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坠落
何寻,何寻 | 作者:山今 | 更新时间:2016-12-17 06: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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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柳这时还正自鸣得意。
居然想得出手铐这么个主意,她真是太聪明了,嘿嘿。
乔柳与何宋恰恰相反,当年的何宋在年幼弱小的何寻面前,是强势的、暴虐的。她用手铐把何寻铐住,是强者对弱者的示威和施虐。
但对乔柳而言,她熟悉的成熟的何寻却是一直太强大了。乔柳在总是被压的那个,推倒何寻的企图从来没真正得逞过,她悻悻然怨念了这么久,终于找到手铐这么个武器,“反受为攻”了,这叫一个开心。
哼含凭什么每次只能他在上面呀?不公平!
而且,何寻平时那种衬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的禁欲气质,反而更格外的诱人,让人心里痒痒的,总忍不住想要对他做点什么。
他现在安安静静地仰躺在,手足被铐,冰冷无情的镣铐禁锢着漂亮白皙的手腕脚腕,那么美好,那么脆弱,越发流露出一种惹人犯罪的美感。
阖目低垂,纤长柔顺的睫毛。
形状美好的、温软柔润的、诱人想要亲吻的嘴唇。
裹在宽松棉质睡衣里的身体修长优美,领口露出一截光洁的肌肤。性感的颈窝,漂亮的锁骨。
真是的……
这样子……
叫人怎能不兽性大发??……
兽性大发的乔柳压在何寻身上,他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的身材,却又这样戴着镣铐只能任人摆布的姿态,真是对视觉和心理的双重刺激,太性感了!
她激动地刚解开两颗睡衣扣子,何寻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脑子明显还没清醒过来,眼中迷茫空洞,没有焦点。就像不认识似的,目光直直地瞪视着她。
“嘿嘿,何寻,动不了了吧。”乔柳一边继续扒他睡衣,一边坏笑着得意地说,“这回看你怎么办?”
“……”
下一秒,她突然被一股大力掀翻。
乔柳不会用手铐,她只是想要何寻不能反抗,可舍不得弄疼他,所以铐得不紧。何寻虽然被铐在,但身体仍有活动的空间,他反射性地屈膝狠狠一顶,乔柳立即被掀翻到了床下去。
“放开我!”厉声的大吼。
乔柳摔得七荤八素,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何寻继续厉声大吼道:“放开我!你这个恶心的变态!!你想干什么!!!”
乔柳被这称呼惊呆,更懵了。
何寻目光狂乱,双眼赤红,神志不清地狠狠瞪视着面前的她,那表情却仿佛是见了鬼。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真是做鬼了都不放过我?!我跟你拼了……”
他一边颠三倒四地痛骂,一边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半张床都被拖动,手脚上的镣铐砸得咣咣直响。
乔柳心里终于隐约地明白了,但看他这样子,也不敢再碰他,一边发着抖匆匆给他打开镣铐,一边颤声说:“何寻,是我,是我。”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是我啊……何寻,我是柳柳……”
何寻终于清醒了过来,呆呆看着她,脸上血色褪尽,惨白得可怕。
他那一阵大吼在农庄寂静的夜里远远传了出去,警卫们都被惊动,纷纷赶了过来,在门外交头接耳。
何寻静了一下,一言不发地披衣起身,苍白着脸夺门而出。
两道雪亮的光束在院门外猛然扬起,是何寻的车灯,他头也不回地径自发动了引擎,车子如脱缰狂奔的野马,在黑夜中绝尘而去。
·
两侧车窗外,高速路边黑魆魆的防护林一片片飞快地倒退,如同过去那些不堪的画面,一帧帧不断地闪。
前方的路灯却连成了两串流星,沉默地、无尽地延伸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这条路是不是永远没有尽头!
何寻头痛欲裂地紧紧握着方向盘,忽然忍不住,落下眼泪。
那些不堪的记忆苦苦纠缠烧灼着他,就像影子一样,不管你多么努力,辛苦跑到了多么光明温暖的地方,一回头,它永远还贴在身后!
怎么都甩不掉!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是逃不出何宋的阴影。
当年的那些滋味,全部涌上了心头。
何寻很清楚这条路上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抑郁症的终点,是自毁,是死亡。不死不休。
·
何寻当年的抑郁症程度,远比医生知道的严重。
他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情就变得总是很低落、很烦闷。情绪似乎被锁在了一个低谷里。再也没有能高兴得起来的时候。
就算某段时间比较平静,何宋并没能骚扰到他,他的心情也仍然会很坏,好不起来。
怎么都无法提起劲。
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仿佛根本找不到原因的,就是不开心!
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状态。
人活在世上,总需要有些支撑。比如说,搬砖工人很辛苦,但回到家看到妻儿的笑脸,他的辛苦就变成幸福。学生被繁重的课业累成狗,可是去学校时看到隔壁班暗恋的小女生,会快乐;和小伙伴们玩玩闹闹,会开心。上班族每□□九晚五忍受着老板的压榨,可是每个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会满足;想到买房买车,今天的辛苦能换来明天更好的生活,日子也就有个奔头了。
再或宅每个人在这世上总有点什么兴趣爱好。吃货们爱吃,驴友们爱玩。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能高兴,郁闷的时候想想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没吃过的美食、没看过的美景,也得鼓舞起精神来活下去啊。
生活就是这样,哪怕九分的苦呢,只要还有一分的甜,人就可以支撑着过下去。
但抑郁症患者最痛苦的就是这一点——他们连那一分的甜都找不到了。
什么都不能让他再开心得起来。
不管嘴里吃着什么美食,都只觉得味同嚼蜡,没意思!
去了哪里玩,得到了什么以前梦寐以求的好东西……还是没意思!
