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踪迹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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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遮月隐，临靠码头的江上出现了四道身影。

　　四人踏江而来，清冽的水波在他们脚下如同平地，只一个刹那就从遥远的江上来到了码头。

　　这四人形貌不一，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村汉，身形矮小，后背佝偻，塌陷的鼻头上生着黄斑，看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老鼠。

　　一个容貌俏丽的乖巧少女，脸上挂着做贼一般的紧张神色，畏手畏脚地跟在三人最后，她那双红玉一般的眼眸，看起来如同刚刚大哭一场似的，更是衬托得她温柔伶俐。

　　一个满头银发的耄耋老者，白须如雪，眼神清亮，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面。

　　而最为奇特的则是最后一个青年，这个青年容貌一看便是外国人，一头金发，高鼻梁蓝眼眸，身穿一身晚礼服，模样异常俊俏，且行走之时动作优雅异常，让人一看便想到中世纪油画中的高雅贵族。只是他面色惨白，不时拿一方雪白的手帕捂嘴咳嗽，像是一个病痨鬼一般孱弱，平添了三分阴郁的气质。

　　“就是这里了。”

　　老者看着远处的废弃仓库，清亮的眼睛中有一丝幽光闪动，对着身后那位外国青年说道：“唐古拉，那颗长生果就在这里！”

　　“说了多少次了！请叫我唐古拉男爵，尊敬的龙覆海先生！”唐古拉眉间闪过一丝不悦，拿着手帕掩嘴轻咳，傲慢地看着龙覆海。

　　龙覆海闻言眼中隐现杀意，他故意低头眯眼避开唐古拉的目光，点头道：“唐古拉男爵！”

　　唐古拉满意地笑了，道：“青姬小姐呢？”

　　龙覆海道：“青姬正在赶来的路上。”

　　“她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唐古拉微微皱眉，道：“你们所说的那个拥有神奇力量的男孩，就在那座仓库里吗？”

　　龙覆海道：“是的。”

　　“可我完全感应不到仓库里有任何气息。”唐古拉面露疑色，看向龙覆海三人，冷声道：“尊敬的龙覆海先生，以及勇敢的山空陷先生和我美丽的玉婵小姐！这次国际妖盟花了极大代价才瞒过你们国家暗龙的耳目，将我们几人送进这个古老神秘的东方国度！希望你们不要有任何欺骗于我的地方！不然的话，哼！”

　　说着，唐古拉从怀中拿出一颗内部闪动着四点精光的水晶来，指尖轻轻放在了水晶上面。

　　龙覆海三人见到这颗水晶面色大变，村汉山空陷更是脑门冷汗直流，忙道：“唐古拉男爵！我们将自己的妖丹都交给了国际妖盟，绝对不会生有二心！”

　　龙覆海和玉婵也道：“是的，我们既然投身国际妖盟，自然不敢欺骗您！”

　　唐古拉捏着水晶，冷笑道：“希望你们不要有任何小动作，不然我可不能确保手里这颗脆弱的水晶，是否会被我失手打落在地！”

　　说话间，一阵妖风刮过，青姬出现了。

　　“青姬！”龙覆海低喝一声，“怎么那么慢！玄离那边怎么样了？”

　　青姬细长的眼睛瞟了一眼唐古拉手里的水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道：“玄离已经从金光山中脱困而出。而且，这次运气很好，玄离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苏画那只狐狸精！”

　　“苏画！”龙覆海三人一声惊呼，“怎么会遇上苏画的？”

　　青姬笑道：“不用这么担心，苏画只是恰好出现在金光山上。现在玄离趁其不备，已经用离炎神火困住了苏画，她绝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龙覆海大喜，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苏画这个最大的麻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解决了！”

　　“苏画？”唐古拉点头说道，“就是你们所说的那只九尾天狐吗？”

　　龙覆海道：“是！当初我们兄妹四人还在秋山的时候，苏画乃是我们秋山十二妖王之首，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而且老谋深算，极其狡诈，非常难以对付！”

　　唐古拉不屑一笑，道：“不过一个天妖境的妖道修行者而已，这种角色在国际妖盟中比比皆是！行了，我们不用管这个。请告诉我，尊敬的龙覆海先生，你们如何确定目标就在那座仓库里面？我到现在都没有感应到仓库里有任何气息！”

