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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且在今朝醉

困死沙漏的妖精 | 作者:荒泽孤雁 | 更新时间:2017-05-06 07:5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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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发伯就下地去了,原本今天是需要人帮忙的,可瑶妈心情不好所以没打算来,发伯也不指望她能帮忙。发伯用一端削尖的小竹片在带好的畦背上开一串深孔,将洗净剪短了根须的黄连苗插进孔里,再培土压实。工序不算太累,但重复次数很多有些枯燥。

  全部种完差不多要三四天时间,看着黄连苗渐渐发焉,发伯有些心急。之前估计两天可以植完,但这个计划随着瑶妈的赌气而无法达成。两天下来发伯还没种出来三分之一,眼睁睁看着黄连苖开始失水。

  宋老二还不能干活,见发伯在地里劳动便拄着棍子下来聊天。他问道:“今年把整好的田都种上吗?”

  发伯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田边,掏烟先给宋老二点上。点燃自己的烟深深吸了两口说:“计划是有两三亩,不过照这个样子下去不知能不能管理好,连苖子都植不下去。”

  宋老二瞟了一眼阴凉处放的那些黄连苗,叶片已经开始卷曲。他明白这是人手不够,于是关切地问道:“嫂子怎么没下地来帮忙?”

  发伯叹息道:“家里有两个孩子要看,这几天她身体又不太好,没办法。”

  宋老二知道瑶妈的脾气,一定是又和发伯赌气了。冯雨沐已经五六岁哪还要人照顾,雨瑶有奶奶在家看着。十里八乡都知道瑶妈有些好吃懒做,特别是在家里一般是不伸手的。除了做得一手好菜偶尔会帮乡亲下厨,平时几乎什么都不爱做。

  宋老二抱歉地说:“我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帮到你,明天我带会珈,让他妈来帮你种一天苖。要不然你一个人种可赶不上时间,到时候苗子都死完了。”

  发伯赶紧摇头谢绝他的好意说:“不要,你家地里的事比我的还多,使不得,使不得!”

  “互帮互助嘛,平时不知道受你多少帮忙。去年睡在床上起不来差不多一年,大小哪件事不是你们操心。”

  宋老二很坚持他的提议,接着说:“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她吃完早饭就过来帮忙,直接下田,就不到家里去了!”

  发伯看宋老二这样子是推辞不了,感激地说:“明天早上让冯雨沐他奶奶做好早饭喊你们过来吃,哪有给我做事还带着饿肚子来的。”

  宋老二爽快地答应明天早上过来吃早饭,又坐在田坎上和发伯聊了些黄连种植技术的话题。早些年还是集体的时候,年轻的宋老二在队上去给公家种过黄连,所以相对发伯来说他算是有技术的。后来放下户了没本钱去拿苖子,没能在自家地里种上。

  老宋从山下挑一担水走上来,见两人聊天便也歇下来陪他们抽支烟。他侧着脸问宋老二说:“老二,你那腰怎么样了?最近看起来精神可双前段时间好多了!”

  宋老二边抽烟边回答大哥地问话:“好多了!这几天没有前面那么痛,早上起床都已经用不着她扶了。”

  老宋叹气道:“也不知道你是哪辈子造的孽,有这么一劫。”

  发伯宽慰他们说:“病好了就好,这人哪总有几个劫,过了就好……”

  老宋在种黄连这方面也是个内行,他看了看放在地里的苗子说:“今年种这么多黄连可得好好管理,还是买的红山苗,这可可是好东西千万别糟蹋了。”

  聊着聊着老宋得知了发伯目前遇到人手紧张的问题,又听说老二媳妇明天会来帮忙,便也答应让乐西他妈妈过来帮忙。他说:“让乐西他妈也过来帮你种,三个人一天可能会种得差不多。我明天计划好了要到霜河去点事儿,不然也来帮忙。”

  发伯没有推辞,谢一个人是谢,谢两个也是谢。

  老宋刚一点着烟便站起身来说:“不说了,回去叫她安排一下明天的牲口,早一点过来帮忙。”

