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死亡的涵义

　　昏沉的天空中，一叠原本被堆积得厚厚的云层之上，一个巨大的窟窿像一只沉睡了许久的上古凶兽，张着血盆大口欲吞噬万千生灵般狰狞恐怖。

　　巨响过后，空气中依然回荡着压抑的闷响，辽阔无边的冰原上空，已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像今天这般热闹过，像是一个寂寞闺中佳人迷恋墙外风尘般，尽情地，不知疲惫地低吼着，久久不愿散去。

　　保罗依旧是保持着高举双手的姿势，一动不动，一双略显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空中的云层，似乎在确认了什么之后，终于支撑不住，浑身一软，无力地瘫躺在地。

　　“老头子！”萧云一惊，猛地窜向保罗身前，将保罗扶坐起来，声音略带焦急地道，“老头子，你没事吧？”

　　保罗身子没有丝毫力气地靠着萧云，老脸惨白无血色，甚至连呼吸都极其微弱，这番景象，一点也不像萧云两人刚才看到的随手丢出两个禁咒，就将那头狮子炸得鸡飞狗跳那般轻松，显然，保罗在这场大战中所付出的代价，远远超出两人的想象。

　　“咳咳，没事？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保罗艰难地开口道，“要不是那只猫枉自托大，今天我们三个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哦，顾小子应该能活下来。”

　　一旁的顾人杰微微一楞，随即反应过来，想必自己兽语者的特殊身份，应该会让那头神兽手下留情。想了想，开口问道：“前辈，您刚才干掉那神兽用的魔法，是大禁咒吗？”

　　“干掉？咳咳，你们太小看他了，神兽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干掉。”保罗轻咳嗽了两声，道。

　　“不过你们用不着担心，刚才那个大禁咒即便没有干掉他，也让他狠狠地脱了一层皮。”似乎看出了两个小家伙眼里的一丝忧虑，保罗笑了笑说道，“他这身伤，怕是没有个三五十年是好不了的。爆炸的一瞬间，它自损修为强行提升实力逃出生天，所以就算他恢复了，也休想立刻回到颠峰状态。”

　　闻言，顾人杰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担心雷战会对自己不利，他却是不愿看到萧云跟保罗再遭到那头狮子的报复。

　　萧云却是皱着眉头，丝毫没有逃出一劫的轻松感，对于刚才的一战，虽然同样感到震撼，但是震撼之余，他却比顾人杰多看出了一些东西，保罗表面上看去攻击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打跑了雷战，但是同为圣阶级别的战斗如此快就结束了，显然不正常。

　　想了想，萧云还是开口问道：“老头子，那你……”

　　保罗赞赏地看了萧云一眼，声音略带苦涩地虚弱说道：“呵呵，你小子这洞察力我倒是满意得很。没错，一个小禁咒，一个大禁咒，搞得我原本还剩一年的寿命现在只剩下一个月了。”

　　禁咒，一种与通灵至灵之物签定契约，以获得强大力量的终极魔法，施放之人视禁咒的威力而定，付出相应的代价。一般来说，小禁咒与单体禁咒是不会以施放之人的寿命作为代价的，不过保罗的两套禁咒却是十分的特殊，“霜之结界”虽然属于小禁咒，而且不具杀伤力，但它同时也是范围禁咒，而“星云冰爆”虽然是单体禁咒，却同时也是如假包换的大禁咒。这么一来，尽管花掉了保罗十来个月的寿命，但是对如今的他来说，没有因为花掉剩余所有寿命而直接一命呜呼，并且还给他留下了一个月来料理后事，这已经是最大幸运与恩惠了。

　　霍的，萧云脑子里一片空白，扶着保罗后背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两眼变得空洞无神。

　　三年多前，保罗看中他的特殊体质，将他带到这贫瘠的冰原修炼，到如今，曾经的废物已经彻底脱胎换骨，并略有小成，萧云下意识地认为，保罗会陪着自己一直走下去，看着自己完成最终的目标，站在那世人遥不可及的颠峰之上，在他心里，保罗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长辈，是至交，他却从未曾想过，保罗早已是一个垂暮老人，终归有离开他的一天。

　　而且这一天，是如此的迫在眉睫！

　　萧云怆然的神色，也感染了一旁的顾人杰，后者低头不语，虽然认识仅仅数月的时间，但是这短短数月之间他从老人身上感受到的温情，却是超过了之前十几年的总和。

　　或多或少的，顾人杰这个几乎从未感受过亲情的孤独孩子，已经对这个老人产生了一丝依赖。

　　“你们两个，给我出息点！”保罗强行提起一口气，斥声喝道，却是被这口气搅得气血翻腾，“咳…咳…我又不是现在就挂掉。”

　　喘了口气，保罗继续说着，语气像极了弥留之际的老人，在教训两个不听话的顽劣孙儿，语重心长：“生老病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就连神也无法改变的规律，任何人也逃脱不了的规律。我活了近三百年，年轻时候曾失意过，张狂过，被人唾弃过，受人敬仰过，你现在去问问那些大家族，大宗派和圣辉骑士团的老家伙们，有哪个听到我‘冰帝’保罗的名讳，不闻风丧胆的。“

　　说到这，保罗脸上露出一丝骄傲与怀念，当年的无限风光，历历在目，至今让保罗回味无尽。顿了顿，保罗接着道：“这么精彩的人生，我何憾之有？而且在我大限到来之前，能有一个优秀的弟子继承衣钵，于我来说，死有何惧！你们非但不为我高兴，还一个个绷着张臭脸，你们想马上气死我不是？”

　　萧云和顾人杰低头不语，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顾小子，这几个月虽然我没说，但是我早已经将你当作我的弟子，嘿嘿，我照样看你顺眼的很。”保罗瞧着两人的思索神色，心头最后那块石头算是放了下来，连带着顾人杰一起，继续以教训的口吻道，“死亡是一个终点，但谁又能说，它不是一个起点呢？死亡能让人恐惧，死亡同样也能让人奋进，能够面对死亡，参透死亡的涵义者，才能算是真正的强者。我能教导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给你们最后一次特训。”

　　“半年之内，给我真正参透死亡的涵义。”

　　※

　　“老头子，你想家吗？”

　　“想啊，我想念家乡麦田前的那座小桥，想念洛奇镇子里的金发姑娘，想念榕树酒吧里独眼老板酿的葡萄酒，这一个月来，我想念故乡的时候比我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多。”

　　“那你想回家吗？”

　　“呵呵，虽然我想念故乡，但是我并不想回去，因为我已经回家了。”

　　“这里，冰原，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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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原的天空，似乎永远只有雪白和灰黑，永远没有晨曦的潮红，和晚霞的金黄。此时正值雪季，茸茸白雪纷飞乱舞，地上依旧是厚厚的积雪，而在冰川不远处，却突兀地隆起一块冰丘，冰丘之上，赫然耸立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碑，如果有人上前仔细一瞧，便会发现透明的冰碑之上，隐隐刻着几个苍遒大字：

　　——“冰帝”保罗·斯科特长眠于此。

　　立碑人：弟子萧云，顾人杰。

　　开崇历2013年，七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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