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记忆碎片

　　好冷，我赤着脚踩在深过膝盖的雪地里，我无法前行，面前的一条小河挡住了我的去路，而彼岸是一片刺目的血红，雪地上鲜红的罂粟花怒放成一片海，风过，扬起了地面上松散的雪轻盈飞舞，鲜红的花海随风翻起了涟漪不断，一波一波荡漾开去一直没入了远方模糊的地平犀夜空之下万物皆失色唯有这似血罂粟艳丽着刺目的红色，摄人心魄，妖娆魅惑，让人迷了心智。

　　而那一片灼眼的红花之中，有人白衣胜雪，流动着月光般银色光华的衣袂和那如墨青丝一起飞扬在了那晶莹的散雪之中，他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很远的地方，血色花海里那雪色的身影笼罩着浓浓的哀伤，那么寂寞。

　　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存在，那白衣男子转过脸来，修长的凤眼上扬着，漆黑的瞳仁深邃如夜空，精致的嘴角轻扬起，只微微一笑，便是极尽了这世上的言语也无一句能形容那绝世的美，妖娆炫目如那似血罂粟也瞬间黯淡失色。

　　为什么，他即使是笑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也像在哭泣。

　　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寂寞。

　　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我听见他唤我，他说，宇儿，你怎么又赤着脚乱跑，当心受凉。

　　刹那，我泪流满面。

　　我听见我唤他，我唤他，落。暝落的落。

　　眼前的画面突然像是被打碎的镜面一般，开始崩落，我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越来越来远，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而我还在高喊着那个纠结了太多思念的名字，落。

　　“落！”我突然惊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这才发现刚才不过是个梦，而我现在正在那个熟悉的病房里。

　　有人轻柔地抚我的背，玻璃杯里装着温水送到了我的手上。熟悉的气息，递水过来的手上小指上一枚旧指环暗暗的。那枚指环了我的眼，猛地推开了杯子，玻璃杯碎在了地上。

　　“宇儿……”我抬头对上了一双碧眸，那双眼里是满溢的温柔，可是那温情之下似乎隐忍着些什么，似乎有些我看不明白的的情绪在暗涌着。认识了菱歌这么久，我第一次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他那双温柔的眼里藏着太多东西，而我从来都看不透。

　　“我不想看见你。”

　　“宇儿，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去晚了才害你受了这么重伤。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出去。”

　　“宇儿，你怎么了？”

　　“好，你不赚我走。”我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可是一动就有剧痛从胸口开始如电击一般蔓延了全身，疼痛让我一时几乎晕过去，脚刚踩到地面就瘫软地摔下去，有的怀抱接着我。

　　菱歌把虚弱的我扶回了，叹了口气，他说：“我走就是了，你好好躺着。”于是就真的出去了，留了我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我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梦，梦里的那个人那双眼角上扬的凤眼，我想起了另一双凤眼，只是那是一双紫色的眸子。幻冥，他现在怎么样了，为了救我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而此时有人推门进来了，来人蓝发蓬乱，黑框眼镜，脚下一双人字拖。

　　“醒啦，我来瞧瞧。”独彦拿了蓝色的灵晶石在我身上仔细的扫过了一遍，神色凝重。

　　“我现在什么情况？”

　　“这个，不好说。”

　　一句话就让我明白了我现在的情况不妙，其实不问我自己也知道，旧伤未愈又频添新伤，我现在连呼吸都会痛。“我的身体，我有知情权吧。”

　　独彦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向病人隐瞒病情，但是真是不好说。实在是太神奇了，我在检查你的身体的时候在你的体内发现了六种不同属性的灵力波。”

　　“什么意思？据我所知，灵术师从未出现过两种灵力属性，更何况六种。”

　　“所以才说神奇，我也从未见过。”独彦看着我的眼神闪着科学家找到有趣的研究课题时的那种兴奋的光芒，“我从你在七星级考试时第一次使用雷术的时候就开始研究了，但还没有什么头绪。”

　　“你在想什么？”独彦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让我联想到了动物世界里饿狼的眼睛，我觉得我现在就像被狼盯上的兔子，“你不是要我当你的实验素材吧？”

　　“既然你都主动提出来了，我就不客气了啦，从今以后我每天都会来检查你的身体哦！”

