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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箕煎豆泣情何忍 凤泊鸾飘各自伤

广陵剑 | 作者:梁羽生 | 更新时间:2017-05-07 16: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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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青云住在郊区是西山脚下一个比较偏僻的山村。丐帮的北京总舵恰?也正在西山众人出城之时已经商量定妥由丐帮弟子照料大部分受伤的人暂时在丐帮的总舵养伤。金刀寨主这方面的朋友除了沈匡、周复二人之外也到丐帮总舵居住丐帮帮主6昆仑和其他的人都住在楚家。

  这次举事重要的人物死了一个“八仙”中的陶一樵重伤了乐隐夫、戒嗔和尚与段剑平三人其他丐帮弟子和沈周二人邀来的朋友伤亡的更是为数不少。兴奋过后大家的心头不禁都是如坠铅块甚堪告慰的只是取得了那份密约草案但怎样运用这份密约他们可还须好好的商量。

  当然先还是忙于照料病人。

  除石星云瑚和韩芷都在段剑平的病房段剑平已经睡着呼吸微弱。韩芷耳朵贴着他的心房不由得忧心忡忡虽然极力忍着眼泪眼眶亦已红了。

  陈云二人正在安慰她池梁走了进来说道:“段公子内功深厚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先让他安睡一觉吧。韩姑娘请你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韩芷早就知道池梁是她父亲生前的唯一知己她心中正有着无数疑团希望得到池梁为她解答。

  但此际她却是放心不下身受重伤的爱侣虽然段剑平已经睡着虽然只是要她离开一段不长的时间。万一他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万一他忽然醒来不见她在身旁岂不失望?

  云瑚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柔声说道:“韩姐姐你放心吧他要是醒来我们会替你照料他的。”

  韩芷还有点踌躇池梁忽地伸出中指在段剑平的丹田穴轻轻一点。

  韩芷当然知道池粱绝计不会害他但池梁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是令她不觉吃了一惊。

  池梁笑道:“我是点了他的丹田穴不过我这独门点穴功夫可是和一般的点穴不同的。我这点穴一来可以助他凝聚真气二来可以帮他熟睡恢复精神对他只是有益无损。”韩芷这才放心跟他出去。

  云瑚在她走了之后和陈石星微笑说道:“你有否注意到池老前辈对韩姐姐的神情态度吗?”

  陈石星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怎样?”

  “池老前辈对韩姑娘好像是特别的好。”

  “池老前辈对亡友的女儿特别好些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有什么值得奇异呢?”

  “不我瞧池老前辈对她的感情不像只是关怀世侄女的感情。”

  “那你说是什么一种感情?”

  “我的感觉竟好像是他把韩姐姐当作亲女儿一样!”

  两人正在议论忽见那老家人走了进来说道:“陈相公云小姐6邦主请你们过去商谈。”

  陈石星知道段剑平这一睡最少得有几个时辰方能醒来于是放心与云瑚离开病房。

  走进一间密室只见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他们了。这几个人是:丐帮的帮主6昆仑;“八仙”之的渭水渔夫林逸士;金刀寨主派来的两位使者:沈匡和周复还有作为主人家的楚青云。

  除了主人之外这几个人是代表了三方面的主要人物的陈石星一见这人阵势就知他们是在商量大事了。

  果然6昆仑一开口就说道:“陈少侠云姑娘昨晚辛苦了你们了不过我还不能让你们歇息因为还有大事要和你们商量。”

  “帮主太抬举我了。不知是什么一件大事?”

  “那份密约已经到了我们手中我们要商量的就是怎样才能用之得当?”

  陈石星谦让道。”兹事体大晚辈也未曾经过深思熟虑不敢乱出主意。”

  6昆仑道:“那么请林大侠先说吧。”

  林逸士道:“龙文光这老贼通番卖国罪不容诛这份他亲笔签署的密约就是罪证咱们正好趁此机会把他的罪证公诸天下号召义师除奸抗敌!”

  周复说道:“这样干虽然痛快但恐怕幕后主和的头子还不是这龙老贼呢!”

  林逸士瞿然一省“你的意思这个头子是指当今的大明皇帝。”

  周复说道:“不错要是没有得到皇帝老儿的授意谅这官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和瓦刺密使进行和谈。你想昨晚连御林军都开来了满朝文武谁还不知道他把瓦刺密使招待在家中?”

  林逸士道:“那就索性连皇帝也都反了反正朝廷早已把你们的金刀寨主当为叛逆难道你们还怕造反不成?”

  沈匡说道:“我们并不害怕造反不过更紧要的还是要顾全大局。造反若是对百姓害多利少那还是暂时不要造反的好。”

  6昆仑点了点头“不错事有轻重之分主次之别。就当前的大局设想我们的主要敌人应该是瓦刺掌权的人而不是明朝的皇帝。”

  林逸士道:“那么依沈头领的意思应该怎样?”

  沈匡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我们的周寨主和大伙兄弟的意思。上上之策是使得官军不打我们相反要官军和我们联合抵御瓦刺。假如我们又打皇帝又打瓦刺的话那只有使得自己的力量消耗反而大大有利于瓦刺的入侵了!”

  林逸士摇了摇头说道“这想法很好不过正如你们刚才所说皇帝老儿就是幕后主和的头子他肯和你们联手抗敌吗?是不是有点妙想天开?”

  周复说道:“皇帝老儿当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我们就要利用这个机会逼使他非和我们联手不可!”

  林逸士道:“皇帝是要任何人都听他的话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他听你的话?”

  6昆仑瞿然一省“不错所谓内疚神明外惭清议做皇帝的虽然可以任意胡为但做了这等向外邦屈辱求和之事他还是不能不顾忌老百姓的非议的。否则他也无须叫龙文光替他秘密进行了。”

  林逸士冷笑道:“其实这也是欲盖弥彰而已瓦刺密使来京也己半月有多满朝文武还有谁不知道?”

