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妖刀“燃影”

　　渗碳只是常见的表面处理工艺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种，在那个世界的金属表面渗入工艺中地位与其相似的还有渗氮工艺。

　　传闻从前有一位铁匠，他所打造的刀剑十分锋利。而他的不传之秘，其实不过是使用马尿对刀剑进行淬火，据说这种别出心裁的手段能够同时将淬火和渗氮这两种金属处理工艺一道完成。如果这段轶闻是客观真实的，那么安德烈觉得那位铁匠如果得到一匹汗血宝马，他甚至能够在淬火的过程中完成碳氮共渗。

　　血尿中可是含碳的。

　　传闻的真实性对安德烈来说其实无关紧要，而深渊之子也不可能向矮人们推荐这种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土法淬火”。现代工业之中淬火溶液所含的化学制剂、浓度配比什么就连安德烈自己都搞不清楚。退一步说，即便他知道渗碳溶剂的准确配方，以安德拉芮的条件就算勉强配制完成其纯度只怕也离那严格的工业制备要求相去甚远。

　　古时候的渗碳方法其实并不如何复杂，草木灰、碳粉、泥浆这些东西混合一下就可以作为渗碳制剂，将他们裹上钢铁工件再糊上一些黄泥放到火炉中加热就可以制作出质地优秀的表面高碳钢具。至于怎样的火候才能让刀剑的质量达到顶峰，那就完全得看老师傅的手艺了。

　　安德烈也不清楚这其中具体的工艺流程，在他的指导下矮人们尝试了使用焦炭粉末分别与动物脂肪、蛋清、黄泥混合然后涂抹在铁器上进炉加热。然后用钢凿和铁锤对成品的硬度进行检验，熟悉钢铁性质的矮人们自然能够感受出这种工艺相对于百炼钢的优越之处。不光效率远胜后者，能够让刀剑在保证表面硬度的同时让其轴心保持优越的韧性才是其中的关键！这能够极大的提高钢铁工具的使用寿命。

　　发现了这一点的矮人们再次对这种全新的工艺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安德烈使用精灵的木秤称量焦炭和溶剂比重并进行记录对比的科学方式更是让他们暗自点头。如果深渊之子的指导方向没有差错的话，灰岩氏族甚至可以在短短的十数年甚至数年之内完善一种以往传统手段需要几十上百年才能够完全摸透的新手艺。

　　这种群力群策、严谨记录的科学方式对比矮人和精灵们传统的师徒相传的其效率不知道要高了多少倍。只要按照记录好的方案去尝试，这种全新渗碳工艺即使是新手也能够很快的掌握，伽楼达甚至因为他在渗碳过程中对火候掌控上得天独厚的优势，让他对这其中的领悟遥遥领先于所有的矮人大师。在这种大家都处于同一起跑线的新工艺开发中，炎魔对温度的敏锐无疑让由他所掌控的渗碳工作在加热过程中的碳渗入量更加稳定，在没有温度计作为参考的时候，伽楼达对于火焰元素的模糊感应就成了最为有效的观测手段。

　　至于另一种渗碳手法——锻打渗碳法，其实也就是将前一种工艺中的渗碳过程改成了加热和锻打同时进行的开放式渗碳过程。这种手法更加依赖于匠人们对于手感经验的掌控，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矮人大师们的百炼钢就是一种较为低效的锻打渗碳法。但是这种渗碳过程明显的更加难以量化其中的某些参数，应该敲打多少下、用多样大的力度、在什么样的火候加热中进行，每一名大师可能都会给出不尽相同的答案。而且通过锻打可能会让碳元素的渗入深度触及到刀剑的轴心部位，虽然这能很大程度上的增加武器的硬度但如果应用不好的话也会导致成品变得更“脆”而易于折断。

