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没脸

    皇后娘娘从宫里出发那会儿，谢昭刚与缘儿用完了朝食，然后众人都依次去了大长公主屋里，只等着前面消息一传来，便要一同出门迎接皇后娘娘的凤驾。

    经过谢玫入宫这事，大长公主便亦发不待见袁氏，只觉得她心眼比针尖子还小，只会呕气称病，见了她在刘妈妈的搀扶下姗姗来迟，不由轻哼一声道：“既然这般不好，怎么不在榻上歇息，横竖也只是元姑归家省亲罢了，你这个做弟妹的有恙在身，难不成她还会强逼着你起来迎接不成？！”

    元姑是谢瑾妍的小名，如今除了皇帝以外也就只有大长公主能这么唤了。

    大长公主话音一落，袁氏骤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忙抚开刘妈妈低首道：“娘娘何等尊贵，何况老夫人当先，媳妇自不敢怠慢！”

    这番话说得倒还像样，大长公主脸色稍缓，目光睃了一圈，看着站在人后的曹姨娘母女，不由招手道：“阿玫，你上前来我瞧瞧！”

    谢玫被大长公主点到名不由全身一僵，随后才在曹姨娘催促的眼神中缓缓挪动了位置，又走前了两步对大长公主福身行了一礼，“孙女拜见祖母！”

    谢昭侧了目光扫了谢玫一眼。

    谢玫今日穿着一身浅杏色的窄袖襦裙，倒是很符合她温婉的性子，看起来也让人觉得亲近。

    原本皇后娘娘归家，曹姨娘与谢玫这等身份根本不用出席，大长公主定是想着谢玫到底是在皇后娘娘跟前露过脸的，又有她的脸面在里头，这才特意吩咐袁氏带上了她们母女，也是借机抬抬她们的身份，二来也是给袁氏一个警示。

    谢玫再怎么不好那也是谢家的女儿，可由不得袁氏搓圆捏扁，她这个嫡母不尽心，还由不得别人帮衬一把了？那倒是奇了怪了。

    谢昭知道，当日谢玫母女罚跪了那么久，明里暗里都像是袁氏做给她看的，袁氏不能将她怎么样，至少可以给谢玫母女一些教训，也是让她知道二房当家作主的到底是谁。

    谢昭在心里轻笑了一声，若是当家主母都如袁氏这般小心眼，那这个家族还如何兴旺得起来？

    怪不得大长公主与皇后娘娘都有些瞧不上袁氏，却也不是没有因由的。

    “从前你也没怎么在我跟前走动，眼下瞧着……”大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笑道：“倒是个齐整的孩子。”难得露出一脸慈爱的表情，又对谢玫点头道：“今后阿妩请安时你便跟着她一道过来吧！”

    大长公主这般抬举，这对谢玫来说可是天大的荣宠，她一时之间怔住了，片刻后才又行了一礼，忍住心中的激动应了一声“是”。

    曹姨娘在人后却已是欣喜得双眼泛起了泪光，不由感激地向谢昭那看了一眼。

    果然还是巴结谢昭有用，谢玫不过是在宫里走了一圈就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如今连大长公主都抬举她，看来她们母女的好日子真要来了。

    比起袁氏始终不冷不热地对待着，谢昭这一出手便给谢玫带来了切实的效果，曹姨娘身上虽没得着什么实惠，可看着女儿出息她也觉得与有荣焉。

    袁氏在一旁听着却是恨得牙咬咬，可她脸上刚一变色刘妈妈便暗地里揪了她一把，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眼下可是在大长公主的正明堂，不是她的榭萝居，能由得她胡乱发火，本来这个婆婆便不太喜欢她了，若是她还这般只怕就真的要被厌弃了。

    袁氏咬了咬唇，只觉得委屈无处诉。

    从前被谢昭压着就算了，如今谢玫母女恐怕也要借着大长公主的势踩她一头，这让她怎么甘心？！

    袁氏面上极力维持着得宜的笑容，藏在广袖中的手却已经狠狠地攥紧了。

    谢昭如何没见着袁氏眼中那一闪而没的恨意，只能在心底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个人不得他人喜欢，却总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袁氏便是这样的典型，恐怕这辈子也改不过来了。

    也亏得她老爹谢瑾鸿随性潇洒，根本没将这档子事情放在心里，不然摊上这样一个妻子，也同样换成个小心眼的，只怕夫妻关系也要极大的不睦了。

    “阿袁，我让你知会大川一声，如今他人在哪里？”

    大长公主眼神扫向袁氏，又问起了小儿子谢瑾鸿，大川是谢瑾鸿的小字。

    谢瑾鸿一直闲赋在家，虽则没有出仕，却也是南齐有名的风流文仕，轮学问自然是不差的，若不是他有貌有才，大长公主也不会这般惯着他。

    “这……”