  6昆仑道:“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文武百官知道也只能在暗地里耳语私议谁敢公开说出来?皇帝高高在上只要这些私议没传入他的耳朵他就还可以自欺欺人当作别人不知道的。”

  林逸士道:“那又怎样?”

  楚青云道:“皇帝不想别人知道咱们的办法就是要他知道已经有人知道!”

  林逸土道:“用何办法?”

  楚青云道:“我有一位世伯正是官居御史之职他为人刚正平生忧国忧民素来是以忠臣自诩的我去找他把这份密约给他看请他上疏弹劾龙文光如此一来皇帝为了避免自己牵连在内就只好牺牲这个奸臣了你们看这办法行么?”

  原来楚青云乃是官宦人家后代他的祖父、父亲都是曾经做过京官的。

  沈匡想了一想说道:“这方法虽然是好但有一个甚大的破绽!”

  楚青云道:“什么破绽?”

  沈匡道:“要是龙文光问他这份密约你是怎样得来的?他该怎样回答?恐怕弹劾不成你这位敢言的世伯就先要背上‘通匪’的罪名!一个想做‘忠臣’的人又岂敢背上这个罪名?何况龙文光还可以不承认事实反而指责他是勾结叛逆造谣生事呢!”

  楚青云颓然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有什么办法好想?”

  沈匡说道:“楚兄不必灰心你的主意是好的只须换一个人!”

  楚青云道:“换什么人?”

  沈匡道:“不用御史代奏换咱们的自己人去见皇帝!”

  林逸士吃惊道“让咱们自己人去这办法行得通吗?”

  沈匡道:“只要能见着皇帝皇帝就非听咱们的话不可!”

  “为什么?”

  “咱们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还是不大懂得你的意思可否请你说得明白一些?”

  “皇帝统治臣僚不是最擅于用威胁利诱的方法吗?”

  “哦你是要用威胁利诱双管齐下的手段对付皇帝?”

  沈匡好像知道他的心事缓缓说道:“我可不是异想天开做皇帝的最紧要的是什么是想坐稳江山保持帝位。他要对瓦刺屈辱求和无非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你说对吗?”

  林逸士不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沈匡继续说道:“咱们告诉他要是他不肯和我们联手抗敌我们就把这份密约公诸天下让老百姓知道皇帝是要投降的不能指望朝廷来保护他们。另一方面我们号召义师替老百姓出头抗敌!”

  6昆仑笑道:“这的确可以吓得皇帝老儿吃一大惊他本来就已害怕你们的金刀寨主要是咱们当真这样干的话金刀寨主更得民心义师一起他的龙位还能够坐得稳吗?”

  沈匡说道:“要是他答应和我们联手抗敌我们就答应拥戴他做皇帝替他保这江山。至于他向瓦刺求和的秘密我们当然也不会外泄。这样他权衡利害理应知道何去何从?”

  林逸士道:“不过这样他是被迫和我们联手恐怕还有反复。”

  沈匡说道:“只要官军不敢和瓦刺合作来对付我们。已经是对抗敌有利的了何况外祸当前军官也是老百姓出身十九要抵鞑子的。纵有反复亦无须过虑!”

  终于大家同意这个办法跟着就是商量人选的问题。

  林逸士道:“这个人必须有胆有识这是无须说的了。他还必须轻功卓本领高强。否则如何能偷进禁宫?只怕未曾见着皇帝早已给大内卫士杀了!”

  此次聚会的群雄之中论武功以丐帮帮主6昆仑最强论轻功以渭水渔夫林逸士最好。但一来他们是脑人物需要主持大局;二来昨晚之战林逸士虽没有受到严重内伤亦已大伤元气最少恐怕也得调养十天半月方能恢复原来的轻功。

  陈石星自告奋勇“要是各位不怕我年轻识浅本领低微难当大任我不揣冒味讨这差使!”

  6昆仑道:“陈少侠太客气了以你的胆识武功自是上上之选不过你只单枪匹马这……”

  话犹未了云瑚已是急不及待的抢着说道:“6帮主请你老人家许我跟陈大哥一起去!”

  他们双剑合壁的本领众人都曾见过而且云瑚的轻功也极了得他们联袂入宫纵使事不成功脱险也有希望。于是6昆仑先同意林逸士则尚在沉吟他顾虑到云瑚是个女子恐有不便。

  云瑚继续说道:“让我去见皇帝还有一样便利提起我爷爷的名字那皇帝老儿大概还会记得的。”要知她的祖父云重是明英宗时的武状元曾任御林军统领对国家有过很大的功劳当今皇帝朱见深乃是英宗的长子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曾经到过她的家里和她的祖父、父亲都是十分熟识的。6昆仑道:“对你若见了皇帝老儿不妨提起令祖、令尊说不定他对你的话会比较容易听得进去。”终于大家一致同意让他们二人担当这个重任。

  6昆仑道:“敝帮弟子有人和宫中的小太监认识、我想贿以重金当可买通一两个小太监给咱们画出皇宫建筑的大略图形。当然也还是要碰运气但比较来说则不至于盲人摸象了。”

  众人商量具体进行办法陈石星挂念段剑平便与云瑚先行告退。

  段剑平尚在熟睡之中池梁与韩芷也还未回来。

  池粱带领韩芷走进屋后的松林一路上都没说话好像怀着很重的心事。

  韩芷不觉起疑:“他要和我说些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在屋子里说?”

  走到松林深处池梁的脚步是停下来了但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他凝视韩芷神情甚为古怪好像又是欢喜又是悲伤。

  韩芷不觉有点惊疑不定忍不住说道:“池老前辈你怎么啦?”

  池梁未曾说话先叹口气这才说道:“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韩芷道:“是吗?我爹爹也是这样说的。”

  池梁怔了一怔。”长得像不像怎的你自己也不知道要爹爹告诉你?”

