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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交易

海妖 | 作者:饭卡 | 更新时间:2016-12-13 14: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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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完甲板上那摊子烂事,海雷丁回到自己的卧室,果不其然见尼克从软榻摔到厚地毯上,正手脚并用艰难的往门口挣扎蠕动。

  “瞧不出你这么关心那个小杂种,看来,是养出真感情了?”海雷丁冷冷的讽刺。

  尼克猜到土狼可能上船来找她,恐怕凶多吉少,心下焦急,却不敢多问,只仰着脑袋仔细打量海雷丁——衣服依然干净,但右手指骨上却有些许可疑的血迹残留。那个金眼睛的奇怪,就这么死了吗?被船长打倒在地,砍成两截扔进海里?

  瞧她那副担心又不敢问的样子,海雷丁心里越发不爽。走过去掐着尼克腋下抱起来扔到软榻上,寻了块擦刀的布使劲擦手,似乎沾上了什么讨厌的东西。

  “暂时还没死。”

  尼克绷紧的肩膀松了一下。

  海雷丁擦着手,眼角撇到尼克放松的样子,又想起那个杂种小子吞掉钥匙的情景,心里蹭蹭窜出一股无名业火。他猛地把布掼到地上,刷的站起来,打开床头的胡桃木大立柜,从里面拽出一口陈旧的镶铁木箱。

  尼克眼尖,黑眼睛一闪,认出是自己的东西,“嘿船长,你还帮我留着呐。”

  船员死亡后,除非他有遗嘱留给岸上亲人,那么遗物会被公开拍卖给别的船员。尼克以为自己长久积蓄的那点家底都被卖了,这时候看见这口箱子,自然开心的很。

  一件较新的衬衫,两件补过的,一件马甲,一条长裤,两条四角短裤,一件晚上值班穿的厚外套,三条头绳,十五枚鹅卵石,八颗不成套的彩色玻璃棋子,两个掉了漆的玩具士兵,一个顶针儿,一副旧扑克,一个小账本……

  不用打开箱子,里面这些衣服和杂七杂八的旧玩粳海雷丁也早已经烂熟于心了。在那些失眠的夜里,他常常会关上门,在舷窗外汹涌的潮声伴随下,拿出这口箱子细细查数“那可怜孩子的遗物”……

  现如今看来,这事简直可笑的让他想对着自己来一。

  诈死、失踪、假装失忆、受伤、维护一个陌生男人,三个月里发生的种种窝火事件,必须得有个发泄的口子!

  “这里面有没有你叔叔留下的遗物?”海雷丁阴沉沉的问。

  “没,怎么啦?”尼克伸长胳膊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却见船长单手提起箱子,走到舷窗边拉开了窗户。

  “喂船长,船长?你想干嘛?”尼克大惑不解,心里却隐隐有了非常不妙的预感。

  只见海雷丁甩开结实的臂膀,将那口镶铁木箱用力轮了起来,接着手一松,木箱便飞了出去,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犀“扑通”一声远远落进海里,水花落下,消失无踪。

  “啊,啊,啊!我的……我的!”失而复得,又瞬间得而复失,尼克目瞪口呆得看着家底消失的蓝色海域,话都说不顺了。

  海雷丁舒爽稻了口气,报复的快意让笑容又重新回到他脸上:“这些破烂玩意儿早该扔了,当然,如果里面有金毛留给你的东西,这会儿我会更高兴的。”

  尼克知道船长心里有火反抗不得,哭丧着脸,蔫了。

  接着,海雷丁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契约羊皮纸,当着她的面,刷的撕成了两半。

  “然后,我的冲锋队长,你被正式开除了。从今天起,我红狮子的船队里不会再有尼克这号人。”

  如一记猛锤砸下,尼克的脑袋嗡嗡直响。

  他终于说了!再也没有薪水日、没有闪亮亮的金币、没有一起打牌的弟兄,每天吃白面包吃到饱的好日子永远过去了!船长他,当面说了不要她……

  虽然已做了很久准备,但这个打击实在太强烈,强烈到超越心理底限。尼克脸色灰白,胸膛里空荡荡的,似乎一下子被挖去了一块灵魂。又有一股酸涩而汹涌的暗潮,一浪浪翻滚着,随时都会从嗓子里溢出。

