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行

　　黑夜。.26dd.Cn

　　狂风。

　　暴雨。

　　“哗啦哗啦”的雨声笼罩了整个世界。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地面的时候，他就背坐在阳台上。

　　每当雨夜来临，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因为雨夜里除了雨声，一切的声响都微不足道。

　　他喜欢这种单调而又寂寞的享受。

　　他不愿为了任何事而错过这种享受，因为他的生命里很少有别的欢乐。

　　他曾想这一生娶个心爱的女人，靠着自己的努力，自给自足快乐的生活当然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剩下的幻想不多，几乎也完全没有回想。

　　对他这种人来说幻想不但可笑，而且可耻。

　　这里是他栖息的地方。

　　大街上酒楼客栈灯光还亮着，光线在暴雨中显得迷迷糊糊。

　　他的目光生冷而坚定，短暂的享受就要过去，现在他要冷静，彻底地冷静下来。

　　因为杀人前必须冷静。

　　他现在要去杀人，他并不喜欢杀人。

　　每当他的剑锋刺入别人的心脏，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来的时候，他并不能享受那种令人血脉膨胀的刺激。

　　他只觉得痛苦。

　　但无论多无奈，多强烈的痛苦他都要忍受。

　　他非杀人不可。他不杀人，他就没有生存下去的意义。

　　有时一个人活在世上不是享受欢乐，而是为了忍受痛苦，因为活着是一种责任谁都无法逃避。

　　左脸两寸长的刀伤开始崩裂，血水顺着脸颊滴落。

　　他没有丝毫在意，更没有擦去血迹，他只是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

　　长安，一个很大的城市。

　　长安城里有各种人。有商贩艺人也有豪士侠客。有的富贵有的贫穷还有大小近五十个帮派的人住在这里。

　　但无论谁的名声都没有“刀王”雪长空那么响亮。

　　不单单是因为雪长空是武林盟主陆战天的结义兄弟，整个江湖鲜有人能够抵挡他的狂风刀法。

　　他第一次杀人就是雪长空。

　　雪长空今日的地位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所以他有很多兄弟朋友，也有仇家。

　　从来没有人妄想可以杀死雪长空，也没有人敢。

　　雪长空手下有只二十人组成的贴身侍卫队。这群侍卫每个人的武功都是江湖上一流的。

　　这些人每天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他。

　　雪长空自己更是自创狂风刀法，威力无比。别人非但无法要他的命，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就算有人比他武功更高，想要杀他，也要突破守卫森严的长刀门层层关卡。

　　没有人愿意自讨苦吃，没有人办的到。

　　只有一个人办得到，这个人就是他——马弑天。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雪长空的生活习惯，左右随从，甚至连每天的一举一动都打听清楚。

　　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易容和制造机会与雪长空侍卫队队长程枫相识相交。

　　然后由程枫指引加入长刀门。

　　最后他就是静静地等待机会。

　　什么都容易，等却最不容易，雪长空对于突然出现的马弑天并不认可和放心，他的出行没有带上马弑天，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可是，机会终究会眷顾有付出有准备的人。

　　有一天，外出打猎，马弑天也在随行之列。

　　一只被雪长空射伤的梅花鹿没有倒地，而是匆匆窜入丛林。

　　一击未死让雪长空很没有面子，程枫深知他的心思，进言那鹿已是佛光返照，重伤必死，愿带五名侍卫去捉拿鹿尸前来。

　　雪长空依言。

　　大约半盏茶时间，程枫率队归来。

　　马弑天带着鹿尸叩见雪长空。

　　就在这一刹那，没有人会留意别的，也没有人会在意什么。

　　因为这一刹那实在太短，没有人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所以他们疏忽了。

　　马弑天就在这一刻把手中的鹿尸抛向雪长空，拔剑突刺。

　　只一刺。

　　剑柄直没胸膛，迅速拔出，鲜血喷出，雾一样的血珠四溅。

　　血雾迷住了每个人的眼睛，剑光惊飞了每个人的神志。

　　等到众人回神，马弑天已到了十丈之外了。

　　没有人能够形容他的身法，也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剑速。

　　一切都太快太突然了，让人根本无法相信。

　　就连死去的雪长空也是一样。

　　雪长空的死立刻轰动全天下，但马弑天依然默默无闻。

　　因为程枫和长刀门的人只知道他的假名和易容，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是谁。

　　武林盟主陆战天发出江湖通缉令说要抓住凶手将他碎尸万段替义弟报仇，长刀门宣言要抓住凶手千刀万剐已祭门主在天之灵。

　　这些他全不在乎。

　　杀了人后，他独自跑到深山丛林里，扶着树干流着泪呕吐。

　　到现在他已经不再流泪也无泪可流。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杀人前他是非常冷静，极端冷静的。

