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临江药香 168 大齐大金

　　阿保机身后的仆从们两个守在门外，宛如门神一半凶神恶煞的双臂交叠于胸前，目光四处扫动，其余的都纷纷走了进来，直接隔着几步跟在他的尾后。

　　“叶叔，你去将店里的流光锦拿上来给阿保机将军瞧瞧，千万小心着不要划破了缎子，将军大人最爱完美无缺的料子了。”孟瑜微微笑着，很是客气的施礼示意他对面的胡装男子坐到大堂中央的位置。

　　“还傻愣住干嘛，快给将军上茶。”他对阿保机淡淡一笑，吩咐身后的小伙计。

　　他的身后有五六个和他相同打扮的随从，只不过他们皮靴口和衣领口上都是普遍的兔毛，而那个阿保机的腰间却是黄黑相间的纹路。仆从见阿保机洋洋自得的负手走来，他们却是皆兴奋的瞧着里面的一切，尤其是在女人的身上多留意了好几眼。

　　原本锦绣坊里就是女子多，现在又被他们这么一副虎视眈眈的眼神看着，都吓得微微缩缩的低着头，不敢看去，生怕被瞧了去。

　　阿保机自然瞧见了他们的动作，心里却是高高的位置，这些人都怕他，这是一种在马背上不同的。

　　掌柜的和孟瑜对视了一眼，眸子闪过一丝暗暗的深意，却都没有开口。

　　“你也是，去里面帮着叶叔收拾收拾，免得让将军久等。”孟瑜三言两语就将顾清和打发了。

　　顾清和心了明了，当下就领会了他的意图，弓着腰，微微索索的将头埋在脖子里，压低声音有些沙哑道：“是。”

　　说完就准备提步离开。

　　“等等，你转个身。“阿保机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眼睛深陷颇具立体之感，原本还算有特色的眼部，却因为宽大的骨骼使得人臃肿了许多。

　　顾清和手心一凉，咽了一口水，缓缓转来，低低道：“见过将军。”

　　阿保机眯着眼睛，嘿嘿笑着上前了一大步，而他身后的仆从肆无忌惮的吹着口哨。

　　还有嚎叫声。

　　孟瑜一直挡在顾清和的面前，正想着这么找个借口隐藏她，拒约阿保机，就诧异的发现顾清和自己跑了出来。

　　掌柜的也捏着一把汗，给了个眼神给孟瑜显然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阿保机摸了一把自己的络腮胡子，嘴里啧啧几声，只看见了顾清和的白皙的额头，不免有些不快了。

　　“抬头给我看看。”阿保机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体内的冲动又犯上来了。

　　顾清和一直保持俯首的姿势，在阿保机开口的时候缓缓抬起，笼罩在阴影里的面孔就更加清晰了。

　　面前的女子乌眼弯弯，远山长眉如修，眨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歪着一张笑脸道：“小女子见过将军，问将军好。”

　　“呕——”阿保机捂着嘴，差点没吐出来，吓得厌恶的皱眉头呸了一声。

　　孟瑜嘴酱起一个淡淡的笑意，还真是有想法。

　　掌柜的瞪大了眼睛，差点叫出了声。

　　只见她的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尤其是左脸上中部的位置有一个铜钱一般大小的黑痣。

　　顾清和偷偷一乐，她在孟瑜一开口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又见他故意挡在了他的面前，趁他和阿保机说话的时候，直接将手里一直捧着的笔墨沾了水，轻点而来的，就跟饼上的芝麻一样美妙！如果这个阿保机有密集恐惧症的症的话就更好笑了，可能要恶心好几天，不过这都是他自己活该，自找恶心！

　　“这女子背影看着窈窕，没想到是个满脸黑痣的丑婆娘，正是倒霉。”阿保机原本还想再多呆一会儿，找找乐子再说呢。

　　现在估计是要将肚子里的货全都排山倒海一般倒出。

　　“算了，走走赚明日你们锦绣坊的将流光锦绣送上将军府就行了。”阿保机大鼻子呼着气，不满的皱眉生硬道。

　　“将军，都是孟某人不好，没让丑丫躲在隔间出来吓着了将军，孟某人改日自当去将军府上拜访。”孟瑜淡笑着跟着阿保机的身后，提步就赚一脸的笑意，似乎真的是十分可惜和自责。