  宋老二侧着身子让大哥担水过去,无事可做的他依然站在田边看着。发伯丢下烟头回到地里继续植苖,早植一株便少一份担心。

  看着劳作的发伯,宋老二很是羡慕。一次性买得起这么多黄连苖的人家在大花山里不多,他能办成这么大的事儿宋老二一辈子都没机会。

  第二天早上老冯家早早冒起炊烟,奶奶开始准备早饭,宋家妯娌俩会来帮忙种黄连。家里没什么菜,奶奶有点为难。发伯昨天收工临时说起,没去乡里买些菜回来。

  瑶妈也早起照顾两个孩子,既然有外人都来帮忙,这种时候绝少不了她。

  饭熟之前宋家两妯娌就过来了,还带着会珈和乐西。老宋去乡里了,宋老二腰痛不方便带小孩,将小家伙们放在家里没人顾看不放心。刚好也可能带来和冯雨沐一起玩儿。

  宋会珈和乐西比冯雨瑶大许多,两个人早就开始独立走路了。

  小伙伴的到来让冯家两兄妹格外兴奋,头一回四个孩子聚齐在一起。大人们也为此高兴,孩子们快乐成长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四个称兄道弟的小朋友在院子里玩的很有劲,十分融洽。

  奶奶做好饭叫大家吃:“两个婶子快来吃饭,真是谢谢你们!”

  宋老二女人对嫂子说:“吃饭去,吃了好早点下地!”

  乐西妈妈应和着站起来走进厨房,虽然平日少有过来但对门处户几间屋子还是了若指掌。他边走边回头喊孩子们吃饭:“雨沐,快带弟弟妹妹来吃饭!”

  发伯扶着宋老二从院角走过来,宋老二女人看见了便有些埋怨男人说:“你过来干什么?人家饭一熟你跑来了,这是赶饭呢?”

  “大伯一定要我过来吃饭呢,其实我都自己在做了,硬被他拉来的!”,宋老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发伯对宋老二女人说:“你给我家帮忙,他一个人在家做饭又不方便。没几步路,过来吃个饭多好,家常便饭而已。”

  宋老二女人嗔怪男人道:“瞧你那点出息……”,说完咯咯笑起来。

  宋老二见大嫂也来帮忙,便打了招呼说:“嫂子也来了?”

  “你好些了吗?”,乐西妈妈问老二说。

  宋老二轻轻扶着腰说:“好多了!不然今天哪能过来混饭吃!嘿嘿!”

  听到院子里有说有笑,瑶妈从火堂钻出来,大家道谢说:“你们自家的地放下来给我们种黄连,不知道怎么谢你们!”

  “过来混饭吃,哪能帮上什么忙。”,两妯娌客套地说。

  大伙儿边说笑边走进厨房围桌坐下,瑶妈帮奶奶给每个人盛上饭,甚是热情,这与前几天的表现判若两人。

  发伯见女人态度转好便也就安心了,看来她气生完了。

  四个孩子的加入让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他们边吃边追逐打闹。冯雨瑶还不太会走,蹒跚着能向前冲几步,她扶着板壁想加入三个哥哥玩耍的队伍。

  吃过早饭,瑶妈陪大家一起下地,宋老二和奶奶在家看护四个孩子。发伯心想今天可能种完所有苖子,多少有了一丝欣慰。

  重复着昨天的工作,将苗插入土里植完。三个女人一台戏,植苖的动作是枯燥的,但几个女人走一起便不再无聊,大声地议论着一些关于女人的话题。微风将她们的谈话捎带到远处,后山转角的地方都能听得见。

  宋老二女人抚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直了一下腰开口说道:“自从生了会珈之后,我这肚子隔段时间就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哪门子病?”

  瑶妈赶紧接话说:“我也有点,那时候生冯雨沐,也有一两年总是肚子痛。再后来自己就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儿。”

  “女人就是这个麻烦,做男人真好。不要生孩子,不会这个那个病的!”,乐西妈妈笑着说。

  瑶妈觉得她说得有理,赞同地说:“他们只要放几个屁,嘿咻几声就完事儿,接下来女人要熬十个月,生了还得养,男人潇洒管都不管!”