　　可是。

　　他却没有任何可以代替和忘却杀人的事情和娱乐。

　　除了冷雨夜。

　　雨夜里，他会静静地看着雨景，听着雨声。

　　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去杀另外的人。

　　这个人和他既不相识，也无仇怨。甚至他连见都没有见到过。

　　这个人的生活与他本人毫不相干。

　　可是他现在必须去杀这个人。

　　他杀他是因为他生存的意义，他自己的选择。

　　他想起了他的师父。

　　一个给予他第二次生命，让他再生的男人。

　　但他却没有听从他师父的劝告，依然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

　　屋外有人进来，塞了一张小小的纸条给他，这个人叫刘盛。是他每次任务的联络人。

　　纸条上只写着一个人名，一个地方，一个期限。

　　这纸条就是那个人的催命符。

　　洛阳，陆战天，六个月。

　　六个月就表明这个人非死不可。

　　自从他杀了雪长空之后，他从来没有再花过三个月以上的时间杀一个人。

　　就算杀海鲨帮帮主入海蛟龙，他也只用了七天。

　　这并不是他的武功更高，而是他的心更冷，手更快。

　　他知道再也不必花上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杀人，这个他的高层慕容庶也知道。

　　但是期限却是半年这也说明了这个任务的艰巨，陆战天是什么样的人，要杀他是多么的困难，多么的艰苦。

　　其实马弑天心里清楚。

　　江湖上不知道陆战天的人，比不知道自己老妈叫什么的还少。

　　贵为武林盟主的陆战天实力有多强横，武功绝不在雪长空之下。在江湖人心中敌派认为他是一个修罗，而依从派则觉得他就是如来佛，他们心中的神。

　　看着纸条，马弑天忽然心里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一个任务，他出山的意义所在。

　　不是陆战天死，就是他死。

　　黎明渐渐破晓，暴雨早已转停。

　　清晨的空气让马弑天精神一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马弑天缓缓地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出屋去。

　　楼下大厅还有四五个人，四五个衣衫凌乱的人，有的沉醉，有的相拥而眠，有的只是怔怔地凝视了桌上酒瓶的孤独。

　　看到马弑天已在楼下，一个女孩子娇笑地奔了过来。

　　白嫩嫩的手臂像蛇一样缠绕在他的脖子，温暖的胸贴在他的胸膛。

　　她们是慕容庶请来慰及他们的，她们都很年轻很漂亮。所以他们并未感觉出卖自己的青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

　　“你怎么一个晚上都不下来，害我们又不敢去打扰你，喝酒都没味道。”

　　马弑天冷冷地看着她们这些女孩子，照平常他还会和她们打招呼，只是现在，他觉得她们很堕落，很肮脏。

　　马弑天一把甩开女孩子的手臂，自经朝门外走去。

　　一旁酣睡的光头男似乎刚醒，昨晚的欢愉他还意犹未尽，擦去嘴上的口水，一脸**地对着马弑天道：“小兄弟，别急着走，大家都是一路人，有谁会可怜咱们，有谁会在意我们的生死。何必委屈了自己，人生在世走一遭，该享受得就要享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说罢，顺手捏了捏身旁熟睡女孩子高耸的胸脯，道：“这些小妞会让你很快活，让你找到做男人的真谛。”

　　马弑天瞧了瞧他，没有说话，大步向门外踏去。

　　虽是清晨，长安街道并不安静。

　　雪长空之死早已过去多时，但长刀门的帮众并未放弃，城墙四周都贴有他们和陆战天发布的通缉令。因为他们还没有抓到凶手。

　　商贩叫卖声，行人的脚步声，帮派侍从的马蹄声充斥着整条大街。

　　马弑天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扔下几枚铜板后，就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之中。

　　他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了。

　　杀了陆战天，百姓就能活好日子了吗？

　　他有点迷茫。

　　那些女孩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谁都没有权利去质疑别人的生存方式，除非你能让她们过上安定的生活。

　　他心中有些不安，却没有后悔。

　　一切都是为了他心中的道义。

　　除了手中的龙吟剑，他没有带走别的东西。

　　这是他师父在他临别时送给他的。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

　　还会不会回来？

　　他不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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