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暂归平静(下)

　　好男孩再次出现是十五天后的一个早上，刚好冯雨遥的厂里安排放了半天假。所以她刚好有机会上网，聊天还是那么的亲切和相互理解。先是问候，再是了解双方的近况。最后，好男孩说：“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和你聊天了。”

　　冯雨瑶很惊讶地问：“为什么？”

　　“我默默地喜欢上她，却不敢玷污这份感情。会一直将它默默珍藏，我不会去理会她将来有多么的骄横，也不会管她平时有多么的不讲道理。就算这一生她都感觉不到，或是感觉到了也不在乎，我不会生气。我会一直等着她，爱着她。”

　　“你难道就没想过要去重新爱一个人吗？”，冯雨瑶心里酸酸的，虽然她们之间只是好朋友，是虚拟世界里两个有着共同语言，感情可以相互托付的朋友，可冯雨瑶还是觉得很有醋意。

　　“你一定明白我说的意思，如果你不明白我会让你明白的。如果你爱，不管是她还是别人，如果给不了她什么，那么这个现实比爱情本身还要残酷。我想等我可以提供她想要的东西时，我才配去爱这个人。”，好男孩的话非常的有道理。

　　冯雨瑶陷入久久的沉思，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好男孩何时已经悄悄下线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网络那头的状态已经变成了冷冷地灰色。很失落，这算怎么回事儿，是个游戏吗？还是一集电视剧？

　　从这天起，她开始少了上网的时间和次数。没有再出现一个人能够像好男孩一样触动她的心弦。这段时间刘红陪她聊得多一点，这个表妹已经长大了，甚至比冯雨瑶有了更多的想法和看法，不再是那个记忆里的黄毛小丫头。

　　在仙江这个地方，谢昊然和雷泽弘在冯雨瑶心里已经定位为亲人。三个人只要有机会便会一起坐下来聊天或是出去到工业区门口吃个饭，谁有开心的事都会拿出来一起分享。

　　在工厂时间做得久了，也算是个老员工，不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样守着厂规厂纪。她总是会提前溜出车间去，或是在厕所呆很久时间。车间的主管会不时的提醒她，可还是会调皮的我行我素。不过总体来说她还是算比较好的，在正常的上班时间内可以按质按量完成工作。

　　可好景不长，这个车间的主管就换了，更不好的是谢昊然竟然会被调到另一个车间去。冯雨瑶的苦日子开始了，再也不能开溜。

　　这天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刚做完手里的活儿就跑到厕所去，玩儿手机打发着下班之前最后的半个小时时间。正起劲的时候，一个女工进来叫她说：“主管在外面等你，找你有事,快点出去。”

　　冯雨瑶慢慢吞吞地从厕所走出来，见那个新来的主管一脸怒气地站在外边。她出来便被大声地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上厕所！”，冯雨瑶装作很无辜的样子。

　　“上厕所要这么久吗？”，主管很大声地问道。

　　冯雨瑶抬起头，争辩着说：“我上厕所要多久，这个应该不是你可以控制的吧？你觉得可以规定自己上厕所用多长时间吗？”

　　“车间规定有明确地告诉你不能超过十五分钟，你这几天我都观察，总是你一去就半个小时。”，车间主管看来已经注意冯雨瑶很久。

　　“这你也管？”，冯雨瑶笑了起来。

　　“我警告你，下不为例，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别以为我还是你们以前的主管。”,主管大声音更大了。

　　冯雨瑶灰溜溜地绕过主管，一下子跑回自己的工位上。旁边的工友都转过脸友善地笑着，在工厂，工人一般都是站在工人的角度想问题。上面的政策越紧，大家就越觉得不舒服。好不容易有这样的一个造反的，大家都不会去责怪她什么。

　　下班了，吃饭的时候是整个工厂最为热闹的一个小时。谢昊然和雷泽弘会在这个时候准时出现在冯雨瑶的面前，他们打好饭了一定会坐过来和她一起吃。

　　冯雨瑶平时没有很要好的朋友，和这两人饭便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这几天没怎么去上网了？”，谢昊然抬头看着她。

　　冯雨瑶好奇地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观察你嘛！看你不像以前那样一下班就跑出去了。老老实实回宿舍，所以上网的机会应该少了许多。”，谢昊然解释说。

　　“干嘛？监视我呀？”，冯雨瑶开玩笑。

　　“他这叫关心你，什么监视嘛。我想被人监视呀，可就是没人愿意这样做。”，雷泽弘也开心地笑了。

　　“切，什么话嘛！你这是？”