  “你要哭了吗?”海雷丁平静的问。

  尼克张了张嘴唇,可喉咙里又干又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闭了嘴,咬紧牙。

  海雷丁低头看着这张脸,这张明明想要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哭出来的小脸儿,突然就心软了。他的报复性戏弄本来还可以再装的凶狠无情一点,但对着这样一个连哭泣都不懂的孩子,继续欺负她就下不去手了。

  这一次,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再慢慢教给她,怎样笑,怎样哭,怎样在他面前自由的发泄情绪。

  “你有两个选择。”坏心眼的海盗头子终于开了口,说出他本来目的:“一,上岸住到我的城堡里,做我的女人;二,呆在这间卧室里,做我的女人。海妖尼克这号人算没有了,不过鱼干妮可还是可以暂时性补偿一下我的损失。”

  尼克完全懵了。

  刚刚被炒了鱿鱼大受打击,老板却暗示了另一条似乎很有前途的出路。

  做船长的女人,补偿船长的损失,跟船长睡觉。这意思究竟是建立“免费的平等男女关系”呢,还是“付费”?

  财迷尼克当然愿意选择第二种的,可她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开口要钱时发生的事——船长狠狠揍了她一顿屁股。但是,但是!被船长这样有钱的大款该多么美妙啊!尼克实在难以放弃“钱途”,想问又不敢问,咕咚咽下一口口水,苦苦思索海雷丁的真意。

  这张纠结的小脸上写满了“求”,海雷丁用膝盖就能弄明白尼克在想什么。上上次让她带兵埋伏,她跑上岸去放火;上次让她驻守海妖号,结果她一直守到跟船一起沉了。海雷丁对小混蛋与众不同的逻辑已经刻骨铭心,知道如果这次不解释明白,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出幺蛾子。

  “想问什么你就敞开了问吧,价格、时间、质量,一次说清楚。亲兄弟明算账,咱们白纸黑字订合同,用不着客气。”海雷丁畅快的打开了话题。

  尼克嗓子眼里塞满了问题,听船长的意思竟然真是要给钱,小脸儿登时像向日葵迎着太阳一样绽放出光芒,伸长脖子突突问起来:

  “包月还是包年?现金还是打条?吃住都管的吗?”

  “随你选,包年拿年薪,包月月底结账,船上老规矩,现金结算。吃住跟我一起,亏不了你。”

  尼克知道以后又有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眼睛更亮了,活像点燃了一桶提纯的鲸油:“那我选按月结算!”

  “行,每个月两枚金币。”海雷丁嘴角上挑,不出意料见尼克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一点。

  “两枚啊……”尼克咬唇思索,她受伤离职之前,可是月入三十枚金币的冲锋队长。当然暖床和冲锋陷阵的危险程度天差地别,但薪水的落差还是让她有点小小纠结。

  “船长,再添一点儿吧?”尼克睁着晶亮的圆眼睛,以自己所能达到最最“温婉含蓄”的语气讨价还价。

  海雷丁抱臂微笑:“那你想拿多少?我记得你阿尔及尔的头牌,一个月也不过给她三枚,还不管人家吃住的。”

  尼克回想起塞拉的和美艳的脸蛋,立刻心平气顺了。她对此间行情也不是外行,一分钱一分货,盘靓条顺脾气好的美人每个月能拿几枚银币已算高薪,肯给她这样的鱼干加残废的身材开出每月两枚金币的价钱,船长可算是一百分的大方了。

  既然船长说敞开谈,尼克索性拿出小商贩的谨慎,争取把细枝末节也问到。刚刚船长把她一箱家底全都给扔进海里,添补这些东西可要问清楚。她掰着手指头,把能想起来的东西一一列举:“点心,日用,替换的衣服……”

  海雷丁挥了下手,有些不耐烦:“你跟我这两年,什么时候让你缺过这些?衣服首饰当然是我准备,你穿着那些破抹布出门,丢人的可是我。我海雷丁的女人,怎么会穿屁股上打补丁的四角裤!还有什么要问的?”

