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恶魔之子

　　从阿加雷斯的宴会上回来之后。依镜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有一次吃饭的时候险些将一直毒蜥蜴吃进嘴里，普罗米修斯和米拉凯维亚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毫无疑问，依镜是在去参加阿加雷斯侯爵宴会的期间受到了惊吓。

　　米拉凯维亚单纯以为依镜是被宴会上的宾客容貌吓坏了，普罗米修斯则不同，他清楚依镜的性格，在被亚斯特洛特暗算过一次又一次之后，依镜也能马上恢复精神考虑解决问题的方法，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能令她如此失神？

　　普罗米修斯向更熟悉魔界的米拉凯维亚打听了一下，阿加雷斯侯爵的宴会上并没有什么骚动，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阿加雷斯举办宴会的目的，他打算在魔王陛下的婚礼之前，把自己从人间带回来的孩子介绍给所有魔族。

　　当然，没有魔族会认为阿加雷斯打算当个慈父，所谓的孩子对魔族而言只有两种用途，一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二是可以合作的盟友。

　　不少魔族都有孩子，但把孩子介绍到人前的却不多。现在占据高位的大恶魔几乎全部都是从低等恶魔发展而来的，他们踩着同伴的尸骨。啃食同类的血肉，耗费几千万年的时间才有如今的成就，魔界生存的规则早已刻在她们的骨血之中，他们狡猾恶毒，没有仁慈，没有心软，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可是恶魔的孩子不同于魔界的魔气所孕育出来的低等恶魔，他们和世间所有孩子一样带着一颗赤子之心降临，纵然他们天生有承袭自父母比低等恶魔更强大的力量，然而在时刻与阴谋和杀戮为伍的魔界，一个婴儿自然平安长大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更多的是一出生就被自己的恶魔父亲或母亲吃回肚子里去。

　　不过，也有例外，大恶魔通常会抚养几个自己的孩子，孩子是魔力与自己最接近的存在，做不得了的坏事又推不掉干系时顶好的替罪羊，只要从小加以调教，不怕孩子不对自己惟命是从，但这一类的孩子通常不会摆到明面来，是暗棋。

　　再有一些天资聪慧，力量又特别强大的，就会被调教成自己的心腹带在身边，是明棋。一般来说，明棋若没有被自己的亲人主子算计死，脑子也够聪明，跟随在大恶魔身边好好学习魔界的处事方法，暗中培育自己的势力。没准有一天能拖离掌控，可惜成功的例子实在不多，大恶魔不是做假的，哪能轻易给自己的手下反叛了。

　　“依镜，你在宴会上碰见什么事了？”普罗米修斯疼惜地倒了杯温水放到依镜手上，其实他更担心是不是亚斯特洛特趁他没跟着的时候对依镜做了什么。

　　普罗米修斯发问之后等了好一会，依镜才恍恍惚惚地张了张嘴，说：“普罗米修斯……恶魔的孩子，真的只会是恶魔吗？”那时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居然成真了。“我在阿加雷斯侯爵的宴会上看见了拉芬彩儿，他是阿加雷斯侯爵的儿子……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是恶魔呢？他聪明、乖巧，虽然有些做法确实不好，但那是因为他在高塔上，一直没有接触过什么人，不，是斡德夫人的错……”

　　依镜不断地试图给拉芬彩儿辩解，普罗米修斯静静坐在她身边听着，没有去否定她的话，他知道此时的依镜一定不希望有人去否定，那些话与其说是为了说服他，倒不如说她是想要说服她自己。尽管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说着说着，依镜的声音渐低，甚至有点哽咽：“不管他做了什么，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好孩子啊……为什么拉芬彩儿会是恶魔呢？为什么现在该和喀琉西在一起的他会到魔界来？”

　　在宴会上见到跟随在阿加雷斯身边的拉芬彩儿时，依镜的心像是被刀子狠狠捅了一下，一直以来她努力地忽略掉拉芬彩儿那些令她不安地熟悉感，现在想来，是因为她曾经在亚斯特洛特身上有过类似的感觉，那个孩子的气息和笑容都跟亚斯特洛特太像了，那时恶魔特有的残酷和冷漠。