　　在炎魔通过黄泥包裹加热这种“闷钢”工艺短时间内再也无法进一步提高刀具本身的性能后，安德烈又将局部淬火的工艺提上了议程。

　　相对于渗碳的渗剂配比，淬火的过程中想要精确量化其中的参数更是难上加难。据安德烈所知，自古时起部分铁匠们对于淬火介质的水溶液就有了一定的要求，虽然其中像马尿那样的传闻可能以讹传讹的成分更多，但是也不乏如利用泉水、油甚至血液淬火的传说。除去这些用于元素渗入、乱七八糟的淬火介质，淬火中更为重要的其实是未成品本身的温度变化。而这种变化完全只能依靠经验，矮人们对“炎魔之手”进行淬火的时候就是通过在高热时浸入泉水来让锻锤的表面温度急速下降，同时在其内芯温度尚高时将其取出。通过内部高温对冷却的表层进行回火，而后再次浸入水中降温，如此反复方才完成了他们几百年经验之中最接近完美的热处理过程——表面高硬度，轴心高韧性。

　　但这种被动的局部淬火更加适合于锤子这样质量集中的重武器，而安德烈设计中的暗影之刃其厚度有限，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局部淬火就不太合适了。除非进行淬火的大师能够将这一需要反复利用冷水降温的过程精确在零点几秒之内，但这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深渊之子只好借鉴现代局部淬火工艺的部分原理——局部加热。

　　局部加热这一工艺在安德烈所知的那个年代早已实现机械化、电子化，只需要一台足够精密的高频电流加热机，对工件的局部加热能够保证其加热部位的误差保持在毫米级别，其温度的控制之准确更是深渊之子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虽然没有高科技机械，但是安德烈仍然通过群策群力的手段找到了魔法世界适用的土办法。用富含水元素的冰泉水与极度排斥火元素的山巅冻土混合成泥。包裹住试作件的刀身和刀背，裸露出其刀刃部分，然后用伽楼达高度凝聚的高温魔力火焰对试作武器的刀刃进行加热，加热到炎魔和矮人大师们认为合适的温度，再浸入冷水之中淬火。这样的淬火过程就等于只对刀刃进行了淬火硬化。如此反复，再经过劈砍钢斧测试其硬度而最终得出了最佳方案。

　　至此，经过反复折叠锻打并且已经镌刻好暗影和大地符文的半成品长刀才被大师们拿来准备进行它的首次渗碳与淬火测试，以确定陨铁与凡铁之间可能存在的性质差异并加以修正。好在这个过程十分顺利，经过第一道渗碳工艺以后的魔铁长刃展现出了远远优于凡铁的韧性和硬度。在这个过程中长刀的表面浮现出了之前在尝试的时候也曾出现的灰色的、如烟雾一般的奇妙花纹。然后是在安德烈提议下，为了提高刀身整体的硬度和韧性，由炎魔进行整刀正火。最后在正火过程进行中由富含水元素的泥浆进行刀身保护，对刀刃再次进行最后的淬火工艺。

　　回火后的刀身变成了深灰色，隐约的灰色花纹早已融入其中。刀刃与刀身之间形成了层次分明的漂亮烧纹，先一步急速冷却的刀锋在刀身的正火完成以后，因刀身和刀背的应力收缩而使整刀自然而然的拉扯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弧度，就像安德烈所知的那个世界中广为人知的东瀛刀一样。

　　和这把暗影魔刃相似的，绝大多数东瀛刀的标志性弧形刀身在最初并不是刀匠们刻意为之的。而是由于刀刃和刀身刀背的力学性质差异过大，最终因为热处理过后刀身、刀背过度收缩而自然形成的。它并不是因为美观而在一开始就采取了这种弧形设计，而是因为对其物理性质的极限追求才使得这种奇妙的弧形最终成为了一种民族文化的标志性特徵！

　　当这把融入了许多矮人大师们全新工艺的魔法长刀“最终出炉”时，其梦幻的外形首先就征服了在座包括精灵在内所有人审美观。整刀长接近的安德烈身高，刀身宽四指、最厚处一指半，刀刃与刀身之间有着漂亮的烧纹分界线，整把长刀如同两个月前的深渊之子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黑色雾气，阳光下紫色的金属光泽在吸引着众人无比热忱的目光。

