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16）

　　这天爱红吃完午饭就往美凤那里去，走着走着，盈盈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跟着她就走。wwW.

　　“回去吧，盈盈，别让你妈看见。”爱红说。

　　“她不会看见，她在哄着妹妹睡觉呢。”

　　“作业写完了？”

　　“上午就写完了。”

　　盈盈跟在爱红后面，她愿意看小姑走路的样子——手抄在上衣兜里，**一扭一扭的，很好看。她努力学着爱红的样子，但路面坑坑洼洼，有很多小石头在她脚底下乱滚，为了不使自己摔倒，就只好东摇西摆的，让人看起来一跳一跳的。

　　爱红没心思再赶她，她在想着上午美凤说的话。

　　话是从美凤的大姐美华说起的。美华当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后来因为成分不好没能继续读下去，她的婚姻一直不顺，直到三十多了才出嫁。

　　美凤说我大姐当初高不成低不就，她就想找个有文化的人，可是身边全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庄稼汉，跟她不是一路人。自己没有跳出龙门，又没有出众的容貌，上哪去找她称心的人呢。

　　一边的玉平说，我听说现在的大姑夫可是挺有文化的。

　　美凤说对啊，人就要有追求，大姐虽然在家里等那么些年，最后还是如愿以偿，也算终成正果。大姐夫现在被一家工厂聘请去当电工了，大姐当了她们村的妇女主任，两个人相敬如宾，可要好了。

　　永梅说我也瞧不上村里那些土不拉几的男青年，什么本事没有，光知道去队里混个工分，等秋后分地了，看他们还怎么混。

　　美凤说对呀，所以你们这些姑娘将来找对象不要看家里有没有钱啊，也不要看什么成分啊，这些都是没有用的，有文化就有本事，有本事什么挣不来。爱红，你说是吧？怎么今天闷在那里不说话了。

　　爱红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对。

　　大家矛头就转向了她，说她之所以不说话肯定是在心里琢磨找个什么好女婿呢！

　　爱红撇了撇嘴想笑，却比哭都难看。为了掩饰自己，她突然迸出了一声吼——冲出黄沙，

　　越过山崖，冲向天边——那一轮闪着金光的太阳。妹妹呀，这样的生活——可是你的理想。

　　哈哈哈，大家笑起来，都说自己能有什么理想，找个好女婿就是自己最大的理想。

　　机器哗啦啦响，姑娘们的笑声是那么清脆，对于爱红来说却是那么刺耳。她也从心里敬佩大姐美华，很小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决心将来跟她一样找一个有文化的有为青年。可如今自己的文化人却突然没了信息，心里的酸楚就像河里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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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得入神，突然盈盈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醒过来，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小尾巴。

　　“怎么了？”

　　盈盈不说话，把手指放在嘴边，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努力倾听着。

　　爱红也闭了嘴，仔细一听，果然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在喊：“爱红。”

　　她回头看，一个人也没有。盈盈回头看，说：“小姑，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

　　两人再看时，却见墙角闪出一个人来，爱红一看，不由惊喜得心儿扑通扑通乱跳。

　　“李良哥。”她惊喜地扑上前去。

　　李良拉着她的手，说：“走，我有事跟你说。”

　　爱红点点头，刚要走，忽然又跑了回来，在盈盈面前蹲下身子，说：“盈盈，有人问你小姑去哪了，就说‘没看见’。知道吗？”

　　盈盈点了点头。一直看着小姑和李良的身影不见了，然后在原地站了半天，最终朝着四姑家里走去。

　　盈盈边走边回头，嘴里还一遍又一遍地嘟囔着：“没看见，没看见……”没注意迎面来了一个人，此人六十来岁，秃脑袋，拄双拐，走路像鸭子，一摇一摆。那人看到盈盈，就以夸张的热情喊：“盈盈姑姑，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盈盈吓了一跳，本能地说：“没看见。”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用咯吱窝夹住拐杖，腾出右手来，用手指点着盈盈说：“盈盈大姑，你可真有意思。”

　　盈盈从小就害怕这个瘸子，不是他腿瘸，而是他夸张地笑，如今看着他的样子更是恐慌得很，赶紧撒腿跑开了。

　　美凤正在家里打扫卫生，地上有很多线头布条，案板上也乱七八糟堆满了布料和未成品的衣服。缝纫机班是两间房，她的机器在中间，周围成圆形围了六台机器，是徒弟们的。

　　这时家里养的几只白鹅“吱——嘎，吱——嘎……”地叫起来。徒弟们来了，它们是不会叫的，美凤知道来外人了。果然，外边传来了一声比白鹅还要高亢的叫声：“美凤，出来把这几个畜生圈住，怎么家里养这么些个野畜生，谁还敢来做衣服？”此人黑脸膛，一瞪眼睛，就是满额头的抬头纹，脑后挽了个发髻，头发已经花白，个字不高，腰板挺直，一件洗得发了毛的碎花的确良褂子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似乎她只是个衣服架子，除了肩膀那儿，下面全是空的。

　　美凤急忙迎出去，叫二婶，说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奇。

　　这被叫二婶的女人姓李，叫李花，她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厉害女人。说她厉害，一是她能生孩子，快五十了，生了十二个孩子，人们背后都叫她母猪花。二是因为她最能撒泼放赖，动不动就躺地上打滚。就在她四十六岁的时候，肚子又大了。那时计划生育工作刚开始，抓得还松，但像她这样的几乎能上吉尼斯世界大全的生育功能早就名声在外，如果让上级知道了，还不抓个典型？所以村里管事的人急了，先是妇女主任去做工作，后来是村里调解员，再后来书记亲自出马，再后来连村里所谓的民兵团都出动了，也没有攻克李花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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