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或恐相逢是梦中

　　凌墨筠有一点沮丧，和红笺的关系进展缓慢，虽然她在他面前不再那么紧张，也不再把他当陌生人，他们可以放松地相处，像朋友、像兄妹，但就是不像恋人。本来他已经下定决心慢慢打动她，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和耐心等她，直到她把他放入心扉。可是，他的情敌——周荐来了，每次看着她和那说笑的样子，他都心里都忍不住醋意翻腾！

　　他必须抓紧时间，让她尽快接受他！可恨碧师叔，为了帮自己的侄子，总是破坏自己和红笺独处的机会。喏，今天又派他下山取什么做好的衣裳，要不是怕红笺不高兴，他根本不买他的账！这个小人！

　　红笺现在在做什么？和周荐在一起吧？含他要是敢欺负红笺或是占红笺的便宜，他决饶不了他！想到周荐肯定趁自己下山的机会缠着红笺，凌墨筠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加快脚步。大雨过后的山路湿滑泥泞，施展轻功也得小心翼翼，以至于延迟了他回山的时间。

　　突然的心跳让他飞掠的步伐一个踉跄，凌墨筠急忙抓住一边的树枝，稳住身形，大喘口气，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心悸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难道他的功夫退步了，赶这么点路就不行了？看来练功不能搁下啊。凌墨筠自嘲地摇，又重新迈开步子，可是又一阵突如其来的闷痛让他身子弯成一张弓，紧紧抓住胸口直不起身来。

　　不，这不是身体的毛病，伴随心悸的还有莫名的恐慌，他脑中突然闪出红笺的脸，似乎听到她惊恐的哭泣和呼叫……凌墨筠的脸一下白了，顾不上胸口的闷痛，猛提真气向山上飞奔！

　　“呜呜呜——墨筠救我……”后山的泥潭里，荷红笺的身体被淤泥淹到了腰际，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无措地哭泣。

　　凌墨筠被师叔派下山去了，她一个人到后山玩，追着一只小狐狸跑到这个小山谷。谷底的泥土松软，连续几天的阴雨之后，被雨水泡成了泥潭，因为上面铺满了落叶，她才不小心陷进来。起初淤泥只是淹没了脚面，谁知她越挣扎，淤泥的吸力越大，慢慢地一直淹到了大腿。她不敢再挣扎，可仍旧慢慢向下沉没。她大声呼救，可这空山之中，除了受惊的小动物，什么也没有。

　　“呜呜呜，救命——墨筠救我……”荷红笺越来越惊恐，绝望地感觉到死亡正在一点一点地向上弥漫，她真的要死在这摊淤泥里？她头脑中已经昏乱，只能语无伦次地胡乱哭泣呼喊，“墨筠，墨筠救我……”

　　凌墨筠激起全身的力气向山上飞奔，他仿佛能感觉到荷红笺的害怕、无助，听到她在哭泣，听到她在叫他的名字。快接近山上时，他毫不犹豫地听从内心的召唤，转向后山奔去。

　　“咦，那不是凌墨筠吗？怎么往那边跑了？”正在瀑布边闲坐的周荐看到凌墨筠飞奔的身影，干脆跟上去瞧瞧。

　　越接近后山，凌墨筠感到心里的呼唤越清晰，对心里的感觉越肯定。这大概是“情牵一线”的作用吧，那种心悸，那种牵挂，那种整个灵魂都被深深牵引的感觉，以前红笺找他时，也是这种感觉吗？

　　接近小山谷，凌墨筠已经能听到荷红笺夹着哭声的嘶哑呼喊，猛地冲进山谷，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心跳骤停：红笺陷身的泥潭里，已经淹没到胸口的淤泥压迫使她呼吸不畅，她的哭泣和呼喊也断断续续……

　　“红笺！别怕，我来救你！”

　　“墨筠……”荷红笺看到他，突然变得安心，含着泪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我就知道……”

　　凌墨筠向前踏了一步，脚立刻陷在淤泥里，不行，这样救不了红笺。他拔出脚退后站到硬地上，“红笺，别慌，我去砍树，相信我，一定会救出你，千万别动，知道吗？”

　　荷红笺点点头，她相信他。

　　凌墨筠爆发出最大的潜力，运掌劈断一棵手腕粗的小树，扛到泥潭爆“红笺，我回来了。”她胸口的淤泥又高了些，就快到肩膀了。凌墨筠飞快地把小树横在泥潭上，向荷红笺伸过去，“别慌，伸手抓住树梢，来，伸手……”