  尼克对的款式完全没有追求,无论是真空上阵还是大妈流行款都无所谓。但意识到那只沉入海底的箱子将来有可能化作下蛋金鸡,她自然不再提意见,眯起眼睛表示十分满意。

  “那好,说说我吊件。”海雷丁收了笑容,沉下脸,口吻霸道起来,“我出的这个价是独占的合同,你这小兔崽子要是再敢吃里爬外,劈腿翻墙,染上什么脏病,老子可是会砍人喂鱼的!”

  尼克拼命,两根短辫子甩来甩去的:“绝对不敢!我一定洁身自好、明哲保身,爬只爬船长的墙,上只上船长的床!”

  海雷丁挑起眉,故意用极度怀疑的表情审视她片刻,才悠悠地道:“看你以后表现。”

  在这个性病的年代,海盗船上的得病率高的简直让维克多绝望,超过一半的船员都患有程度不同的梅毒、淋病、疱疹等性病。而传染来源,自然就是和买/春。海雷丁在女人方面一直很节制,一方面是忙,另一方面也是为避免得病降低战斗力。

  两个人像谈生意一样定下价钱,一一讲妥条款,在羊皮纸上签名画押后,这份合同就算成了。尼克不但没有失业,还圆了“被英俊多金大款”的终极梦想。再就业前景十分可观,她乐不可支的扑进海雷丁怀里,嘟着嘴索要一个薄荷味的吻做预付款,手顺势伸进对方半开的衣襟里。

  海雷丁亲了亲她,果断抓住这只来回摸索的咸猪手。

  “行了,你不至于刚谈成买卖这就要干吧。”

  尼克把脑袋偎在船长胸膛上,嘿嘿一笑。她倒不是急色攻心,不过向来秉承干一行爱一行,工作积极主动的原则,船长千好万好,自己也决不能懒惰辜负了他。

  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海雷丁抱着尼克说了一会儿话,没过多久她就开始点头晃脑,眼皮一磕一磕的睁不开了。重伤未愈卧床三月,尼克的精神体力都比以前差得远的了。

  “我想吃特里奥做得酸汁鳕鱼,还有烤酪,还有巴司蒂亚馅派……”

  “馅派上了岸再说,不会缺你嘴的,先睡一会儿吧,睡醒再吃饭。”海雷丁伸臂倒了杯水喂她,搂在怀里拆散两条麻花辫,小心不碰到伤处在软榻上躺下。尼克照例把脑袋埋在他胸前,不顾天气暑热,能挤多紧挤多紧。

  伴随匀称的呼吸,尼克全身软软的放松下来。海雷丁拥着她,对刚才就那么一两块钱的事辩论不休觉得很好笑。他就是喜欢逗她,看她时而紧张时而开心,眼神变化无常。其实两个人之间的事满可以水到渠成,他并不想变成□裸的金钱交易,可是这种讨价还价的交易却能带给尼克无可替代的安全感。

  她断了的胳膊软绵绵的搭在他腰上,练武的人就是这样,只要放弃锻炼,紧致的肌肉很快就会消失。小身子依然是温软的,但很可能不久以后,这具温软身体的一部分就必须换上坚硬冰冷的义肢了。她这样狡猾又贪婪,只因为这辈子失去太多,所得又太少。

  那么,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便尽全力给她。

  海雷丁拍着尼克的背,自己也阖上眼。像头巨龙寻回了自己失踪已久的宝藏,从暴怒和狂躁中彻底解脱出来,获得了安宁与平静。这珍宝虽残损了一些,但总算回到他身爆龙将宝贝搂藏在肚子底下,满意的沉沉睡去。

  得偿所愿被船长,混蛋尼克一时把某只土狼忘在脑后,心满意足的睡沉了。伊内这边却是天堂地狱,完全两种境况。

  他双手双腿大张,仰面被缆绳结结实实捆在病,他强忍惊恐,一瞬不瞬盯着这个带眼镜的男人的动作。这男人刚刚把自己的裤子和内衣一一剪破,将下/体暴漏出来,清洁、刮毛,土狼的“把柄”就这么赤/裸裸的晾在空气里了。

  “你到底要、要、要干什么!!”

