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三斤

　　从小到大最让李三斤感到自豪的就是拥有四个天使一般美丽的姐姐。

　　李家的大女儿出生在山花烂漫的春天，得知是个女孩，父亲李成才有些失望，但很快被初为人父的喜悦冲淡了。心想第一胎不是儿子不要紧可以再生个。于是满月给孩子取名时，父亲李成才力排众议给孩子取名李大玲，玲意通领，意思是希望第二胎能得个儿子。

　　有人说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句话一点都不假，第二年秋高气爽的十月，李家的第二个孩子降生了，当得知又是个女儿时，李成才满是褶子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一声不吭蹲在墙角低头抽了半天烟。李成才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接到生，俺都不信下个还是闺女”。

　　这次孩子的满月酒只是草草地办了两桌，孩子取名李二唤，意思是下个孩子能唤来个男孩。

　　第三年的春天，一听说妻子有喜了，李成才就开始到处求神拜佛，不管是土地庙还是如来殿，不管是和尚寺还是道士观，甚至是关公庙、道姑庵。方圆几百里的大小神仙都拜了一遍又一遍，只求能有个儿子。

　　孩子降生时，产房外的李成才信心满满，心说拜了这么多神仙，这次指定是个儿子。

　　这时产房门开了，走出来报喜的护士显然已经认识了眼前这个衣着邋遢的男人。冷冰冰地走到李成才面前，“你妻子已经生了，母女平安”，说完不待李成才回话转身又走了进去。

　　母女平安四个字直接把李成才震在了当场，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大夫，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老婆生的是儿子呀，怎么变成女儿了？”这是三女儿降生到人世父亲说的第一句话。

　　三女儿满月，已经一贫如洗的李家只办了一桌酒席，看着女儿，李成才只是闷头喝酒一句话也不说。临走妻子才告诉亲戚，女儿名叫领弟，李领弟。

　　有了三个孩子的李家一度都揭不开锅了，整天还得提心吊胆躲着计划生育，简直成了“超生游击队”。

　　第四年夏天，李成才将已经到了上学年龄的大女儿送到了幼儿园，看着别人领着的一个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李成才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李成才决定再要个孩子，妻子也觉得愧对李家愧对死去的公公婆婆，只好同意了。

　　孩子是再第五年夏天出生的，到了临产期，李成才就四处借钱要给妻子买营养品，希望妻子能争口气给自己生个儿子。

　　产房门一开，接生过他家三个孩子的女护士走了出来，看着女护士冷冰冰的脸，李成才越来越不安起来，拘束紧张的双手不住地拽着衣角，衬衫上留下灰黑的一片指印。

　　果然，第四个孩子还是个女儿，李成才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顿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要不是旁边的好心人扶着，李成才非摔倒不可。

　　回到家后，李成才的脾气变得更坏了，一个不顺心就喝个叮咛大醉，喝醉就打大女儿出气，妻子抱着小女儿李多余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在旁边抹眼泪。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妻子因为生育后营养跟不上经常患病，李成才再也没提要孩子的事，只是批命地工作。

　　直到有一天，李成才兴冲冲地回到家中告诉妻子，他决定再要个孩子。不等妻子说话，李成才就从兜里掏出个纸包，揭开一层层油腻的纸张，妻子眼前魔术般地出现了一堆钱，有五块的，有十块的，甚至还有五十的，足足有好几百。

　　老实本分了半辈子的妻子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钱哪来的，经不住妻子的再三追问，李成才终于说了实话。

　　钱是李成才爬火车偷煤偷来的，每天晚上埋伏在铁路旁，一等拉煤的火车通过，李成才就立马飞奔上去。像电影里的铁道游击队员一样灵活，一旦上去就手脚并用往下卸煤，另一个人就在下面忙着装袋，然后拉去卖。

　　妻子知道丈夫是想儿子想疯了劝也劝不住，只能担心之余偷偷抹眼泪。

　　怀第五个孩子时，为了让妻子的营养跟上，李成才辞去了烧锅炉的工作专心偷煤，好在他的运气不差，一直也没被抓着。

　　第五个孩子出生时，李成才更加坐立不安，他知道这是李家的最后一点希望，如果再是个女儿，李成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踏出医院的勇气。入冬的天已经很冷了，李成才却脑袋直冒汗。

　　这次，妻子进去的时间比以往都长，李成才的心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一次次将耳朵贴在产房门上，希望里面能传来儿子洪亮的啼哭，可里面却一直没动静。

　　就在李成才忍不住快要冲进去看个究竟时，产房门打开了，女护士还是那个女护士，依旧冰冷还有些鄙视的眼神，缓缓地带着无比威严地向李成才走来。

　　事情有了结果，李成才却比刚才更加担心起来，他没有听到男孩才有的嘹亮的啼哭，看着女护士的脸，李成才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只是远远地站在墙角一动不动。

　　“张玉英的家属，母子平安、、、、、、、、、、、、、

　　女护士后面说了什么李成才一句也没听到，母子平安？母子？李成才觉得自己现在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常年劳累微躬的身子也挺拔了起来，满脸的沟壑慢慢舒展最终变得平滑，数年的怨气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李成才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看着眼前一直傻笑的男人，女护士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后的一段时间，李成才对妻子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医院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了这个整天笑嘻嘻合不拢嘴的邋遢男人，也都知道了他有了个儿子。

　　没多久妻子从医院回到家中，李成才整天抱着儿子不放，满脸的胡子扎的孩子大哭，就是在晚上去偷煤之前，李成才也要抱着儿子亲上几口。

　　几年来死气沉沉的李家焕发出久违的喜气。孩子的满月酒更是办的轰轰烈烈，李成才仿佛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似的，亲朋好友来了一大帮，就连几年没走动的亲戚都请了来。

　　酒席上，李成才给孩子取了个很土的名字，也许李成才做梦也不会想到，十八年后这个被无数人嘲笑过的名字能响彻大江南北。这个名字叫——李三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