　　荷红笺努力地伸手，可是距离树梢还差一尺左右，她挣扎了一下，身子立刻被淤泥向下拉，迅速漫到肩膀，惊慌地连连尖叫：“凌墨筠，凌墨筠，我够不到！够不到！墨筠……”

　　就差一场已经来不及找另一棵长点的树了，凌墨筠一咬牙，脱下衣袍铺在泥潭上，整个人趴在淤泥上。他感觉到身下的淤泥正将自己的身体向下拉，平铺的衣袍只能稍稍延缓他下陷的时间，可是他顾不得了，他的眼里只有陷在泥潭里快要没顶的红笺，抓住树干努力向前伸，让树梢靠近她，一面耐心地安慰：“别怕，红笺，我来了，相信我，一定相信我，我会救你的。来伸手抓住树枝，慢慢的，别急，就这样……”

　　在他的安抚下，荷红笺的情绪渐渐平稳了，按照他的引导，慢慢伸出手，一寸，两寸，抓住了，抓住树枝了！荷红笺欣喜地大叫，身子一动，又开始下陷。

　　凌墨筠急忙把树干往回拉，因为用力，衣袍已经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他的身体慢慢向淤泥里下沉。可是他顾不得，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荷红笺，他不敢拉得太急，只能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回拉，看到红笺的身体一点一点从淤泥里拔出来，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快了，很快就能救出她了。

　　荷红笺突然惊恐地睁大眼睛，“墨筠，你、你快要陷下去了，快放开我！”

　　“别担心，我没事。”凌墨筠温柔地安慰她，“抓紧树枝，我一定能把你拉上来。”

　　“不，不！”荷红笺哭起来，“墨筠，你不要管我了，快救你自己，放手吧，放开我吧！”只要放开她，他还来得及从泥潭里抽身。

　　“不，我不会有事，我离岸边很近，把你拉上来再上岸也来得及，乖，听话！”

　　“不，不，都是我拖累你，别管我了，呜呜呜……”荷红笺松开了抓住树枝的手。

　　凌墨筠心急如焚，大叫：“你如果松手，我就陪你一起沉入这泥潭！”

　　荷红笺被他的话吓得停止了哭泣，看着他严肃的面容，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他一定会做到，如果她死在这泥潭里，他一定会在这里陪她。

　　“都别松手，我来了！”

　　“周荐！”

　　你们有救了！荷红笺和凌墨筠惊喜地看着来人。

　　周荐跟踪凌墨筠进了小山谷，就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我来帮你们！红笺，你抓住树枝，我来拉住凌墨筠，我们一起使力。”他用脚勾住泥潭边的树，伸长手臂，抓住凌墨筠的脚，大喊：“一二三，用力！”

　　荷红笺和凌墨筠终于从泥潭里脱身，惊魂未定，顾不上满身的臭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以为失去你了，我以为……”凌墨筠紧紧抱着荷红笺呢喃，眼眶酸涩。

　　“哇哇——墨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呜，我就知道……”劫后余生，荷红笺放声大哭起来，“你一定能找到我，就像我以前找到你一样……”

　　“嗯，因为我们有情牵一线……”凌墨筠身躯突然一震，“红笺，你想起来了？”

　　梳妆台前，凌墨筠细心温柔地为荷红笺梳理黑发，挽起漂亮的发髻。

　　“红笺，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想起以前的事？”

　　荷红笺从菱花镜看他，调皮地眨眨眼，“我想起了你是凌墨筠，我的雇主、少爷，我是你的护卫。”

　　“还有呢？”凌墨筠紧张地追问。

　　“嗯，我还记得你经常给我梳发。”

　　“还有吗？”

　　“嗯……好像没有了。”

　　凌墨筠有些失望地叹气，但旋即安慰自己，过去的事虽然不记得，但她仍记得对他的依恋，在最危险的时候呼唤他的名字。这样就很好了。

　　“还有啊，”荷红笺站起身，俏皮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大笑着跑出门，门外飘进一句话，“我记得‘情牵一线’！”

　　凌墨筠摸着脸颊笑得满足。

　　荷红笺回头看见他傻兮兮的笑容，也笑了。墨筠，我记得你为我梳发，记得你爱喝的茶……记得你所有对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