　　“我觉得，自己被隐瞒了，被欺骗了。本来我以为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孩子，毕竟他是我从小照顾着，在高塔里那段时光，他几乎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就好像是只属于我们的世界。就算搬到庄园里，他也会在每天回来之后将一天的行程都告诉我，我知道他在改变，可我觉得孩子总会长大，会改变，何况外面的世界和高塔里是不一样的，拉芬彩儿不过是变得更加成熟而已……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真傻，我明明知道庄园的仆人对他的恐惧不比斡德夫人少，我明明知道他诅咒夏洛克是不对的，我明明知道他对仙度瑞拉的惩罚太过分……是我没有阻止他，我想那孩子总会接触到人类的社会，慢慢就能学到认了的道德，我不想凶他，不想骂他。我害怕被那个孩子讨厌，我只想要拉芬彩儿在接触社会之前又一段轻松快乐的时光……这样，是我错了吗？可是，我真的没想过他会是恶魔！”

　　依镜捧着杯子的手剧烈颤抖着，眼泪一滴滴落入杯中。

　　在魔界待了这段时间，依镜当然也明白孩子对魔族是什么意思，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她没有教好拉芬彩儿的惩罚？她多么不愿意让自己疼爱的孩子变成大恶魔的工具，再也没有自由，随时会被派去送死背黑锅，阿加雷斯侯爵握有兵权，在魔界的地位恐怕不低，越是尊贵以为着越多的阴谋，拉芬彩儿又不是他一手调教大的，难免存着忌惮，肯定当不得心腹，又不是暗棋，恐怕拉芬彩儿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拉芬彩儿纵有千般不对，也是她带大的，那一点一滴相处下来的感情，虽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如今那孩子有难，她如何能不担心？

　　“我想把拉芬彩儿带回来。阿加雷斯侯爵不是好对付的，拉芬彩儿跟着他定是凶多吉少……普罗米修斯，你说，我去求亚斯特洛特帮忙可以吗？”

　　“不行！”想也没想，普罗米修斯用力拍了依镜的头，“恶魔的孩子相当于私有财产，他们不会轻易送人，交易的代价你付不起。依镜，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轻易和恶魔做交易，恶魔的诱惑最容易令人迷失本心。”

　　等价交换标准的衡量权在恶魔手上。也许对亚斯特洛特来说，依镜付得起交易的代价，但普罗米修斯却不想告诉她，就如依镜不愿拉芬彩儿有危险，他又何尝愿意眼看着依镜受到伤害呢？

　　普罗米修斯讨厌所有神，可是他不能否认自己也是神族的一员，他和所有神一样有自己任性自私的一面，就如当年他为了庇护自己喜欢的人类可以违抗神王，如今在他心里依镜比拉芬彩儿重要得多，他一眼就看穿拉芬彩儿的血统了，神族与魔族天生是冤家，他并不喜欢拉芬彩儿。

　　依镜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说得对，我真的很穷，一无所有不说，还背了一身债，穷得寄人篱下，穷得眼睛直看得到钱，穷得连自己喜欢的孩子也帮不了……如果我当初小心一点别打坏了维儿的礼物，如果我更有点手段努力敛财，如果我可以再绝情一点，不要管拉芬彩儿……可惜，我做不到，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不管他对别人是什么模样，至少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对我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他总有办法让我高兴……”

　　普罗米修斯叹息一声，轻轻抚摸着依镜的头发，说：“别想太多，魔界的事不是人类可以干涉的。拉芬彩儿比你预计的要聪明强大得多，才会让斡德有‘他可以杀死亚斯特洛特’的想法，既然你说他在宴会上跟随在阿加雷斯侯爵的身边，说明他已经得到阿加雷斯侯爵的信任了，就算只是做个样子，至少阿加雷斯不会明着给他设下必死的局。”那个孩子一点也不简单，没准比起人间来。他更适应魔界。