　　从矮人大师手中接过这把形似东瀛刀的双手长刃，安德烈把它交给了一边跃跃欲试的四臂蛇魔，“试试吧，莫拉，看看它是否比你的荒兽之牙更加好用。”

　　“殿下，我的长刀只是用普通荒兽骨骸中的臼齿打磨而成，一具完整的荒兽尸骸就足够武装一个深渊领的蛇魔军队，怎么能和您这把独一无二的超凡魔刃相比？”

　　虽然口中自谦，但蛇魔还是在散开的人群中间尝试着挥舞了几下这把比它的荒兽之牙更长同时又更加沉重的长刀，她的荒兽之牙和这把魔剑的造型十分相似，在莫拉的手中，这把魔法长剑比她那两把使用了多年的武器要更加难以掌握，她需要使用双手握刀才能驾轻就熟的挥舞它。

　　而善于凑热闹的矮人们则急于验证新工艺到底能给武器带来怎样的极致性能。他们在铁毡上摆上了几块厚实的木桩，将一把经过劈砍测试而变得满是缺口的斧头刃口朝上，怂恿着蛇魔试一试这把魔剑的威力。有人觉得这种过头的测试会对魔剑造成一定损坏，而深渊之子却认为质量不过关的话刚好乘早回炉重铸！

　　得到了安德烈的首肯，莫拉双臂将长刀举过了头顶，原本逸散的黑气这一刻竟然紧紧的附着在了刀身之上！蛇魔腰腹间肌肉猛力收缩，胸前和肩周的肌肉瞬间绷紧，魔剑带着淡淡的紫色光华和低沉的嗡鸣声劈向了铁毡之上的钢铁斧刃。

　　哐啷一阵清脆的金属交鸣之声，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矮人战士的精钢斧头连同铁毡之上的木板就这么被蛇魔一刀两段！失去支撑的钢斧残块和铁毡一角就这么滚落到石头地板上。人群之中的莫拉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魔剑有些不知所措，矮人匠师们则欢呼着如同找到了新大陆一般狂热。

　　安德烈和玛瑟里恩一起蹲在了地上捡起了被利刃切开的碎皮，斧头和铁毡被削下来的一角断面都十分平整，甚至还能够看见铁毡铸块之中的一些气泡和杂质团。

　　“看来它如此锋利的原因不光只是因为铁匠大师们所掌握的新工艺。”德鲁伊示意深渊之子看他手中的木块断口，略显焦黑的断面也不知道是因为火元素的灼烧还是黑暗魔力的侵蚀。

　　“就叫它‘妖刀——燃影’吧！”安德烈就着这把魔剑的独特造型给它取了个他自认为十分符合其传统风格的名字，“莫拉，你今后一定要好好的使用和保养它。”

　　尺寸过于夸张的利刃并不适合初学者使用，历史上虽然并不缺乏一些更加夸张的长兵器，但是它们不是被用在马战之中就是在集团列阵中展现着自己的锋芒。这些武器都不太适合单兵作战，大概只有莫拉这样身高接近两公尺，体长更是这个数字两倍的蛇魔战士才驾驭这种超长的奇门兵器。

　　“殿下……这！？”深渊之子突然之间的决定让仍然沉浸在那一刀风华之中的蛇魔有些不知所措，如此强大的武器自然让她觉得兴奋莫名，可这等物品更是因为珍贵才更应该被部族的领袖所掌控。她万万没有想到殿下会将这把独特的魔法长刀留给自己来使用！

　　“说给你，它就是你的了，你觉得这么长的刀身整个安德拉芮还有其他人能够轻松挥舞么！？”

　　“殿下……！”这一刻的蛇魔已经手足无措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

　　许多年以后，当炎魔之王的“熔铸之手”和刀剑王后的“灼热夜幕”在嘉兰迪雅的战场上所向披靡，叙写下无数传奇之时。人们才知道这两把传世神兵最初不过是一生都可被视为传奇的深渊之子第一次展露出他在武力之上的卓绝智慧，在指导一帮矮人铁匠大师时所打造出来的试手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