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喜这头还在思索，但那头的原昕嫒已经听得脸色发白。

　　她惹他生气了？就因为她说自己对赛车没兴趣？就因为她说这儿的车道太简

　　可她是真的没兴趣嘛！她开快车是情非得已，又不是她喜欢飙车！

　　当年她是非常认真的把开救护车当成终生职业，所以她拚命磨练自己，就为了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把病人载送到医院，跟飙车一点关系也没有。

　　哪里知道她当年的努力，会被视为喜欢飞车、热爱速度！

　　“可是……我又不是赛车手，我只是个普通的幼稚园老师。”原昕嫒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弥补才好？

　　她哪晓得这群男人的心会这么脆弱，只要有人说自己对赛车不感兴趣，就会受到伤害，这未免太扯了吧？！

　　“问题不是你是不是车手，而是你拥有令人羡慕的技术，所以，你说出来的话才会特别伤人。”阿喜示意她看看四周，不少人用赞叹的目光看著她。“如果让这些人听到你刚才讲的话，肯定会击碎一地男人心。”

　　阿喜的话让原昕嫒重新审视那些人，这时她才知道，那些人从刚才开始就特别热切地看著她的原因。

　　“原来那些人看我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童乙睿女朋友的身分被人评量著，原昕嫒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反而松了一口气啊？”阿喜一脸莫名其妙，她刚刚的话也没说完，让他完全不能明白她的反应。一分钟前，她不是还紧张兮兮的吗？

　　“我本来一直很紧张，因为乙睿突然带我来赛车场、说要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刚好这里又有好多人，而且每个人都在看我。

　　刚刚我下车后，讲悄悄话的人似乎又变多了，所以我很担心，总觉得大家好像都在给我打分数，看我这个女朋友合不合格……”

　　原昕嫒无奈地笑了笑，有个太过优秀的男朋友真是挺有压力的，虽然乙睿总教她别在意，可她就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尤其是今天她临时被抓来见他的朋友，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真怕大家会给她打上不及格的分数。

　　“看到你的开车技术，还能完全没反应、继续做自己事的人，九成九不是我们车队。”阿喜没好气地说道。因为突然看到一个超优的车手出现，是人都会热血沸腾。“不过，你跟乙睿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类型完全不同咧！”

　　“真的差很多吗？”原昕嫒尴尬地一笑。

　　“相差十万八千里。”阿喜没打算安慰她，反正她似乎也很明白。

　　这么说来，这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其他女人哪受得了跟别的女人比较？更别说还能豁达地直接问出口？

　　就算能够拉下脸来问人，也不一定有那个气度去听答案。

　　阿喜发现自己越来越欣赏原昕嫒，希望她能跟乙睿长久地交往下去。

　　“果然。”原昕嫒叹气，自己猜想是一回事，但被人当面说破又是另一回事，打击好大啊！

　　她望著车道上那快速奔驰的车影，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好遥远。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乙睿会喜欢我呢？我明明很普通，长得也不美，到底哪一点吸引了他？虽然他从一开始就老实告诉过我，说他是被我的车技吸引，不过我现在才真正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真的很爱赛车，很爱极速奔驰的，像他那种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人，才会因此选择她这个──勉强只有驾驶技术好，其他优点都没有的人吧？

　　闻言，阿喜皱眉。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正当阿喜想开口纠正她的想法，忽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是我的电话。”原昕嫒朝他歉然一笑，走到旁边去接电话了。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原昕嫒虚应了几声就马上切断通话。

　　“怎么了吗？”阿喜问道。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

　　“我家里叫我现在回去一赵。”原昕嫒一脸为难。男友还在车道上狂飙，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愿意踩煞车。

　　阿喜注意到她的为难，心想她可能很急，不由得提议道：“干脆这样，我先送你回去，至于乙睿那爆我会叫人转达一声。他已经好久没回赛车场，今天应该很想好好地跑一跑，我们就别打扰他。”而且他刚刚受到了打击，应该会特别想用力地跑几圈吧！

　　原昕嫒还留恋地看著赛车场上的车影，她其实很想跟他说几句话再离开，说她不适意要扫他的兴，但家里催得急，她得赶快回去才行。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

