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眼道人

　　“天眼神算，算天算地算苍生。”

　　拱桥河畔，枯柳清风，一面白布做的招牌迎风摆动，摊位前，须发灰白的苍髯老者气定神闲地悠然坐着，一派仙风鹤骨模样。

　　他时不时的眼神在人群扫视，以一种奇妙的旁观姿态，观看着来往行人，行人身上的种种命格仿佛也都尽被他收入眼底。

　　蓦然，面前经过一个青衣便装的秀气青年，他目色一亮，大觉不同寻常，出声喊道：“年轻人，何不留步须臾，测测流年？”

　　花城湘闻声停下，走到摊位前，看看老者，再看看边上的帆布招牌，这才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老者点头一笑，“老朽测命，全凭一个缘字，无缘者千金不测，有缘者就算分文不取也没什么关系。”

　　“我只听说过这世上有不要命的人，居然还有不要钱的。”花城湘大笑一声，指着他座位旁的招牌说：“不过，你这牌子未免也打得太狂妄了，天眼神算——你就不怕泄露天机，招来上天惩罚么？”

　　老者抚须笑道：“天道自有运数，我等相术者得其法，司其职，自有缘法道理。”

　　“这倒是有趣。”花城湘道：“那我便问问前尘好了，相面还是测字？”

　　老者悠悠道：“老朽招牌有云，天眼神算，只须静静观察几许你身体间所围绕天地气运便可。”说着，他站起身来，绕着花城湘仔细地观摩一周，心中已有分教，回到座位中，执起笔墨缓缓写出一个‘山’字。

　　“山？”花城湘道：“不知如何作解？”

　　老者缓缓解道：“阁下一生，可以说尽在这个字当中。山字，三面环闭，唯留一阙，阁下身在其中，是早晚必出之意。另者，山有逆鳞之势，出于厚土，是出山归山的意思。”

　　“你是说我前路渺茫，会空手而归？”

　　“不，反而是正好相反。”老者摇头，悠然一笑，“阁下之路，只要入道开始，便正如山岳得势，潜龙出天，一路拔城锋芒，势不可挡。”

　　花城湘脸色蓦然一变，厉声道：“方外野道，误人术士，不算也罢！”

　　老者闻言，也不生气，抚弄着灰白长须，只是笑意深深地望着他。

　　花城湘倏忽一笑，也执来笔墨，在纸上一阵飘逸，写下一个大大的‘血’字。

　　“算人者，不能自算，我看今日有缘，不才也替您老人家测了幅字，哈哈哈——”大笑而去。

　　※※※

　　“天高云远，这位小哥可是从东边来？”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闻声走来，看了看老者，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老者见他不回答，又淡淡发话：“我看小哥运途不浅，是否容老朽替你算上一算？”

　　那黑袍男子听了哈哈一笑，脸上不无揶揄，“我这个人从来不信命数的。”顿了顿，“不过，看见你我倒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个人，一件事。”

　　老者挥挥手：“既然不算命，老朽这里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不，你一定能帮到我的。”朱元良摇摇头道：“因为，我要找的这个人，可是天下第一相术神士，天眼道人。”

　　老者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不动声色地说：“可惜，老朽相人多年，并无听说过此人。”

　　“哈哈哈——”一阵诡异的长笑，黑袍男子眼中蓦然露出凶厉神色，黑袍下猛然一掌递出，老者面前的木桌顿时化作一团火红烈焰，瞬息烧成了灰烬。

　　周围行人瞧见这骇人一幕，都被吓得四散逃去。

　　“天眼道人！你最好乖乖地识趣，我朱元良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不要枉做了我手下亡魂。”朱元良看着他，轻蔑地喝道。

　　“你——”老者扯过边上的帆布招牌，不停地拍打火势，却怎也无法扑灭，反而连招牌也一起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气得满脸通红，戟指连连，面对眼前这个凶厉的角色，仍有几分胆气尚存，撇过头去，断然否定：“老朽说过，并不认识什么天眼道人！”

　　“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我了。”朱元良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老者惊吓之余，猛然“啊——”地一声惨嚎出来，手指骨节已被其折断。

　　紧接着，他手肘、双肩、颈部、腰间、双腿……一处处关节纷纷被折裂开来，撕心裂肺的痛呼响彻天际，朱元良不为所动，最后又将他的四肢反转过来，折叠到一起，只留下一颗苍白面容、表情痛苦的头颅在外，整个身躯蜷缩成一个球形。

　　饶是如此，老者仍旧口齿不清地含糊骂着：“混蛋……畜生……没天理……黑暗之子，你真是个魔鬼……”

　　“你现在终于肯说实话了？”

　　朱元良微微一笑，他在幽冥园中名气非小，一身魔力强大无匹，虽然年纪轻轻，却已修得大魔法师的境界，更加他练成那千万人中难有一人习成的魔武之道，行事冷酷乖张，手段毒辣，因此被人暗地里称呼‘黑暗之子’的外号。

　　这个名号，仅在术法异士当中流传，因此一般人并不知道。

　　老者情知失言，追悔莫及。

　　“我只问你一件事。”朱元良开口道：“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亡灵魔法？”

　　天眼道人埋头想了半晌，却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

　　“那是为何？”

　　“因为它本来就没有答案，曾经，的确有人对此作过一些设想和试验，但是并没有人成功。”

　　朱元良静静地想了想，他知道，这个天眼道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术法本事，却见多识广，精通命理天数，其脾性古怪，一般不轻易对人言，一旦开口，却也绝不会说谎。

　　“既然如此，那我换一个问题。”

　　“请说。”

　　“这个世上，有没有诅咒魔法？”

　　天眼道人这次露出很肯定的神情说：“有！”

　　他开始解释：“诅咒魔法，是跟别的以精神力量获取自然力量，或是以契约方式获得神明力量的魔法，有着本质的区别。天地间，所有的能量都讲究一种平衡。所以，修炼诅咒魔法的人必须经过千般磨练，打破平衡，使其自身处于一种亏损状态，天道法则，因亏欠而有获得。这是一种以牺牲的方式获得的诅咒力量，以牺牲过去，而改变未来的力量。”

　　“这种魔法，古往今来，修习成功的人少之又少，而获得最大成功的只有一位。他就是远至太古时代的最后一位魔君——李绝世。”“李绝世……”朱元良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大惊奇。

　　天眼道人接着道：“李绝世承太古圣魔皇族之能力，遭受天地之大磨难，据说，他是在濒临死亡的一刻，才魔法大成，怀着对天地的咒怨，发下宏大誓言，诅咒绝世降临人间，天意永恒消失……”

　　朱元良听得出神，天眼道人忽然停住了话头。

　　“没有了吗？”

　　“再往下说去，天机就泄露太多，老朽这条性命恐怕也要不保了。”天眼道人一脸痛苦神色，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语气半是叹息半是哀求，“你小子今天已经做得够过分了，就饶了老朽吧。”

　　朱元良看看天色，这次他来到金陵原本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如今在这里已然逗留了不少时间，一挥手，从袖袍中抖落一粒药丸。

　　“这枚丹药，是治疗你身上的伤势的，三天之内，搬出金陵，否则大祸临头别怪我没提醒你。”

　　天眼道人连连点头，吞下丹药，身上的伤势倏忽间便一扫而空，筋骨也舒展开来，再回头时，已不见了黑袍男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