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逃(中)

　　提着一大包便宜的消炎药，从门口走出来。远远就看见钱文明下车，可能他等得太久了有些着急。

　　“怎么样？”，钱文明问她。

　　“没什么事儿，医生就说是炎症，吃些药就好了。哎，早知道就不来了，花了那么多钱。”，冯雨瑶有些后悔。

　　“钱够了吗？”，钱文明关切地问，好像钱不够的话还可以给。

　　冯雨瑶可不是贪心的人，看一个炎症用不了太多的钱，说五百已经够多了，再要的话会引起怀疑。她说：“还有二十多块呢，药倒只有这么一点，可检查费用太贵了。”

　　“四百多呀？”，钱文明也有些诧异，因为他的想象里大约就是两三百。之所以给冯雨瑶数五百，主要是想在她面前表现的豪爽一点。

　　“什么b｜超，又是血，还有什么尿之类的，关检查都是七八项，我也不懂，反正进了医院她们说了算。”，其实只做了三项检查，但她会说得有很多，这样才像是花完了钱的样子。

　　看着冯雨瑶手里的病历还有报告单，钱文明相信她说得是真的。现在的医院比他自己都黑，只要是人都宰。

　　冯雨瑶掏出早就准备好了二十块钱递给钱文明说：“还剩的先给你，那些我以后有钱了再还给你。”

　　迟疑了一下，钱文明尴尬地笑着说：“二十块钱给我干嘛？以后要还以后再说吧！”

　　“那你不要的话，我就等会儿去给钱东买点小东西吧，从他出生了我还从来没有给他买过东西呢！”，冯雨瑶是要在钱文明面前将这二十块钱花出去，这样的话钱家人就一定以为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那我们走吧，去商场那边！”。钱文明喊冯雨瑶上车。

　　从医院到商场很近，拐过一条街就到了。枫县城总共就这么点儿大，虽然冯雨瑶不曾在每天条路上走过，但她努力地回忆着还没失去自由的时候曾记下来的方向。

　　商场门口不能停车，侧面能停车的地方也被出租车排着队占完了，钱文明必须把车开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去。说好了两人一起进商场的。钱文明怕带不回去冯雨瑶会背一个黑锅，到那时毕竟是兄弟，不好交待。

　　等他停好车，两人一起走进商场。在一楼的食品区，她用心地为儿子选着好吃的小点心。她知道，这是她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儿子买东西。二十块钱的太少了，得多一点，再多一点，还要多一点。想想如果自己能自由地带着儿子到商场来给他买零食。多么幸福，可就是这小小的幸福她却无法体验，无法拥有。

　　故意挑得很慢，拖一下时间，一边选着慢慢离开钱文明。他可能了想借这个机会买点东西，于是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冯雨瑶赶紧向收银区移动，中间发现他回头看了她两眼。马上装作在看货物，太久没有来商场了。钱文明似乎很理解冯雨瑶现在的心情。

　　最后，她还给儿子选了一个小娃娃。一个只要五块钱的小娃娃，这是她给儿子唯一的礼物。趁他不注意，赶紧跑到收银口买单，一共四十一块。她连小票都来不及拿，赶紧冲向商场的出口。一边跑还将商品的价格标签全部撕掉，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她用超了钱。

　　刚进商场的时候。有特别留意门口那些等客的出租车，得去找个人打听一些事情，为离开枫县作好最充分的准备。

　　钱文明还没有跟上来，甚至还没有发现冯雨瑶已经出来了，很可能还在里面到处找她。

　　出租车见有人过来。马上热情地打招呼：“小｜｜姐，哪里去，要不要送？”

　　不要选了，就最近的一个。她走近司机，对他说：“包车不？去始柱！”

