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绾青丝(1)
两小无猜 | 作者:雪枫 | 更新时间:2017-03-10 01: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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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襞山并不是很脯但是山势险峻,刀削斧劈似的山崖,林子密集。林子深处,一条白练似的瀑布在阳光下闪着光,水雾在半山腰映出一道彩虹,片片红叶随着水流下来,远远望去竟似滴滴红泪落下,故称“红泪瀑”。瀑布直直落到谷底的一个深潭里,水清澈泠冽,日照之下波光粼粼,如满天繁星坠落人间,所以叫做“落星潭”。
荷红笺坐在半山腰的一块大石上,这里看出去,正是那条“红泪”,飞珠溅玉,总是像下着蒙蒙细雨一般。
无论晴雨,总有一道彩虹挂在瀑布左方的天空,彩虹的,葱茏的绿树间露出木屋的一角,这里就是荷红笺长大的地方,叫做“碧园”。
那天,楠铉指着木屋说:“这里是碧园,你长大的地方,你的家,记得吗?”
她不记得了。
碧推开门,把荷红笺拉进屋,屋子干净整洁,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书架和几把椅子,不像一个孩子的屋子,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只风筝才透露着些微的童趣。她慢慢走过去,抚摩着屋子里的东西,这是自己的家吗?虽然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却有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就像他……
一片红叶飘了下来,荷红笺捻在手里轻弄着,“……不是红叶,点点是离人泪……”叫这么个名字的瀑布,很悲伤呢。离人的眼泪啊,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又浮现那个身影,那个人,凌墨筠,他说,“我会来找你的,等我……”
“红笺,我来找你了。”耳边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一定是幻觉吧,荷红笺自嘲地一笑,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想那个人呢?
“红笺,我来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而且就在后方,荷红笺惊讶地转过身来,天,这是红叶的魔法吗?
凌墨筠正在纷飞的红叶中微笑。
“终于找到你了!”凌墨筠抑制住心里的激动,站在她面前微笑道,眼睛贪婪地看着她。她清减了,总室着娇憨笑容的圆脸变成了秀气的瓜子脸,脸色虽好多了,仍然略显苍白;不再是活力四射的样子,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穿着她最喜欢的藕荷色棉布长衬,清秀雅淡,亭亭玉立;头发只是简单地用一块青色的布巾束着,几缕发丝在颊边飘拂,增添了几分女儿的妩媚。
是他!那个叫她等着他、说他一定会来找她的人,他真的来了!不再是印象中那个风度翩翩、气质高贵的白衣少年,一袭青衬满是尘土、褶皱,总是用玉冠绾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随便用根绳子扎起来。虽然满脸的疲惫,连眼圈也是黑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激动万分,拟彩几乎让落星潭也显得黯然失色。
“……你似乎很累,进屋休息一下吧……”荷红笺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冒出这么一句。
她生疏客气的态度让凌墨筠有些失望,重逢的兴奋也慢慢平息下来,“好的,麻烦姑娘了。”她已经忘了自己,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荷红笺将他让进屋子里,端上一杯热茶,“请先喝点茶吧。”
“谢谢。”
然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
对于荷红笺来说,凌墨筠的出现让她不是很适应,怎么面对他呢?“据说”这个人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形影不离十几年,比和师父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得多。可是,她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当他是亲近的人?她不习惯。当他是陌生人?刚才他眼里的那一抹受伤那么明显,她都看在眼里……
不知不觉,荷红笺对着窗外发起呆来,连凌墨筠走近了她都不知道。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忽然听到声音从背后传来,荷红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才发现凌墨筠的双手搭在窗棂上,将自己困在他和窗子之间无法动弹……他好像在生气,眼睛里有些痛苦的神情一闪而过,“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为了你,我是为了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凌墨筠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面对自己,却看到了她眼中的脆弱和不知所措,想逃开的意愿明显写在她的脸上。不,他不是想要她难过才来的,不是啊……凌墨筠无语,慢慢放开了荷红笺。
荷红笺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他,“那个,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慌乱地不知道怎么表达混乱的心情,荷红笺干脆从窗户里跳了出去,落荒而逃。
“骸”碧看着站在窗口发呆的凌墨筠冷笑一声,“活该!”害得他亲亲师侄这么惨,现在这个样子就叫“罪有应得”!
凌墨筠想明白一件事:他们之间一切过往对荷红笺来说都已经不存在了,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要是再不改变自己的方法,只会让她躲来越远。
没关系,即使把我当陌生人,我也要你重新爱上我!凌墨筠捏着拳头暗下决心。
看来要花一段时间来打动心上人,反正现在的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干脆毫不客气地占了荷红笺隔壁的房间。
“啧、啧。”碧听了凌墨筠诈死离家的经过咋舌不已,“这小子够狠,这么绝的招儿都用。”
“要是安阳王不放过凌家怎么办?”
