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锦绣（上）

　　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我正好五岁。娘亲说，家里没有再多余的闲钱白白养着我了，哥哥到了快去媳妇儿的年纪，可是因为家里太穷，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

　　“二丫，娘不想把你卖到那火坑里去。苏家是良善人家，他们会对你好的。你跟着苏小姐，就不会再过苦日子了，别怨娘，好么？”那个刚刚把我卖掉的女人，挂着假惺惺的泪水，一遍一遍的请求我的原谅。

　　恨么？当然不，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娘亲，锦儿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呀？”采买嬷嬷把我带到了一栋形容不出漂亮的阁楼前，里面传出来细细弱弱的问话声。这么美的地方，住着的是公主么？

　　“锦就是漂亮的意思，锦儿是娘亲和爹爹的漂亮宝贝儿。”一个温柔的女声说道。

　　宝贝儿？女孩子，也是可以成为爹娘的宝贝儿的么？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夫人，人带来了。”采买嬷嬷在门外笑的一脸灿烂，虽然明知道门里的人根本看不见。

　　“进来吧。”那个温柔的女声突然变了调子。

　　我小心翼翼的跟在采买嬷嬷的后面，头垂的低低的。在来的路上，早被耳提面命了许多忌讳的事情。也是啊，如果我犯了错，那她付给娘的那一吊钱不就白给了么？

　　“你就是二丫？把头抬起来我看看。”有人这么命令道。

　　我抬起了头，屋子里比我想象中更美更奢华。躺椅上坐着很美很美的那位，就是采买嬷嬷口中的“夫人”了吧？她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那种天生的气质，是我们这样在小山村里出来的粗丫头根本没办法比较的。纵然不想承认，可是，那一瞬间，我深刻的感到了自己仿若低如尘埃。

　　“长的还不错，今年几岁了？”

　　“回夫人的话，二丫今年…”采买嬷嬷急忙回应道，声音里是浓浓的谄媚。

　　“没问你。”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了采买嬷嬷的回答，“二丫，今年几岁了。”

　　“五岁。”

　　“小小年纪，怎样的父母才舍得自己的孩子去别人家为奴为婢？”夫人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感慨什么，以后的问话中，声音倒是温柔了许多。

　　“以后就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吧。”最后，夫人懒洋洋的给我安排的去处。

　　“还不快谢谢夫人。”采买嬷嬷一脸的喜不自胜，仿若跟着小姐这四个字在她眼里是天大的恩德。

　　呵，再怎么光鲜，还不是下人命？“谢夫人。”

　　“娘亲，这个小姐姐是给我的么？”一直坐着的粉娃娃开口了。

　　“锦儿乖，她以后是你的贴身丫头了。可不能叫小姐姐，别叫外人听了笑话。”

　　“知道了。”虽然还不太明白娘亲说的什么，锦儿也乖乖的回答知道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夫人突然转过头去对锦儿说：“锦儿，以后这就是你的人了，她的名字，就你来取吧。”

　　锦儿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取名字啊？”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别提多可爱了。看见正对面挂着的一幅“锦绣山河”，有了：“就叫苏绣好不好啊，娘亲。”

　　“傻孩子，可不能乱了章法。依你的绣字，现在正是琪字辈儿的，就叫琪绣吧。”

　　我知道诸侯那句话是对我说的，琪绣，只有两个字，就要抛掉过往了么？眼睛里面有什么在流动，痒痒的，我才不会为那个家掉一滴泪呢。

　　“谢夫人，谢小姐。”低垂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洁白的锦帕。

　　“擦一擦吧。”是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姐。

　　“谢谢小姐。”这句，是真心的。

　　“李嬷嬷，把让你带去小姐的地方安顿好了，换身儿衣服再过来。”

　　“是，夫人。”

　　从那一天，二丫死了。只有琪绣。

　　“琪绣，快，过来。”