　　“去呀，你给多少钱？”，司机见有这么好的事哪有不去的，这可是几百块钱的生意。

　　“你要什么价嘛，你们经常跑的，比我清楚。你讲一下，看行不行。”，冯雨瑶根本就不知道从这里去始柱要多少钱，只是要这样说好套一下价钱。

　　“最少三百，那么远，少了三百没人跑！”，司机竖着三个手指，这大大超出了冯雨瑶能承受的限度。

　　“哪要三百，你这是要命，那是要钱？”，冯雨瑶故作镇定，和司机讨还价钱。

　　“那你说多少嘛？”，司机反问道，其实他也不想丢了这么好的生意。

　　“一百钱都跑得起，还三百，你以为钱不是钱咯！”，她不能再说多了，到时候钱文明出来就完了，得赶紧说个数，看看司机的反应。

　　“你这小丫头，和我开玩笑是吧，一百块钱要是有人给你跑的话，我倒给你一百块好不好？”，司机笑着说，看来这女孩不是真想租车，一点儿诚心都没有。

　　“最少多少，我们各让一步，你说多少？”，冯雨瑶有些急了，不时地看着商场出口，万一钱文明出来就一切都完了。

　　“这样吧，也不要你三百，两百你看怎么样？再低就跑不起了。行的话就跑，不行就算了！”，司机做出了最后的结论。

　　这个价应该就是实价，冯雨瑶要的信息已经够了。她假装还是嫌价格太高，说了句：“算了吧，我再看看！”便转身向商场门口快步走去。司机在后面大声地喊道：“你要不要嘛？两百再不能少了，我送你过去了回来一个空车还是要烧油是吧？”

　　冯雨瑶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到商场门口，站在人流里等待。刚到没一分钟，钱文明从里面快速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在商场里发现冯雨瑶不见了，于是到处找，还是找不到便追出来了。

　　“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这么慢？”，一见到钱文明，冯雨瑶镇定地问道。其实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好险，再晚回来一步就会被他看到。

　　“我还说你跑哪儿去了，吓死我了！”，钱文明嘘了一口气，提着口袋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冯雨瑶在后面跟上，开玩笑地问：“你急个什么？不在商场里面就在外面咯。还能去哪儿？难不成我自己走回去呀？”，她明知道钱文明急的是什么，但必须要装傻。

　　“呵呵，没事儿，没事儿！”，说话间已经走到停车的地方。

　　回到车里，冯雨瑶故意举着零食说：“现在东西好贵，这么一点就二十块钱了！”

　　“你真会选东西，要是我去的话这么大一包。我会选贵的，起码要五六十块。”，钱文明根据那一袋东西的体积估计着。

　　“你们肯定是选贵的，而我都是拿最偏宜的。”，冯雨瑶不好意思地说。

　　“那倒也不是，是你会买东西。”，钱文明尽己所能讨好冯雨瑶。

　　一路上看到有出租车开过，冯雨瑶好奇地问道：“你们开车也累不累？你看那些开出租车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跑。要是我的话腰都会坐断。”

　　“也还好，习惯了。他们一天哪要跑二十四小时。如果有夜班的都是两人换着开。”，钱文明介绍说。

　　“晚上还有吗？”，冯雨瑶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不过城里的人不多，像中心一点的地方，比如中医院还有冲庆百货那边就会有晚上的。其它地方一般都跑到十一二点。如果没有客人的话就收了。”，钱文明对枫县的事情的确无所不知。

　　“那我们家门口那条路我从来没看到有出租车跑。”，冯雨瑶指的是香山路，实际是有的，白天经常会有。只是晚上就不知道。

　　“有呀，在建设大厦那个转盘那里晚上也有车等，有人喊的话他还不一样跑，哪有见钱不赚的。”，钱文明说话的时候车刚好开到转盘，他就用手指了指说：“就在那边。”

　　冯雨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好多出租车在那里等客。这里离钱家如果是步行最多二十分种，跑的话可能十分钟就到了。

　　当他们两回到家的时候，客人已经都走了，只留下武莉还在等。见钱文明带着冯雨瑶回来，都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各有各的内涵，钱文勋是看到女人又回来了，没跑掉；武莉看他们是真去了医院，心里的石头落地了。这连冯雨瑶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惊无险的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步。

　　趁钱文明和钱家人讲话的时候，她故意将一包东西放到桌子上，几乎是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东西的存在。

　　“只剩二十块钱了，给钱东买了点东西。都是他伯伯借的，以后等我有了再还他。”，冯雨瑶突出说明了二十块钱的去向。说完她转身上厕所去了，这是要将身上的钱藏起来，要不然一到明天早上就准定被钱文勋给搜了去。

　　再和钱东呆最后两天就要走了，因为在她的病不可能永远不好。钱文明不会一直这样等着，他的付出是需要回报的。所以冯雨瑶不能太久的逗留，只因为有儿子的存在，她想再多看他几眼。