　　“晚上少上网也有好处，你知道现在这个网络上的坏人很多的。是吧，注意点好！”，谢昊然说的很在理。

　　“呃！就是无聊，上上网听听歌，看看电影什么的打发一下时间。”，冯雨瑶避重就轻地说，因为她聊qq的时间比看电影的时间要多得多。

　　“反正少上网的好，再说了你白天上班本身就很累，上网多了会休息不好，时间一长会影响到你的身体，知道吗？”，谢昊然叮嘱她。

　　“这个我知道，你看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去上网了，是吧？”，冯雨瑶既然知道了谢昊然在注意她的行踪，那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网络上坏人很多，你千万不要上当受骗。多听我的不会错，知道吗？”，谢昊然依然在强调着重点的问题。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呀？你以为被骗了一回还有二回。没那么傻的，你放心好了！”，冯雨瑶轻松说完又问他：“你没有qq号码？”

　　谢昊然脸一红，应该是还没有申请或是不会用：“没有，那个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用那个干吗？”

　　“那你怎么了解网上有坏人呀？”，冯雨瑶反问。

　　谢昊然严肃地说：“这个到处都在讲呀！电视里，报纸上，手机信息不都这么讲的嘛？难道你就没遇到对你有恶意或别有用心的人？”

　　冯雨瑶想了一想，从上网开始到现在，特别是在qq聊天的过程中还真有不少无聊的人，他们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多数都是对冯雨瑶有过分想法，但这只是隔空而来的一个要求而已，冯雨瑶总会置之不理。“那些人，不理就行了，怕什么。”

　　谢昊然正色道：“有些人你是看不出来的，哪能那么容易就看出来呀？要是那么容易一切都好了，还有什么坏人好人，难道谁会在他的额头刻上‘我是坏人’？”

　　雷泽弘也在一旁说：“你还是注意点的好，现在的确很流行在网络上聊天，你爱我呀我爱你的，都是假的。”

　　看起来雷泽弘和谢昊然都是属于相当理性的一类，而冯雨瑶更多的是感性，她是女人。但她深信自己的控制能力，更重要的是现实生活中没有人可以填补她的情感空白。

　　从十五六岁离开家那天开始，受了太多的不公平待遇。一路上受的伤害够多了，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这此能触碰到的个体，几乎没有一个不伤害她的。她需要在另一个空间找寄托，即使从言语上受到伤害，最起码她的身体和人格不会被伤到，在冯雨瑶的眼中，虚拟的网络世界是一个比现实世界安全得多。

　　谢昊然进一步解释说：“你要知道，也许你从网络上了解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有可能是别人也说不到。”，他这并不是说来吓唬人的，在网络的世界里，眼见的不一定为实。

　　冯雨瑶不以为然地说：“知道了，我一定会记住你们所说的话。听你们的话嘛！可不会浪费你们的一片好心的。”

　　“不是你们，我可没说什么，都是他啊，别表错情。”，雷泽弘笑着调侃。

　　谢昊然碰了一下雷泽弘，正色道：“注意形象，别开玩笑！”

　　冯雨瑶觉得他们两个似乎话里有话，特别是谢昊然最近一段时间表现出了比之前更多的关心。作为一个女人，她能敏感地意识到谢昊然心里似乎将她的位置作了调整。但他是自己前男友的哥们儿，而且一定从彭国源那里了解了所有关于她的一切，甚至很多的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从这一点来分析的话，应该是没可以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谢昊然接着说：“你现在这边没一个亲人，如果愿意就把我们当亲人。有什么困难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们，知道吗？”

　　“不是告诉我们，是告诉‘我’。我可不想她把我当亲人，只是看作是最好的朋友就行了，不想升级。”，雷泽弘又开口了，这明显是在取笑谢昊然。

　　冯雨瑶脸红到脖子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雷泽弘说：“别尽开玩笑，哪有你这样做朋友的，还最好的朋友呢，尽拿自己的人开涮。”

　　“好了，不说了。一会儿你得生气了。”，雷泽弘笑得合不拢嘴。

　　谢昊然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低着头吃饭。三个人都不再有话，各自吃完之后打了个招呼便散开了。