　　翌日

　　双心幼稚园一如往常热闹滚滚，孩子的顽皮让老师们忙得团团转，原昕嫒因为全心投入工作，自然没空想起昨天与男友的不欢而散。

　　直到小朋友放学，原昕嫒才开始感到紧张。

　　怎么办？等会儿乙睿就会来接令融了，到时候她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呢？

　　见到他的时候，她该摆出什么表情？是耍笑嘻嘻的，还是装成没事的样子？

　　与乙睿认识、交往以来，他总是无条件地包容她，她曾经试著闪躲、逃避他的追求，但他却从未介怀过，仍是对她微笑，仍是努力亲近她，一步步地击溃她的心防，让她再也无法抗拒他的魅力。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些奇怪，但在他们交往的过程中，她始终是被动的那一方，不用费心、不必思虑，她只要像个小公主一样享受乙睿的照料就行了。

　　拥有一位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很多的男友，原昕嫒显然是非常地幸运。

　　然而，昨天他那大受打击的表情，以及借故离去的做法，让原昕嫒格外感到忧心，生怕自己会从此被他讨厌。

　　因为与他的交往是如此地顺利，因此一旦产生争执，原昕嫒就特别手足无措，她甚至不知道吵架的时候，该用什么方法促使两人和好。

　　话说回来，昨天他们那样算是吵架吗？

　　虽然阿喜避重就轻地说她“只是说话不合时宜”，但乙睿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是不知道啊！

　　早知如此，她昨天就应该要留下来，亲自确认乙睿的想法后再离开。原昕嫒烦躁地想著，但现在悔不当初也没有意义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随著童乙睿来接人的时间越来越接近，原昕嫒就益发紧张，差点很没志气地去问童令融──昨天你叔叔有没有在生气？

　　接著，通报器响起，警卫室通知童令融的家长来接人了。

　　“咦，今天怎么这么早？”听到通报，原昕嫒下意识转头左看右看。活动室里还有很多小朋友等著爸妈来接，显然这不是童乙睿平时会出现的时间，为什么他今天会来得这么早？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带著疑问，原昕嫒领著童令融离开活动室。但等待他们的，并不是童乙睿，而是他的哥哥──童伯广。

　　“把拔？！”显然童令融也不晓得父亲会来接他，愣了一下，他便兴奋地投入父亲怀中。太难得了，也难怪他会如此兴奋。

　　“童大哥？”原昕嫒好讶异，从她接手令融的导师一职开始，她就没看过他来接儿子下课，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升起来的？“集邮天怎么会是你来接令融？”

　　虽然这么问颇为失礼，但经过之前两次令融的事件，再加上她现在又是他弟弟的女友，无形之中，两人自然也渐渐熟络起来。

　　“今天公司来了几位重要客人，所以乙睿去做接待了。”童伯广抱著儿子，解释道：“事出突然，贵客又指定非要由乙睿接待不可，所以今天就换成我来接令融了。”童伯广一边说，一边环顾幼稚园的环境。

　　环境整洁，到处可见色彩鲜艳的涂鸦作品，充满童趣又不会过于杂乱，有孩子的地方都见得到穿著围裙的老师在看顾，小孩绝不会轻易落单。

　　如此仔细看过一遍，童伯广感叹地吁了一口气。这儿看起来打理得相当妥善，把儿子托付在这里让他很放心。

　　“乙睿说得没错，我的确应该亲眼看一看令融每天上学的地方。”

　　当初会选择这家幼稚园，除了它的名声不错之外，还是因为熟人的介绍，他才安心地把儿子送来这里。

　　今天来这一趟让他觉得很值得，毕竟儿子每天在这里待上八、九个小时，若能知道儿子每天都接触到什么，的确能让他比较安心。

　　“这里的老师都很专业，对小孩也很有耐心，童大哥你就放心把令融交给我们吧！”不是原昕嫒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而是“双心幼稚园”对于幼童照顾的确相当用心，所以她才会选择在这里工作。

　　虽然工作辛苦，但能看到孩子们开心的笑颜，她就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很值得。

　　童伯广点点头，带著儿子准备离开，忽地他想起一件事，便道：“昕嫒，这两天大概都会是我来接令融，先跟你说一声。”

　　“咦？”原昕嫒愣住，没料到童伯广会在最后突然冒出这句话。

　　乙睿不是只有今天去接待客人吗？为什么之后也不能来呢？

　　“客人预计停留两、三天，这段期间都由乙睿负责，所以你们恐怕暂时无法约会了。”童伯广一脸的无奈，谁教这次上门的是超级贵宾，就算人家是几个小时前才无预警地抵达台湾，他毛司也得想办法高规格接待。

