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双锤走江湖 第二回 四翼的鸟人

　　自黑风寨去往新野有四十里的脚力，光是盘延的山路就占了大半行程，好在秦海棠走惯了山路，加之气力充沛，不到两个时辰已能看见山下的官道。

　　连番的打斗加上辛苦刨那两米的深坑，肚中早已咕咕作响，囊中也无半两闲钱，秦海棠抬头看看天空，夕阳已落，官道上也看不到一个行人。

　　“莫要赶至新野的时候，城门却给关了，那我老海去哪里填五脏庙去，这路上此时必定也不会再有行商，真是晦气！”

　　秦海棠嘴里嘟哝着，心想得加快脚力在天黑之前进城，突然左耳微动，听到官道前方隐约传来马蹄声，心下大喜，看来老天还算对得起自己，派个马儿来送我一程。

　　他做惯了山贼劫道的行当，只可惜手上没了兵器，左顾右盼之下顺手拔起旁边的一颗柏树，折了根粗细适当的树干，拿在手上甚感满意，跟着三两步就跳至官道中央，将那树干当做长枪一般往身前一横，昂站立，倒也有些威风。

　　尘土弥漫，马蹄声也越响越急，秦海棠待近来一看，来的确是马群，足有二三十骑之多，当先两骑一左一右护着一辆马车，马上之人均是一身黑色劲装，红布裹腰红带束额，个个面带风尘，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但却精神抖擞，目射寒光。

　　那两人见到前面有人挡道，一勒缰绳，骏马短嘶一声，后方的马队如收到命令尽皆停下，动作整齐如一，若没有经过训练，断难如此协调。

　　秦海棠握着树棍愣了，看样子对方扎手的紧，似乎比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山寨土匪还要凶悍，自己只不过想借匹马而已，居然碰到硬点子了。莫非是外来的绿林江湖朋友借道来蛮州办事？

　　但他既已拦在了道上，再悄悄的退了岂不让同行笑话，传了出去对不起自己不说，更会辱了黑风寨的威名，他浑然忘了黑风寨几个时辰前早已在蛮州大地上给除了名了。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秦海棠做了一件很聪明的事情，站在那里半声不响，立的旗杆一样笔直，心下却想着丢失的那对鎏金锤，待会儿打斗起来就少了几分胜算。

　　对面左的骑者心里也甚是奇怪，此番他们红云门此行乃是前往蛮州给百里溪老爷子贺寿的，因贺礼珍贵无比，派了红云二十四剑亲自护送，星夜赶路就是为免出什么差错，没想到中途一直相安无事，刚一抵达蛮州境内，就碰到了敌人。

　　他是红云二十四剑之，见秦海棠只是横在前方，细看之下，丝毫也瞧不出他有内力和真气的波动，还当对方是达到了气敛于内、浑然天成的先天之境，又见他体态轩昂，不怒自威，加上秦海棠满脸胡渣、少年老成也看不出实际年龄，遂在马上抱拳喊话道：“前方是哪位武林前辈，在下红云二十四剑肖成，不知前辈何故阻拦我等。”

　　他先表明己方的身份，言语也带着恭敬，看秦海棠如何答复再做应对，怎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秦“前辈”依然屹立不动。

　　其实秦海棠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些人分明就是传说中的武林帮派人物，那甚么红云二十四剑听着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听得人家唤自己前辈，心里早已笑翻了几个跟头，还要忍着脸上肌肉的抽搐，着实是痛苦。

　　他本待就装一回前辈，哄一匹马来完事，突然听得耳旁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子，你跟他说，要一株天心黄，一棵七夜草。”

　　秦海棠骇然转身，却觉给一股怪异的力量定住动弹不得，口中想说话却无法张嘴，这时那声音继续说：“哼！半点武功都没有，却想学人做强盗……，按我说的去做，否则性命不保！”

