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僧·狐（2）

　　在他们生火的年代里有诸多的鬼、怪，是我们当今社会所罕见的；也有众多仙灵的传说，如吕洞宾等地仙，广成子等上古天仙；还有魑魅魍魉，形形式式的精灵。当然，所有的这些没有绝对的邪恶，也没有绝对的正义，所谓善恶存于一心。所以有救世的鬼怪，也有邪恶的神明。

　　一天晚上，月亮不知道躲哪去了，四周很黑，当狐狸在山腰猎食，爬到一棵枯萎的松树上时，她看见几团蓝色的幽光隐隐约约的闪现着。她快速而悄无声息的朝着他们潜了过去。当她接近时，几团幽光变形成了她前所未见的物种——傀儡，不属生也不属死，一闪一闪发着沼气燃烧时那种颜色的蓝光。

　　这些傀儡低声交谈着。

　　“主人命令我们，”第一个傀儡说，他那裸露的身体上随着他每说一个字就散发出更强的蓝光，“必须把和尚给做掉。”

　　听到这句话，狐狸停止了移动，静静的躲在高高的蕨类从里。心想，又是谁要伤害我的爱郎呢？我一定要搞清楚。

　　“嗯，”第二个傀儡说，他的牙齿像刀片似的闪亮而锋利。“我们的主人，伟大的风水术士，前不久夜观星象之后算了一卦，在下个月的月圆之夜，他和和尚之间必有一死。如果和尚不死那么我们的主人必有杀身之祸。”

　　“怎会如此？哼，主人赋予我们躯体，让我们独立行走于时间，不再受困于孤坟，我再也不愿回到那阴冷潮湿的地方。主人不能死。”第三个傀儡说，它的眼睛闪烁着蓝色的火焰。“咦？！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偷听我们的对话，我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狐狸闻此，吓得屏住呼吸，把腹部贴紧地面，四肢伸直，趴在那一动不动。三个傀儡往上飞高了一些，环视周围黑暗的森林。“除了一只死去的狐狸什么也没有。”第一个傀儡说。

　　第一个傀儡“手”一挥，从他的指尖飞出一只苍蝇。

　　一只苍蝇落在狐狸的前额，慢慢的爬到她的鼻子。狐狸觉得很痒，她想一爪撕碎这只可恶的苍蝇，居然敢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和她作对，啊，它那两只该死的前足还在戳来戳去，但是她忍住了；狐狸一动不动的躺着，瞳孔涣散，眼球变成了灰白色，就像死去那样。

　　“主人的计划是这样的，”三个傀儡认为狐狸死了，便再次降落下来，第三个傀儡对其他的傀儡说。“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和尚都会做噩梦。第一天晚上他会梦见一个箱子，第二天晚上他会梦见一把钥匙，到了第三天他会梦见他用钥匙打开箱子。当他打开这个箱子后，他的灵魂将会被吸取到箱子里，那样他的失去了和现实世界的联系。不会吃不会喝，他的肉身很快就会死去。这样我们的主人就不算杀生了，天劫降临之时就不会把这一罪孽加到他的身上。”然后他再次看向狐狸对第一个傀儡说。“你肯定我们的对话不会传出去吗？”

　　再一挥手，那只苍蝇爬进狐狸的眼珠子里。狐狸的眼珠转也不转，心想忍忍就过了，这个时候千万要忍住，不然肯定会被灭口的，我死不足惜，可是爱郎绝对不能死。啊，不行了，快疯了，好痒，好痒，别戳了，求求你。就当狐狸快忍不住的时候，忽闻。

　　“有什么可以偷听到我们的对话了？”第二个傀儡说。“一条狐狸的尸体？”他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即使被别人听到也没有关系，”第一个傀儡说，“那个偷听我们的人，如果想对别人说起，当他的耳朵还来不及听到他自己说出的第一个字时，就会被他的声波炸开自己的胸部。”

　　一阵风吹过山顶。东边开始发亮了。

　　“这样和尚必死无疑了吗？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第三个傀儡又说。

　　“只有一个方法能让和尚逃过一劫。”第二个傀儡说。

　　狐狸聚精会神的等待下文，但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她一个字也没再听到她想知道的事了。她所听到的只有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响声，和树叶落地的声音，树木枝条摇晃的“咔，咔”声，甚至远方小庙传来风铃的“叮，叮”声。

　　她像掉落的树枝一样僵直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她怕那些傀儡还在附近，直到太阳升到了当空。她竖起尾巴抖了抖，用瓜子拍死爬到她身上的蚂蚁，她故意在附近绕了个圈子才回到自己的狐狸窝。她的窝有点凉，阴暗，她趴到地上用鼻子嗅了嗅，看看有没有被入侵过的迹象。在她的卧榻背后藏着她最为宝贵的宝贝。

　　几年前她得到这个宝贝还颇费一番周折，她在一棵大树的根部发现的它，树根死死的缠绕着它，于是狐狸又挖又咬才把它弄了出来，然后用她那粉红的小舌头舔干净，用毛皮把它擦得光亮。这是她的财宝，这是一个古朴，异域的玩意。

　　这个圆球体翡翠雕刻而成的，上面刻有一条龙，龙的眼睛用红宝石镶嵌。

　　这个宝贝能为她带来舒适，在潮湿的狐狸窝里，红宝石龙眼会发出光芒，为她带来温暖。

　　狐狸把宝珠叼在嘴里，就像叼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她就这样叼着龙珠走了很多里路，终于来到海边的悬崖上。海鸥在她的头顶盘旋尖叫，海浪在她的脚下拍打着岩石。她能尝到空气中的咸味。

