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奇遇江湖 第二十章 两试柳风

　　这日“柳家酒店”内的生意倒好得很，大大小小的桌前都已坐满了人。那黑子一个人在厨下忙得不亦乐乎，柳风亦往来穿梭送菜不迭，小二独自拎着饭桶只管收拾着残桌剩菜，柳青云则站在柜台前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结账收钱。

　　这时只见一个锦衣绣服的矮胖富态商人走了进来。这商人白净面皮，五官细小，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腹部隆大，腿脚甚短，臃肿得像个球。那人进得店门，径在门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柳风把擦桌布往右肩上一搭，忙迎上去躬身笑道：“客官要吃些什么？”话未说完，陡然闻道那富态身上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羊膻味，险些被熏得倒退二十里。

　　富态先从自己的衣袖内摸出一根牙签，兀自不慌不忙地剔了一会儿子牙，这才看了看柳风，笑道：“先来一盘韭菜炒蛋，再来一小碗米饭！”

　　柳风陪笑道：“客官莫怪，小店菜蔬稀少，专做肉菜。您要的这个韭菜炒蛋正好没有，不如再要盘别的。红烧牛肉、清蒸鲤鱼、芦花鸡都是我们这里的招牌名菜，你看？”

　　富态笑道：“那就要盘清蒸鲤鱼！”——他刚用全羊填饱了肚皮，现在正想吃些清淡的。

　　柳风当即起身向厨下叫道：“好唻，清蒸鲤鱼一盘！”刚要走，富态突然又拉住了他的手。柳风只觉对方的腕力十足，正想反抗，却又随顺着富态的手腕倒了下去。

　　富态忙将柳风托起，笑道：“小二哥小心些！”

　　柳风忙向富态赔礼道：“小人疏忽，差点污了客官衣服，还请恕罪！”

　　富态笑道：“好说，好说！”一时柳风上了菜，富态吃毕径直出了店门。

　　街角处陈升正焦急地等待着，远远地便见富态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陈升劈脸骂道：“好你个富态，本管事叫你去摸底，你却这时候才回来，害得本管事在这直等了一个时辰。”那人大名正叫富态，乃是定安王府内专管厨房的分管事。

　　富态腆着隆大的腹部，摆摆地走上前，笑着对陈升道：“副总管事息怒……”不留神冲着陈升的面门打了个饱嗝，忙陪笑道：“副总管事赎罪，咳，赎罪。”

　　陈升被熏得急忙掩住口鼻，骂道：“你还吃清蒸鲤鱼了，不是告你只要一盘韭菜炒蛋吗？王爷多次吩咐我们，不要公款吃喝……”

　　富态慌忙陪笑道：“属下确实告诉那小二只要一盘韭菜炒蛋，怎奈何他店内只有肉菜，属下也是迫不得已，求副总管事饶恕这次！”

　　陈升骂道：“你这公款吃喝还有理了？——他们店里的清蒸鲤鱼味道怎样？”

　　富态笑道：“味道甚好，比咱们王府的甚至还高出一筹！不是属下妄自夸口，恐怕这隋阳城内再没有一家店里的清蒸鲤鱼，能及得上这家了！咳，咳。”又嗝出了两口气，“副总管事闻闻属下的嘴巴便知！”

　　陈升呵呵笑道：“果然美不可言，这次本总管事也要盘清蒸鲤鱼吃吃！”

　　富态笑道：“请副总管事放心，好吃着哩，好吃着哩！”

　　陈升又道：“那小二的底细你可都摸清楚了？”

　　富态笑道：“早摸清了，那小二外表倒是俊俏，实际却是个球包，半点武功都不会。属下只轻轻一拉他的手腕，他尚不及反应，就被属下给放倒了！”

　　陈升想了想，喃喃自语道：“这就好。”说着便往“柳家酒店”的方向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回头，向那富态道：“这次我们出来的事要绝对保密，尤其是那‘清蒸鲤鱼’！”

　　富态笑道：“请副总管事放心！我们是王府密探嘛，专门干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属下怎会连这个都不知？属下绝不会对第三个人透漏半个字！”

　　陈升笑骂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是‘秘密的勾当’。”

　　富态笑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属下日后一定谨记！”

　　那柳风正在招呼店内客人，忽见又一个锦衣绣服的人走了进来。细看时，那人紫棠色面皮，浓眉大眼，又兼一双大耳虎虎生风；高量身材，细瘦腰肢，立着如同一根萧萧竹竿。

　　柳风笑道：“客官吃些什么？我们这里有红烧牛肉、清蒸鲤鱼、芦花鸡……”柳风还没说完，陡然又闻到了一股羊膻味。只见这顿熏着实了得，柳风顿时被熏得神识有些不清醒了，赶忙拨楞了两下脑袋。

　　原来这富态、陈升远是定安王府内负责摸底的一对老搭档，每次外出办事之前，两人都要公款狠吃一顿。只听那陈升道：“先来两盘清蒸鲤鱼。”

　　柳风一愣，笑道：“客官要两盘？”

　　陈升拿眼一瞪柳风，叫道：“要你上，你就上，哪来的废话！本管事须不少你饭钱！”