　　昨天没有去上网，冯雨瑶决定今天去上网看看那些网友都在干什么。下班没顾得上吃饭便来到网吧，要了一桶方便面边泡边登qq。

　　留言自然是不少，她最关心的还是想看一下那个好男孩是否也有留言。看完了所有的信息都没有关于这个好男孩的，那个头像也没有闪动。冯雨瑶似乎有些失落，心想如果能有他的最新消息多好，毕竟是两个有共同语言的人。

　　和一些根本就不着边际的人随便聊着，拒绝所有不认识的人视频请求。打发着这无聊又夹杂着某种期盼的时光，等待着网费用完的那个时候便自动下线。

　　“你好！”，一个突然的问候来自好男孩。

　　“你在呀？干嘛看不到你呢？”，冯雨瑶好奇地问。

　　好男孩解释说：“我隐身呀！呵呵！”

　　冯雨瑶是知道隐身这个功能的，但一般来说大家都很少用的：“难怪，怎么，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打扰你而已。”，好男孩说。

　　“反正都是聊天嘛，有什么打扰的？”，冯雨瑶不觉得聊天有什么可打扰的，没人打扰才叫无聊呢。

　　过了很久都没有那边的消息，冯雨瑶发了一个窗口抖动，但好男孩一点反应都没有。看起来他可能有事去了，于是想先去上个厕所。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好男孩的头像闪动了一下：“白荷，我们认识快一个月了，我觉得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你说是吗？”

　　“当然，我一直当你是朋友的。”，冯雨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有些事，我想跟你说，也许你会觉得我自私……”，他并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完，而是用了省略号。

　　冯雨瑶知道他可能有些话不太愿意或是不好意思说，鼓励他：“有什么你就说吧！我自己有分辨的能力，知道你说的对与错。”

　　好男孩这才说：“虽然我们本身就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轻信网友的话。特别是你现在是情感的脆弱期，很容易就被一些话给打动了，如果你一旦真的动心了就会犯下大错的。”

　　“谢谢你提醒，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那你呢，是真是假呢？”，冯雨瑶直接问他，这也是她比较关心的问题，正好假此机会问出来。

　　“这让我难堪了吧！多难为情的问题。我们是好朋友，这个不涉及到感情的问题，你说是吧？”，好男孩回避着冯雨瑶的提问。

　　“呵呵！开个玩笑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就像你的网名一样，是个好男孩。”，冯雨瑶不想让他尴尬。

　　两人相聊甚欢，这次不同的是冯雨瑶先提出问可不可以视频。完全出乎意料，好男孩一口就回拒了，不过找了个不伤人的理由：“我这边没有摄像头呀！”

　　“那你换一台试试嘛！”，冯雨瑶建议说。

　　“对不起啊！我网费快完了，换一台也没钱了，改天再聊吧！”，好男孩推脱道。

　　冯雨瑶感觉这个网友与平日里的言行完全不一样，刚开始都还好好的，怎么到了要视频的时候就不给了，难道是破相了还是身边有人不方便呢？

　　既然好男孩不愿意，那冯雨瑶也不能勉强。刚才他就说了没网费，所以只是道了声再见便下线，看着那个不再闪动的头像图标，感觉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上完厕所，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刘红在线，便和她聊了起来。

　　“刘红，你在哪里？”

　　“还是在贝京，你呢？”

　　冯雨瑶无奈地说：“还在这边这个鞋厂里面，没办法，什么都不会呀！哪儿也去不了……”

　　“要不要来这边呀？也过来上班，这边正在招人呢？”

　　“我不会，想想都怕，没做过。自己坐车都不知道方向，还买票呢。”，冯雨瑶想都不敢想。

　　“不会可以学嘛！你在那边一个月工资有多少呀？”，刘红直接问她的收入。

　　冯雨瑶回答说：“一千多一点，还要加很多班才有这么多，不加班的话才只有几百块，很少的。”

　　“差不多，这边也是有一千块钱多一点，不过公司包吃住的，不用花钱。”，刘红介绍了公司的情况，她还是想让表姐到贝京一起上班。

　　“我行吗？”，冯雨瑶似乎有点心动了，她想着那样的工作应该还是比较自由。

　　如果能去的话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来这里是因为彭国源的存在，而现在他已经在自己世界里不存在。所以不再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她开始动摇，说不定过几天他会真得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想了整整一夜，冯雨瑶最终决定上完这个月班之后就去贝京。她向厂里面提出辞职，因为厂里面有规定必须提前才可以结到工资。