  “放松,一个小手术而已,很快就会痊愈的……啊,当然,如果你那时候还没被船长处死的话。”

  维克多用酒精擦着手,对捆绑的麻绳做了最后的检查。他修长的手指像弹琴一样跳跃着从器具盘里巡视——各种尺寸的银刀、小锯子、小银钩整齐的排列着,他最后选了一把最合适的武器,拈在手里向伊内走过去。

  “不要挣扎……很快……很快就好……”医生的镜片和手里的银刀闪烁着令人恐惧的白光,他的语气安慰般轻柔,却含着一种古怪的莫名兴奋,“忍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伊内感觉自己的内脏都挤在一起,吓得几乎要吐了。

  海盗对付敌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对待犯下“偷吃”的罪,自然要从根源进行惩罚。伊内不是个胆小的男人,但面对可能被阉割的人生危机,铁汉也要抖得像寒风中的树叶。他宁肯直接被吊死在桅杆上,也不想受这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伊内使尽全身力气抵死挣扎,但只徒然加剧手脚皮肤磨损,完全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戴眼镜的恶魔踱了过来……

  手术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维克多用浸了酒精的丝帕擦手,看着土狼灰白如纸的脸色,他心中充满恶意的快活。许多术前知道真相的海盗都吓得,何况这个看不见手术情况的小子?维克多承认自己在报复,毕竟尼克从失踪到受伤,都跟这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不是阉割,只是小小的包/皮手术。疱疹、淋病、阴/茎癌,性/病的起因除了传染,还有一些因素是这圈皮肤藏污纳垢。船队里流传的十大恐怖传奇之一,就是医生的变态爱好:逮住哪个倒霉就顺手切掉他包/皮。

  维克多一边将使用过的器具浸泡起来,一边饶有兴致的问土狼:“你身上的纹身很有趣,是有规律次序的咒文符号组成的图形,我看你的头颅有黄种人地点,但是跟中东的突厥混血还是不同……你父母是什么人种?你来自非洲腹地的部落吗,或者东方岛屿?”

  船医除了对本职工作的爱好外,对社会人类学、动植物学等博物学科也有浓厚兴趣,见到新奇的事物总喜欢问个清楚。但土狼受打击太深,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嘴唇抿的死紧。

  维克多见他不吭声,便换了对埠“不愿意说来历就算了,但你必须告诉我,尼克烧伤上敷的草药是什么品种?她还没彻底痊愈,你不想她伤口复发后痛苦辗转而死吧?”

  如他所料,听到尼克的名字,土狼茫然绝望的表情果然动摇了,嗓子嘶哑,缓缓吐出几个词:“鹰目草……妖精露珠……地母慈爱……”

  “我在北非呆了这么久都没听说过这些,我要学名!通用名也行!”

  土狼却闭紧嘴巴,再次陷入沉默。

  维克多瞧了他一眼,唤人进来解开绳索,给他套上条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裤子,拉到甲板上去了。

  “医生,怎么处理他呢?”水手将帽子捏在手里,毕恭毕敬的询问。

  船医翻开素描本,靠着记忆将土狼身上的刺青图样涂下来,头也不抬的说:“先晒着吧,等船长有兴致了,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呢……”

  土狼就这样被两个大汉拖到甲板,五花大绑在主桅杆上。

  暴晒,是跟走木板并称“水火两重天”的一种海盗刑罚。海上烈阳无遮无拦,即使只在甲板上工作一小会儿都会口干舌燥汗出如浆,被强迫捆在太阳底下还没有水分补充,人很快就会脱水死亡。

  伊内失了魂魄一样垂着头,一把黑漆漆的头发盖住他干裂出血的嘴唇,四十度高温和直射阳光构成的地狱,将他身体里的水分毫不留情的一点点榨干,皮肤灼痛,舌头和嗓子里面像被放了一把火,内外煎熬着把他煮干。

  在被酷热扭曲的光影幻境里,伊内仿佛看见一个金眼赤脚的孩子被同伴抛弃在南美沙漠中,绝望而痛苦的独自前行,一只食腐秃鹰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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