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成人之仁

　　这世间没人能真正掌控一切，哪怕是一场局部的战争。

　　珺娅是这么想的，因为那丝道则之力几乎耗尽了她的魂力，她要死撑，是因为要迷惑淳惑；博白是这么想的，本来占据了主场优势，却因为鬼军的遍地开花式的焚城之策，搞得他焦头烂额；酒织是这么想的，她沐浴着汗洛的神魂之力，虽说好受了些，却依旧动也动不得……

　　当然，云歌也是这么想的。

　　他不明白，一直所向无敌的幻界之力竟然第一次遭遇强敌。神魂之力如潮水般向汗洛汹涌扑去。他暗暗咬牙传音道：“云姨，你再不出手，我可要毁掉那片沙漠了！”

　　云姨惊道：“你敢！那沙漠可不属于你一人！”

　　“何意？”

　　云瑶气道：“当所有人都要靠你活下去的时候，你便不只是因为自己而活！你会变得很重要，你担负的责任太过巨大，便容不得你耍小孩子脾气……”

　　“呃——”云歌见云瑶还要说下去，无奈道：“等你讲完大道理，那片沙漠或许已经不见了。”

　　威胁在很多时候都是没用的，但对于真正需要那片沙漠的云瑶来说，威胁还是有些用处的。云瑶腾身于空中，向汗洛望去，那双眼之中赤瞳之光如两道光柱，试图将汗洛的神识之力切断。

　　可是，全然无用。

　　云瑶一急，眨眼间指印互结数十次，双掌擎焚天巨力再次向汗洛推去。可是，那掌间炙风竟然无声息的穿过汗洛，将汗洛身侧的青玄石地面焚成虚无。

　　依然无用。

　　汗洛眼珠一转，盯了云瑶一眼，而后继续向酒织的身上施加魂力，完全不顾及自身的安危。

　　云瑶银牙一咬，自空中俯身向汗洛冲击，就在身形展动的刹那间，众人赫然发现云瑶已化身成一只雪白的狐，双眼射出赤红精芒，口间赤焰吞吐不停，汗洛的魂力之界，瞬间被灼成一个黑洞。

　　不过，仅仅片刻之间，那个黑洞便已恢复如初，而后，汗洛变得更加虚幻，令赤精狐从他的身体之中穿了过去。也许，这世间最好的抵御也比不上闪避。而汗洛，竟没有闪避，而是化成虚无之身，无视了云瑶的攻击。

　　云瑶心中惊骇如潮，就在刚刚她穿过那怪物的身体的刹那之间，她看到了很多影像，事实上那一刻对她来讲却是最为漫长的时光，就像是数个时辰、亦或是数年。她站在汗洛的身侧，凝视着这个奇异的生灵，却未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半晌，她才沉声道：“诸位，此人有大秘，若不能将其瞬杀于此，便放其安然归去为妙！”

　　云歌惊讶莫名，稍稍减弱了魂力压制，那幻界之力瞬间弱了下来。即便如此，那汗洛也未能轻松半分，因为那力量虽说从自己身上离开了，却更加集中在酒织的身上。

　　“为何？”云歌不解。

　　“多说无益，若不能将其瞬杀于此，便放弃吧。”云瑶心思复杂，若她将真相说出来，这些人又当如何？这玄天城又当如何？

　　不但云歌不明、段兴也莫名所以，夜哭大人也不解。神树于双方的法力鼓荡之中，剧烈的摇晃着，也如同在诉说着心中的疑惑。更加糊涂的人是老城官儿，他才不管什么瑶山，什么仙子的言外之意。既然她说有杀死这怪物的可能，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呢？

　　老城官儿怒极，杀死这怪物可是他此生最后的一个愿望。外城杀声震天响，这一切的根源b何在？想到此，老城官儿心生愧意；看着自己的断指，又心生决然之意；再望向汗洛的目光之中已满是杀意。

　　老城官儿要说话了。一动不动的他缓缓的从神树之下站起，高声道：“老城官儿本是一介凡人，不解神仙意。老城官儿只记得心中所坚守的那部分执念。而此刻，这位仙子，老城官儿让您失望了。这怪物既然能还实以虚，为何不能还其以实？”说完，将那根断指指向汗洛头顶之上的虚空之中……

　　云歌吓了一跳，以他魂体的境界竟然不明那凡神的指间究竟是什么力量。于是，他连忙撤去幻界之力，眼看着那汗洛自地上挣扎的站起来。云歌的神识将这一方空间全部笼罩，接下来，他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看到那断指之上有云姨的天赋力量、有段爷爷的手段、有夜哭大人的气息、有神树的波动……

　　最可怕的是，那所有的力量却并非来自于这里每个人的主动配合，而是被那断指不断的汲取！便是自己的幻界之力也在不断的流逝，于虚空之中，向那断指汇集而去。

　　酒织终于可以说话了，她大喊道：“呆子……走！，走了，就能活着！”

　　汗洛在继续支撑着，与那莫名之力抗衡。全然不理会酒织，事实上他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那力量压得他退无可退，便是化虚也不可能。他感觉，若是他再施展那种天赋，定然会被这力量消于无形。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硬撑，以天赋和蛮力与那力量硬撼。一时间，汗洛浑身上下已经彻底湿透。

　　酒织急道：“难道你不懂，酒织一直在利用你吗？你恨酒织吗？”

　　汗洛努力的摇头，只艰难的吐出一个字：“走！”

　　酒织情绪复杂的指间微动，一个神器凭空出现，将那些她看不到的无形力量挡在了外面，而她和汗洛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段兴、云歌、云瑶、夜哭大人都面面相觑，只有老城官儿表情冷漠，将敌人换成了突然出现的神器。曾几何时，神器，他想见都难。如今，他却要与那神器相抗。他不知自己的断指之上究竟是哪里来的力量，但他知道，自己的寿命正在慢慢的流逝，便在这数息之间，他竟然老了十岁有余。他心知，这一切的根源便是因为身后这株神树。

　　没人懂得老城官儿的异常，但神树懂得。一道绿芒自枝条之间垂落，将老城官儿淹没其中。待光芒散去，老城官儿看起来哪里还是那个老城官儿，俨然是一位不到而立之年的不羁儒士。

　　段兴如同这族中所有族神一样，对神树心存不屑。如今，最为激动的也是段兴。只见他突然现出身形，三步并作两步来至神树之前，俯身便拜……

　　老城官儿对段王爷的举动如同未见，他心知，神树有灵，之于玄天族神来说，若不能亲眼所见怕是难以相信；对于他老城官儿来说，神树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只能相信。他信这神树有无上之伟力，将这天地之间一切所能操控的力量能为他所用，因为他已承诺，要以死回报神树。

　　只是，他在心中无数次的强调着，老朽不过是一具残败之躯，于神树或许并无大用。但他希望自己能对神树做些什么，若是声名对神树有益，他希望在这人世间留下自己的名号。也许，这虚无的名声，神树并不在意，但他想，这玄天族之中有哪位神境强者会如他一般？也许，他只是一道警示人心的影子，让那些神明白，神树有灵且无所不能。

　　也许神树被感动了，也许神树只是被说服了，也许神树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觉得他这个叫做老城官儿的凡人太过可怜。也许，神树只是想和他玩一个连神树自己都不懂的游戏……总之，神树出手了，竟赋予了他一身力量和不朽的年华……

　　老城官儿曾经年轻过，他将那逝去的青春看成是前世。而这一世，他誓要好好把握，他要活出精彩。这一次，他只做一件事，哪怕最后他不敌口水怪而死去，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也无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