  韩芷黯然说道:“我妈死的时候我刚满周岁。”

  池梁不禁流下眼泪说道:“你妈是在逃难时候死的。”韩芷说道:“不错那时我们还未曾找到安居之所。”

  池梁难过之极好一会子方才能够忍住眼泪说道:“这都是我的罪过没能照料你的爹娘唉你妈的命也真是苦。”

  韩芷当然也很伤心不过怀疑却是不禁更多了。心想爹娘为避战祸以至颠沛流离娘的死虽属不幸却也是乱世常有之事不能归咎于人的。池梁虽有照顾朋友的义务但正如俗语所说大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朋友?纵使对朋友照顾不周也用不着这样后悔自咎呀!

  “池伯伯前天晚上我托楚家的老家人把我爹爹的诗词遗稿带给你你收到了吧?”

  池梁抹干眼泪“多谢你的爹爹肯把遗稿付托给我我的心也安了一些。你不知道多年来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爹不肯原谅我如今看来或许他是愿意原谅我了。”

  韩芷怔了一怔“池伯怕你有什么要我爹爹原谅的?我一直以为要你原谅的是我的爹爹呢!”

  “啊你爹说了什么?”

  “他说做过一件很对不住朋友的事情但他并不后悔!”这两句话正是韩芷一直百思莫得其解的以她父亲那样正直的性格为什么做了错事却又毫不后悔呢?

  她充满疑问的目光望着池梁希望从池梁的口中得到解答。

  池梁一声长叹说道:“其实是我对不住你爹爹应该后悔的是我!”

  韩芷禁不住问道:“池伯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吗?”

  池梁没有即时回答却在低声吟道:

  “梦幻尘缘飘零蓬梗何堪相语?月冷秦淮误了三生鸳谱生生死死浑虚语莫怪蝉声别树。算吹冷嘘寒添香问字徒增凄楚。………

  吟声哽咽只念了上半阙下半阙就念不下去了。这是韩芷父亲那部遗稿中的一词词名《陌上花》虽然只是念了半阙词中那股凄凉的意味已是令得韩芷几乎感到窒息了。

  这词不仅令她感伤其中还有一个难解之处令她深感迷惑的。

  她父亲写的这“陌上花”看来似乎是一“悼亡词”但其中一句“莫怪蝉声别树”她可是百思莫得其解。

  她读过的书也许不算很多但一般的成语和典故她是知道的。她知道有一句古诗:“蝉曳残声过别枝”是指女子负心别恋或者是指妇人再嫁的。“莫怪蝉声别树”似乎是从这诗套过来的但是不是还有别种解释呢她就不知道了。

  她不懂的就在这里了如果这词确实是一“悼亡词”她父亲悲悼的死者当然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可是和她的父亲共同患难一直到死的。她的母亲既没有负心别恋更没有再嫁之事那么何以这悼亡词却有一句“莫怪蝉声别树”?

  如今她听池梁念她父亲念的这词念得如此凄凉:“难道池伯伯也有和我爹爹相同的遭遇少年丧妻?还是只因为他和我父母是好朋友是以特地挑我爹爹这悼亡词来念呢?”

  池粱念了半阙就没有再念下去。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和你爹在一起的时候他跟我学吹萧我跟他学做诗填词。我写的每一诗词一写成就必定先送给他请他给我修饰。但只有这词我只是写给自己看的从不让他知道我念给你听。”

  像念她父亲那悼亡词一样吟声一样凄怆更多了三分幽怨。

  韩芷一片迷茫听他念道:

  “春梦香城浑未醒倩女离魂没入梨花影。心事眼波全不定一春风雨长多病。燕燕归来寻旧径愁锁潇湘寂寞庭芜静往事悠悠空记省平林新月湖光冷。”

  “池伯伯请恕我的冒昧你这《蝶恋花》词可是在怀念你所曾钟情的一个女子么?那个女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错她是死了。但是过了许多年我才知道的。”

  韩芷不禁心头一震说道:“你写这词的时候我爹爹是否还和你在一起的?”

  “当时我们虽已分开但他尚未逃难我要找他还是可以找得到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因为我知道他不愿意见我。我写成这词本来曾想过送给他看的但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留给自己看。”

  “为什么?”

  “你爹可疼你么?”池梁答非所问且又这样出乎韩芷意料之外。

  韩芷怔了一怔“池伯伯你问得可有点奇怪我爹爹当然疼我非常非常疼我。妈死后我们父女就一直是相依为命的。有好的东西他先给我吃有好的衣服他先给我穿。我们很穷但过得很快活!”

  池梁说道:“是我不该这样问你的你爹是个好人是世上罕见的好人我早就知道的了。我怎能怀疑他会不疼你呢?”

  他不怀疑韩芷可更加怀疑了。怀疑他何以会有这么一个不该怀疑的怀疑?

  “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但现在我想你的爹爹既然没有告诉你那么你还是不必知道的好。”

  “不爹爹本来是想告诉我的在他临终的时候。可惜已经迟了他只能说出一句话。”

  “说的什么?”

  “他说有个秘密我要告诉你他的神气好像下了决心要告诉我但话出了口却又有点犹豫不决的模样结果他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咽了气。他答应告诉我的秘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池伯怕你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一生也不能安宁!”

  “否则我一生也不能安宁!”韩芷最后的这句话听进池梁耳中令他不禁心头如坠铅块大为震栗了!他本来不愿把真相说出来的但他又怎忍得韩芷一生也得不到安宁?