　　“山空陷，你来解释一下。”龙覆海回身说道。

　　山空陷猥琐的脸上露出一丝更加猥琐的笑意，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响，随即码头四周响起了无数悉悉索索的老鼠叫声。

　　“唐……尊敬的唐古拉男爵阁下！”山空陷小意地组织着语言，低声谄媚地说道：“您看，这些是什么？”

　　唐古拉皱眉道：“老鼠？”

　　“是的！”山空陷忙点头，说道：“您知道的，我本体是一只金鼻白毛鼠，整座秋山所有的鼠类都归我控制！这些年我虽然身在海外，却依旧可以知道秋山发生的所有事情，靠的就是这些生活在城市各个角落里的老鼠！”

　　说着，山空陷随手捉来一只老鼠，说道：“尊敬的唐古拉男爵阁下，这些老鼠告诉我了，那颗长生果就在这仓库里！而且，里面还有一个佛道修行者！所以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山空陷还想要详细地说明那个佛道修行者是如何将目标抓来的，唐古拉却冷哼一声，走向仓库，嘴里道：“佛道修行者？就是你们国家类似于那些该死的光明骑士的存在吗？正好！我好几天没有吸人鲜血了，就拿这个佛道修行者开荤！”

　　看着唐古拉的背影，山空陷骂道：“这个挨千刀的吸血鬼蝙蝠精！装尼玛的大爷，这孙子我一会儿一定要……”

　　“山空陷！”青姬低喝一声，道：“禁声！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龙覆海道：“没错！等我们抓到木非！拿回我们的本命妖丹，到时候再……哼哼！”

　　山空陷咬了咬牙，黄斑鼻子吸了一吸，点头道：“好！”

　　“可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玉蝉此刻说道，“我还是好害怕啊！你们难道忘记了那个天道修行者了吗？那个林草啊！”

　　一提到林草这个名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玉蝉语带哭声，道：“那个林草可还在啊！”

　　山空陷闭上眼睛，继而睁开，道：“放心，整座城市都有我的老鼠眼线！它们告诉我，林草现在刚刚进聊斋里面，一时半会不会到这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龙覆海大手一挥，狠声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天赐良机！那个佛道修行者正好出现抓住了木非，而这个骄傲自大的吸血鬼完全不知道她的厉害，一会肯定会吃一个大亏！到时我们就趁机夺回妖丹水晶，并且抓住木非！这三年来寄人篱下，我已经受够了！”

　　青姬点头道：“机会难得，本来我们还想着如何算计唐古拉，这下可好，他自己硬要往套里钻！如果再不把握住这个机会，简直天打五雷轰啊！”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龙覆海交待道：“走吧，跟上他！一会儿我和山空陷在他和佛道修行者战斗的时候出手来夺回水晶。青姬、玉蝉，你们趁机抓住木非！”

　　山空陷补充道：“还有两个人类女孩，都是初级的修行者，实力不强，可也要小心些！”

　　青姬和玉蝉点了点头，四人跟着一脸傲慢的唐古拉向着仓库走去。

　　……

　　柳枝发出阵阵清辉，抵挡着四周的离炎之火。

　　苏画护着苏小二和苏柳，看着四周散发着炽热毒焰的离火之光，叹气道：“玄离，这三年来，你过得如何？”

　　玄离立在金光山正上方的空中，闻声冷笑道：“过得非常辛苦。”

　　“也真是难为你们了，居然筹谋布化了三年。”苏画仰头眯眼，看着火焰外的那个熟悉的身影，道：“尤其是你，忍受了三年天道真火的炙烤，而那几个人却在国外逍遥快活，值得吗？”

　　久久没有听到玄离回话，苏画笑道：“玄离，你受了这么多苦，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啊！”

　　“你不用挑拨。”玄离握紧双拳，道：“我不会听你一个字的！”

　　“玄离妹妹，姐姐何时骗过你呢？”苏画无奈地摇头，道：“三年前，我也曾经劝过你们，千万不要去挑衅木非，你们非不听，结果呢？秋山十二天妖，半数折在了金光山的镜湖之底！剩下的青姬她们也如同丧家之犬一样逃到了国外，你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哦不，你是处心积虑假死过去的……那么，你应该是最清楚木非和林草那两个人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可怕的！你真的有信心，仅凭青姬她们四个，可以抓住木非吗？”

　　“闭嘴！”玄离大吼一声，粉面如火，怒道：“苏画！我知道你最擅长蛊惑人心！可任凭你舌灿莲花，我今天也不会听你一句鬼话！”