  这样的说法乐西妈妈显然是不认同,她有另一个看法:“也不能这么讲,男人天生就是不带孩子的。什么都让他们做那还要女人干啥,男人要做大事跑生活,这两口子嘛各有分工。”

  “做屁的大事,我男人去年一年就没出过大门,地里也荒完了,前几年挣得一点钱去年都花完了还倒贴一大堆!”,宋老二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关于男人苦还是女人累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这三个女人就算讨论十天八天也根本说不清楚。

  瑶妈有时候讲起话来也算得有情有理,她说:“你这两年倒还真难熬,不过现在好了。老二能走能吃能睡,好日子在后头。他是个有头脑的人,会想办法,比我家那个强多了,只是不该遭个病而已!”

  宋老二女人想想也有道理,便应和着说:“那也是,但愿好日子在后头!”

  “一个家庭没男人做主心骨还真不行,等老二完全康复,叫他们兄弟俩下山去跑点副业,不能一天到晚窝到家里,这山上可没什么指望!”,乐西妈妈也只是想想罢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瑶妈突然嘻嘻笑起来,神秘地问道:“我说老二他女人,你这一年怎么熬过来的?晚上看到男人碰不得!”

  宋老二女人腾一下红了脸,深深弓下腰将脸埋得很低。她装作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练出来了,怀会珈那时候就熬过一遍,女人不都走过那一遭,还问我?”

  瑶妈回应说:“那是,你厉害些!熬了几遍有经验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乐西妈妈严肃地提醒瑶妈说:“别开这种玩笑,谁愿意受这罪?你俩没话讲了?尽找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怕天上打个炸雷下来收了你们?”

  话没说完,三个女人都大笑起来,这样的话题发伯完全插不上嘴。有些尴尬的男人提议回家取水桶,黄连苖植好了要浇足水,这样能早点缓过来生根。

  两三亩地要二三十担水,发伯前次透支的体力还没得到恢复,挑水上山十分吃力。天色转暗的时候,三个女人把苖子全都植完了,发伯也跟上来浇好了水。

  收工已经完全天黑,月亮早早从天边升起。奶奶在家做好晚饭等着地里的人回来,宋老二一瘸一拐帮忙收拾桌子,还不忘记打好一盆水准备给收工的人洗手。

  晚饭时,宋老二女人再次表达对冯家平日帮忙的感谢,她说:“大伯去年一直在帮忙,我们没个机会回报你们。今天来帮忙种两根黄连还搬来一家三口吃喝,想起来就不好意思!”

  发伯正要举杯敬宋老二,赶紧说:“这是说见外的话了,我们家里事也多。只是去年还在学校教书上山方便些,带点东西只不过举手之劳。用不着一次次感谢。”

  “岂止是带点东西,有回下大雨你还和老大帮我们从山里背柴回来,去年过年用的柴都是你们砍回来的,烧了很久。”

  那时候的宋老二不能起床,但他心里清楚谁帮他做了什么。

  “那也算个事儿?柴可是山里长的又不要我出钱!”,发伯爽朗地笑着,一口喝掉杯里的酒。

  宋老二女人知道发伯为人豪爽,不愿别人多说谢字,但她还是得把话说到位:“长在那里没有脚,你们不帮忙它哪能回来,靠得终究是人!”

  乐西妈妈作为宋老二的大嫂,理所当然也要代宋家道谢。她说:“说实话,他大伯就是好。乡里乡亲没有一个人不讲你好,真不知嫂子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

  发伯的笑徒然僵硬,心中一阵苦笑,别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表像。举起的杯子停在了半空,要不是宋老二碰杯,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来,老二,再走一个!”

  宋老二女人在一旁提醒两个男人说:“老二你们少喝点,腰也还没好,喝多了对身体不利,以后好些了再陪大伯喝个够!”

