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焚化

　　次rì一早，众人相继起身出房，走到厅上。待吃罢早饭，张枫把花了一夜时间背熟的yīn真经还给了黄药师，说道：“岳父，咱们现在便去岳母坟前把真经焚化吧！”“张兄弟，你现在已经记下了yīn真经，将来练成之后别忘了演示给我看呀！”周伯通见状叫道。张枫笑着应道：“放心吧，我不会忘得！”黄药师接过yīn真经，叹了一口气，径自走出门外，众人见状连忙起身跟上。

　　桃花岛上房屋的门户有如虚设，若无风雨，大门rì夜洞开。只见厅外，朝阳在天，花香沉沉，傍花拂叶，黄药师领着众人走入花树深处，来到冯蘅墓前。佳木葱笼，异卉烂缦，那墓前四时鲜花常开，每本都是黄药师jīng选的天下名种，溶溶月sè之下，各自分香吐艳。黄药师上前将墓碑向左推了三下，又向右推三下，然后用力向前扳动，墓碑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石砌的地道，众人走入地道，转了三个弯，黄药师又开了机括，打开一道石门，众人进入墓圹室，黄蓉抢先上前亮火折把母亲灵前的琉璃灯点着了。她望着父亲手绘的亡母遗像，心思cháo起伏：“我从来没见过妈，我死了之后，是不是能见到她呢？她是不是还像画上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她现下却在哪里？在天上，在地府，还是就在这圹室之？”

　　圹室壁间案头尽是古物珍玩、名画法书，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jīng品。黄药师当年纵横湖海，不论是皇宫内院、巨宦富室，还是大盗山寨之，只要有甚么奇珍异宝，他不是明抢硬索，就是暗偷潜盗，必当取到手方罢。他武功既强，眼力又高，搜罗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这时都供在亡妻的圹室之。黄蓉见那些明珠美玉、翡翠玛瑙之属在灯光下发出淡淡光芒，心想：“这些珍宝虽无知觉，却是历千百年而不朽。今rì我在这里看着它们，将来我身子化为尘土，珍珠宝玉却仍然好好的留在人间。世上之物，是不是愈有灵xìng，愈不长久？只因为我妈妈绝顶聪明，是以只活到二十岁就亡故了么？”黄蓉望着母亲的画像怔怔的出了一会神，想起她幼小之时，父亲常抱着她来到母亲灵前，絮絮述说父女俩的生活琐事。

　　黄药师走到毡帷后冯蘅的玉棺之旁，抚摸了一阵，而后旁若无人的坐在地下，靠着玉棺，说道：“阿蘅，我向你许过心愿，要找了yīn真经来，烧了给你，好让你在天之灵知道，当年你苦思不得的经到底是写着些甚么。一十五年来始终无法可施，直到今rì，才完了这番心愿。”黄药师反来复去述说妻子逝世之后，自己是怎样的孤寂难受。张枫等人听黄药师吐露真情，不禁凄然。黄药师说道：“我只道许给你的心愿再无得偿之rì，本想等蓉儿成亲后，就乘坐我造来的花船和你相会……”黄蓉听到此处，心想：“每次我要到那船上去玩，爹爹总是厉sè不许，怎么是他造来和妈妈相会的？”

　　原来黄药师对妻子情深意重，兼之爱妻为他而死，当时一意便要以死相殉。他自知武功深湛，上吊服毒，一时都不得便死，死了之后，尸身又不免受岛上哑仆糟蹋，于是去大陆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这艘花船。这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泊在港之时固是一艘极为华丽的花船，但如驶入大海，给浪涛一打，必致沉没。他本拟将妻子遗体放入船，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吹起碧海cháo生曲，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方不辱没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分，但每次临到出海，总是既不忍携女同行，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终于造了墓室，先将妻子的棺木厝下。这艘船却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要待女儿长大，有了妥善归宿，再行此事。

　　除张枫外众人不明其原由，听了黄药师的话后俱都茫然不解，只听黄药师又道：“我现在就焚烧yīn真经给你，你在天之灵，那也可以心安了。我偿了当rì许你之愿，他rì重逢，你必会说你丈夫言出必践，对爱妻答允下之事，可没一件不做。哈哈！”黄药师说罢取过灵前的琉璃灯点着了yīn真经，张枫等人虽知黄药师脾气古怪，对亡妻又已爱到发痴，但见他毫不犹豫的把yīn真经焚化，好似那不是绝世秘籍而是一本普通的诗集一般，俱都敬佩不已！

　　待真经火化，黄药师好似突然心神大乱，身子一晃，脸sè登时苍白，过了一阵，但见他双手发抖，脸上忽而雪白，忽而绯袖。张枫等人见状默不作声的望着他，石室内一时寂静异常。突然听黄药师哈哈长笑，声若龙吟，悠然不绝。

　　这一来出其不意，众人都是一惊，只见他仰天狂笑，越笑越响。笑声之却隐隐然有一阵寒意，众人越听越感凄凉，不知不觉之间，笑声竟已变成了哭声，但听他放声大哭，悲切异常。众人情不自禁，似乎都要随着他伤心落泪。张枫等人知他素来放诞，歌哭无常，倒并不觉得怎么奇怪，但听他哭得天愁地惨，张枫心想：“黄药师如此哭法，必然伤身。昔时阮籍丧母，一哭呕血斗余，这黄药师正有晋人遗风。此人纵情率xìng，多半会一发不可收拾，身受剧烈内伤！说不得，关键时刻得帮他一把！”黄药师哭了一阵，举起玉箫击打玉棺，唱了起来，只听他唱道：“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哉？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散。感逝者之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拍的一声，玉箫折为两截。黄药师理也不理，继续唱道：“天长地久，人生几时？先后无觉，从尔有期。”只见黄药师满腔悲愤，指天骂地，咒鬼斥神，痛责命数对他不公。

　　张枫见黄药师心神失守，右眼向周伯通一眨，左眼向洪七公一闪，做了个手势。北丐、老顽童双手齐出，黄药师右胁左胸同时招。若是换作别人，虽然点正他的要害，也闭不了他的穴道，但洪七公、周伯通俱为绝顶高手，丝毫不在东邪之下，黄药师如何受得？“嘿”的一声，身子晃了一下。张枫趁此良机飞身而起伸手按在黄药师背心的“至阳穴”上，神照经全力运转而出直入黄药师体内，喝道：“坐下罢！”黄药师双腿一软，缓缓坐倒。

　　神照经不愧为天下第一jīng纯的绝顶内功，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在黄药师体内一个周天行将下来，便令其哀伤之意全消，因心神波动造成的些许内伤也已尽数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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