　　我满头汗，现在我正式变成实验室的兔子了。

　　独彦坏笑许久，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正色说道：“作为研究者的话到此为止。现在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必须告诉你，空之禁域争夺战时你使用的灵力完全超出了你的身体可以承受的安全范围，造成了全身不可逆破坏性损伤。虽然你的灵力很完美，无论是灵光的纯度还是爆发力，但是，尽可能地不要使用灵术，食尸虫的破坏性侵蚀后再加上灵力对于身体的过重负担，你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圣龙、冰蝶这种顶级灵术绝对不可以再使用。”

　　原来我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危险的地步，可其实我还有什么好不满的，能活着回来我就应该感谢上帝了吧。我想起了圣湖边那被鲜血浸润的暗红大地，这条命，要不是幻冥，怕早就见了阎王吧。幻冥，那个为了我受了致命一击的幻冥，“幻冥，怎么样了？”

　　独彦的脸上突然乌云密布：“他……”

　　“他怎么了？独彦你告诉我！”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想刚冒了一下就被我给否定了，不会的，幻冥不会死的，他那么霸道的人是不会轻易死的！

　　“他……”

　　“他怎么了？独彦，你告诉我，他那么厉害的人，一定是好好的没事，是吧？独彦你说话啊！”

　　“幻冥他……”

　　“他死了？”

　　“没有，”独彦这句话让我松了一口气，但他接下来的话又仿佛巨石压到了我的心头，“但是，还没醒……”

　　“还没醒？独彦，你的意思是……”

　　“怕是醒不过来了。”独彦摘了眼镜，抹了把脸，我看到了一双微红的眼，“他的灵力几乎耗尽，以我的灵术和知识，能救回命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是因为他输了四成的灵力给我，又为了我生生挡了幻灵的致命一击，又因为要救我而被炎烨的灵光刺穿而耗尽灵力的，是吧？”

　　独彦又抓了抓头发：“幻冥是输了灵力给你，但不是四成，是六成。”

　　幻冥……

　　“带我去见他！”

　　独彦看着我，他的眼里映出的我的眼神认真坚决。

　　我是被用轮椅推到幻冥的病房的，病榻上的他安静地沉睡着。凤眼修长上扬依然，只是再看不到那双灵光流转的紫瞳；淡粉的嘴角精致依然，只是再看不到那倾城绝色的笑容；紫色的长发柔顺依然，只是再看不到那长发飞扬在风中的傲然的身影。右眼下那颗泪痣却是异常的闪耀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泪从那削尖的下巴滑落。

　　太相似，眼前的幻冥有着和刚才梦里出现的白衣男子太过相像的脸庞。只是，没有那样摄人心魄的妖娆魅惑，此时沉睡中的他，美得脆弱。

　　幻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见我第二面就强暴我的人是你，害我被食尸虫侵蚀险些送命的是你，可是嘉耶广场上劫法场救我的人也是你，输六成灵力给我救我一命的也是你，战场上用身体为我挡去攻击的还是你。幻冥，你要我是恨你，还是谢你？我多希望自己也会读心术，这样我就能明白你，就能明白你莫名的怒火，明白你看着我时那双紫瞳里永远在翻涌着的情绪。

　　“水系术法，是治愈系术法，所以水系最高术法就是最强的治疗术，独彦我说的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独彦没明白我的意思，但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无法阻止了。

　　冰蓝色的蝴蝶成群翩跹飞出，围绕着房间飞舞一周后，聚到了幻冥的身体周围，冰蝶排列出六芒星的形状，蓝色的灵光缓缓散开将幻冥笼罩在了灵光之中。

　　“你不要命了！竟然使用冰蝶，你刚才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我只问你，除此之外，你还有让他醒过来的方法吗？”

　　独彦沉默了，重重叹了口气。

　　“那就不要阻止我。”

　　“你这样会加快身体的衰竭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么？”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提着口气硬撑着，若不是逐渐习惯了病痛，此刻胸口针刺的剧痛要是以前的我怕是早晕过去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大量的灵力从我的身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失，而幻冥却似乎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无意见瞥了眼窗，那里有双碧眸透过窗帘的缝隙直直地看着我。目光与那双碧眸的视线接触的瞬间心痛如绞，而我只是装作没看见视线没有在那里停留哪怕片刻，我怕我再多看一眼泪就会不争气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