  “没事儿,又不是今天才学喝酒的,自己多大量心里清楚。今儿个和大伯喝两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有机会坐一起喝!”,宋老二可不想扫了现在这好兴致。

  瑶妈边吃饭边想问题,她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女人都看发伯这好那好,而自己怎么就找不出一点他的好处呢?反倒是后山的老三去年出去,前几天又回来一趟,西装皮鞋都上了身,还夹个公文包。听说是在哪个地方做了包工头,他那夹包的姿势是发伯永远也学不会的。

  在她看来发伯就只能是个在小讲台上写写字的人,即便回来种田也是个没出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知道喝酒讲大话,头脑又不灵活。根本不像老三他们有本事,在外面闯荡能挣大钱回来。反正这些年瑶妈觉得自己跟发伯没过一天好日子,心里很是憋屈。

  宋老二有些微醉,他准备喝了最后一杯:“来,大伯,再喝一个就放杯子。她还要回去给猪喂食,晚了不好!”

  发伯心里满是歉意,他回敬宋老二说:“好,最后一杯。今天把你们耽误了,哪天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随叫随到!”

  正说话间老宋走了进来,从霜河办事儿回来了。大伙儿一看他进来连忙让椅子。发伯站起来招呼他说:“还没吃饭吧!这已经吃残了,惹是不嫌弃的话就拿个碗吃点!”

  老宋回答说:“你们快吃,我在乐西外公家里吃了。放碗就走!”

  这点发伯完全相信,老宋丈人家就在大花山下,从霜河回来的必经之路。

  瑶妈也礼貌地跟老宋打了个招呼说:“他大叔,不吃饭坐过来喝杯酒嘛!”

  “对,不吃饭过来喝一杯。几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喝两杯了!”,发伯觉得这是个招待老宋的好主意。

  老宋没有推辞,山里人总是这样豪爽。

  奶奶对冯雨沐说:“你站起来,把椅子让给大叔坐!”

  冯雨沐乖巧地让开,对老宋说:“大叔,你坐!”

  老宋抚摸着冯雨沐的头,边坐下边夸奖他说:“雨沐长大了,这么听话以后读书一定是个好学生!”

  冯雨沐得意地带着弟弟妹妹到院子里去玩。

  女人们见男人还要喝酒觉得不便再等,宋老二女人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喝,我先回去,家里的猪还没吃食!”。

  乐西妈妈也站起来向主人家道别:“你们慢吃,我和她一起共个火把,屋角有个坎看不见,在那里摔好几回了!”

  奶奶和瑶妈送她们出门,不停地道谢。宋会珈和乐西想再跟哥哥妹妹玩一会,嘟嘟喃喃不肯走。乐西妈妈大声呵斥道:“不早点回去睡,不听话的孩子下回谁敢带你们出来?”

  两个小家伙只能乖乖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往家走,一步三回头不依不舍。

  发伯给宋家两兄弟斟满酒,举起杯子说:“来,我们兄弟三个喝。”

  之前已经喝够多的原因,发伯这一口酒下肚便感觉有些本飘。

  他问老宋说:“今天到乡里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老宋咽下这高度老烧,咝地吸一口气,放下杯子说:“王三班儿说他有个旧拖拉机要卖,只要千把块钱,我就去看了一下。如果行的话就买下来,有空的时候跑跑货。”

  这不正是发伯之前所想的吗,看样子老宋又走在前面了。发伯关切地问道:“那好呀!看得怎么样了?”

  “他那拖拉机倒也不算太旧,六七成新。今天还试了一下,开起来还行。就是他临时涨了三百块钱,所以我有点不想要。”,老宋有些沮丧。

  发伯笑笑说:“坐地起价呀。不过只要东西好,加个两三百也没关系,要知道买台新的要大几千!”

  宋老二也对拖拉机很感兴趣,但凭他的身体和经济能力就不要奢望了。他坦诚地说:“要大几千那么多,贵得很!我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新的肯定要那么多!”,老宋证实发伯说的话是正确的。

  没等老二和发伯举杯,老宋一饮而。放下杯子看着发伯说:“我喝完了,你们随意!”

