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他若有所思，抿了抿薄唇，温言一笑：“其实你是我徒弟，唤名……绿提，哪有师父让徒弟睡狗窝的。”

　　她含泪点头。

　　“再说，这里没狗，为了你再去养条狗也不值当。”

　　这一次，小女娃摩拳擦掌，大言不惭道：“师父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刚说完，便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握住她的拳头，大手几乎包裹住，将真气化作暖流送入对方体内。

　　“你身子虚，不要随便洗冷水澡。”

　　小女娃瞪大眼睛，“你怎么知晓？”

　　“仙鹤告知的。”他倒无所谓的样子，俯首瞅了瞅，“五六岁的丫头摸样，不用在意那些细节。”

　　她摊开双手，肉乎乎的小胖爪，还有拖地的裙子，和他说话时需抬首。真真未曾料到，一个万年果实却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拜师唯一的好处是，分到一间小屋。

　　夜色降临，一轮残月稀稀落落洒进光亮。入耳风声急，呼呼鬼魅般，吊在屏幕上的衣裳随之摆动，像个空壳的魂魄。

　　相对于在菩提树枝的密护下，这里真令人瑟瑟恐惧。绿提抖着身子下床，蹑手蹑脚摸到隔房。

　　温华早早睡下，他睡眠极浅，未等她靠近床榻。四周的瞪住摇曳燃起。

　　“怎么还不睡？”他拧着眉头。

　　若是告知他她是因害怕而睡不着，定会笑话。便编造出一个极佳的理由：“我担心师父怕黑，来保护你。”

　　“这样啊。”他一点都不给颜面，掖了掖被角，好笑道：“你若是怕了直说无妨，至今我还未有过怕的东西。”

　　真是个不通人情的师父。人在江湖走，为何要拆穿善意的谎言呢。待以后飞上枝头，定要好好戏耍他一番。绿提边想着，边很没骨气地挪到床边。

　　温华未等她摸到被角便熄了灯，一阵阴风拂来，她吓得叫起来，连滚带爬到了内侧。

　　“来保护我？”他低吟出四个字，委实又把她嘲笑一番。

　　因床铺略小了些，他睡相又不太好，绿提草草躺下，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大概是没吃到仙鹤肉的缘故，绿提梦见了一些吃食。每道吃食前有一个人守护。守护仙鹤肉的是温华，唇际漫着笑，不太好对付的样子。

　　她把目光转向守护葱香烤鸡的人，是个执剑的小孩，也不太好对付。

　　几番扫来，都是些法力强大的人，只有瓜果蔬菜无人守护。她便拿了些胡萝卜在手，总比温华给涩涩的干果强。

　　大约有十来个胡萝卜，颜色.欲滴，正是洗净后的。旁边无人，若吃的话，她则是偷窃行为，为坚持自己道德观念，便抱着胡萝卜等主人。

　　久等不见人来，绿提饥渴难耐，忽然飞走五个胡萝卜。这还得了，再不吃的话人物两空，得不偿失。

　　于是一口咬下去。

　　剩下的记忆顿然消逝。

　　而后不久绿提就被人拎了起来，双臂下垂，耷拉着脑袋，睁开惺忪的睡眼，道：“师、师父。”

　　若是被他知晓自己在梦中吃胡萝卜，一根也没留给他的话，会不会逐了这不孝之徒。

　　微带愠色的温华依然把她提在半空中，一番数落：“小绿提，你半夜朝我睡觉也罢，凌晨卷了被子，连边角都不给我这事也暂且不说。单论你方才为何咬我？”

　　他说着伸出食指，确实有一圈分明的牙印，正是乳牙所致。

　　绿提见是祸躲不过，连连讨好一笑：“师父你先放我下来，有事好商量。”

　　一阵好说他把她扔下床，正中厚实的棉被上。为防接下来的话影响以后的命运，绿提滚到一角，拿被子当盾，正色道：“今早你吵我睡觉。扯平。凌晨卷被子这事我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罪，也扯平。至于咬你……”

　　不能告诉他把手指当作胡萝卜。绿提在心里默念，嘴上却说：“你可以咬我一下，也算扯平。”说罢便伸出小肉爪。

　　温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颇为赞赏地听她分析，“智商终归不是五岁孩童。罢了，师父该让着徒弟。”

　　绿提欣喜未满，他又道：“谁去咬你没洗的手。”

　　3

　　东边浮现出淡青色的云，云层又被霞光冲破，天地勾勒出淡淡蒙蒙万物的轮廓。

　　勾勒出菩提树下温华绰绰的仙姿。他双眼禁闭，盘腿打坐，静心吸收清晨的清新。

　　左眼皮倏地跳了下。

　　他略微担心，但念在绿提虽为女娃娃，但正如她所说，是个万年果实，不会闯什么大祸。

　　方才自己把她吵醒后，便让她继续睡了。到底是个小孩子，贪睡少不了，况且是个女娃娃，不应太过严厉。

　　只是咬了自己一下手指而已。

　　这般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他始终心是悬着的，念了几道经语，总算是平静下去。也就在这时，一阵幽香飘入鼻中。