　　秦海棠心知定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才想起老爹黑风所言不虚，自己空有一身力气，放在这里却一文不值，这神秘人要的东西肯定在那红云二十四剑手上，却为何让自己来要，瞬间也顾不得想那许多，这人若是要杀自己，何用这么麻烦。

　　压力突然一消，他将树棍单手拿起往地上一砸，大声喊道：“对面的，交出黄草，爷爷给你让路……。”

　　天心黄，七夜草，他就记住了黄草二字，记性之强悍可见一斑……

　　耳畔隐约听到神秘人的长叹，那肖成听到却是脸色大变，此次送的贺礼便是这天心黄和七夜草，听得秦海棠的胡言乱语，却以为是在戏耍他，怒道：“红云二十四剑一起会会前辈的武学！”

　　二十四柄长剑一齐出鞘，却只有整齐的一声轻啸，他们认定秦海棠敢独自一人前来夺宝，定是步入先天的高手，二十四剑未必能胜过先天高手，布上剑阵困住他却是大有可能。

　　秦海棠只觉得眼前一花，二十四人已各踏剑门组成了合围之势，此阵名为剑锁，每六剑为一锁，锁锁相扣，称得上剑阵中极为高明的一种，先天境界之下的武者，能在此阵中脱困亦是难事，更休提破阵之法，他秦海棠何其荣幸！

　　红云二十四剑也是次碰上“先天之境”的武者，不敢怠慢，肖成剑指秦海棠，顿时已有六柄长剑交错递出，搅动着气流的方向袭来。

　　秦海棠只觉凌厉的劲气肆虐而来，身上的衣襟已有部分寸寸被割落，这和他与山贼们砍杀全然不可同一而语，只盼那神秘人赶紧现身出来。

　　突然背心处一暖，体内生出无数的气流，“你只管任意施为，我也瞧瞧这剑阵到底有何厉害！”神秘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也奇怪，四周卷袭而来的气流再无法造成难受的感觉，秦海棠精神一振，挥舞着棒子就朝前方劈头盖脸的砸去，树干前端迸射出雄浑的力量，狠狠的砸在第一把锁上，剑势立乱，紧跟着第二把锁，第三把接踵而来，漫天都是剑影。

　　秦海棠握紧树干，横扫竖劈，舞得风生水起，心里对那神秘人佩服的要命，这些力量比起自己的蛮力可要强的太多，原来武功可以练的这般厉害。

　　肖成心中却是震撼无比，这人的内力果真浩瀚如海，要知剑阵的威力并非二十四人的简单叠加，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贸然的用内力硬抗，时间久了真气也会枯竭，但看此人的招数全无半点章法，仅凭雄厚的内力，却像那莽夫斗狠一般。

　　尤其是秦海棠这厮平日里说惯了粗话，与人斗殴嘴里也要骂上几句，似乎这样才更为过瘾，“他娘的”，“你爷爷个锤子”，“爆了你的蛋蛋”，各种新词旧句层出不穷，再看二十四剑，个个气冲脑门，面红耳赤，如此剑招便凌乱了几分，一个响当当的剑锁大阵只挥了不到一半的威力。

　　“废物，都退下！红云门的脸面都给你们丢尽了！”

　　马车的帘布给人拉开，一个黑袍人走出马车，对着官道旁的丛林喊了一声：“究竟是哪位朋友与我红云门过不去？还请出来相见！”

　　秦海棠见二十四剑收剑后退，挥舞着大棒甩出一势横扫千军，想趁势打倒几人立立威风，突然感觉体内强大的力量顷刻间无影无踪，这下四肢别扭之极收势不住，摔了个四肢朝地。

　　他狼狈的爬起，却见眼前已多了一个枯瘦的汉子，也是一身漆黑，双手负于身后，正对着从马车上出来的黑袍人。

　　二人四目相对，半响之后，黑袍人说到：“在下红云门崔判……。”