　　柳风忙陪笑道：“客官息怒，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忙立起身，向厨下高声叫道：“清蒸鲤鱼两盘！”刚要走，陈升突又拉住柳风的手。柳风暗骂：又来摸你风大哥的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拽拽的被人看到是何道理？一想又没奈何，只得又随顺地倒了下去。

　　那陈升急忙托住柳风，笑道：“小二哥且住，本管事有话说！”

　　柳风心里骂道：今天早上已被你们摸了两遍了，还想怎样？只闻那股恶心的羊膻味，早看出你们是一伙的了，嘴上却道：“客官有何话说？”

　　陈升笑眯眯地来回打量了柳风半晌，笑道：“小二哥可有意思到我们王府当差？不瞒你说，本管事乃是定安王府内的副总管事陈升大爷，今日偶遇小二哥，看你面目倒还清秀。如今我们府里现正缺一名随从，王爷许下了一月一百两银子的天价，特命本管事出来寻觅，不想今日遇着了小二哥也算是一种缘分，特意想抬举抬举你！”

　　柳风一愣，早已五六分猜着是那安平郡主搞的鬼，暗想：八成是那丫头要我进府要借机收拾你风哥哥哩！自己前几日刚得罪了那刁蛮郡主，这次进府还有活路吗？便笑道：“既是管事抬举本不应推辞，只因小人家里尚有八旬老母，恐小人去了老母无人奉养，因此实在去不得！万望管事莫怪！”

　　陈升冷脸一摆，冷笑道：“你这小二哥倒不识抬举得很！”突然一拍桌子，向柜台喝道：“掌柜的出来！”

　　柳青云正不知何事，忙迎了出来，对陈升笑道：“不知客官有何指教？”

　　陈升怒道：“指教倒不敢当，只是你们店里的这位小二哥不识抬举得很！本管事有意抬举他到定安王府内当差，他却借口推脱有意不去，明摆着不将我们定安王府放在眼里。难不成我们定安王府说出的话都是放屁？今天若是不去，看本管事不一把火烧了你们这家破店！”

　　柳青云忙陪笑道：“管事大爷权且息怒，想这小子必是怕你们王府门阶太高、府规过苛，因此徘徊犹疑！待小人向他说句话，他必然肯了！”

　　陈升道：“此话当真？”

　　柳青云笑道：“小人敢拿人头担保！”

　　陈升笑道：“既如此，赶紧说来！”

　　柳青云笑道：“管事稍歇。”便拉着柳风到一角落内，道：“风儿，此事乃难得的良机。你雷伯父现已到端王府内卧底，你可趁机进定安王府探查一番！平时要进这定安王府是万万不能的，难得这次他们自己要你进去，定然是不会生疑的！”

　　柳风道：“爹爹不知，怎奈那安平郡主实在刁蛮，孩儿此去只怕没有好果子吃呢！”

　　柳青云道：“你且见机行事，实在待不得再出来便了！”

　　柳风道：“既然如此，但凭爹爹做主！”

　　柳青云这才对那陈升笑道：“管事大爷，这孩子已然应允了。”

　　陈升向柳风道：“果然应允了？”

　　柳风只得对陈升拜了一拜，道：“全凭管事大爷吩咐！”

　　陈升立马笑逐颜开，向柳青云笑道：“那清蒸鲤鱼与我打包，我这就回府说与王爷知晓！”

　　那黑子在厨下听到，忙将那两条鲤鱼用荷叶包了包，抱在怀里赶了出来。店内那帮用饭的顾客，一见黑子竟都骇得呆了，愣愣地张着一张张大嘴，空含着一口饭，想走时正走不动。

　　那陈升哪见过如此丑陋的汉子，只觉一条黑乎乎张牙舞爪的人影向自己扑了过来，登时眼也直了，气也不出了，嘴张得恁大，险些骇死过去。

　　柳风忙蒙了他的眼，拿上鲤鱼，将他搀出了店门。出到外面，那陈升忽地喘了一口气，反醒过来，喃喃地只管哀叫道：“方才是何妨神圣，险些骇死本管事！”

　　柳风笑道：“他是本店厨下烧火的伙计，只因长年蹲在灶下，被那烟火熏得黑了，方才冒然出来，不想吓着了管事，还望赎罪！”

　　陈升一听那黑物是人，这才长舒口气，低低叫道：“原来是伙计，长得也忒丑了，下次再见到，本管事岂不被他骇死！敢快把他辞了，赶出隋阳去！”

　　柳风暗笑道：“管事放心，明日就赶他走！”

　　陈升又喘了口气，向柳风笑道：“你倒好，难怪郡主千叮咛万嘱咐要你！”

　　柳风心道果不其然，笑道：“管事说哪里话来，从今往后您就是小人的衣食父母，小人哪敢不孝顺！”

　　陈升笑道：“好好，明日你就来王府报到。”便递给柳风一道令牌，“这是我的腰牌，交与守卫，要他们进去报与郡主知道。那帮家伙，平日里被郡主的小厮欺负惯了，一听你是郡主的随从，必然不敢为难你。你且在门口等上片刻，一会儿自会有人引你进去。”

　　柳风道：“小人都知晓了。”

　　陈升便叹口气：“唉，忒丑了！”唉声叹气地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