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年不语

　　李三斤的降世改变了全家人的生活，李成才在家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候甚至白天也看不到他的人影。每当有警车经过门前时，妻子总是提心吊胆。

　　还没上完小学的大女儿被父亲勒令休学了，就这样为了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和生病的母亲，李大玲幼小的身躯背着弟弟艰难地操持着家务，做饭，为母亲熬药，给弟弟洗尿布，照顾几个妹妹吃饭。

　　李三斤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每次父亲李成才回家的时候，因为父亲每次回来时都会带回来一些好吃的，有糖果，有大枣，虽然多少不一，但从没中断过。

　　当然，糖果也只有李三斤才有享用的权利，父亲不许几个女儿吃这些好吃的。但李三斤从来也不吃独食，也许是随了母亲善良的性格吧，李三斤每次总是要把糖果送到母亲和自己的几个姐姐的口中，虽然不说话，执拗的眼神却让别人不忍拒绝。

　　靠着李成才在铁路上的频频出手，李家的日子渐渐殷实了起来，卧病的张玉英气色也好了不少，可有件事情却让作为母亲的她很是担心。三年了，从出世到现在，李三斤除了哭泣，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任凭你真么逗，李三斤就是一语不发。

　　起初李家人都以为是孩子太小，再大一些自然就会说了，可一天天过去了，眼看着邻居家的小孩已经呀呀学语，都可以叫妈妈了，可李三斤仍旧一句话不会说，一家人不由暗暗着急起来。

　　李三斤眼看又长一岁了，这一天，天气有些阴沉，父亲李成才回来的特别早，李三斤满眼期待的看着父亲的双手，可好吃的始终没有出现。床上的张玉英看着阴沉着脸的丈夫，一种不详的预感迅速在脑中蔓延。

　　好一会，屋子里谁也没有说话，已经渐渐懂事的李大玲带着几个妹妹躲了出去，还想把弟弟带出去，却被父亲拒绝了。

　　“三斤，三斤，来叫爸爸、、、、、、。”李成才溺爱地把儿子抱在膝上，引逗着想让儿子叫一声爸爸

　　也许是被屋子内的压抑的气氛吓着了，李三斤只是低着头。

　　“哎、、、、、。”李成才许久只发出一声长叹，“去，找姐姐玩去吧。”李成才看着儿子远去的小小身影，深深地吸了口烟。

　　“你的腰疼病一直没好，天冷的时候自己多注意。”好像自两人结婚以来，李成才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和妻子唠家常。

　　“三斤那孩子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三斤喜欢吃糖，你别一次给他太多，那东西吃多了不好。再过一年，三斤就该上学了。”

　　“孩她娘，要是我不在了，你就带着孩子去找他吧！再怎么说他也不会不管不是？”

　　听着丈夫滔滔不绝又模棱两可的话，张玉英的心更乱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孩他爹？”

　　“没事，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吧。今天晚饭可能不回来了，你们就先吃吧。”李成才出屋前深深地凝视了妻子一眼，像是要把妻子的样子刻在心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家和街坊就被刺耳的警笛声吵醒了。打开门，一位高大的警察挡住里李大玲的全部视线。

　　“小朋友，请问这是李成才的家吗？”不忍心吓着眼前的小女孩，警察段明只好挤出一副僵硬的笑容温和地问道。

　　李大玲只是怯怯地点了点头。

　　“你们家大人呢？”

　　“我妈妈生病了，在屋里。我爸爸上班去了。”

　　“嗯，真乖，那能带我去找你妈妈吗？”段明看着小女孩身后虽然破旧但却仅仅有条的院落，忽然有种莫名的心痛。

　　十分钟后，在街坊邻居的注视下，张玉英抱着李三斤上了警车，张玉英始终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警车呼啸而去，扬起一片尘沙。邻居们许久才伴着各种猜测议论声散去，李家门前四个幼小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离开。

　　去医院的路上，张玉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李成才是从火车上摔下来的，当时正在偷煤的他被巡逻的警察发现了，仓惶之中，李成才选择了跳车逃跑。等警察发现他时，草丛中的李成才已经奄奄一息了。

　　第二天下午，段明用警车将两人送了回来，李三斤的怀中多了个父亲的骨灰盒。李成才走的很安详，能在临死前听到儿子亲口叫自己一声爸爸，李成才已经很知足了。

　　李成才葬礼那天，来悼念的人很少，就是那个时候幼小的李三斤第一次感受到了世俗的冷暖。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本无可厚非。况且有谁愿意和一个小偷扯上关系呢？

　　可任谁也不会想到小偷的葬礼上会来一个警察，不错，来的就是段明。其实就连段明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来这，想到那个小男孩倔强的眼神，想到那个破败的家庭，段明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临走，段明将五百块钱交给了张玉英。这是他两个月的积蓄，可他同样知道这点钱却能救眼前的这一家人。

　　推脱不掉，张玉英让孩子给段明磕头。

　　“三斤，记住老，长大以后一定咬报答段叔叔。”

　　“嗯、、、、”李三斤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