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人间界 第四十五回 冷殿欢声

　　“爹，我回来了.”沉香终于重建刘家村的生死簿，离开那阴寒冰冷，鬼气森森的地府，他长舒了一口气。真没想到这看似一本小小的生死簿，竟暗藏如此多的天机，让他做了二年之久，怪不得当初毁去时阎王大喊着作孽呢。

　　“沉香回来了。”杨戬从如山案卷中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难得的温情。

　　“看，我还把谁带来了。”沉香轻轻一拍手，殿门外出现了几个人。一个一头金发，只是今日她竟未戴着象征龙族的银盔，柔长的金发散在肩上，身着穿着飘逸的金黄相间长裙薄衫，尽显一种与世不同的华贵，只是脸色苍白，人也显的有些虚弱。旁边立着一个白衣龙袍清秀阳光的年轻人，年轻人手里牵着一个一身翠衣素裙的姑娘，正好奇的东张西望。最后进来的那人是哪吒，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杨戬放下笔，缓缓起身，终于欣慰的笑了。

　　“爹，我去了一趟东海，听说您回来了，四姨母和八太子都要来看看您，这赵香也……”

　　沉香刚说到这里，八太子一下截住他的话道：“你应该叫舅母。”

　　听到他这句话，沉香真想呛死了算了，自从自己重生后，哪吒八太子，个个都长了一辈，全都是舅舅级人物。

　　杨戬也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哮天犬在那边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小主人，您这辈是越来越小啦。”

　　沉香脸红一阵，青一阵，而此时的沉香早非当日吴下阿蒙，再也不会鲁莽冲动，他眼珠一转，来到八太子面前必恭必敬拱手一礼道：“八舅舅，舅母请！”

　　八太子打死也想不到沉香会来这么一招，那边的敖夫人一下子跳到敖春身后道：“敖春，姐夫他发什么神经啊！”

　　这回是哪吒差一点没呛死，这乱了套的一家子。

　　清冷的真君神殿，八百年来第一次有了如此多的欢声笑语。

　　“四公主，你身体不好，怎么能越天地之界呢？”杨戬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问道，虽然自己让他还阳，但身体上的伤害，没有百余年怕是很难痊愈的。

　　听完杨戬的话，敖红微微低了低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却柔声说道：“是沉香驾云带我来的，呵呵，沉香真的成熟了，不妄你对他费尽心血。”

　　“来，快请坐。”杨戬虚伸出手让敖红坐下。

　　看到四公主顺从的坐下，眼睛却偷偷的瞄着眼前这个冷傲的人，神情中满是释然。敖春岂能不知道自己姐姐心中的想法，密室之中四天多朝夕相处，天界中那漫长的四天，每天看他批文审卷，眼见他的睿智果断，亲身感受着他的细心体贴，这天下间的奇男子哪个女孩不会心动。只是他夜夜仰望的只有那片清冷的月光，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心思缜密，精明如斯的他，对这女儿心思却粗到极点，或是不敢面对。

　　敖春见二人不语，便笑道：“姐姐原本身体挺好，可是听到真君重伤之下不知所踪，焦急之下便病倒了。”

　　杨戬暗叹，这几十年间风雨莫测的变化，让原来那个单纯的敖春都变得油滑了。这两句话句句都在情里之中，可字字都有言外之意，自己并非草木，岂能不知，只是此时我已负去那一轮明月，又怎能累这热情刚烈的公主。他拱手道：“多谢四公主不记往事，为杨戬挂怀。”

　　看到他客气又清冷的一谢，敖红也是一叹，这结局本在她意料之中，他的心中除了那轮明白再容不下其它人，自己来看他，也只是想确定他的平安，只要看到他平安归来不也就好了。

　　屋里的人有谁不是七巧灵珑的心思，见到他二人如此，敖春急忙拉过身边的妻子，双双来到杨戬面前跪倒在地。

　　“八太子，你？”

　　“真君，请受敖春一拜。一来敖春当日误会真君，差点将真君伤于钉钯之下，今日随姐姐前来向您请罪。二来敖春拜谢真君救她了，成全了敖春。”