　　话未说完已给神秘人打断，“天心黄与七夜草借来一用！”神秘人的声音冷酷的很。

　　秦海棠心道武林高手与他们这些个山贼就是不一样，分明也是明抢，却把话说的这么客气，这借了又岂有归还的时候？

　　崔判乃是红云门三长老之一，在江湖上的地位尊贵，何时受过这样的鸟气，但他见到这神秘人居然可以将自身功力远远的转嫁到秦海棠身上，却不敢小视，此人必是先天武者。

　　“兄台既知天心黄与七夜草在我身上，必然也料到是送往百里溪老爷子贺寿的，尊驾莫非要与整个武林为敌？”

　　“贺兰剑下无冤魂，御剑逍遥薛白衣，习刀皆看申屠公，掌中天地百里溪，银枪玉扇安公道，帛衣龙候万人敌。”

　　这是江湖人士流传的一诗，六句七人。武功高的不止这七个，但他们七人的名望却无人不晓，百里溪恰恰是其中之一。

　　百里溪单凭一对肉掌，曾经在一个晚上劈开了芷蛮翼族七大高手的翅膀，使得人们对一直谈虎色变的翼族减弱了太多的恐惧，因此在江湖上尤其是北方之地由着无与伦比的声望。

　　崔判心知自己虽然早已步入后天武者巅峰，但却停留了十年依然无法突破瓶颈，无法进入先天之境，而对方显然已高他一个境界，便抬出百里溪和整个武林来压他，期望这神秘人能够有所顾忌，知难而退。

　　岂料神秘人听到百里溪的名字，双眼陡现寒光，厉声说：“要的就是他的东西！”单掌前推印向崔判的胸口，这一掌毫无征兆，却迅若奔雷，崔判大惊后撤，双足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如大鹏展翅，刹那间就飘后百米，可神秘人的右掌却如跗骨之蛆，距离崔判的胸膛仅仅两寸，口中喝道：“交出东西，饶你去给百里溪报信！”

　　跟着变掌为抓，扣住崔判的肩膀，也不见有何动作，两人已一起回到马车旁，崔判额头冷汗直下，这人究竟是谁？自己后天巅峰的境界在江湖上已是算一流高手，除非碰到先天武者，但也不至于一招落败，顿时哪还有半点斗志！

　　不过这人倒的确能伸能屈，自马车内取出一个方匣，恭恭敬敬地递给神秘人，口中说道：“还望前辈将姓名告知，崔判好歹有个交代！”

　　神秘人冷哼一声，突然两肩微晃，秦海棠在那边瞧的一清二楚，眼珠子都要瞪的掉了出来，原来从那神秘人的双肩竟然生出一对肉色的翅膀，初时仅有一尺长短，继而延伸到足足一米，颜色也转至漆黑，上面赫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墨绿色的羽毛。

　　“翼族……，你是翼族……。”崔判却是惊的后退几步。

　　惊世骇俗的事情并没有完结，跟着自神秘人的肋下又生出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翅膀，秦海棠大脑一片空白，而那崔判也跌坐在地，口中呐呐道：“四翼……四翼啊！”

　　神秘人口中出桀桀怪笑，“回去告诉百里溪，宗伯会去找他的！”

　　崔判许久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匆忙钻进马车，带着红云二十四剑飞快的绝尘而去。

　　秦海棠结结巴巴的指着宗伯说：“你，你是什么鸟？”

　　宗伯煽动者翅膀怒道：“不是鸟，是人！”

　　秦海棠接着说：“那你是什么鸟人？”

　　四只翅膀齐扇，秦海棠在空中翻了十几个跟头重重跌在地上，胆囊中的苦水喷了一地。

　　……………………………………

　　宗伯无视旁边的秦海棠，将手中的方匣打开，秦海棠探着头过来一瞧，见里面放着一黄一绿两株草，根茎粗大晶莹剔透，定是他口中的天心黄与七夜草了。

　　宗伯瞪了他一眼，秦海棠忙缩回脖子，问道：“这究竟是甚么宝贝?”