凌墨筠唇边浮上一丝诡笑,“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思为难凌家?父亲以‘安阳王杀害爱子’的理由上王府闹了一场,安阳王百口莫辩,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换来凌家一句‘此事作罢’的承诺。”他虽然离开,却关注凌家的事,当然也知道五哥被终生放逐的事。
“哈哈——凌云天这个老狐狸!”碧大笑。
听到对父亲不敬的称呼,凌墨筠莞尔,并不生气。他很同意这个评价,父亲本来就是老狐狸,只是他做人儿子的不好这么说。
楠铉也点点头,“那你有什么打算?不回凌家了?”虽然也感动于凌墨筠对笺儿的这份深情,但情是会变的,他从小锦衣玉食,过得惯山上清苦的生活吗?如果他以后后悔抛弃了凌家的权势富贵呢?为了爱徒的幸福,他要先把这些问题弄清楚。
“对凌家来说,凌墨筠已经死了,对我来说,凌家的一切都数眼云烟了。也许以后我会偷偷回去看看父亲——带着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对红笺,势在必得。还请多多关照了。”
“这、这死小子,懂不懂什么叫客气啊?”碧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子,我可不会让你轻松抢走我的宝贝师侄,你就等着瞧吧。”
“好啊,走着瞧。”凌墨筠自信地挑挑眉。
一大早,窗外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这种天气总让人觉得懒懒的,荷红笺窝在被子里,斜靠在窗爆静静看着“红泪”,细细的雨丝和“红泪”飞溅的水交织在一起,朦胧中好像“红泪”在倒流一样,要是自己的回忆能这样倒流回来……可惜,人生就像这水一样,从高处流向低处,不会倒流。
“就知道你还没起。”凌墨筠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荷红笺有些惊慌地拉高被子,只露出脑袋,“你,你怎么进来了?”天啊,自己还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凌墨筠笑笑,“多睡一会,没关系,你以前都要睡到辰时才会起来,我已经习惯了。”他把托盘放在桌上,“饿了吧?这是我亲手做的早餐,尝尝。”
荷红笺盯着面前的碗,黑糊糊粘稠稠的,“这、这个是什么?”
“粥!”凌墨筠虽然说得一本正经、理直气壮,耳根却有些发红。他一早起来,到厨房为她做爱心早餐,虽然以前他从来没做过饭,但以他的聪明,想来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天分,先是生火就用了半个时辰,在把自己弄得满面焦黑之后总算点着了火,然后煮饭时,一不小心水加少了煮成了夹生饭,只好再加水,一不小心又加多了,然后又加米,一不小心火大了烧糊了,再加水……他自己也不记得加水加米折腾了几回,总之,最后的成果是足够四个人吃上好几天的一大锅黑糊糊的东西。他自己硬着头皮尝了尝,虽然不好吃,但味道还不至于太可怕,可以勉强下咽,毒不死人。
“哦!”荷红笺愣愣地看着碗发呆。
凌墨筠的脸越来越红,伸手端起碗,“算了,你还是别吃,先吃点水果垫着,我另外给你弄吃的。”现在到林子里打个野兔什么的烤来吃还来得及吧?因为经常在外面跑,他烤肉的手艺可不是盖的。
“别,我就吃这个!”荷红笺抢过碗喝了一大口,虽然有点焦味,还是可以吃的。
“慢点吃,早和你说过,你的胃不好,吃饭要细嚼慢咽。”
拜托,你这粥的味,细嚼了还咽得下去吗?荷红笺稀里呼噜喝着。
“这里面加了养胃的药材,因为你害怕吃药,每次一吃药就会躲到不知什么地方,有一回要人架住你才硬灌下去呢。”凌墨筠想起以前,不由得笑了。
荷红笺垂下眼,“是吗?听起来,我们以前似乎很亲密的样子……”
“是啊!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是个大咧咧的嚣张丫头,我胆小又爱哭,你总是陪着我,保护我……”凌墨筠滔滔不绝地说起往事,一件件,温馨的、快乐的、有趣的……
荷红笺认真地听着,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说起往事时脸上闪耀着快乐的光彩,可是……这些本应该是他貌同的回忆,现在对她是那么陌生,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也许在他心里,只是怀念过去的美好,怀念他回忆中那个会陪伴他、关心他、保护他的女孩,那是另一个女孩,不是她,不是她,不是现在的她……荷红笺猛烈地甩头。
“红笺,你怎么了?”凌墨筠抓住她的肩膀,“想不起来就算了,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不,不,你喜欢的荷红笺,数去的荷红笺,不是现在的我。你看看,你看看我,有哪一点和她相像?我没有她的记忆,没有她的个性,没有她对你的感情,除了这具皮囊,有哪一点相像?”荷红笺紧紧抓住他的手,“你走吧。如果你想找回过去的她,是不可能的,我不是那个她,就算这具躯壳还是同一人,可我已经变了,变了……”她突然抑制不住悲从中来,有一天他会发现她已经不是他心目中的她,那时他一定会失望地离开,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赚不要等到她为他动心再……可是来得及吗?她真的能骗自己没有为他动心吗?
“红笺,你不要钻牛角尖,你是不是她又如何?变了又怎样?我爱的是你,就是你!你不记得过去有什么关系?我记着就行了。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会让你慢慢认识我,重新爱上我。就当我们从今天开始认识。”清清嗓子,凌墨筠用轻快的语气打招呼,还煞有介事地拱手为礼,“嗨,姑娘好,小生名叫凌墨筠,二十岁,尚未娶妻,也未定亲。姑娘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
荷红笺“扑哧”一笑,忍不住隐隐有泪意漫上眼睫,“我、我叫荷红笺。”
“姑娘可有许人?”
“还、还没有。”荷红笺咬着嘴唇忍着笑意。
“那,小生对姑娘一见钟情,打算上门提亲,姑娘家住何方?”
荷红笺忍不住打了凌墨筠一下,“什么呀,越说越离谱!”
凌墨筠捉住她的手笑道:“瞧,现在我们不是认识了吗?小生初来贵宝山,姑娘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不如带小生去山上游玩吧。”
荷红笺抽回手,施施然地拿起勺子,嫣然一笑,“我饿了。”
凌墨筠温柔地微笑,这丫头,失了忆连个性也变了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