　　对方临时出现，又带了一大票人马，每个人都需要个别服务与安排，这下可苦了他弟弟，现在童伯广只希望这一回对方别闹得太过分。

　　童伯广不由得暗暗祈祷别再像前几回那样，搞得人仰马翻，还差点不可收拾。

　　他最讨厌这种破坏原订计画的人，但商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偏偏对方又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因此纵使再不高兴，他毛司也得继续忍著。

　　“喔，我能够理解……工作比较重要嘛！”原昕嫒强压下心中的不好预感，勉强扯起一抹微笑应对。

　　“你能理解就好了，那我先带令融回家。”童伯广放心地点点头，很高兴弟弟选了个这么明白事理的女朋友。

　　在童令融孩子气的“掰掰”声中，原昕嫒挥著手送他们离开。待童家父子一离开她的视犀原昕嫒的笑容就立刻垮下来了。

　　因为要接待客人的关系，所以乙睿这几天都不会出现吗？

　　虽然童伯广说得合情合理，但原昕嫒心中忍不住有丝芥蒂。毕竟昨天才发生过那种事，今天他就借故不出现，这让原昕嫒怎么放心得下嘛！

　　不过，原昕嫒也没心思烦恼这些，因为下一秒钟，她已经被好几个同事团团包围，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兴奋表情。

　　“昕嫒、昕嫒，那位先生是谁？难道他就是令融的爸爸？”

　　看到此景，原昕嫒不由得心想：幸好童大哥已经离开了，否则他若看到老师们如此兴奋又聒噪，活像追星的小女生，肯定不会相信她们的专业。

　　但话又说回来，她们会变成这样，其实是童伯广害的，要不是帅哥突然出现，否则大家可都是很专业又优秀的。

　　“嗯，他是令融的爸爸。”原昕嫒点点头，虽然两兄弟的气质迥异，但其实还是有许多小地方相似。

　　童乙睿狂野不羁，童伯广成熟稳重，两人分属截然不同的帅哥类型，却同样吸引女人的目光。尤其童伯广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连儿子都已经上幼稚园了，不消说，绝对有一大票女人为此而心碎。

　　“天呐，兄弟俩都是大帅哥啊！”同事甲心醉神迷地低喊。童家的遗传基因真好，看样子令融长大以后，肯定也会是个迷死人的大帅哥。

　　“真是太令人羡慕了，当爸爸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帅呢？”同事乙的论点也得到许多人的支持。

　　有这么帅的爸爸，实在太让人惊讶了！希望这位帅爸爸往后也能经常出现，让她们有机会大饱眼福！

　　看著同事们心动不已的表情，原昕嫒觉得好奇怪，她们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乙睿，甚至封他为“最帅的家长”吗？怎么现在童伯广一出现，她们就马上转换目标啊？

　　“唉呀，昕嫒这你就不懂啦，反正只要是帅哥，管他死会活会都可以欣赏啊！养眼的机会怎么可以随便错过呢？”

　　同事甲一脸认真地对原昕嫒说道：“没有多少人能像你这么幸运，可以得到超级大帅哥的喜爱。我们这些平凡人，能有看帅哥的机会当然就要多看两眼，补偿一下啰！”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点头，因为原昕嫒的恋情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迷人──

　　平凡而普通的幼稚园老师，意外得到白马王子的青睐，甚至让王子放下身段努力追求……是人都抵挡不住这种童话般的邂逅啊！

　　同事甲半真半假的训话让原昕嫒沉默了。

　　虽然大家都认为她的幸运可以持续到永远，但她却不这么肯定，昨天的事，加上今天乙睿的临时缺席，种种情况让她感到很不安。

　　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只是单纯地去接待客人，两、三天后就会回来，然后他们便能像以往一样，天天见面、毫无芥蒂吗？

　　她真的好不安、好不安……

　　***

　　一周后

　　原昕嫒一天天数著日子，期待著与童乙睿再次见面。

　　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礼拜都过去了，原昕嫒却始终没有见到他的人。

　　她再也无法强装若无其事，眉头不由深锁，不知该拿这个失联的男友怎么办？

　　不过，童伯广却是天天来接小孩，模范爸爸的模样不只迷倒众老师，也顺便勾走了一票妈妈们的芳心。

　　而今天，童伯广又来接小孩了。

　　“呃……昕嫒，你别太在意，因为客户临时决定在台湾多停留一阵子，所以乙睿就又被拖住啦！”

