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我们，算离家出走吧……

    “你这丫头，”刘氏拿起筷子敲了刘小花一筷子头儿，“说话没皮没脸的，吃都堵不上你的嘴！”说罢挑了一大块儿白菜塞进了刘小花的嘴里，大块儿的白菜顿时把她的嘴都塞的鼓起来了。

    刘小花费了好一会儿才把白菜吞下去，完了又不怕死地抱怨：“娘，你咋就这么抠呢，给自己女儿挑块儿肉都舍不得，啧啧……”

    还没“啧”完，一块肉就被塞到了她嘴里，刘大柱看着自己吃的满嘴油的妹妹，道：“吃你的吧，就你话多。”

    向来话多的刘小花怎么可能真的因为一块肉闭嘴，一顿饭很快就在她吵吵闹闹的带动下给吃完了，安红豆保证，这是她自穿越以来吃的最热闹的一顿饭。

    以前在安家的时候总是她和安小豆两个人，那个时候安小豆的性子还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吃饭大多时间都是她说安小豆听，而进了赵家后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得，赵家规矩多，吃饭从来都不说话的，只除了孙英红和赵德天闹的时候他们是在各自的屋里吃饭可以说话以外，其他时间吃饭的时候都必须食不言的。

    现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安红豆想起了当初她还没有进城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饭桌上从来都是五个人，外公外婆曾祖母表姐和她。

    那个时候日子并不怎么好过，他们常常是五个人吃一盘菜，有时候那一盘菜还是泡菜，但不管怎么样他们每顿都吃的特别开心，即便只能吃米汤泡饭她也觉得那个时候是她短暂的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候。

    她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放松着吃一顿饭了，真的已经好久，久到她都忘了吃饭的时候到底该是怎样，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借宿者和主人的关系，但她是真的打从心底感谢刘家这一家人，她想，若是可能，待她有了能力她定会尽她所能报答刘家的这一宿一饭之恩。

    晚饭后，几个人坐着聊了会儿天就各自回屋了，因着刘小花在吃饭之前告诉安小豆刘大柱会讲故事，而且还可以和刘小志玩，所以在安排安小豆和刘大柱跟刘小志睡的时候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害怕，而是抬头询问了一下安红豆的意见，得到安红豆的允许后就跟刘小志手拉着手进屋了。

    而等安小豆他们进屋后不久，安红豆也跟着刘小花进了他们最开始进的那间屋。

    “红豆妹子，你睡里面还是外面？”刘小花抱着被子站在床前问安红豆。

    安红豆看了看不大但也不小的床，指着外面的位置说：“外面吧。”

    她向来不喜欢靠着墙睡，总感觉有股莫名的窒息和围困感，每每睡到半夜只要是靠着墙她都会从梦里醒来，然后满头大汗喘不过气来，或许真的是她被围困得太久，所以才会在睡觉的时候都那么不安，都那么渴望空气和自由。

    都说缺乏安全感的人总会想着找一样可以依附的东西作为潜意识里的依靠，比如靠着墙睡，比如抱着枕头抱着被子一角。

    这些习惯她从来都没有过，从前是因为幸福得没必要，后来是因为悲凉得没必要。后来在听别人诉说的时候她便会想，她究竟是缺乏安全感，还是拼了命的想要装作她什么都有，不然那么多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她为什么一个都不曾占过。

    直到死她才明白，她缺的不是安全感，而是足够的氧气。

    “那我睡里面咯？”刘小花把被子放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嗯，”安红豆点头，随手解开了绑了一天的头发把头绳儿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刘小花快速地踢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身形瘦小的安红豆，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是被我踢到床底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她睡觉其实是老实的，她只是觉得像安红豆这么消瘦的身板估计经不起她轻轻的一脚就会被她蹬到床底下，所以她很好心地提醒了她一遍。

    “不是吧小花姐，你睡觉这么不老实？”安红豆边脱棉衣边睁大眼睛问。

    “谁说我睡觉不老实了？”刘小花正铺着被子呢，一听安红豆这么说就停下了动作，看着安红豆说：“我睡觉可老实了，我担心的是你这小身板被我轻轻一挤就下去了好吧。”

    “呃，”安红豆脱鞋的动作顿了顿，心想她看上去真这么弱？

    “你可别不承认啊，”刘小花铺好被子钻了进去，露出一个头在外面说：“你看你，不过就是比我小了一岁，这身量小得可不止一点两点，我真在想你在家是不是被虐待了啊？不然的话咋可能长得跟豆芽菜似的。”