  默默相对过了一全池梁终于忍受不了心头那块重压抬起眼睛望着韩芷用沉郁的声音说道:“好吧我给你说一个故事我自己的故事。”

  “我们池家是金陵世家我的爹爹是一派武学宗师而且饱读诗书多才多艺琴棋诗画无所不通。但我们家里人却不多除了婢仆不计只有四个人我的父母和我三人之外还有一个自幼在我家长大的表妹。”

  “她是我姨母的独生女儿父母早逝我妈姊妹情深对她极为怜爱是将她当作女儿抚养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如兄妹不过她的性情却和我有点不同。她偏好文学不喜武功虽然勉强跟我一同练武但一从练武场?到房中她就是捧着她的书本了。”

  “不知是否由于父母早逝的缘故养成了孤独的性格往往老半天也没和我说一句话。我常常想办法逗她欢喜对她千依百顺但也难得看见她面上露出笑容。”

  “我为了讨她欢心唯有投其所好。文事方面琴棋诗画我都还不如她。只有一样也许是我的天份比较接近我学吹萧吹得还算不错。我家有一支玉萧吹出来的声音特别好听。”

  “这支玉萧还是一件宝贝据说是用海底寒玉制成的可御宝刀宝剑。我向爹爹讨了这支玉萧爹用这支玉萧教我点穴功夫我却用这支玉萧吹曲子给表妹听只有当她听我吹玉萧的时候她有时才会露出笑容我练吹萧也练得更勤了。”

  “为此我曾受过爹爹的责备他说你表妹是女孩儿家不会武功也不打紧她不喜欢我就不勉强她练。但你可不同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我的武学衣钵的。我自然希望你文武全材但只怕你是文不成武也不就文学方面你天份不高与其将来两俱无成我倒宁愿你专心练武。”

  “不过爹爹虽然这样教训我我还是常常背着爹爹约表妹到外面去玩在钟山上吹萧给她听。”韩芷听到这里不觉心里想道:“原来池伯伯从小就这样爱她表妹但听他的口气似乎好事难谐不知他的表妹是谁后来又嫁给谁家之子?”她已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心底一阵寒栗不敢再想下去。

  池梁好似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错我从小喜欢表妹一生中我也只爱过她一个人。当然小时候我是不懂的随着双方年纪长大我是越来越觉不能离开她了。”

  “但我相信她是不会离开我的不仅是因为她小时候说过的话而是因为在爹娘的心目之中早已把我们当作一对小夫妻了。这看来是顺理成章之事我的爹娘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征求她的同意只待我们长大了就给我们完婚。爹娘的意思我知道她也知道。我的想法和爹娘一样以为她是决计不会不知道的所以我很放心。”

  “一年一年的过去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我练的是童子功太早结婚对内功修为是有妨碍的。我爹爹计划让我过了二十岁方才成亲。我料想这门亲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变卦的我当然顺从爹爹的意思丝毫也不着急……”

  “但想不到事情却终于生了。”

  “那年我十九岁她十六岁。爹爹那年忽然有事出门回家的时候带了一个少年和他一起回来。”

  “原来这个少年的父亲是杭州一位老名士我爹爹少时曾经跟他读过书的。爹爹琴棋诗画的本领都是出于这位老师的传授对这位老师一向极为尊敬。本来找爹早就想接这位老师和他家人来我家养老但这位老名士却是生性耿介我爹提了多次他总是不肯接受我爹的好意。”

  “爹爹这次出门就是因为得知这位老师病重的消息特地到杭州去探病的不幸得很爹爹来到老师家中他的这位老师已是沉疴难起只是刚好赶得上见临终的一面了。”

  “这位老名士一生潦倒中年过后方始成家。晚年得子他的儿子刚好和我同年。他临死的时候托孤与我爹爹爹爹自然义不容辞。”

  “老师说道:‘你不要拘泥于辈份以前你跟我读书如今我也叫儿子跟你学武我知道他这个年纪学武已是嫌迟但我的目的并非想他学成人的武功只是想他练点强身的本领。他给你磕头是行拜师之札盼你不要推辞。”

  “我爹知道老师的意思他的儿子不过和我同年作了这样安排一方面他的儿子可以名正言顺住在师父家里习武一方面称呼上也不致尴尬。这不过是小节问题爹爹也就答应了。他的老师把后事交代妥当就此一瞑不醒。”

  “老师去世之后爹爹料理完老师的丧事便即带了老师的儿子亦卯他新收的弟子回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少年了。”

  韩芷听到这里心里已然明白几分池粱一直没有提及这少年姓甚名谁她也不敢动问。心头愈沉重。

  池梁继续说道:“爹爹老师的儿子和我同年但比我小几个月他既然拜了我爹做师父所以在称呼上他反而变成了我的师弟了。”

  “我这师弟的性情和我的表妹一样沉默寡言只爱诗书不喜练武。一来他年纪已大练上乘的武功不宜;二来他爹也只想他练点强身的本领。所以我爹也就由得他的喜欢不加勉强。但那年我正在练到本门的点穴功夫丝毫也不能松懈爹爹对我的督促也就更加严了。”

  “不久我就现一桩事情也不知是由于我较少陪伴表妹的缘故还是由于性情相投他们竟是日益接近了。”

  池梁继续说道:“在我学武的余暇爹爹不想我完全荒废文事就叫这位师弟指点我的诗文;同时也叫我替他传授师弟一点入门的强身功夫。”

  “我跟师弟学文师弟跟我学武。但没过多久师弟又要跟我多学一样东西比学武还更热心。你猜他要我教他什么?”

  韩芷心念一动冲口而出便即答道:“他是要你教他吹萧!”

  池梁说道:“不错他是要我教他吹萧。其实我爹爹会吹萧也是他父亲教的。”

  “他并非不会只是他觉得我比他吹得好所以要跟我学得更好一些而已。”

  “当时我也真笨只道他学吹萧是因为兴趣所近还未想到他学得这样热心的真正原因!”

  韩芷不觉又是说道:“啊他学吹萧是要吹给你表妹听。”

  池梁黯然说道:“其实即使他完全不懂吹萧我的表妹也是喜欢他的。他学吹萧不过是想更能讨得我这表妹的欢心罢了。”

  池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一天我练完武功抽空去找表妹到处找不着她。”

  “后来我找到了和她时常去玩的莫愁湖边方始现了她。”

  “她并不是一个人是有个少年男子陪着她的。我想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的这个少年当然不是别人是我的师弟!”

