了巴极后者又不肯放弃毒品生意晴子在重重矛盾下唯有一死解决。

  凌渡宇次言道:“那你为何又勾上邦达?”

  夏太太右手的枪扬向凌渡宇狠狠道:“你这见利忘义之徒没资格和我说话那天我还故意揭露韩林的事来助你估不到你这么快便和这魔鬼一鼻孔出气。”跟著暴喝道:“不要动!”拿枪嘴指向巴极。

  巴极刚要扑往栏干旁的电子仪器无奈停了下来。

  他俩已被剥夺了选择自己死亡形式的权利。

  夏太太将蓄在心内的话一口气说出来痛快非常续道:“你那天杀的人是韩林的相好可笑你懵然不知哈……”

  湖祭十

  凌渡宇恍然大悟原来韩林是同性恋者自己杀了他的相好难怪他恨之刺骨掳走了雅黛妮可是自己目下自身难保忽又想起曾把麻醉针射器交给了雅黛妮希望她能以之脱难那就好了。

  巴极道:“你既然是美国情报局的人为何目下又助邦达对付我?”这也是巴极想知道的问题。

  一个男人的陌生声音插入道:“道理非常简单晴子自杀后美中局改变了对南美的策略不再进行对付巴极的计画于是夏太太找上了我南美唯一可与巴极博士抗衡的人。”

  浓雾中十多人现身出来挤满了露台近玻璃屋的一边。

  一个秃顶的大胖子排众而出他的双目眯成两线笑嘻嘻地打量著巴极。头戴高帽一身礼服就像来参加盛宴。

  白理臣站在他身后神情木然。

  巴极沉声道:“邦达!”

  秃头胖子脱下高帽持帽夸张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见了一个礼躬身道:“博士你好!”

  四周手持自动武器的大汉均是神情肃穆巴极现在虽是阶下之囚但他的威名在完全劣势下所表现的通天手段使没有人敢起丝毫不敬之心。

  秃汉转向凌渡宇道:“凌先生你好!”

  凌渡宇淡淡一笑脑中转了几种逃生的方法都派不上用场。这刻他反而不想死了。

  想想也是奇怪前一刻他还安然待死这一刻想的却是如何逃出生天。

  生命自有一股令人活下去的力量。

  另一名领袖级的大汉问道:“巴极!其他的人到了那里?”

  巴极道:“不知道!”

  那人怒喝一声大步抢前举起枪柄要痛击巴极。

  白理臣喝道:“停手!”

  那人动作凝在半空询问的眼光望向邦达表示只以邦达的意见为准。

  邦达点道:“住手!我和白理臣先生早有协定可以处决博士却不可以对他有丝毫不敬对吗?白理臣先生。”

  白理臣回复木无表情走到巴极具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博士这次背叛你是别无选择我不能置我庞大的亲族和利益不顾随你一同退出毒品卖买但你依然是我最尊敬的人。”跟著垂头道:“你可以为你和你的朋友选择被处决的地方。”

  巴极望向凌渡宇后者双肩一耸作了一个甚么地方也没有关系的姿势。

  巴极笑了道:“不如就在湖心的祭台上吧?”

  能死在梦湖还有值得遗憾的地方吗?

  邦达和白理臣的联合部队循著沿湖的两条主要大路迅驻进梦湖水庄对他们的战利品进行彻底的搜索和查察对敌人进行根绝的残杀。

  邦达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尽避巴极力的炮火完全沉寂下来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射台的自动爆炸使他心有余悸。

  通出祭台的木制浮道除了炸开的一两个缺口基本上仍是完整。

  凌渡宇和巴极两人被一个手铐把凌渡宇的左手和巴极的右手锁连在一起。

  十二个手持自动武器的大汉把两人押往湖心的祭台。

  众人的脚踏在木浮道上出“吓吓”的声响做成一种步向死亡的奇异节奏。

  玻璃屋露台上的十二盏大雾灯除了两枝被损毁外全给亮著了。

  沿著浮道直至祭台的百多支雾灯一齐亮了起来在大雾中散著诡异眩人的黄光把正在步往祭台的处决者和被处决者照得毫毕现。

  啊道两旁的湖岸沿湖的灯亮了起来聚集了三千多名战胜者默默旁观这最后的祭礼气氛庄严肃穆。

  将要被处决的两人。

  一个是南美纵横不败的第一霸主巴极博士。

  另一个是最富神秘和传奇色彩的中国人凌渡宇。

  在南美的黑道历史上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枪声一响后历史会以另一种形式进行权力架构将重新安排。