  发伯和宋老二先前已经喝了不少,所以杯子里的酒喝得很慢。

  发伯见老宋放了杯子,似乎没有再喝的意思。于是赶紧说:“屋里还有,再喝两杯。”,说完便要站起来进里屋去取酒。

  老宋一把拉住发伯说:“不拿了,喝好了。不喝了,不喝了……”。

  发伯没坚持,坐下来陪宋老二喝着杯子里剩下的酒。

  宋老二有些喝不下去了,他对老宋说:“老大,你帮忙我来两口吧!”。

  老宋看弟弟喝得有些多了,伸手拿过他的杯子帮忙喝。呷了一口之后侧脸对发伯说:“今天到乡里去,听有人说明年要在霜河全乡发展烤烟。那东西比种黄连来钱快,不知道容不容易种起来。”

  “没种过,不过我在恩诗那边见过。记不得是去年还是前年学校几个老师一起出差,恩诗种有大片大片的烤烟,长势看起来反正蛮不错。”,发伯努力回忆曾见过的烤烟。

  宋老二没见过那东西,只是根据老宋和发伯的描述来想象它的样子。

  发伯暗想既然以后种田了,只要能产生更大效益的门路都要试一下。说不定种烤烟真能收入提高,像那些先富起来人家一样过美好的生活。

  酒里的发伯终于还是醉了,他似乎听到了突突的拖拉机声。那一夜是怎么咽下最后一口酒的都记不清,好久没有如此畅快地醉一回。这便是生活的本身,要的就是朴实无华简单快乐,今朝有酒且在今朝醉。

  借着上半夜的月色,老宋和宋老二歪歪斜斜各自回家去了。

  发伯没有洗脚便准备上床睡觉,瑶妈对他这副德性很是反感。恶狠狠地她对发伯说:“去给我把脚洗了再来。”

  发伯借着醉意说:“不洗了,今天不洗了!”

  “不洗不准睡,听到了没有。你一天到晚事做得不多酒倒喝得不少。”,瑶妈总是有发不完的怨言。

  发伯想想不洗脚上床睡觉的确不好,于是踉踉跄跄走进火堂准备洗脚。酒喝的太多,没等脚洗完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梦里的冯雨瑶已经长大成人,出落的很美丽。哥哥冯雨沐也如愿地当上老师,在比皇水中学大很多的始柱县城教书。此时的瑶妈头发早已花白,发伯自己的行动也一样迟钝。现在他们最盼望的就是儿女放假回来。

  暑假,发伯在地里清理着黄连,读大学的冯雨瑶从城里回来了。因为公路早已通到家门口,冯雨沐可以骑摩托车把妹妹直接载回来。一家四口很久没有团聚,发伯和瑶妈最开心。瑶妈做了一大桌子菜,大伙儿围在一起吃的津津有味。

  发伯关心地问女儿说:“姑娘,在学校还好吧?”

  “还好,就是今年学校换了一帮厨师,做的饭菜不合口味。本想托人从家里捎点小菜之类的东西,可太远了没办法,不过已经渐渐地习惯了。有时候遇到确实不好吃的就不吃,吃了也想吐。不吃还好过些,您说是吧?”,冯雨瑶调皮地说。

  瑶妈很是心疼女儿在外地的生活,轻声说:“这闰女,你可以写信回来叫下城的带去,又不费什么事。可别让自己在外面委屈,离家这么远自己不学会照顾自己谁照顾。”

  冯雨沐倒是能够理解妹妹,他插话道:“妹妹在城里读书又不是在枫木和霜河,几百上千里路谁会帮忙带点小菜去。出门在外可不是自己说了算,再说等收到信再托人捎菜去,妹妹都吃不上就放假回来了。”

  见哥哥理解自己的境遇,冯雨瑶很是得意。她侧着半个脸对妈妈说:“还是哥理解我,万岁!”

  “你妈这不是为你好嘛,怕你不吃饭饿着。身体要紧呐!不过你们都大了管不动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只要能平平安安回来开开心心出去就好!”,发伯这是自我安慰。

  冯雨瑶撒娇地说:“爸您想哪儿去了?我们都是这么大人了,哥哥都已经是老师了。我怎么说也是大花山里第一个女大学生,难道出去就不会平安回来?回来就不会开心出门?只要您二老身体好好的,对我们来说比什么都好!”