    袁氏微微犹豫，见大长公主的目光逼视而来，带着一种隐隐的威严，她立马便道：“媳妇也是告诉了他的，只他说到时候自会出现就是，眼下却是……”微微一顿，颇有些羞愧道：“却是不知道他的行踪。”

    作为一个妻子却不知道自己丈夫的行踪，大长公主不由轻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她是知道谢瑾鸿的性子，皇后娘娘归家不算小事，既然他应了想必该出现的时候还是会出现的。

    见大长公主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袁氏微微放了放心。

    便听得有丫环快步来报说是皇后娘娘的仪仗约莫还有一刻钟便要到了，大长公主这才扶着吴妈妈的手站了起来，王氏与谢昭跟着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大长公主轻轻颔首，目光扫视一圈道：“你们随我一同出去迎接皇后娘娘凤驾！”

    “是。”

    众人齐声应喏，又让出一条道来，等着大长公主走在前面，这才依次往外而行。

    等到了谢府大门口又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着皇后娘娘的车驾出现在了不远处，离得近了，牛车缓缓停住。

    左右宫女下了牛车，又打了帘子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后娘娘下车。

    谢昭微微瞄了一眼，今日的皇后娘娘穿了一身宫制的明黄色曲裾深衣，衣身上绣着五凤图，精致的刺绣折射出熠熠的光辉，让人不敢直视。

    “恭迎娘娘凤驾！”

    大长公主见着女儿唇角一弯，站定后微微躬身，她这个年纪这个身份摆在哪里，就是皇帝亲临也不用行大礼。

    谢昭倒是退后了两步，让出身旁的袁氏，跟着身后的人一起拜倒，齐声道：“恭迎娘娘凤驾！”

    “母亲，您何需多礼？！”

    皇后娘娘面容含笑，已是快走几步扶住了大长公主，目光一扫，抬手道：“都起了吧！”

    “谢娘娘！”

    一阵衣裙的摩擦声响起，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姑母！”

    离得近了，谢昭这才唤了一声，又见皇后娘娘眸中隐隐盛了一抹疲惫，亏得她妆容精致才能掩盖过去，心中却是暗暗生奇，又联想到原本十五的归家日推到了十八，莫不是宫中真出了什么事？

    袁氏却是暗暗不屑，这声“姑母”也就谢昭叫得最亲热，这不是上赶着巴结吗？别人可都没这样唤皇后娘娘，这一下亲疏立现，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阿妩！”

    皇后娘娘笑着点了点头，又招了谢昭到近前来，“怎么没见着你父亲？”

    “父亲的性子您也知道，不过他既然说了要来，想来定会出现的。”谢昭笑了笑，又侧头看向袁氏，“太太说是不是？”

    “……是。”

    袁氏扯了扯唇角，对着谢昭露出了一个不情愿的笑容。

    皇后娘娘抿了抿唇，看向袁氏的目光便算不得亲切了，“听说弟妹身子又不适了，今日就回屋歇息去吧，本宫跟前不用你侍候了！”

    袁氏听了先是一怔，回过味来脸色立时涨得通红，她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会当着一众小辈面前给她没脸，当下一双眼便红了起来。

    皇后娘娘才没有理睬袁氏，说罢后一手牵了谢昭，另一手扶着大长公主往里而去。

    王氏与陆氏婆媳自然几步跟上，在另一旁虚扶着大长公主，没有一个人为袁氏说句话。

    等着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谢府的门前骤然变得空落了起来，袁氏久忍的泪水这才滚落，刘妈妈哎哟一声，赶忙上前给她拿帕子掩住了，小声劝道：“太太，眼下可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要不还是先跟着去看看吧……”也有些心疼袁氏，但到底那说话的是皇后娘娘，刘妈妈即使不服也只敢在心里抱怨两句。

    “娘娘都这般不待见我，我还凑上前去干什么，回榭萝居！”

    袁氏咬了咬牙颇有些心灰意冷，丈夫靠不着，婆婆不喜欢，如今连皇后娘娘归家也给她脸色看，而膝下却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亲近谢昭的女儿在跟前，她今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袁氏骤然觉得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谢昭跟随在皇后娘娘身边，却有些不忍地回头望了一眼，刚才她瞧袁氏那一瞬间眼睛都绷直了，流露出的震惊和打击实非常人能及，恐怕这一次袁氏又要病上好长一段时日了。

    大长公主与皇后娘娘都不喜欢袁氏，这也许与她不会做人也有关系，不过却是可怜了谢玟。

    谢昭刚才也瞧见了跟随在不远处的谢玟，她倒是牵着谢栖晴一道，也许是人长得矮小了些，倒是没有发现前面的异样，此刻还与谢栖晴一边说笑一边跟在后头，丝毫也没有发现人群中早已经不见了自己的母亲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