　　“这是我拥有的最最宝贵的东西了，”她想“现在我将放弃它，将它献给无尽的大海，献给伟大的海神。我所求的只是获得能够挽救僧人性命的知识。虽然不知道海神能不能听到我打祈祷，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爱郎将会梦到一个箱子，一把钥匙，他将用钥匙打开箱子，然后他会死的。求求你伟大的海神啊，请你倾听我的祈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于是她用鼻子不舍的轻抚着暗淡的珠子，慢慢把它推向悬崖边，看着它落进几百尺下汹涌的大海。她叹息了，望着那颗曾为她的狐狸窝带来祥和的龙珠。

　　然后她又走了很多里路回到她的狐狸窝，筋疲力尽，一倒在卧榻上她就睡着了。

　　熟睡的狐狸做了一个梦。

　　她来到一个荒芜的地方，这里除了灰色和棕色的岩石什么也没有，寸草不生。就连天空也是灰色的，不太亮也不太暗，这是一个灰色的世界。她可以看到的前方一块很大的岩石上蹲着一只巨大的狐狸，从鼻子到尾巴能看到的地方毫无遗漏全都是墨黑色的，就像一块白布放到染缸里漂染过一样。它的体型比老虎大，不，比战马还大，不，比起任何小狐狸看过的物种都要大。

　　它就那样静静的蹲在大岩石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从它深陷的眼窝里可以看到眼眸在闪耀，发光发热。

　　就像是冥冥中的牵引，无需任何提示，任何命令，小狐狸爬上一块又一块的岩石，跳过一块又一块的岩石，终于来到它的面前一块岩石，对它俯身膜拜，口中发出“呜呜”的低鸣，似在哀求，似在申诉，又似在撒娇。

　　“起来吧，”大狐狸说。“站起来，不要害怕我的孩子。你放弃了最宝贵的东西，所以你才梦见现在的一切。”

　　“我那颗龙珠是属于您的么？”她说。“尊敬的守护神。”

　　“不，”他对她说，“它属于我的一个朋友，很久很久以前，他把它弄丢了，当众龙离开人间飞升仙界的时候。这对他造成了天大的麻烦，因为失去了龙珠他无法得到天界的承认，现在，龙珠随着海水，送到了他的身边，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他会一直沉睡在大海的最深处，直到他命中的主人出现，他在完成了自己的天命之后便能飞升天界与亲人朋友重聚。”

　　“我为能帮助到您的朋友感到无限的敬意和光荣。”小狐狸说。

　　小狐狸和墨色大狐狸，在这个梦的地方，安静的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一刻永恒。小狐狸很想开口向墨色大狐狸提问，如何才能拯救她的爱郎，却又怕冒犯了伟大的守护神，他似乎在缅怀一段友谊。守护神啊守护神，您千万要记得把我拉到这个地方的目的啊，您千万要告诉我就僧人的办法。狐族的守护神不开口，她也只能心里干着急。不能让守护神认为我是施恩望报的狐，虽然我确实是。突然小狐狸看到远方的岩石开始消失。

　　“那是什么动物？”终于看清远方的岩石的消失是因为有些奇怪的动物在吞噬这个地方。小狐狸惊讶的问到。

　　那些奇怪的动物体型像狮子，却长着大象的鼻子，他们把鼻子插到地下，一抽一抽，边缘的岩石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叫做魇，”大狐狸说。“他们就是人们所说的食梦兽。”

　　原来这就是魇，小狐狸是听说过魇的。传说中如果某人做梦梦见不好的事情或者被恶鬼侵入梦境，做梦的人就会请得道高僧或者道士驱邪，所谓的驱邪就是调用魇把那人的恶梦给吃掉，恶梦里出现的征兆将不会发生，恶梦也就消除了。

　　她注视着那些魇的行动，注视着他们把岩石粉碎变成黄沙，黄沙像瀑布一样流出梦境的边缘，流向虚无。忽然灵光一闪。

　　“如果有人想在魇吞噬完一个梦之后抓住它不让它离开，”小狐狸说。“将会发生什么事？”

　　墨色狐狸沉默了一会，眼眶里的眸子发出光亮。“魇很难抓住，跟难饲养。他们是神秘莫测难以度量，而且非常狡猾的野兽。”

　　“我是一只狐狸！”她说，很谦逊而很自豪的说。“我也是一只狡猾的野兽。”

　　墨色狐狸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俯视着小狐狸，就像他能透视小家伙的一切，所思，所梦，她的感受。她在他面前隐瞒不了任何事情，他能洞察一切。“他只是个人类，”大狐狸说。“而你却是一只狐狸。你们的爱情注定是不会开花结果的。”

　　她想狐之守护神敞开了心扉。告诉他，她知道这一切的后果，告诉他，她愿意接受任何不幸。但是，用尾巴拍打了一下身下的巨岩，墨色狐狸纵身飞起，巨岩在他飞起的同时化为黄沙。在小狐狸的眼里他不断的变大，变大。最后他便是天，他便是地，他的黑色皮毛化作夜空，他的眼睛化作星辰，他的尾巴化作半月，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我可以变得狡猾。”小狐狸对着夜空说。“我可以变得勇敢，我甚至可以为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