  “以往是我在莫愁湖边柳荫之下吹萧给她听那天则是我的师弟吹萧给她听了。”

  “他吹的是缠绵徘恻的曲调一听就知是只能吹给情人听的。”

  “曲调缠绵徘侧我的表妹则是笑靥如花合情脉脉的看着他。”

  “唉表妹从来没有对我这样欢畅的笑过要是她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真愿意少活几年。”

  “我什么也明白了我不敢让他们看见只能怀着一个受创的心悄悄回家。”

  韩芷虽然并不认为他的表妹必然爱他但只听他说得这样伤心也是不禁暗暗为他难过。“唉这是谁的错呢?谁也没有错!”

  “那天晚上我做了生平的第一件错事。”池梁继续说道:“半夜时分我把师弟叫醒和他说道你不是想学吹萧吗我和你到一个地方去。”

  “那晚月色很好他以为我是对此良夜忽雅兴是以虽然有点诧异但还是跟我走了。”

  “我带他到莫愁湖边就在他们白天吹萧的柳荫树之下我拿出了爹爹给我的玉萧。”

  “这时他似乎明白了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他呆呆的听我吹萧。”

  “我把满腔抑郁的情怀都付与萧声吹出我那诉不尽的相思之苦。”

  “我相信这是我有生以来吹得最感人的一次一曲告终我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师弟一言不但我觉他的眼角也有晶莹的泪珠。”

  “许久许久我才说道今晚我本来不是想吹给你听而是想吹给另一个人听的但可惜那个人已是不喜欢听我的萧声只喜欢听你的了。”

  “他抹干了眼泪说道:‘师兄你放心。我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从今之后我是不会再吹给她听的了。”

  “过了两天爹爹忽然问我你知道你的师弟为什么忽然想要离开我们吗?’”

  “爹爹告诉我师弟借口自知不是练武的材料想要回乡务农自食其力。爹爹当然不允许他这样做抬出他父亲的遗命好说坏说才打消他的去意。”

  “想到表妹对他的那种笑容那种眼神我恨不得他离开;但想到他和我相处虽然不到一年却已有了兄弟之情他要是离开我令生恐怕是再难找到这样一个好朋友了我又舍不得他离开。”

  “好在他听从我爹的劝告并没离开。更令我放心的是虽然他没离开但从那天之后却不见他和我的表妹在一起了。”

  “唉要是我早知道后来生的事情……”

  池梁的神情好似在追悔一件难以挽救的过失羞惭、惶恐、伤心、难过兼而有之。这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他颤慄的声音中在他迷茫的眼神里表现出来。

  韩芷也止不住心头的颤慄不觉问道:“后来生了什么事情?”

  池梁一声长叹“从那天之后再也不见他们同在一起但我的表妹也从此不理我了!”

  “我坐卧不安无心练武拼着受父亲责怪往往应该练一个时辰的我只练半个时辰一下场子就想出种种借口跑去找她。”

  “但她也总是有种种借口推辞我的邀约。不是说要读书就是说要作女红甚至说是精神不适没有兴致陪我去玩。后来甚至把自己关在闺房根本不见我了。”

  “而她的形容也的确是日见憔悴也不知是真的有病还是没病委实像个一玻豪人了。”

  韩芷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池伯伯写的那词中有‘心事眼波全不定一春风雨长多病。’这样的两句敢情就是写他的表妹在这一段日子里的景况的。唉池伯伯这其实应该怪你在年轻的时候也太不懂女孩儿家的心事。你要拔除她心上初茁的情苗她焉能不恼恨你?”

  “经过了这段日子我就是再蠢再笨也懂得她的心事了。”池梁继续说道:“我明白了她心里真正喜欢的是我的师弟不是我!”

  韩芷忍不住说道:“男女间的感情微妙得很。只可顺其自然不能够强求。池伯伯事情已经过去你又何必自苦乃尔!”她的年纪只配做池梁的女儿但说出的这番话却像是对平辈的好友的规劝。池梁却并没感到尴尬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韩芷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只可惜当时没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当时有人和我这样说恐怕我也不会听他劝告的。”

  “从表妹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起我就和她在一起的了。二十年来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喜欢我就喜欢她烦恼我就烦恼。”

  “如今我忽然知道她心上另有一个人甚至这个人已经把我从她的心中挤出去了你想想我的心里是个什么样味儿?”

  “我的心里燃着妒火妒忌几乎令我狂渐渐我也形神憔悴了。”

  韩芷越听越是惊惧不安“池怕伯当时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她隐隐感觉得到这事可能是和自己有关连问的勇气也没有了。

  池梁歇了片刻喘过口气:“我明白了表妹的心事我的心事也给爹娘看出来了。

  “有一天妈妈找我单独谈话她问我:爹爹说你近来好似无心练武这是为了什么?我不能否认但也不能对母亲说出真正的原因。”

  “妈说你不必砌辞骗我你是我亲生的儿子你的心事我还会不知?”

  “于是她再问我:你和表妹近来也好似疏远了许多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仍然只能回答:我不知道!但忍不住加多一句:妈你要知道应该去问一问表妹。”

  “妈妈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道:你是害怕她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就会飞走了?”

  “我没说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妈跟着也叹了口气傻孩子要是你为这个操心说不定倒是你自己的多疑了。”

  “妈说你的表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素来柔顺我不相信她会没有本心另一个人他身受咱家恩德料想他也不敢做出对不住我们的事情。”

  “看来妈妈已经看出了一点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她所说的另一个人当然是指我的师弟了。”

  “我怎能对妈妈说呢?她是老一辈的看法认为表妹若然和师弟‘私恋’就是忘恩负义的。她既然这样相信他们我岂能去说他们的‘坏话’?”