　　最后两天，她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的痛，只要一看到钱东马上就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特别是他叫一声妈妈，她的心就会滴血。这一切只能忍耐，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最多能跑到厕所里去哭一场，出来之前还要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日子到了，下午的时候她已经深深地吻过儿子。亲手将小娃娃递到他手里，教他抓紧不要放手。可惜他听不懂妈妈小声地说的那些话，如果能懂就好了，那是妈妈送给他的祝福，是妈妈希望他一生平安的祈祷。

　　晚上十二点多，一家人早就睡了，特别是钱文勋，那鼾声隔几间屋都能听见。从不干活的那一天起，他的瞌睡越来越大了。冯雨瑶推开门去上厕所，她要去厕所里取出她藏的那些钱。她没有开灯也没有拿电筒，平时已经摸熟了这里的每一个墙逢。

　　还好，钱都还在，前几天骗来的钱一共是两百三十七块，加上原来藏的应该是十八块，一共两百五十五块。这是她的救命钱。小心地揣好钱，轻脚细步地向院子门口走去。那个没有门的院子给了她逃生的路，要不然可没这么简单。不要呼吸，忍住，一直要走出门去了才能压抑着深呼吸。

　　出来了，现在已经在马路的外面。钱文勋的鼾声开始变得远离。冯雨瑶不敢停留，小心翼翼地向南顺着马路走着，生怕惊动了谁家的狗。

　　突然，钱家传来小孩的哭声，那是钱东在半夜里哭。冯雨瑶的泪水一下子奔涌面出，撒开腿向前狂奔，一边路一边说：“东东，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也是不得已。妈妈对不起你……”

　　心脏都要被撕裂。平时没有运动，这一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不能停，还得再快点，要是钱文勋醒来发现就会完蛋。

　　已经看到转盘了，可转盘边上半没有车在等。冯雨瑶有些失望，看来只能再向前一直跑到有夜车等的地方才行。她的力气快要用尽了，在转盘边了短暂的停了一下，撑着膝盖重重地呼吸着。

　　正好这时。一辆小车从旁边开了过来。车灯照得冯雨瑶睁不开眼，她不敢招手。说不定是钱文明开着车追上来了。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有这么快，前后也就十几分钟。心里正在七上八地猜测着，车在面前慢了下来。

　　这才看清楚，还真是一辆出租车。“嘿，小妹去哪里？”

　　“到始柱不？”。冯雨瑶问道？

　　“这么晚了到始柱干什么？太远了，我不去，白天跑还差不多。”，司机不愿意去，因为这是晚上。

　　“那你送我去冲庆百货门口。我在那里去找个车。”，冯雨瑶说。

　　“好，上来吧！”，城内的生意他是一定会做的，要不然这么晚就不会到处转。

　　车上，冯雨瑶不停地催他快一点。司机有些奇怪地问：“你这么晚了到始柱去干什么？”

　　“我妈妈病了，在始柱医院里，很严重，我要赶时间。”，冯雨瑶已经早就想好了，用什么样的借口去说服司机让他们相信自己很急。

　　司机还真开快了一点，几分钟就到了冲庆百货。这里果然有好多车在等着，可以枫县城里夜班的车都会在这里等。长途车一到点便会在这里上下客，出租车都在这里守株待兔。

　　“去哪里，小妹儿？”，冯雨瑶一下车就被一大堆人围到一起。

　　付了刚才的车钱，司机一边将零钱住车里放，一边探出头来说：“她这么时候了说还要到始柱去，我是不敢去。你们看哪个去。”

　　“这个时候没有敢跑那么远，路上不安全。”，众人异口同声，也许有人是想跑的，但要趁这个机会先把价钱炒起来才行。

　　“我一个女孩子，你们有什么不敢跑的？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我不有急事的话，这大半夜的我还不敢坐车呢？”，冯雨瑶尽可能把自己放得弱势一点，这样的话才有更多的人愿意接这单生意，她也才有得选择。

　　“你有什么急事，这大半夜的！”，有人问道。

　　“她说她妈妈在始柱医院里病危……”，刚拉冯雨瑶的那个司机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在众人面前显摆。

　　“那你肯出什么价钱？”，终于有人愿意跑。

　　“我问了，反正一百多你们也跑得起，不过这大半夜的给两百，你们看谁愿意。”，冯雨瑶已经提前知道了价格。

　　“知道呀，那天你就是问的我嘛！”，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旁边一辆车里面传来。

　　冯雨瑶惊讶地回头，果然是那个人，就是前几天商场门口和自己谈价钱的那个人。她高兴地说：“是你呀？你……？”