　　“玄离妹妹，姐姐这是在帮你呀！姐姐知道，当年的那件事，你并没有参与其中，木非那边我可以帮你说两句话，那孩子心肠善良，只要知道了真相，就定然不会再责怪于你！”

　　“哼！苏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人类道士的往事！你身为妖，却对那个人类道士动了私心！你现在说的一切都是想要帮那个人类道士！”

　　“玄离妹妹在瞎说什么？姐姐怎么听不懂？”

　　玄离冷笑一声，道：“你忘了吗？我是旱魃！当年我失足落入火山熔岩之中，辛亏得到一件法宝护身才保住一命，历经千年炙烤才从僵尸化为妖！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妖狐听画！”

　　“你居然真的知道……”苏画闻言一怔，半晌后才幽幽地道：“原来如此，今天才知道玄离妹妹的来历……当时的那座火山熔岩之中，你也在吗？”

　　玄离哼道：“不光是你，连林草那个道士的事情我也一清二楚！要不要我当着你妹妹的面说出来？那个该死的天道修行者可是犯了……”

　　“住口！”苏画大喝一声，冲天的妖光破开离炎之火，刹那间来到玄离身前，惊得玄离一身冷汗。

　　苏画嘴角渗血，冷声道：“这件事，你敢再说一个字，我拼着形神俱灭也要杀了你！”

　　她妖媚的眼睛冰冷如水，字里行间满是杀气，再也没有平时一丝悠然自得的模样，看得身旁的苏小二和苏柳暗暗发抖，俱都在想：“大姐和林草？听画？千年前？我的天……”

　　苏小二和苏柳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她们各自看到了一丝惊骇。

　　苏柳隐约记得千年前是她和苏画刚从青丘国逃出的时候，此刻骤然听到玄离说起当年的事情，也勾起了她的回忆——

　　“小时候，姐姐经常消失几天才回来……好像有一次回来的时候，姐姐欢天喜地地告诉我她能化形为人了，还有人帮她取了个名字……似乎确实是叫做听画……”

　　苏小二则是想着千年前的往事，妖怪寿命是普通人类的数十数百倍，千年前她还是一只刚刚得了灵智的野狐妖，满山遍野地撒欢时遇到了苏画和苏柳。

　　那时候苏小二刚刚获得灵智，心中只想着玩耍，遇到苏画后，被苏画身上强大的气息折服，一天到晚跟在苏画身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了苏画的妹妹。

　　可是——苏小二心中惊疑不定，想着那个总是欠钱不还的小白脸，竟然千年前就和大姐相识了？

　　这怎么可能？人类的寿元怎么会如此长久？

　　那个林草，居然活了千年？

　　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苏画冷冷地看着苏小二和苏柳，目光中警告意味严厉异常。

　　两人噤若寒蝉，忙不迭地点头，她们两人跟在苏画身边时间最久，最是清楚苏画的脾气，每当苏画这么严肃说话的时候，谁敢反抗，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能当上秋山十二天妖之首的大妖怪，当是拥有血腥异常的手段，虽然这些年来苏画变得温润淡雅许多，可是当年在众妖间厮杀的画面，小二姑娘和苏柳还是记忆犹新。

　　玄离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被苏画拼尽全力的一击冲破的离炎之火重归平静，这才放下心来，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事情。”苏画拢了拢发丝，冷声道：“那么你肯定清楚，林公子真正的力量会是多么可怕！”

　　玄离沉默不语，想着当年火山熔岩中的那些画面，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木非要是真出了事，林公子发起疯来，谁都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苏画轻笑一声，神态恢复正常，道：“玄离妹妹，请三思。”

　　玄离咬了咬牙，道：“只要吃掉木非，我就能突破天妖之境！到时候我就远走天涯，世界之大，哪里没有我容身之处？”

　　苏画冷笑一声：“我只问你一句，一个木非，哪里够你们这么多人吃的？”

　　玄离闻言面色一变：“这！”

　　“玄离妹妹，你还是太天真了。”苏画摇头冷笑，“我们妖之一族，最是狡诈自私！这一点你难道忘了？”

　　眼看玄离陷入沉默，苏画又道：“现在青姬她们抓住了木非，怕不是直接一口吞吃干净了！哪里还能等着你呢？”

　　玄离闻言心神一乱，心道：“说的没错！青姬她们真有可能这么干！”