　　不食人间烟火的温华嗅不出这是什么味儿，并非花香异草，也非熏炉涎香。

　　一声鸡鸣声叫起，不远处生起青烟，应是烧水洗漱了。绿提差不多也醒着，她初来这人间，许多事不熟练，自己应多提点提点。

　　温华不知自己把她收为徒弟这事情到底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自己对不起挡在面前战斗的小姑娘，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他需对得起良心。

　　小屋内，一堆乱七八糟的毛旁边有一个大火坑，坑中放着一口大铁锅，冒着热气的睡袍正从锅盖四周溢出。

　　大概是太专注，绿提没有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她利索地把水舀进木盆内，双手捧水洗脸，及腰的一半长发都掉进水中，猛地一抬首，甩了温华一脸水。

　　绿提却浑然不知，因为怕水进眼，她双眼闭着，伸手摸毛巾，触碰到柔软的料子便擦擦。

　　温华终于忍无可忍，“丫头，你在干嘛！”

　　“啊？”绿提抬头，瞪大眼睛，“师父你衣服怎么湿了，真让人操心。”旋即用湿手想擦干水渍。

　　这个稚气的动作瞬间打消了温华的微愠，他甚至轻轻扬起唇际，握住她的小手，“下次洗脸的时候小心点。”

　　怎么说她都是个小娃娃，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得慢慢教。比如散乱的发髻，还有穿衣……她怎么连衣服都穿反了。

　　温华烘干衣服和她的长发，看着红彤彤的小脸蛋，虽然年纪不大，却已透显倾国倾城的姿貌。

　　略微失神一会，他问到了重点，环顾四周问道：“你在烤什么东西，那么香？”

　　“肉啊，很好吃的。”绿提力气比同龄人要大，把大铁锅移开后露出串在树枝上的烤肉，发出诱人的香味。

　　温华微微一怔，想问这什么肉时她已经递了一串给他，笑嘻嘻道：“师父你吃吃看，很好吃的。”

　　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加上烤肉的香味，他犹豫一会含了一块肉，边嚼边问：“挺好吃的，这是什么肉？”

　　“仙鹤肉啊。”绿提满不在乎地说。

　　仙鹤……肉啊。

　　温华扯了下嘴角，总算知道那乱毛是哪里来的了。

　　“昨天我要饿死了，师父，你这儿为什么没有吃的啊。”

　　绿提可怜兮兮地撅着小嘴，不满地嘟囔，“就算我是可爱大方，富有天赋的万年菩提果，但是也要吃东西啊。”

　　这小家伙，总挂念着她是菩提果，温华微叹了口气，为了不让她走向歪路，必须严肃道：“看来我是高估你了，跟我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模样只有五六岁的她，会捉住聪明的仙鹤，然后烧水拔毛……再串烧吃掉？

　　是她的气息太过安稳，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还是落入凡尘的时间太久，少了警惕性。

　　不管如何，温华一定要好好把绿提带入正途，他救活她的同时，深知菩提果隐含力量的危害。

　　露天石案草席上，几本书卷被风吹起，绿提低着头跪在席上，时不时拿眼瞧瞧温华。

　　“我既然是你师父，就应该教你一些道德理论，你无故残害仙鹤食其肉，第一次宽恕你，日后若做了错事，定不轻饶。”

　　温华负手背后，面容冷漠，他在仙界时一向如此，入凡后略微会感伤时事，多了些神情而已。

　　“可是师父，你明明说好吃。”

　　“为师不知！这戏耍的罪名还没撂你头上呢！”他嗓音提高，几近训斥。

　　可见绿提渐渐低下的小脑袋，他还是不忍心，她还是个女娃娃，不应该那么凶。

　　“先前的事我们暂且不追究，你把这些书都背下来，熟练掌握其中含义，便能知晓世间道理了。”

　　绿提咬着牙齿，手覆在一本书卷上，想她堂堂万年菩提果，竟然要学凡人的东西。这总归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那我背下来后是不是就能学法术？”她抬起小脑袋，双眼充满希冀。

　　法术？温华心中打了个秋千，他未曾想到这个。若教她法术的话，会御剑飞行，难免会脱离他的控制。

　　但小丫头的眼神却让人起了怜悯之心，他只好敷衍道：“等你背下来再说。”

　　“哦，可是我们不能总学习书本上的知识，也要课外实践的对不对？”绿提又开始她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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