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能吸引到他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你苦口婆心劝他说,你总比癌症病人好啊,去看看受病痛、化疗折磨着的癌症病人或者残疾人们,再想想自己身体健康、手脚健全的,不就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幸福了吗?
呵呵!回答你的只有冷笑。人家自己还恨不得用刀伤害自己呢。抑郁症病人,很多都有过割腕、自残等行为。发展到了他们那地步,上那点疼痛根本不算个毛了。
心理、精神上的慢性折磨,才真更难捱得多。
什么都觉得没意思了之后,情绪慢慢会变得更坏,一步步失去控制。比如,患者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发作起来,往往还会变得十分躁狂,乃至歇斯底里。对于何寻那种原本温和有礼、追求完美的人而言,这样的自己令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讨厌的人!
生活完全没有了一丝乐趣,有的永远只是阴郁、低落、压抑、痛苦……“自己”这个人,自己都讨厌……
这样麻木痛苦地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
怎么才能结束这一切啊……
只有死了吧……
对!死了就能彻底解脱了,那爆一定是个不一样的世界……
所以,抑郁病人一旦发展到重度,的就真的只有自杀了。没别的出口!
·
何寻当年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种异常强烈的、只想自杀的念头时,又惊又怕。
幸亏他头脑中还残存着理智,立即用无比坚定的意志,严厉地打醒了自己。每天必须不停提醒自己:不不!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得了病,我不是真的想死,不是!
可是,那种自杀的意念真的很强烈。
他每一站到高楼上时,抑制不住地,总想一跃而下。头脑里幻想着飞翔起来,自由的那一刹那。耳边老有个声音在着,跳下去吧!只要跳下去,就解脱了,轻松了!自由了!
走在路边时,看到对面来了一辆大卡车,会突然很想直冲过去。只要一撞上,两眼一闭,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一切都结束了!
进商场踏上扶手电梯时,会很想往后一仰。或宅巴不得电梯自己坏了最好,人直翻坠下去,就可以安静地永远睡去,再也没有痛苦了!
……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那时的何寻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必须不停的这样与自己作斗争。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魔鬼,已经占据了他一大半的意识,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着,他结束痛苦,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残留的那小半个理智的他,则苦苦支撑对抗着,不停对自己说,不不,不是我!我不是真的想死……那不是我……这是病……
他凭着极其坚韧顽强的意志,不知道斗争得多么千辛万苦,才没有真走上自杀的道路。
要不,那时如果不是姥爷及时把何宋送赚他没死大概也得精神分裂了。
·
何寻握方向盘的手突然一颤,打了个寒战。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在无意识地、不停地、在高速路上绕着路……
旧病复发,噩梦重演,当年的魔鬼桀桀阴笑着又回来了!
熟悉的声出现在脑海里,一声比一声清晰强烈。
撞上防护栏吧!一头往山路边直冲而下吧!
那样就解脱了……
你还在等什么……
不不,不能那样!
和以前一样,两个自己在脑海里激烈地交战了起来。
被魔鬼占据的那一半,恨不得下一秒就狂打方向盘,直冲向路边护栏,往山崖一坠而下。
理智的那一半,则死死抓在方向盘上发着颤,拼命阻止……
不不,他不要再陷入这种精神分裂的状态,太痛苦了!
可是上次,这种状态是因为何宋被送走才消散的。现在何宋都已经死了,他这回还能怎么办啊?
何寻突然极度地愤恨狂怒起来。
·
何宋当年的话回响在他耳焙“我就算哪天真下了地狱,也一定会拖着你一起!”
她居然做到了。
真是死了做鬼都阴魂不散,放不过他。
他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她曾经的阴影。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留她一命!
·
何寻狂怒地打着方向盘调头,改向何宋的墓地冲去。
到了她的墓地能怎样,他其实也不知道,只是满腔的愤恨必须找到个发泄口。
何宋,都是你!都是你!
都是因为你,才害我得的这个病。
你要是还活着倒好了,我不该让你死得那么容易的,活下来咱们把帐好好算算!
·
何宋生前虽然享尽何母的百般溺爱,但她死时也只是一个年轻女子,又未婚而亡,死法甚惨,风水上不能葬太好的墓。宋家把她葬在了京郊一座公墓陵园中,孤零零冷清清的山头。
墓园这种阴惨惨的地方,大白天都没有什么人会来,何况黑漆漆的深夜。
何寻的车大马力咆哮着狂冲而至时,强劲的热风扫开了路上厚厚的一层尘土败叶,惊起一片夜枭飞鸟。
飞扬的尘土阻碍了视犀何寻的车速又太快,等他突然发现前方出现的是一座墓碑时,已经来不及了。
何寻手中方向盘本能地一偏。
高速飞驰的车子狠狠撞翻了年久失修的山路防护栏,带着的动能,从半山腰直坠而下!
失重的那一瞬间,何寻的大脑一片空白。
真是……太讽刺了……
他千辛万苦,跟病魔斗争那么久,多少次自杀的念头强烈到极点的时候,硬是苦苦坚持了下来,一次次从悬崖边上艰难地拉回了自己。
到头来,却在他并不想死的情况下,倒霉地死于一场车祸意外。
还是死在这里。何宋的埋骨之地。
这就是命吗??
还是何宋的报复??
好吧,她死也放不过他,那他们就去地狱里好好再拼个你死我活吧!
原来死亡的感觉,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解脱和自由轻松。
很痛……很痛……
全身骨骼寸断的痛。
满眼的鲜血模糊了他的整个世界,最后的意识里浮现出的,是乔柳的脸。
柳柳,幸亏我们还没结婚。
幸亏我没给你留下孩子。
幸亏我已经安排过那些产业和信托基金,给了你我能给的一切。
你好好另找个人嫁了,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