　　“会是这样吗？”依镜仍旧不放心，“他只是个孩子……”

　　“我懂你的意思，在你眼里，他永远都是孩子，然而事实上他已经不能算孩子了。当初斡德如果只是背叛，亚斯特洛特大可派其他手下去杀了斡德，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处置斡德的灵魂，偏偏他找上了你，还要求让斡德痛苦地死在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手里，我就猜到拉芬彩儿恐怕是其他大恶魔的孩子。以前我还留在魔界时并没有听说斡德犯下什么错误，斡德只是为了生下拉芬彩儿才逃出魔界，不敢再见她最爱的公爵，甚至将怨气变成了恨。毕竟，斡德对亚斯特洛特献上忠诚，她和其他恶魔再有接触，就等于背叛。”

　　说到这里，普罗米修斯再度对亚斯特洛特的恶趣味表示不满，恶魔自有一套御下手段，当时是亚斯特洛特身边第一信徒的斡德会跟阿加雷斯发生关系，固然可以有阿加雷斯的诱惑在里头，不过，最重要的原因估计还是亚斯特洛特对斡德厌倦了，随便使了点手段给自己身边的魔女换换血，有给斡德下了个套，看着她的不幸当做自己无聊时解闷的乐趣。

　　无怪乎斡德会那么恨亚斯特洛特，一直跟随在亚斯特洛特身边的她稍微动动脑筋就知道自己落得那种下场全是亚斯特洛特一手促成，她有多爱亚斯特洛特，就有多恨他的无情和残忍，明明将她留在身边，在她以为自己的幸福即将来临而欢欣雀跃的时候，又狠狠摔碎了她的幻想，只因为他厌倦了……亚斯特洛特将她完全付出毫无保留的一片痴心践踏到污泥里！她不服，凭什么魔女就不可以拥有爱情？她是爱着公爵大人也想获得公爵大人的爱情有什么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痴心妄想？！

　　阿加雷斯以为他从亚斯特洛特身边抢到了人，正得意洋洋带着战利品的拉芬彩儿举办宴会，邀请亚斯特洛特也有炫耀的意图在里面，却不料亚斯特洛特借着他的宴会将维儿公主的伴娘推出来，塔耳塔洛斯的臂环把所有宾客的注意都吸引走了。

　　再听亚斯特洛特貌似不经意提起对斡德的处置，阿加雷斯能成为魔界侯爵脑子自然不迟钝，马上猜到当年的事他也是亚斯特洛特算计的一环，脸上笑容灿烂得应和公爵大人处置得好，心里的小人气得直跳脚，大骂亚斯特洛特狡猾，原以为身边第一信徒必然是深得亚斯特洛特宠信才对，何况斡德的容貌和实力在魔女中也十分出众，没想到亚斯特洛特压根就把她当厌弃的玩具，给她准备好最后的舞台了，当时盯上斡德的他也成了亚斯特洛特游戏中的一枚棋子，摆明是他智商不如亚斯特洛特才会被利用，实在太让他不爽了，吼！

　　宴会上的大恶魔没有傻的，从亚斯特洛特和阿加雷斯客套的对话中听出了针锋相对，再结合话里的隐藏线索，很快猜出阿加雷斯自作聪明踩到陷阱了，除了暗自警惕亚斯特洛特的阴险，也非常乐意火上浇油嘲笑阿加雷斯的不自量力，魔界一向是以力量为尊，侯爵和公爵差一级，实力头脑就是一个质的差别，阿加雷斯皮痒了找不自在才去挑衅亚斯特洛特，脑子这么抽，相信他的竞争者会很乐意把他拉下位，很长一段时间阿加雷斯都会麻烦不断呢。

　　拉芬彩儿介于亚斯特洛特和阿加雷斯之间，没跟依镜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依镜也不知道拉芬彩儿有没有认出她来，亚斯特洛特化的妆简直像把她变了个人，认不出很正常。依镜忽略掉自己心里那点失落，安慰自己那种地方确实不方便聊天。

　　魔界真不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