　　“今天夜班，两百是吧？我送你去！”，司机应该觉得这个女人不会有问题，要不然不会提前还专门来打听一下价格，过几天又大半夜来坐车。

　　“好呀，那谢谢你哟！”，冯雨瑶急忙坐上他的车。

　　“那天你问了又没坐？”，司机一边启动车一边望着冯雨瑶说。

　　“那几天她情况还好，我也只是先问一下以防万一。这边事儿也忙，如果没有这么重病的话还抽不出时间去看她。今天晚上刚打电话说情况很不好，所以……”，冯雨瑶低下头难过地说。

　　“那我在路上快点就是了。别担心，那条路我熟得很。”，司机说话间车已经向城外驶去，不多一会儿就出了城。

　　离枫县城越来越远了，冯雨瑶终于可以放心地靠在车座上休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灯火，冯雨瑶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哭。在那座可恨的城里，还有一个让自己一生牵挂的儿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哭？不知道他明天早上起来看不到妈妈会不会伤心？不知道钱家人会不会对他好？不知道她会不会一生平安。

　　妈妈走了，就这样恨心地扔下了东东。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而是妈妈没有能力带你走。你如果跟着妈妈就话会受冻会挨饿，会没有未来，因为妈妈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妈妈留给你的娃娃会伴你一起成长，如果你想妈妈了，那个娃娃就是妈妈，他会代替妈妈亲你。会代替妈妈和你一起玩。

　　妈妈陪你过了第一个生日，可是你不知道，也许你以后根本就不会再记得。以后的生日你就和爸爸一起过吧，虽然那个男人妈妈恨他，但他毕竟是你的亲爸爸。你出生的那个家庭很喜欢男孩，所以妈妈知道他们一定会很爱你。妈妈没办法继续爱你，但妈妈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

　　妈妈离开你的时候。是饱含着热泪的。你却什么都不懂，还对妈妈笑着。你不了解妈妈心里有多么难受。这样的记忆不会消失，永远都不会。妈妈说的这些话你永远听不到，听到了你现在也不懂。可只能在心祈祷你，一定不要学妈妈这么没用，要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也不能学爸爸那么坏。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以后你会懂的，你不能自卑，更不能因此就随便做出一个选择。长大了，作为一个男人，要真正做成一个男子汉。而不是一个窝囊的男人。即使永生永世妈妈都见不到你，妈妈一样会为你骄傲。

　　想着想着，冯雨瑶沉沉地睡着了。她太累，心太累，这一年多的时候，将她从人间带到了地狱。终于可以重回人间了，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包袱轻轻松松地睡上一觉。

　　当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灯火已经映红了整个车厢。这里是始柱了，不知什么已经进城。见冯雨瑶醒来，司机“呵呵”地笑着说：“已经到始柱城里了哟，你在哪里下车？我正准备叫你呢。”

　　“人民医院，我直接到医院去。”，冯雨瑶虽然并没有在始柱逗留过，之前来始柱的时候也只是到了郑蓉那里吃饭，但她知道每县里都有个人民医院。既然是妈妈在医院，那就直离接到医院好了。

　　这很正常，司机只负责送客人，送到收钱走人。出租车还没调头，冯雨瑶已经走向医院里面去了。她得在这里面转一圈儿再出去，主要怕再碰到刚才那个司机。一切小心为妙，不要功亏一篑。

　　凌晨的医院，异常的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让人发毛。冯雨瑶在住院大楼的广场上走着，向灯光最暗的地方走去。只有在那里好才会觉得安全，才不会有人看到。

　　可这半夜到哪里去呢？枫县是离开了，下一步怎么办？郑蓉那里不能去，谁知道她会不会又一时糊涂将冯雨瑶的行踪告诉钱文明？大花山不能去，那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回去见人呢？亲人们在何方，她无法知道，更联系不到他们，想象不出这一年他们有多担心？还有哪里可以去呢？每个地方都是陌生的。

　　身上还剩下不到四十块钱，没办法生活。还是回丽川去吧，那里环境熟悉，曾经以为永不会再回那个伤心的城市，可决心在现实面前一样苍白无力。身上和钱也应该还刚好够始柱到丽川的车费，那里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等天一亮就去搭第一班车，只有那样才不会被钱家人追到。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被她们严密监控身无分文的女人会在半夜里跑几百里路到了另一个城市。更不会想到她会回到原来那个城市里去，她不会那么傻。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也许回丽川才是最为安全的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