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20）

　　这时爱红嘴里哼着歌，跳着蹦着回了家。

　　这闺女从小被惯坏了，无忧无虑的，她是不知道当妈的心里的苦啊，她想。

　　爱红刚从大哥那里过来，多多已经大腹便便，骄傲得跟个要下蛋的母鸡一般。大哥就跟个护窝的公狗一般，一有动静，就“汪汪”乱叫。她刚进门，大哥就警惕地看着她说爱红，你毛手毛脚不知道轻重，最好离你嫂子远点。她生气地说大哥你那儿子是用鼻涕粘上去的吗？一碰就怕掉，瞧你吓得那样。你越说我越不走，非摸摸听听不可。说着就做出要朝多多肚子上拱的样子。大哥愈发紧张，一步不离多多左右，看着大哥那小心眼的样子，她越发高兴……

　　路上，她想着多多和大哥幸福满足的样子，很是欣慰。她想婚姻就应该这样，要有爱才行。每个人可能都有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如果你找到了那一半，就肯定会是最幸福的人了，她想李良应该就是自己的那一半了，想到这里不禁心花怒放，感到自己和李良就像戴着磁铁的两半人，轻而易举就从人海里把自己的那一半吸了过来，不像多多和大哥，经历了那多波折才走在了一起。

　　一回家，正遇上妈瞪着眼看着她，就问：“妈，多多什么时候给我生小侄儿啊？”

　　“赶秋就生了。”

　　庆大奶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喜盈盈的脸，问：“五儿，你水仙嫂给你说的那个，你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什么？考虑进了火坑怎么被烧得滋滋响啊？”

　　“五儿，妈给你说正经的，这个你不喜欢，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我嘛，喜欢的人你们都不认识。”爱红羞涩地跑进了家门，“啪”地一声放下了炕桌，从箱子里找出一块蓝色的碎花布，用剪子咔嚓咔嚓地剪起来……

　　“五儿，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叫水仙帮着访听访听。”庆大奶奶撵进来问。

　　“我呀——”一抹红晕飞上爱红的脸庞，“我喜欢文化人，文明人，最好吧——还能在城里，有正式工作，嘿嘿。”

　　“我说闺女，你不是在说梦话吧，凭咱的条件怎么能找到这样的呢？”

　　“咱这样的怎么了，不缺胳膊不缺腿，哪儿比他们少一块了。农村人能吃苦，真干起来哪儿也不比他们城里人差。将来我就去城里，我倒要看看我哪儿不如他们。”爱红边说边把自己剪裁好的婴儿服拿起来比划给妈看，“妈，瞧这个大小合适吧？”

　　“合适。”庆大奶奶摇着头走了。

　　爱红看着妈的背影，心想你就瞧不起自己吧，用不了几天我就给你领个在城里工作的女婿回家，到时你可别太高兴。

　　……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早太阳就明艳艳地照着。村里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向鞭炮声涌去。

　　“谁家办喜事？”

　　“四月出门子，李花家的四月今天要走了。”

　　“哦，母猪花家的呀。”

　　……

　　小村很闭塞，难得有点喜事热闹事，人们都喜欢跑去看稀奇。

　　盈盈也跑出来了，身后出来的是她妈，怀里抱着笑笑。爱红正站在门口张望，盈盈看见了就朝她招手说：“小姑，走要喜糖吃去。”

　　爱红跑过来，问盈盈妈：“是谁家？”

　　盈盈妈说：“你不知道吗？是李花家的四月，听说嫁给了柳林庄的钱家，听说跟你四姐夫，哦，不，跟你嫂子多多是本家呢！”

　　“本家？”

　　“对，大家都叫他小指头，听说他脚趾头特别的小。”

　　“哦，怎么我没听多多说起呀。”

　　“听说就是本家而已，也不怎么近。”

　　“这是没人嫁了吗？转来转去转不出他家。”爱红恨恨地说。

　　“听说那小指头人勤快，还会点瓦匠的手艺，四月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

　　一行人边说边来到李花家门口，李花家只有三间茅草屋，黑乎乎的。人们私下说他们家只有两铺炕，男的睡一铺，女的睡一铺，李花和她丈夫于继明很少碰面，要想干那事，得有暗号，于继明在那炕上咳嗽两声“咳咳”，意思是想了。李花在那屋要是咳嗽两声“咳咳”那意思就是不行；要是咳嗽一声“咳”，那意思就是好。于是等孩子们都睡了，于继明就先去屋外的茅草堆里等着，李花再确定一下孩子们都睡了，就摸过去，两个人相会。即使这么艰难也没阻挡两个人生孩子，一个接一个，让村里的人瞠目结舌。

　　此时，她家门口围满了人，道路两旁，门口的矮墙上，碾台上，对面人家的平台上都黑压压站满了人。宝贵也拄着双拐一撇一撇地来了，见着人就点头哈腰地问好，人们一脸的厌恶，有的人故意寻他开心，说宝贵你怎么也来了，看人家娶媳妇自己着急了吧。宝贵很尴尬，嘴上却也应着：过来看看，过来看看……孩子们围在门口，个个伸长了脖子，按规矩，家里该有人出来扬糖的，可是此时他们家始终不见个人出来。

　　等了好半天，才见媒人水仙迈着秧歌步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穿红袄的四月和新女婿还有一个拿着包袱的小男孩，大家簇拥过来，纷纷叫着四月，四月朝大家大家直点头，嘴巴却紧紧地闭着，这里有个规矩，上“轿”前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不吉利了，所以无论大家怎么逗都不能说话，不能笑。这时李花也出来了，她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紧巴巴的碎花布衣，把她干枯的身材勒住，就像秋天砍回来的苞米秸。她的腿边缠绕着她最小的儿子十二月，那小子除了眼睛大以外，其他地方都跟没发育完全似的，胳膊腿细细的，让人担心风一吹就会折了似的。因为他妈当初说要抓蚂蚱养活他，加上他因为营养不良长成这个样，人们背后都叫他“小蚂蚱”。

　　李花目送着四月出了家门，就回家关上门，再没出来，连媒人李花也没有进去。大家哄然散去，纷纷指责她家闺女出门子连块糖都没扬，真够豁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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