　　虽然原昕嫒什么都没问，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愉快，但童伯广仍忍不住为自己的弟弟说话。

　　只要跟那几位贵客凑在一块，真是什么情形都会发生，不过这回他们停留的时间也似乎拖得太长了？童伯广怀疑地猜想。他弟该不会是被某人给绊住了吧？

　　如果真的是“那位大”搞的鬼，情况恐怕就很难说了！童伯广心底不由得浮现不好的预感。

　　“那位大”正是这次来访贵客的掌上明珠，标准的娇娇女一名。虽然大家都没有点破，但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位千金对童乙睿倾心不已。

　　前几次她随父亲来台洽谈生意时，就给童乙睿惹了不少的麻烦，这一次他们未按照原订计画抵台，硬是滞留台湾，该不会真是那位搞的鬼？

　　童伯广想了想，决定先不告诉原昕嫒有这么一位的存在，毕竟他也不确定实际状况，就随便让原昕嫒晓得自己多了个情敌，怎么想都是有害无益。

　　她已经够心烦了，别再让她多心了吧！童伯广暗暗决定。

　　“虽然他没空见你，但你们至少可以通个电话吧？”童伯广故作轻松地问道。这阵子，乙睿天天早出晚归，甚至连公司都不去，当然也没机会见女朋友吧！

　　不过，就算两人不能见面，通通电话总办得到啊！

　　童伯广完全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正好踩中原昕嫒的地雷，只见她神情一黯。

　　“我打他的手机总是打不通，一直都转接到语音信箱。不过，就算我留了言，他也没有回覆我。像这种状况，我怎么可能跟他讲得到话啊？”说到这里，原昕嫒再也无法掩饰悲伤的情绪。

　　“手机？”童伯广一愣。“你是打他的旧号码还是新号码？”

　　“旧号码？新号码？”原昕嫒眨眨眼，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似的。

　　“你不知道他的手机坏了吗？”

　　“我根本不知道。”原昕嫒摇，她完全不晓得。

　　“他的手机被客人弄坏了，新的SIM卡需要时间寄送，所以他临时申请了一个新门号，可能胜作太忙了，所以忘记通知你。”说著，童伯广顺手拿了张名片将乙睿的新门号抄给原昕嫒。

　　听说那位不喜欢乙睿在她面前接听别人的电话，也不管是不是重要的联络电话，就硬是把他的手机扔进水缸里……

　　由此可知，童伯广多么庆幸弟弟的女朋友是原昕嫒，而非那种娇娇女。

　　虽然她知道童伯广的解释全然出于善意，但这个全新的消息听在原昕嫒耳中，却不啻是晴天霹雳。

　　乙睿的手机坏了，所以他没接到她的电话，这很合理。但他换了新门号，为什么不通知她一声？这应该花不了他两分钟啊？！

　　难道，他的工作忙到连抽出两分钟给她都办不到？而且，就算只是发个简讯给她也好，总好过这样没消没息啊！

　　为什么连童大哥都以为她一定会知道乙睿的号码，而她却不晓得呢？

　　原昕嫒这几天不断压抑的不安与忧心，此刻全爆发开来。

　　不可以！她目前还在工作中，绝不可以在幼稚园里失态！

　　幸好最后一丝理智拉住原昕嫒，她深深呼吸数遍，总算恢复了镇定，勉强自己平静地接过童伯广抄写了手机号码的名片。

　　一接过名片，她没有立刻瞧清楚内容，只是匆匆塞进围裙口袋里，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打电话给童乙睿，质问他为什么一整个星期都没有联络？

　　但更令她害怕的是，她怕他会告诉她，他对她已经没兴趣了。

　　“你下班后就打电话给乙睿吧，他最近工作一直很忙，照顾那几位贵客很不容易，听到你的声音，他肯定会很高兴。”童伯广对她笑了笑。

　　那位“贵客”超难应付的，相较之下，原昕嫒就像个守护天使一样。此时女友温柔亲切的鼓励肯定能为他加油打气，让他顺利度过这辛苦得不得了的接待工作。

　　原昕嫒只能微微浅笑。

　　打电话给他吗？只是……她有那个勇气去确认自己怀疑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