　　随着她心思变得恍惚，金光山顶的那一圈离炎之火也变得摇曳起来。

　　苏画毫不犹豫，瞬间出手，手中柳枝发出一道暗红色妖光，欺身冲入离炎之火中，柳枝如同一把利剑刺破层层火芒，直取玄离命门！

　　“你！”玄离这才反应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先前她占据先机，在苏画未曾发现异常前布下的离炎之火此刻被破，再也没有和苏画正面交锋的力量，瞬间被刺中心脏。

　　“我错了！”玄离发出一声惊呼，看着即将刺入心脏的柳枝，哭道：“苏画姐姐，饶了妹妹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知道得太多了。”苏画杀伐异常果决，不等玄离再说一句话，柳枝直接送入了她的心脏之内。

　　玄离嘴吐鲜血，端庄的容貌瞬间浮肿起来，变成了丑陋不堪僵尸原貌，两眼一黑，就此昏死过去。

　　“不用装了，我知道旱魃有两个心脏。”苏画抽出柳枝，冷眼看着装死的玄离，杀气不减，当即就要再下杀手，斩灭玄离的第二心脏。

　　“我知道那个和尚的去处！”玄离慌忙中睁开眼睛，高声惊呼着，当空跪在苏画面前，哭道：“苏画姐姐，我什么都告诉你！只求你不要杀我！”

　　苏画闻言眉头一皱，收回柳枝，喝道：“你知道？快说？”

　　“你保证不要杀我！”

　　“你没得选择！”苏画轻舔嘴唇，冷声道：“太平日子过久了，看来你是忘了当年我是怎么当上秋山十二天妖之首的了！没人敢在我苏画面前谈条件！”

　　玄离看着眼前满身凌厉杀气的苏画，想起了久远的过去，那个可怕的杀神苏画是如何在茫茫秋山中残忍地杀掉那些曾经的妖王的画面，不由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道：“小妹不敢……”

　　苏画见状，点头笑道：“不过，这些年来我脾气好了很多。如果玄离妹妹真的认错，姐姐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当真？”玄离闻言大喜过望，瞬间在生死间走了一遭的巨大落差感，让她获得了无限的求生**，忙道：“我之前躲在镜湖底下的江心之中！曾经亲眼看到那个和尚和一个小乞丐进入了江心！这么多天了，他们一直都在江心的一处，再也没出来！”

　　“江心？胡说！”苏画柳眉一竖，喝道：“哪怕他们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在江心里面待上这么久！况且，我不是没有在江中搜查过，哪里有他们半点气息？”

　　玄离哭道：“不敢欺骗姐姐啊！他们两人真的进了江心，就在金光山下，那里似乎有一个密道，当初我趁乱分了一道神识尾随而去，可在那个密道口我的神识就被一个神秘的力量斩灭了！所以我也没敢再去！”

　　“是吗？”苏画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玄离颤声道：“千真万确！苏画姐姐，你我相识百年——哦不，严格算来已经相识千年了，姐妹一场，求你饶了妹……”

　　话未说完，苏画手中柳枝轻轻一刺，将玄离的第二心脏彻底斩灭！

　　“你……”玄离不敢置信地看着刺入胸口的柳枝，就此绝命。

　　“公子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苏画冷面无情地看着玄离，身上暗红色的妖气奔涌而出，将玄离的尸首吞没，妖气纵横间，玄离化为飞灰，再也不剩一丝活命的可能性。

　　做完这一切，苏画落回山顶。

　　苏小二和苏柳有些畏惧地看着她。

　　“很久没有杀人了。”苏画轻叹一口气，看着两个妹妹，摇头道：“你们是不是有些怕看到我这副模样？”

　　“姐……”

　　苏画苦笑一声，道：“你们两个小狐狸精，是不是在想我这条喜怒无常的老妖狐，会不会也把你们杀了？”

　　“姐，我们……”

　　“放心吧，你们是我的家人，姐姐这么多年来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就是想要你们不沾杀业，能够安心长大，幸福地生活在人类之中。”苏画看着小二和苏柳，道：“等这件事了掉，我会跟你们讲我和林公子之间的故事。”

　　苏小二和苏柳茫然地点着头。

　　苏画看了一眼山崖下的滚滚江涛，按照玄离所讲，这茫茫江水中居然还隐藏着一个密道。

　　“不愧是凶险万分的秋山山脉。”苏画默念一声，道：“走吧，我们去救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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