  “妈继续说道:或许是因为你们年纪大表妹知道迟早要做我的媳妇对你也不免有点怕羞以致反而有了拘束了。好孩子你不要再多的胡思乱想了妈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我懂得妈要给我‘安排’的是什么也怪我当时糊涂并没提出异议。唉或许这也正是出于我的自私在我的心底里我也是乐意由父母给我安排吧!”

  “这一天终于来了爹妈做了错事我做了更大的错事!”

  这更大的错事是什么?韩芷没有勇气问他只有等待他自己说出来。

  池梁在痛苦的回忆煎熬之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好像甚为害怕说出这个令自己难堪的事。韩芷见他如此痛苦的神情几乎忍不住就要叫出来:“池伯伯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吧!”

  但池梁咬了咬牙根终于说出来了。

  “这一天是爹爹的生日他没通知亲友只是设下酒席自己家人团聚。”

  “那年我爹爹是四十九岁做的是普通只设家宴的小生日。不请朋友并不稀奇。但出奇的是参加这个家宴的有我的表妹却没有我的师弟。”

  “从师弟来到我家的那一天起爹爹就一直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的为什么爹爹的寿辰不让他和我们一同庆贺?”

  “不过我虽然觉得奇怪却也隐隐猜得到将会生什么事情了。”

  “果然在酒过三巡之后爹爹先说道:‘明年我就是五十岁了现今局势不好看来恐怕有天下大乱之象我想趁早了结我的一件心愿。”

  “妈妈接着说道:‘慧儿’这是我表妹的校蝴‘你妈将你付托给我我是你的姨妈也等于是你的母亲一样。我不仅把你当作女儿我还要你做我的媳妇今晚这一席酒一来是替你姨父祝寿。二来也是替你们订婚的。你和梁儿先定下名份过几天再择吉日成亲。能够见到你们成为夫妻这是你姨父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你们自小就在一起长大你也不用害羞了。”

  “妈以为表妹是决无异议的说出的话就像命令一般根本没有征求她的同意。”

  “哪知表妹听了她的这番话眼泪不禁淌了出来面色也骤然变了。”

  “妈妈呆了一呆说道:‘什么你不愿意吗?’”

  “表妹忍住眼泪说道:‘姨妈多谢你将我抚养成*人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女儿。’”

  “我妈道:‘这样说你是不愿意做我的媳妇了?梁儿自小?你在一起他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是应该知道的!我的梁儿有什么配不起你?你纵然不念我的养育之恩也该念他的一片痴情呀!’”

  池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妈妈的话说到我的心坎里我也不禁流出了泪来。”

  “流泪眼看流泪眼我呆呆的看着表妹我想当时我凝视她的目光一定会让她感觉得到是在埋怨她的。”

  “唉我为妈妈的话感动却没想到妈妈的这些话是多么伤害了她的心!”

  “唉我也只知道自己伤心却不知道她比我还更伤心。”

  “弄成这样的常烘爹爹当然很不高兴登时说道:‘你们给我祝寿还是给我吊丧?哼我本来想双喜齐来的你们却给我哭哭啼啼这算什么?你们要怎样不妨对我直说!’他口里说的是‘你们’眼睛则只是望着我的表妹。”

  “唉表妹怎么受得了这么沉重的压力?”

  “她跪了下来说道:‘要是没有姨父母抚养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你们要我怎样就怎样请你们不要生气了。姨父我也不是有心触你霉头的我只是思念亡父亡母只恨自己的命生得不好爹娘死得太早!’”

  “我不知道爹妈是否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我是听得懂的。她要是父母在生的话就不至于非听我爹娘的话不可了。”

  “但说起来我可真为自己感到羞愧当时我非但不同情她反而心里的妒火烧得更旺。‘原来你是这样勉强答应嫁给我你答应嫁给我心里爱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妈却甚高兴或者她是真的不懂或许她是为挽回这样尴尬局面假装不懂。”

  “她把表妹扶了起来说道:‘好孩子我早知道你会听我的话。你思念亡父亡母这是应该的。但他们知道你终身有托在天之灵也必定为你高兴的。今天是好日子不许你再伤心大家高高兴兴的喝酒吧!’”

  “表妹强颜欢笑我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不过酒倒是喝了很多很多。酒入愁肠容易醉不知不觉我是喝得酩酊大醉了。”

  “妈叫她扶我入房去睡她要表妹先学会做一个好妻子好妻子应该懂得服侍丈夫的。”

  “我一进了房门和她单独相对酒意更涌上来心头的妒火也随着酒意更浓更烈。我瞪着眼睛望她!”

  “我的神情把她吓坏了她说:‘表哥你喝醉了早点唾吧。’她替我宽衣解带扶我上床。看来她是盼我立即蒙头大睡她好溜出房去。她惊慌的神态越激怒了我‘哼我又不是老虎你是怕我吃掉你吗?’我想。跟着我又想道:‘她要躲开我为的什么?为的是要赶快去会情郎!’”

  “我霍的坐起来眼睛瞪得更大了。我说‘我没有醉谁说我醉。我清楚得很你爱的不是我是我的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是要和他幽会吧?你受的委屈是只能向他倾吐吗?’”

  “她呆住了泪水又从她的眼睛流出来她颤声说道:“表哥你原谅我我辜负了你的情但我我是不由自己……”

  “我最后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我明知她是爱我师弟但我还是希望她否认的。即使是骗我也好。”

  “现在和我的希望刚刚相反她亲口‘招供’她是情难自禁的爱上了师弟。哼她居然还敢求我原谅!”

  “我不敢听她把话说完我就冷笑说道:‘可惜你现在已经做了我的妻子!’”

  “她好像对着一个陌生人过了好一会子方始低声说道:‘不错我是答应了姨妈做你的妻子了我不想骗你现在我还忘不了他。成亲之后最好你带我到别的地方去我会慢慢忘记他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可惜她忘记了一点我喝醉了。我已经失去了理智我宁愿自欺欺人不愿听她的真心话!”