　　阿保机听孟瑜这么说，大胡子一抖，似是十分满意，一双炯炯有神如鹰般锋利的眼睛看着他开口道：“看来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你就很懂事，本将军记住你了，日后锦绣坊倒了，本将军还让你做管事的。”

　　说着仰面哈哈大笑，大步流星的跨步离去。

　　孟瑜忙笑着跟着他的身后。

　　顾清和纵然有了五六份的把握，心里还是缓的紧，后背的衣裳早就已经湿透了。

　　“叶叔，阿保机是谁？大齐的将军怎么会是一个面相不似中原人的异族？”顾清和跟着孟瑜的称呼，唤了掌柜的一声叶叔，此时正拉着他的衣袖躲在了一边角落里悄悄的谈话。

　　掌柜的没讲话，神色古怪的盯着她看了一眼。

　　顾清和顿时就意识到了，她轻笑了一声，将柜台上的茶盏到了几许在衣袖间的帕子上，浸透之后才摸着自己的脸擦掉黑点。

　　待到她擦完之后，掌柜的扫了一圈四周，发现客人都神色匆匆的离开才压低声音道：“清和姑娘，你小声一点，你不是大齐人吗？怎么会不知道阿保机的身份呢？”

　　顾清和心里嘀咕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管是哪里人还不都是一样？”

　　“是这样的，阿保机不是大齐的将军，他是金国南部落的大首领的二儿子…”掌柜的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开口。

　　原来大齐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国家，除了之前的南域，就是大齐北部一块草木茂盛的地带，那里所占地面大，且兵力雄厚于大齐，大齐每年都要朝贡金国，俨然就是尊他国为主，苟延喘喘的样子，但是亏的是大齐每年的朝政收入足以供得起金国的大胃口，因此也就一直相安无事。

　　而五年前金国南北部落内乱，各部又有多个部长，拥有各自的军力和兵力，一直处于混乱战斗中。

　　两年前南部第九部落的部长，也就是阿保机父族的部落先是统一了南部，成为了大首领又在与北部最大的部长阿答各交战中胜利，统一了金国。

　　其后野心泛滥，竟然想要和大齐一战，企图统整个版图。

　　大齐虽然兵力不强，马匹不剽，但竖库充盈，有足够的人力和财力去支撑，双方一时之间拉锯不断，最后还是大齐前任国君率先议和，达成了诸多不合理的单方面条件才得到了现在的安稳。

　　其中一项就是准许金国在两国交界处，设立总督将军府，阿保机作为金国的二皇子，就被派任为将军，总管督查和维持金国与大齐的和平。

　　“总督将军府在临江县吗？”顾清和皱眉眉，不解的看向掌柜的。

　　在她看来临江县的背靠高山，面临大江，哪里和金国交界，况且这里怎么看都是没有出现过金国的其他族人。

　　“翻过高山，就是金国与大齐的交界处，那里有个长宁县，总督将军府就在那里。”

　　“所以孟瑜兄说的送到将军府上不是指真的送过去，而是指这个？”顾清和指了指掌柜的柜台上的几块碎银子微蹙眉道。

　　掌柜的不由赞叹的看向顾清和，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他们的总督府既然不在这里，又为什么要翻山越岭的跑来这里？”顾清和这会子是真的不明白。

　　“因为药材大会。”掌柜的看了一眼顾清和又道：“金国地广却人稀，气候又和大齐完全不同，不能种植粮食也长不出药材。只能靠着养牛养羊维持生计，多贫瘠，人生病也没药治。去年的药材大会阿保机就亲临了，这次恐怕也是要来的。”

　　顾清和微微颔首，他们确实需要药材，正好借着药材大会的收购最好的药材。或许还能利用他的名头压压价格，甚至是暗示药商赔本卖出也是可能的。

　　不过这和她没有关系，她只需要确保陈府的药材能在大会上夺魁。

　　“这么说染色布料，绸缎都是金国缺少的基本品。”顾清和喃喃道。

　　“那个什么浮光锦绣值多少银两？”她问了一句。

　　“不是浮光锦，是流光锦绣。”掌柜的强调了一遍，竖起了一根指头，道：“一百两一匹。”