　　“小姐，被夫人知道你偷偷出门又要罚你抄女诫了。”我无奈的看着一身男装的小姐。

　　“好了，琪绣。你不会告诉我娘的吧？你最好了。”小姐又开始耍她的撒娇**。

　　“是是是，每次要我背黑锅了我就成了最好的了。上次琪萝也是最好的吧？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呐。”说归说，我还是蹲下了身子让小姐踩着我翻过去。

　　“谁让她欺负你的，以为我不知道啊。”

　　“小姐，嘀咕什么呢。快过去啊，你重死了。”我半真半假的抱怨。

　　“琪绣，你讨厌，你才重。”受刺激的小姐突然有力气了，翻过了早已不知被踩了多少遍的围墙。

　　“琪绣，快上来。我拉你。”

　　“我自己跳上去好了。”以前为了保护小姐所学的拳脚功夫，好像只有翻墙的时候能用到啊。真是可惜。

　　“琪绣，你好厉害。”

　　我抱着小姐轻轻的跳下了围墙，每次都来这招，我现在不是你夸一夸就晕头转向的傻子好不好。真想告诉小姐换个新招。

　　“小…”

　　“小什么小？要叫公子。”小姐臭美的甩了甩手里的扇子，要知道，现在都已经秋寒了。

　　“是，我的公子。现在咱们上哪儿去啊。”

　　“嘿嘿，这次我带你去见识个不一样的。”

　　到地方后，我几乎可以预知被老爷夫人逮到的下场了。“小…公子，您说的不一样的地方不会和我想的一样吧？”

　　“如果你想的是这里的话，应该没错了。”

　　我拽住了直想往里走的小姐，拜托，这里是青楼诶，大大的怡红院三个字看不见么？去青楼是要干嘛啊干嘛啊干嘛啊？

　　小姐掰开我放在她手臂上的手，大步的往里面走。没办法，我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哎哟，这位公子可眼生的很。第一次来吧？里面请里面请，妈妈呀…今天一定给你找咱们这儿最好的。”热情的老鸨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估计小姐在她的眼里跟一块回移动的金砖没什么区别。

　　“哟哟…瞧这哥儿俊的。”走近的老鸨越发激动，那涂满红蔻丹的血红指甲都要戳到小姐身上了。

　　“妈妈，把绿衣给小爷叫出来。”小姐一副急色鬼的样子，直往里面冲。

　　“厄…这个，公子，不然叫红袖过来吧。”老鸨的脸色有些变了。

　　“莫非你们这儿的花魁还有两个？”

　　“绿衣，绿衣姑娘她，实在是走不开啊。”老鸨急忙忙的解释。

　　“琪绣，银子拿出来。”

　　我翻了翻白眼，从荷包里掏出一大叠银票，小姐又要装暴发户了，真不知道这是跟谁学的癖好。

　　老鸨看着一大摞的银票眼睛都直了，一边颤巍巍的接过银票，嘴里不住的说：“公子您楼上等一下，妈妈马上把绿衣姑娘给您带过来。”

　　切，有钱能使鬼推磨。

　　“琪绣，咱楼上去。”

　　我无奈的跟在小姐身后，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这么肮脏的地方，小姐可不能出一点事情。

　　“哟…这，这莫非就是怡红院新来的姑娘？”一直肥猪手冲着我的脸摸过来，我连忙闪开。

　　“别躲啊，小娘子。跟爷喝两杯。”那只醉醺醺的猪又拼命的靠过来。

　　“琪绣，让开。”伴随小姐的声音的是一只滚下楼梯的猪，真担心楼梯会碎掉。

　　“谁，哎哟…谁把大爷踹下来的？”那头猪气急败坏的跳起来。

　　“管好你的猪手，我的人都敢动？不要命了。”小姐在楼梯上俯视那头猪的样子，惊艳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公子…”

　　“琪绣，还不过来？”

　　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手，我把自己的手递上去，然后紧紧的握住，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