  “我抑制不住潜伏心底的兽性突然爆出来。‘你不会忘记他的我也不要你委委屈屈的做我的妻子!但我得不到你的心我还是要得到你的身体!’”

  “我我不是人我是禽兽我做了永难追悔的错事!”

  韩芷的心头在抽搐为他的表妹难过也在为他难过。池粱抹干眼泪过了许久说道:“我听见她的哭声我的酒也突然醒了。”

  “我后悔我羞惭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噼噼啪啪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我不知要和她说些什么话才好。”

  “我不敢求她原谅结果还是她先说话:‘表哥我不会恨你我可怜你!但请你原谅请你忘记令晚之事也忘记我吧!’”

  “她说了这几句话就推开窗户跑了!我酒是醒了但双腿软也没颜面跑去追她。”

  “她这一跑了出去从此就没回来。”

  “唉九州铸铁终成错我做了这件错事也造成了我和她的死别生离。我是永远没有机会向她忏悔了。”

  “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我的师弟。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师弟。”

  “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我的爹娘当然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但不知是为了遵守‘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还是为了避免刺激我的缘故爹娘对他们的‘私奔’一事绝口不提。不仅爹娘如此家中的婢仆也不敢提及他们了。”

  “死了的人还会有人提起我的家人却好像把这两个人当作从来就没有存在似的突然间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避他们已经走了尽避没人再提起他们但他们还是留在我的心上并没有消失。”

  “不错表妹最后留下的两句话是叫我忘掉那晚的事忘掉她的。但我怎么忘得掉呢。”

  “我无法打听他们的消息也没勇气打听他们的消息。我只有在花晨月夕情难自己之时偷偷跑到莫愁湖畔在那柳荫之下吹我的萧追悔往事。”

  韩芷听得满眶泪水“怪不得他的表妹临走时对他说:我不恨你我可怜你。但我该同情谁呢?”不觉抬起模糊泪眼叫了一声:“池伯伯。”

  池粱望了望她迟疑片刻继续说道:“别怜悯我我是该得到这惩罚的。”

  “我本来不想再说下去但这故事还没有完。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时局不出我爹所料瓦刺入侵土木堡一战明军一败涂地英宗皇帝御驾亲征也给敌人掳去。要不是兵部尚书于谦当机立断立即拥立新君死守京城抵御强敌大明恐怕早在二十年前就亡给瓦刺了。”

  “转危为安那是后来之事。皇上被俘京城被围消息传来早已是人心惶惶。瓦刺铁骑虽然未到江南流寇已是乘机纷起。在这些流寇之中有些还是暗通瓦刺准备作内应的。”

  “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大家忙于应变虽然我还在思念他们哀伤却已稍减了。”

  “但想不到在这时候我却忽然得到他们的消息。”

  “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父母在房中谈话正是谈起他们。”

  “妈正在骂我表妹:‘枉我将她抚养成*人她竟然和你的好徒弟私奔。如今已经知道他们下落你说该怎么办?’”

  “爹爹好像迟疑半晌说道:‘怎么办?我也不知怎么办?’”

  “妈连爹也骂起来了:‘你也没决断难道你就任由他们忘思负义任出他们败坏门风。’”

  “爹爹叹口气道:‘把他们抓回来又怎么样难道咱们还能要她做媳妇吗?’”

  “妈妈也叹口气道:‘虽然不能要她做媳妇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啊!我不能让他们奸夫淫妇苟合我要你把他们抓回来用家法管教她!再说她是我唯一的甥女我要是不把她找回来也对不住我死去的姐姐。’”

  “我跑进去叫道:‘爹爹妈妈你可千万不能难为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的错!’”

  “爹爹一声长叹说道:‘你瞧见了吧要是把他们抓回来除非将他们处死否则只有害了梁儿!当然你也不忍将他们处死的是吧?那就只有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妈妈摇了摇头对我说道:‘真没想到你这样没出息她这样对不住你你还要护着她。如此看来是不能让她再踏进咱们的家门了好吧好吧算我狠心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我说:‘妈我不是想把她找回来但我要知道她和师弟的下落。’”

  “妈说:‘什么你还是要找他们见一见面吗?’”

  “我说:‘我可以不见他们但我必须知道他们的消息才能安心。’”

  “妈无可奈何终于告诉了我:‘他们是躲在杭州你的师弟一个穷亲戚家里。听说他们已经私自成亲了。’”

  “最初我确实是没有勇气去找他们的但后来时局一天比一天紧张有股流寇正在苏杭地区流窜传言这股流寇准备洗劾杭州。”

  “我家也在准备逃难了我不由得想起了他们不由得暗暗为他们担心了。他们武功不好也没有钱身处危城能逃劫难吗?在这个关头我不帮忙他们还有谁帮忙他们?”

  “哪知到了杭州结果令我大大失望。”

  “他们不肯见你?”韩芷问道。

  池粱摇了摇头“不是。”

  “啊他们两个早已走了?”

  “不是他们两个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走了。”

  韩芷诧道:“还有一个是谁?”

  池梁深深的看了韩芷一眼说道:“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

  “我找到了师弟那个穷亲戚他告诉我表妹产下一个女婴刚刚满月。身子本还很虚弱的但为了时局紧张恐怕战火烧来累了婴儿无辜受难在我来的前两天走了。表妹也早料到我会来找他们留下一封信托他转交给我。”

  “我不用拆开那封信也已料到她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告诉我替我生了一个女儿曾经想过要把女儿交回给我但结果他们还是决意把婴孩带走。因为她希望我另找‘名门淑女’不愿留下这婴孩妨碍我的婚姻。他们决意不管怎样艰难甚至牺牲性命也要养大这个孩子!”

  韩芷激动得叫了起来说道:“她没有骗你后来在逃难途中她的确是为了这个孩子牺牲了性命那时孩子刚满周岁!”