　　宗伯面露喜色，“天心黄，七夜草，大罗神仙死不了，这是救命的东西，仙儿有救了！”

　　双手将方匣的盖子一合，异变陡生，两道寒芒自匣顶激射而出，没入宗伯的双肩，竟是两枚银针，跟着在肤肉内爆炸开来，宗伯闷哼一声缩回翅膀，肩上已是血肉翻飞。

　　“好阴险的手段，开启的时候不动机关，却选在此时……。”

　　秦海棠见宗伯面色苍白，忙过去将他扶坐在一块巨石上，问道：“前辈，可要紧？”

　　宗伯暗运真气，只觉双臂酸麻沉重，显然针上抹有剧毒，忙盘膝打坐，秦海棠急道：“前辈不可在此行功，若是那些红云门的人再来，如何应对？”

　　宗伯恍然，他给得到救命仙草的喜悦与突然重创刺激的失了分寸，那崔判既敢施这机关暗器，定会潜回来瞧瞧自己是否中毒，心下倒是对秦海棠多了些赞赏，这混小子倒是粗中有细，当下抓着秦海棠几个起落就掠向深山之中。

　　那方匣中的银针并非普通暗器，名为爆炎针，入肉便会自爆成带有剧烈火毒的粉末，先不表那崔判为何会装上如此歹毒的暗器在此，宗伯盘膝运功足足两个时辰，也仅是将那毒性压制，暗叹自己不小心，若非是修炼到四翼之境，性命都难保了。

　　秦海棠却笑嘻嘻的问道：“宗前辈，你那个甚么天心黄和七夜草连神仙都能救，怎么不用来疗伤？”

　　宗伯摇头说：“那是用来救我的妻子！这毒虽强，我宗伯还消化的掉，只是要费些时日。”

　　扭头对秦海棠说：“你这小子虽然武功太差，心地倒是不错，既然帮了我，总得给你些好处！”

　　秦海棠大喜，“那就教教我怎么变出翅膀罢！原以为干爹是胡说，没想到竟然真让我碰到，对啦！你这翅膀能飞么？”说着，已是在幻想自己在空中振翅翱翔的情景。

　　宗伯嗤笑说：“这乃是我翼族才有的能力，你这年纪早过了习武最佳的时候，一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僵硬成形，便是现在修习内功也难有成就，勤奋一些或许还能在年逾花甲的时候赶上方才那红云门崔判之流！”

　　秦海棠心下懊恼，突然又笑说：“那宗老前辈，你英雄盖世，见多识广，定有更好的法子罢！”

　　宗伯脸现傲然之色，“天下的武学博大精深，却多是由内力练起，可亦有许多强者并未修炼内力依然可达先天之境，如这蛮州以北的芷蛮人，常年与荒漠密林的兽类为伴，是以领悟出兽决为本的修炼方法，他们的强者大多不出山岭，若是来到中原，你们中原那些所谓的先天强者也未必胜得过！”

　　秦海棠十年来均是在黑风寨厮混，去的最大的地方就是新野城，连蛮州地界都未曾出过，现在听得宗伯所说，心想原以为蛮州就够大了，却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从宗伯口中道出的一切都是这般新鲜。

　　说起这宗伯，却是翼族里地位然之辈，翼族之人自孩童时就开始修炼族中秘传的心法，须得由老一辈的高手将婴孩全身的骨骼捏碎，然后运用大神通重塑，方能生出两翼，而穷其一生修炼出四翼的也不过十之一二，四翼的翼族遵循族规隐匿各大巢**洞窟继续修炼，江湖上见过的寥寥无几，且均被看作是邪魔歪道。

　　翼族行事诡秘，宗伯此番若不是因为妻子为巨蟒所伤，命在旦夕，也不会出了深山，他平素里话语甚少，今次也是瞧秦海棠性子耿直，心下喜欢，才费了如此多的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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