    对此安红豆笑而不语，因为她不知道她以前过的生活算不算被虐待，夏如语会让她吃饱，但却不会管她的穿也不会关心她的生活，她扮演的角色不过是她的一个出气筒而已，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精神虐待。

    而在古代的安红豆却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打骂，这样的话就不光是精神上的折磨了还有身体上的折磨，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算得上虐待了吧。

    “来来，红豆妹子，我还没问你为啥会带你弟弟去京城呢？你说你是去奔亲，可我看着不像，你快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为啥要去京城，那可是大城市啊，我好几次想跟大哥去爹娘他们都不同意，你快告诉我，没准儿这次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呢。”

    刘小花见安红豆没有说话，她就猜眼前的小妮子肯定有什么事没有对他们说实话，依着她那过剩的好奇心来说，安红豆越是不说她就越是这样觉得越这样觉得就越想问个明白，所以她一看安红豆不回答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坐在床上拽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儿地问。

    最后安红豆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点头答应告诉她。安红豆一点头刘小花就规规矩矩地靠在了墙边等着安红豆开口。

    安红豆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最后裹着被子靠在了墙边和刘小花并肩坐着。

    “我该是被虐待了，所以才想带小豆离开家，我们，算离家出走吧……”

    刘小花一听立马就瞪大了眼睛，音量也瞬间提高了八度，“啥玩意儿？！你们离家出走？！”

    安红豆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然后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确定没什么响动后这才松开了手，对刘小花小声说：“小花姐，你小点儿声，刘大叔和刘婶儿屋里的灯还亮着，你是想把他们招来还是怎么？”

    刘小花一听转着眼珠往门口的地方看了两眼，声音可算是降了几个调了，“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诶！你快说，你们为啥离家出走，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是被虐待了吧？”

    卡在喉咙里的声音配上刘小花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的表情，怎么看安红豆都有点想笑。

    “你看着我做啥？继续说啊，”刘小花见她半天没说话，于是便忍不住地催。

    安红豆笑了笑，“嗯，我说，你别打岔。”

    “好好好，我不打岔。”刘小花正襟危坐，裹着被子很认真地看着安红豆。

    安红豆笑笑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微弱的油灯散发出来的光在她眼里看来有些许地缥缈和朦胧之感，最后，她还是决定告诉刘小花关于现在的安红豆的一切。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安红豆把她脑海里的所有有关的记忆都搜了出来，包括她记忆中的那模糊不清的白霜的样子，和她第一次见到何花时的样子，第一次没饭吃，第一次没御寒的棉衣穿，第一次挨打挨骂，第一次被咒骂，第一次顶着寒风去河边洗家里所有人的衣服等等等。

    之后便是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这一刻，安红豆觉得她脑子里的记忆没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更清楚，就连本来很模糊的白霜的影子也在这个时候变得似乎清晰无比。

    她这近十五年的生活就像一部苦情戏一样，重复在她眼前播放的永远都是以前的安红豆被打被骂被刻薄对待，然后紧接着就是躲在被窝哭，墙角哭，河边哭，地里哭，就连做饭洗衣的时候她都有哭。

    要是刘小花不缠着她说她的事，安红豆还不会觉得在她来之前安红豆有多悲催，这么一说她才觉得似乎在从前的日子里安红豆除了哭就是哭，她的记忆都快被眼泪给淹了。

    所以她会想，或许以前的那个安红豆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她不用按着何花的意愿困苦地生活一辈子。

    “呜呜，红豆……妹子……”

    安红豆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小花就呜咽着打断了她，揪起身上裹着的被子在脸上就是一通擦，安红豆有点庆幸她没和她同盖一床被子了。

    “呜呜呜，红豆妹子，你……你太可怜了……”刘小花擦了一把眼泪鼻涕抬头看着安红豆说。

    这样的刘小花让安红豆有点儿不知所措，她说的是安红豆的故事，她是一个旁观者，是一个不像刘小花那样会为安红豆的故事流泪的旁观者。

    或许是前世的她经历了生死，所以才会觉得这里的安红豆究竟有多懦弱，或许是因为她没有亲身经历过安红豆在这里的生活，所以才会这么无动于衷，以至于刘小花抱着她的胳膊哭着她的悲惨时她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