  瑶妈和发伯对女儿如此懂事感到欣慰。发伯说:“我们少生病就是在给你们减轻负担,难得你们这么孝顺,我和你妈总算是值了!”

  冯雨沐清了清嗓子说:“看您这是说哪里话,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将我们拉扯大,总不只是为了我们吃好穿暧吧!这人总有个精神上的追求,从小您就教我们做人。古语也说‘百善孝为先’,所以做儿女对父母那就得孝顺。要您二老真有个头痛脑热,这双儿女立马派上用场!”

  瑶妈被儿子这番言论说得有些懵了,知道这是两代人谈话方式的不一样,这叫代沟。她笑着骂道:“你个瓜娃子,你是想我们有个头痛脑热吧!那样才有机会表现孝心是吧?”

  发伯也明白冯雨沐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难接受儿子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虽然他的话说得不太中听,但道理却没错。

  冯雨沐突然问妹妹说:“交朋友了?”

  “哥你说什么呢?”,冯雨瑶脸红到脖子根儿,知道哥哥嘴里的朋友是指男朋友。

  哥哥更大声地说:“没听清呀,我问交朋友了没?”

  其实这也正是发伯和瑶妈想问的问题,发伯心想要是在自己年轻那个时代,二十多岁的姑娘早就嫁人了。这时代不同,虽然不会那么早嫁人,但女儿也是谈对象的年龄了。

  冯雨瑶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哪有那闲功夫?”

  哥哥故意招惹她,逗趣地说:“有就有,这都自家人又没人笑你,害什么羞。”

  冯雨瑶笑着反问哥哥说:“你这意思好像是你读大学时就处朋友了?那嫂子现在哪儿呢?”

  一句反问让冯雨沐哑口无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发伯心里一紧,突然意识到儿子应该成家了。他转脸对瑶妈说:“可不是吗?你看儿子都二十好几快三十的人了也还个对象,年纪再大就不好找!”

  “你急什么,他是个教师,怎么说也有一碗饭吃,要找个好人家姑娘还不容易?这事儿哪轮得到我们瞎操心!自作多情……”,瑶妈的话让发伯很难受,却一时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仿佛某件事情曾伤过他的心。

  良久,终于回忆起自己也曾是个老师。那段往事再入心头,他说:“老师有什么好?我不也是老师吗?那时候你恨不能将我吃了?”

  瑶妈脸色突然阴云密布,语气急转直下:“别和我说你那什么狗屁老师,就是不想让你做。地里农活你不干,一家人我怎么养活?”

  发伯感觉很压抑,胸口沉闷,但他不想和女人争吵。越想回避瑶妈便说的越难听,发伯从桌子边站起来不停向后退,希望躲开她的责骂。瑶妈跟着站起身来不顾儿女地劝说,逼向发伯。发伯还在后退,无路可退的他重重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椅子没能瞬间承受他的重量倒在地上,发伯的身体失去支撑随即摔倒。

  剧烈的疼痛让发伯猛然清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灯还亮着,椅子横在一边,洗脚的木盆扣翻在地。他拍拍身上的灰土,嘴里嘀咕道:“原来是个梦,还真摔了一跤。”

  奶奶在后屋面听到磕碰的声音,紧张地问发伯说:“怎么啦?什么事?”,其它她担心又是瑶妈和他打起来了。

  发伯小声地回答说:“没事儿,您睡吧!没坐稳摔了一跤!”

  怔怔在原地站了良久,地上的凉气透过脚心传遍全身。发伯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左右顾盼着这个狼藉的场面。被水泡湿的地面不停从泥巴里冒出气泡,水快速渗入地下。

  扶起椅子重新打一盆洗脚水,发伯点燃一支烟,边抽边努力回忆刚才的梦。前一半温馨,后一半太过现实;前一半甜蜜,后一半让发伯心痛。梦里的甜蜜与心痛交织,似极了发伯纠结的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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