　　杨戬当然知道“她”是指谁，却淡然一笑，双手将他二人扶起：“这本是你二人姻缘已到，不必谢我。”

　　赵香仔细的打量着杨戬，突然跳到他怀前，状似撒娇一般道：“你，你，你就是那先生，姐姐回来老念叼你。”

　　杨戬无奈的看着面前这小丫头，虽然转世，这性情却一点也未变。

　　敖春急忙把赵香拉出来：“香妹，快过来，这是二郎显圣真君，如此成何体统？”

　　杨戬一笑：“无妨，无妨，我们原本就相识。”

　　“你们已经认识了？”

　　“当然认识了，你忘了我对你说过，我在粮铺遇到一个先生。”赵香狠狠拧了敖春一把道，敖春被疼的呲牙裂嘴。

　　尴尬的气氛终被打破，哪吒乘机说道：“二哥，难得你今天贵客临门，怎么也不请我们喝酒吗？”

　　杨戬一笑道：“哪吒兄弟，我记得你可是要请我喝酒的？”

　　“二哥飞升之后好生小气了，我记得在灌江口时，兄弟们可是天天醉在你府上，自从进了真君神殿，你连一次客也未请过。”哪吒说的轻松，心底去暗暗埋怨自己，杨戬到天上已经八百多年了，自己这个做兄弟的今天才踏进这神殿里。看看这冰冷的颜色，就能看出这主人有多寂寞。

　　“二爷，今天好热闹啊！”随着一个个粗旷的声音，殿外又进来四个人，是梅山兄弟。

　　杨戬也难得这样开怀，呵呵一笑：“兄弟们回来的正好，今日我要请客，你们可不许小气，把你们藏的那万年佳酿都拿出来吧！”

　　梅天兄弟自是高兴，老四还故作委屈的说道：“二爷这不厚道，您要请客，却要我们兄弟拿酒。”

　　杨戬笑道：“我哪里有酒，可别告诉我，你们的酒都被玉帝喝光了。”

　　看出杨戬非要敲自己兄弟不可，梅山老大心里升起阵阵暖意，他的心里一直是当我们是兄弟的。

　　“好，兄弟们，咱们拿酒去。”随着梅山老大一声令下，兄弟几人飞奔而出。

　　八百年没看到主人如此的豪情，哮天犬高兴的凑过来道：“主人，有肉吗？”

　　沉香轻轻敲了一下哮天犬的头，那动作几乎与杨戬如出一辙，说道：“想吃肉，当然是要自己弄来，走吧，梅山几个叔叔已经拿酒去了，我们当然得准备点下酒菜了，不然不要说肉，就是骨头也没你的。”

　　“好啊，我就喜欢跟小主人出去。”

　　看着沉香黯然离开的背影，杨戬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小玉。这孩子成熟的让人感觉到可怕，从前恼他单纯，无知，恨他冲动，莽撞，可是现在看到他把自己情感不动声色的掩藏，查颜观色中揣测人的心机，一举一动便化解那些两难的事端，不知为何杨戬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安，一种很难言的不安。

　　“沉香，你等等，你跟你一起去。”八太子嚷着就要跟上去。

　　“您陪着我的八舅母吧，别让她砸了真君神殿我就谢谢您了。”沉香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呵呵……

　　“来，我们后殿入座吧。”杨戬从前面引路，一行众人跟着他缓缓的踱入殿后，这里应该是他的卧房连的书房，平常活动也在此处，只是与前殿一样，银灰与黑色相间，冰冷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随着众人鱼贯而入，杨戬不动声色的挥出一道法力，片片若有若无的符咒缓缓的罩在后殿之上，殿里只剩下杨戬一个人的身影，靠在塌上浅眠。