  邦达、白理臣、夏太太等数十人站在浮道起点处的大平台静待处决的来临巴极和凌渡宇的身形在他们眼中逐渐缩小最后停了下来站在祭台的正中。

  十二名大汉提起机枪平指著祭台中的两人。

  湖雾无风自动、不断旋转著似乎为两人的处决欢呼狂舞又似悲愤万状。

  凌渡宇侧望巴极一眼后者面上平静如昔一点没有被处决的惊惶。

  凌渡宇的目光由眼前的处决者巡梭到左右两岸密麻麻的武装敌人身上巡梭到浮道尽端的邦达等人再移往玻璃屋那空无一人的大露台上心中苦笑:想巴极每次在那里观察别人在祭台受刑有否想到主客逆转的今天。

  世事的展出乎人的意想之外。

  凌渡宇望向锁连著自己左手和巴极右手的手铐想不到竟和自己要杀的人死在一块儿。

  这更是始料难及。

  手铐虽把他们连在一起他们仍只孤独地面对死亡的来临。

  卡察!卡察!

  子弹上膛的声响扣动每一个人的心弦、数千人的灵魂。

  凌渡宇忽地想到玻璃屋露台栏干旁的电子感应仪。

  十二门黑幽幽的枪嘴慢慢举起动作似乎很快又像世纪般的悠久。

  他再次想到那电子仪想到死亡和毁灭。

  就在那一刻他感到巴极和他相连的手铐一下剧震。

  难道巴极惧怕了凌渡宇不解地望向巴极后者两眼睁大射出前所末有的奇光凝望著前方。

  他顺著巴极的目光望向玻璃屋的大露台登时瞪目结舌起来。

  晴子!

  在给雾灯化成一晕晕金黄的大湖雾里。晴子在白纱飘舞下冉冉地出现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

  在这距离下他只能看到一团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形在湖雾中优美地盈盈俏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巴两人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又或者只是他两人有见到她的能力。

  凌巴两人的心神全集中在晴子的身上。

  难道晴子来参与这死亡的盛典这另一幕的湖祭。

  有人大叫道:“准备!”

  十二名大汉的手指扳上了枪掣。

  湖水中忽地响起奇怪的尖啸啸声倏忽从四方八面响起。湖水一阵翻腾几条水柱在远近的湖面激冲而起。

  巴极喃喃道:“天!她按动了毁灭装置。”

  十二名处决者面上现出疑惑的神色低头追察啸声的来源枪嘴不自觉垂了下来。

  邦达等人同时低头望向湖内。

  沿岸的观刑者一阵骚动没有人知道生了甚么事。

  除了凌渡宇和巴极。

  凌宇渡明白了巴极在湖水下还装置了其他的导弹射台这是他最后的皇牌。

  啸声转眼间变成刺耳的尖号由湖面移往天空。

  邦达方不知谁人狂喊道:“危险!是飞弹!”

  苞著下来的狂乱是完全役法想像的。

  数千人你推我撞地向掩护物内散去。

  凌渡宇见机不可失一撞巴极两人齐齐跌进湖水里。

  跌进湖水前第一下惊人的爆炸声撕裂了每一个人的情绪跟著是一下接一下的狂爆湖水激起巨大的水柱沿湖的区域完全淹没在水光和爆炸里。

  祭台和它的浮道弹上半空成为满天飞舞的木屑。

  强力导弹的威力笼罩著水庄每一个角落笼罩著沿岸的每一寸地方。

  强烈的爆炸掩盖了人们死前的惊喊。

  在跌进湖水的刹那前。

  凌渡宇的心灵和晴子的心灵紧紧连在一起。

  晴子的绝世容颜浮现在他的心湖内。

  凌渡宇的心灵狂叫道:你为甚么要这样做这会把你毁灭的。

  晴子在他心灵内平静地答道: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死亡是一切生命的归宿梦湖赐与了我奇异的生命正如天地孕育出人类我已经历过生命的爱火和热力。那不是足够吗?我已不负此生了。我毕竟只是一种异物虽妄图和你相爱最后终只是一个孤独的个体我虽因人类而生却是“非人类”将因不了解人类而长居那孤独寂离的荒原。若是那样有甚么能比死更理想。