　　没想到的是厂里回复是这段时间太忙了，不给辞工，要等六月份做完了大订单才可以走。这让冯雨瑶觉得很没劲，不过并没有马上就做出什么反应。

　　谢昊然知道她的决定后很失落，这两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显得没精打采的。冯雨瑶没有太注意这些细节，而谢昊然似乎也不太想让她看出什么，所以刻意回避。强装着很坚强的样子。

　　冯雨瑶问他怎么了，他的回答也是因为工作太累，所以看起来有点憔悴。

　　冯雨瑶还是想和刘红具体商量一下之后再作决定，所以当天晚上她打电话给刘红。确认工资和这边加班之后拿得一样多，而且很自由。相较之下，去贝京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也不知道怎么就给彭国源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厚着脸皮打电话给冯雨瑶，问为什么要走，可不可以留下来。冯雨瑶在一瞬间差点心软：“你为什么想我留下来？”

　　“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行吗？”，彭国源哀求说。

　　冯雨瑶心里有一丝颤抖，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已经有女人了，还要我干什么？是不是又没钱用了才想起我？”

　　彭国源的回答很平静：“我没有和她在一起了，现在我一个人。前几天检查出了很重的病，都快要死了，你能为我留下来吗？”

　　冯雨瑶心里很疼，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她和彭国源并没有结婚，但从事实上和两夫妻并没有什么不同。相爱过那么长的时间，走过了那么多路不能说没有感情。即使他做出了伤害她的事，但如果他真有什么困难的话，还是会站出来帮助。

　　“你确定你没骗我吗？你知道我已经怕了。”，冯雨瑶想确认一下彭国源是不是真的病了，不想再一次被骗。

　　彭国源发誓说：“是真得，发誓是真的，谁会拿自己的身体来骗人呀？”

　　冯雨瑶想想也是，但这是建立在她自己的道德基础上的。她用自己对道德的遵守标准来衡量别人，特别是这个一直在欺骗着她的男人。谁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没有人会给她一个合理的建议。

　　经过一番交谈，冯雨瑶知道彭国源得了一种绝症，这几天正在医院里治疗。冯雨瑶请了半天假到彭国源住院的地方看到了他，从表面看起来他这段时间真得瘦了很多。看来病得不轻，冯雨瑶心里涌出一阵酸楚，就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也会看着心疼。

　　“什么病呀？”，冯雨瑶关心地问。

　　彭国源叹了一口气说：“不说了，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好的病。”，他并没有想要将自己的病情告诉冯雨瑶。

　　冯雨瑶觉得他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可也不想再问太多，现在看到他实实在在地住在医院里，一定不会骗自己。

　　有护士进来的时候，其实她很想问一下，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不想伤了他的心，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的结果，也不会伤到自己的心。

　　“你会留下来吗？”，彭国源可怜地乞求着说。

　　“你有困难，我会帮你，但我不会为你而留在这个地方。你伤透我的心，我们完了。我现在来只是念在我们昔日的情份上，毕竟牵着手走过路的人。但以后的日子里你不要再让我知道你的存在，我再帮你这最后一次。”，冯雨瑶很冷静地说。

　　“知道我没办法挽留你，应该是做好了最后的打算。既然你决定，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彭国源说得很哀伤，看他那样子真是可怜巴巴的。

　　冯雨瑶知道彭国源缺钱，而现在他最需要得到的帮助也莫过于钱。如果让冯雨瑶来照顾他的话是万万做不到的。只要有钱，护士会照顾好。

　　发工资了，冯雨瑶只留下了自己的一点点生活费，余下钱全部都给了彭国源。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

　　彭国源似乎不是真的想让冯雨瑶留下来，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丝的留恋，甚至有一种暗喜。冯雨瑶完全明白他要的只是这一笔为数不多但却十分重要的医药费，钱始终是他与女人交往的目的。

　　冯雨瑶身上没钱了，结果谢昊然生气了，本来他是没有什么资格可以来生她的气，他们两个从根本上来讲非亲非故。可这种不争的表现让谢昊然很看不下去，而且他原以为冯雨瑶会先和大家商量一下再做决定，至少应该是讲一声让他们来帮忙作个参考提个建议。

　　谢昊然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想一定会有一天将忘记这一切，将这么长时间的默默化成无语。不再有期待，也不会再觉得失落。

　　在这里曾与她步步相随，不论好与坏，每天都一样的重要。只能让时间磨平自己的思绪，也许最终只能用一滴冰泪，慢慢地溶解当初看到的希望和现在感受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