　　沉香在外面转了一圈，隐了身形又偷偷的返了回来，看到一行人步入后殿，他急忙叫过哮天犬。

　　“小主人，什么事？”哮天犬凑上来。

　　“走，回去。”沉香二话不说隐身闪进了真君神殿。

　　“小主人？”哮天犬一句说没说完，感觉周身一热，再看时自己已经变成了八太子的样子。

　　沉香一转身变成了四公主敖红的样子，再取过哮天犬手中的大骨锤加上自己的小斧，变出了哪吒与赵香的模样。一口神气吹过去，两个定定的死物便活灵活现的动起来。

　　“走。”沉香一个眼色，一行四人闷声不语的走出来。

　　“敖红”叹了一口气：“唉，我们与他总不是一路人，敖春，我们回去吧。”

　　“敖春”眼珠一转道：“就是啊，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虽然也曾救过你，也与我们一起帮过沉香，可他那完全是为了三圣母和他外甥，如今事情过了，他还能当我们是朋友吗？”

　　“哪吒”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托塔天王府飞去，其余三个人越过天地之界往东海方向飞去。

　　这时一个值官显了身形，偷偷的一笑直向瑶池而去。

　　听到值官的回报，玉帝迷迷糊糊又喝了一口酒道：“他们在殿内都说了什么？”

　　值官懦懦的说道：“回陛下，您知道那是真君神殿，奴才只是远远的看着，没听见。”这些值官谁也不敢忘记天奴的下场，活生生的被挑在三尖两刃戟上，抖手之间便魂飞魄散，自那之后，这些值官见到杨戬就双腿发软，舌头打结。

　　玉帝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值官和仙女们都退了下去。

　　玉帝笑笑，袍袖一挥，眼前闪出真君神殿的情况，杨戬躺在塌上浅眠，一旁的沉香正在那里帮他整理桌上的卷宗，分类放好，哮天犬懒懒的卧在塌旁打盹。

　　“外甥啊，你倒真看的开，你为了亲情，朋友，就愿意这样孤寂的享受着被报复的乐趣吗？”玉帝自言自语，又喝了一杯酒。

　　对于沉香迟归，众人好一阵奚落，他却也不解释，只是向杨戬微微的示意，杨戬招呼众人入席，大家开怀畅饮，痛快说着前尘旧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杨戬起身说道：“四公主，八太子，哪吒兄弟，请恕杨戬无礼，今日就不留几位了。”

　　哪吒已经有些酒意，小小的身子扶着杨戬道：“怎么？二哥这就下逐客令了。”

　　杨戬尽力维持着符咒，因法力耗损让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此时却笑道：“不错，二哥今日不但下了逐客令，还要告诉几位，日后无论如何，再不要到真君神殿了。”

　　“这是为何？”八太子不解的问道。

　　杨戬道：“此处多事非，一来是为各位着想，二来也是为杨戬日后不为难。”

　　杨戬的话含乎其词，却异常果断，几个心中各一份理解，不过只要他们不再来，怎么理解杨戬倒不在乎。

　　四公主淡然一笑：“真君放心，以后我东海不会再来叼扰。”

　　杨戬深吸一口气，法力再提，缓声道：“让沉香送四公主，八太子和赵姑娘，哪吒兄弟，就请你自己隐身回府吧。”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早已命沉香变化成你们的样子提前回去了。”

　　听到杨戬此言，四人一怔，由此也知道杨戬决意不再让他们涉入天庭这事事非非之中。

　　几人不再说什么，与杨戬告辞离去，沉香助敖红等人隐了身形，悄悄潜回东海，再收回各自的兵器。

　　哪吒远远的望着那森严的真君神殿，心中不知为何竟泛起一丝愁苦，从今天杨戬此举来看，他的日子必是不好过啊。可是自己的日子呢？哪吒苦笑一声，父亲不明就里，因为自己阻止他当这司法天神，日日不给自己好脸色，可是看到杨戬如此，难道他还不明白，这个位子虽显赫，却凶险无比，历任几个司法天神哪个得到好下场？能如杨戬这般翻云覆雨，却八百年不倒的，真是旷古绝今了。没有如他这般心机手段的，哪个又能做到？可饶是如此，就看今天这小事，他也是如履薄冰了。

　　唉！看今天这顿酒找的？原想与结义兄弟如下界一般再大醉一场呢，喝到最后却喝出一肚子的苦闷来。哪吒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天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