  凌渡宇狂叫道: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你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梦想医治人类孤独的最佳良方……

  一幅强烈清晰的图象在他眼前出现。

  玻璃屋在火光和爆炸中徐徐倒下碎石激飞往四周广大的空间大露台上晴子陷入熊熊的烈欲里被倒下的建筑物完全掩埋再是一连串的爆炸残余的碎石缓缓注进湖水里。

  两人的心灵联系像给利刃当中劈下养然断绝。

  晴子死了。

  一股强大的悲哀和失去一切生命意义的颓丧狂涌心头模糊间他沉进温温的湖水里他感到巴极的手有力地箍上他的胸颈带著他在湖水中游动。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给人抱上湿润的草地上。

  泪水不断流下。

  失去了晴子也失去了一切梦想。

  梦湖把一个美梦赐与了他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听到巴极在他身旁道:“她死了!她死了!”

  凌渡宇张开眼睛看到全身**的巴极坐在他身旁木然望著远岸的熊熊火光。

  梦湖水庄变成历史的遗迹败瓦颓垣。

  至于邦达等是死是生现在已是无关痛痒。

  晴子死了!

  凌渡宇感到凄痛万分。

  巴极举起右手连著的手铐把凌渡字的左手也提了起来道:“我知你是个合格的锁匠可以打开它吗?”

  凌渡宇呆了一呆好一会才缓缓在胸前搓*揉把人造胸皮翻过来取出一条长形的条子不一刻把手铐除了下来。

  巴极站起身。

  梦湖的雾逐渐散去。

  漆黑的夜空缀满闪亮的星辰。

  凌渡宇欲要站起来一轮自动武器的声音骤雨般响起。

  巴极鲜血飞溅打著转倒跌开去一头栽进湖边的浅水里。

  凌渡宇悲叫一声跳了起来向巴极扑去。

  他把巴极浸在水里的头抬起放在腿上。

  巴极口鼻渗出了鲜血神情出奇的平静。

  一个女子从林木间走了出来手中提著自动武器。

  雅黛妮!

  凌渡宇来不及理她望向怀中的巴极。

  巴极眼中沉浸著无尽的孤独和悲哀喃喃道:“这也好这也好!记著我死后将我的骨……灰……撒往……”头一侧死去了。

  这纵横南美的枭雄终于死去了死在梦湖的湖水里以他的鲜血为梦湖增添颜色。

  他虽然未说出要将骨灰撒往那里凌渡宇已知道了答案:那是梦湖。

  只有这样巴极方可以和晴子在一起没有人可再将他们分开。

  巴极虽然得到了全世界却从未能有片刻离开他那孤独的荒原。

  就像凌渡宇。

  或是雅黛妮。

  以至乎世上任何一人。

  另一轮枪声响起雅黛妮倒在血泊内。

  凌渡宇缓缓转头看见雅黛妮抱著枪头倒指向自己的机枪倒在血泊内。

  雅黛妮自杀了。

  她得不到巴极的爱以血和死亡来清洗这耻辱。

  她究竟怎样逃出韩林的魔爪是否用凌渡宇给她的麻醉针这一切也不关重要了。

  死亡终结了一切。

  凌渡宇望向梦湖。

  梦湖梦湖!

  人类多少梦想随尔而来亦随尔而去。

  七天后凌渡宇安全返抵玻利维亚抗暴联盟的秘密基地。

  康复了的高山鹰亲来迎接他下机。

  凌渡宇面容平静把晴子自我毁灭所造成的心灵创伤深深地埋藏。

  斑山鹰道:“爱丽丝走了她说:若你要找她自会找她。她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真正的爱。”

  凌渡宇喃喃道:“爱?甚么才是真爱?”

  他想起巴极的骨灰在梦湖上浮荡。

  巴极!你是否仍在那孤寂的荒原上作永无休止的独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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