　　呵，那可真驶贵的！

　　“一年前，阿保机就来过，那个时候少东家不在，是我招待的他，没想到今年又来了，他这根本就是索取无度。”掌柜已经不满了。

　　“如意坊同样是布坊，怎么不见他们去那？”这本就是没道理的。

　　“如意坊的东家将自己的妹妹送给了阿保机做小妾，那个绣娘也是他们搞的鬼！”掌柜的现在明显就是义愤填膺的样子，愤怒已经写在了脸上。

　　“哦？这么个搞鬼法？”顾清和来了兴趣，不由的开口追问。

　　“如意坊和锦绣坊举行刺绣大赛，阿保机提前设局，使得原本该上场的绣娘双手全部残废，就连染色布料都被剪的七零八落，根本就没有办法参加比赛。这个名额自然就落到了他们如意坊的手里，再加上阿保计有面见皇上的机会，只要稍微提提，就能注意到如意坊，这些少东家都不知道，我一直瞒着他。”掌柜的无奈的叹气，连连。

　　“叶叔，您没必要瞒着我的。”孟瑜从门外走来，低低的开口。

　　“少东家——”掌柜的一愣，张着的口没有合上，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年您替我接管锦绣坊着实不易，我却如此任性实在是对不住您。”孟瑜想到这些年自己心不在铺子上，一心想着如何走遍名山大川，却将烂摊子交给了一直跟着自己忠心耿耿，就好像是亲人一样的长辈，就心里难受。

　　但是他的内心又是极其向往山水的，这就造成了他矛盾的心理。

　　“少东家，叶叔承蒙老东家的恩情，自然该报答，再说了，清和姑娘的点子这么好，我们不在刺绣上比，比出新，就一定能好的。”掌柜的忙上前虚托一把。

　　“阿保机昨日才来的临江县，吴知县安排了住所。”孟瑜的语气里有些蔑视。

　　吴知县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顾清和完全能想到他卑躬屈膝的样子。

　　“叶叔，我现在担心的是他那句话。”孟瑜自刚才从门口来就没有舒展过眉头，显然是有事情。

　　“哪句话？”掌柜的有点不明白。

　　“他说日后锦绣坊倒了，还让我做管事的。”

　　顾清和眼角一挑，看向了孟瑜。

　　“可是锦绣坊怎么会倒呢？就算现在比不上如意坊，也是临江县最好的布坊之一。叶叔，是不是还有什么是您没告诉我的？”孟瑜真的急了。

　　“没有，一点问题都没有，少爷您不要多想了，这就是阿保机在说胡话。”掌柜的道。

　　“如果和如意坊牵扯到一起呢？”孟瑜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最大的可能就是如意坊借着那层关系想要吞并了锦绣坊。”顾清和不假思索的就能道出。

　　掌柜的脸色一暗，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孟瑜兄，我先写协议，再画这个包上的小环。”她对孟瑜微微点头，直接在提笔写了。

　　半刻后，笔停墨落。

　　“好了，这是协议。”顾清和取出最上面的两张纸交到她的手中，又低头画来。

　　孟瑜则是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张认真的瞧来。

　　掌柜的见他对铺子的生意稍微上了心，嘴角泛着一抹笑意。

　　“这里是包上最重要的部分，需要找铁匠锻造……”顾清和先是讲了它的用法后又道：“其实这和食谱，曲谱什么的还不一样，容易被模仿。

　　现在没有产权认证呐！

　　不过她这也不是原创设计，公平！

　　“那今日就让绣娘们赶紧缝制，我去铁匠铺子看看这个小东西该怎么做。”孟瑜点头开口道。

　　“那我就先走了，那里还有事情，”虽然掌柜的没要定金，她还是从荷包里掏出了陈君绮特意交给她的银两，放到了柜台上。

　　“这银两——”掌柜的刚开了一半的口。

　　顾清和脚快，到门口处笑着道“掌柜的，银两应该不少。”随后就不再回头。

　　掌柜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欸了一声，道：“这姑娘——”

　　孟瑜嘴角泛起笑意，又垂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