  池梁说道:“这个故事我说完了我没有再娶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找寻这孩子。现在我找到了就不知道这个孩子她、她……”

  韩芷满含泪水的眼睛望着池梁池梁的一颗心却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像一个犯人似的等候她的宣布。

  “我明白了都明白了!”韩芷说道:“我就是那个婴儿你的表妹是我的妈妈你的师弟他他是我的爹爹!”

  池梁的心往下一沉:“她说得不错她的爹爹只能是韩师弟我、我是不配做她的爹爹的。”

  “爹爹!”韩芷突然叫了出来投入他的怀抱。

  “我现在懂了为什么爹爹不肯告诉我原来我不是他的亲生的女儿。但我知道他临终时是要把实情说出来的我想他如果天上有灵也一定高兴我和亲爹团圆的。不我说错了。你是我的亲爹他也是我的亲爹。爹爹你原谅我这样说吗?”池梁流着泪听她说了这番话方始松了口气。

  “芷儿要你原谅的是我我还嫌你说得不够呢!”池梁松了口气脸上泪痕还未抹已露出笑容说道:“他虽然不是你生身之父却是对你最好的人!他是你的比亲爹更亲的爹爹!惭愧的是我我是你生身之父却是对你未有过一点好处只是累你受苦受难……”

  韩芷掩住他的嘴巴“爹爹你别自怨自艾了过去的事也很难说是谁人的错如今咱们父女已经团圆往事还何必再提?爹爹你怎能说对我不好昨晚你就曾经救过我的性命。”

  池粱抹干眼泪“女儿多谢你原谅我。对就让咱们父女从头开始吧但你不必跟我改姓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韩芷咽下了眼泪“女儿懂得。我是韩家的女儿也是池家的女儿姓什么那是无关紧要的。”

  池梁说道:“这十多年来你们父女是怎样过活的?啊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怎的练成了这一身功夫?你的功夫想必不是你爹教你的吧?”

  “女儿的武功是义父教的爹爹从未透露过他会武功。”

  “啊你还有一个义父他是谁?”

  “我的义父叫丘迟是在王屋山下隐居的。他是爹爹后半生最要好的朋友爹爹这些事情慢慢我再告诉你。”前一个“爹爹”是指韩湛后一个“爹爹”才是池梁。要是有第三者在旁一定听得莫名其妙。但他们父女说的听的都觉得亲切而又自然。”

  池梁说道:“我也还有一个故事告诉你……”

  “什么故事?”韩芷觉得父亲的神情有点奇怪似乎想说又不想说的。

  “关于咱家那支玉萧的事。”

  刚说到这里他们听见萧声了是葛南威吹的萧声。

  6昆仑已经替陈石星和云瑚安排好要他们明日一早进城住在一个丐帮弟子的家里让他们可以用半日时间作准备功夫默记皇宫建筑的大略图形晚上就要入宫了。

  饯行宴“别开生面”午夜举行。群雄依次敬酒轮到葛南威之时葛南威说道:“陈大哥我吹萧给你送行我也想听听你的弹琴。”

  陈石星道:“好那咱们就来个琴萧合奏你想奏什么曲子?”葛南威道:“这是我所写的曲词请你过目。”陈石星一看说道:“好写得很好。”他把曲词递给云瑚说道:“瑚妹你给我们伴唱吧。”

  葛南威见他们神采飞扬视死如归心中不无感触“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两句诗不啻是为他们吟咏。嗯陈大哥不管是否能够无恙归未他得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与他同生共死此生总是可以无憾了。唉我相信素素也会对我这样的但她为什么这两天对我如此冷淡呢?”

  他吹起玉萧云瑚按拍唱道:“风萧萧兮——”众人一听这四个字不觉脸色都变了要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乃是荆轲刺秦王临行前他的好友高渐离为他击筑高歌所唱的辞众人俱想:“葛南威胡为如此不知忌讳?”

  只听得萧声高吭琴音清越;云瑚唱下去道:“风萧萧兮剑气寒欲安社稷兮誓除奸。”众人这才知道葛南威是改了给荆轲送行那千古传诵的曲词以求切合当前情事的。众人这才轰然喝起彩来齐声说道。”改得好!”

  萧声一转宛似游丝袅空直上云霄琴声清峻也是越拔越高。云瑚朗声吟道:“壮士手持三尺剑直排天阔谒龙颜!”

  林逸士击节赞道:“壮哉壮哉!”

  韩芷笑道:“葛师兄这歌辞改得很好不过只赞‘壮士’却未免冷落了云姐姐吧?”

  林逸士道:“中帼不让须眉女英雄何尝不可称为壮士?”

  韩芷道:“说得好林大侠我敬你一杯。”

  云瑚反复再唱:“风萧萧兮剑气寒欲安社稷兮誓除奸。壮士手持三尺剑直排天阔谒龙颜。”唱罢萧声琴声戛然而止。“啪”的一响琴弦断了一根。

  陈石星推琴而起说道:“韩姑娘托你暂时代我保管这张古琴要是我不回来就麻烦你代我送给段大哥吧!”

  韩芷说道:“别这样想陈大哥你和云姐姐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的!”

  陈石星哈哈笑道:“追求寸功成生死河足虑!”笑声中向四座环揖告别便与云瑚并肩走了。

  6昆仑亲自送他们入城群雄还在***通明的大厅激动的心情都未平静谁也不想睡觉。

  葛南威的玉萧还拿在手中忽地觉池梁与韩芷都在注视他的这管玉萧若有所思。

  葛南威也在奇怪:“为什么师叔和韩姑娘迟迟而来?”

  池梁说道:“芷儿你告诉葛师兄吧。”

  葛南威怔了一怔说道:“韩姑娘你拜了我师叔为师?”池梁微笑说道:“她不是我的徒弟她是我的女儿说起来也可以算得是你的师妹的。”

  葛南威大感惊奇同时也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叔昨晚那样舍命保护韩芷。”

  池梁继续说道:“你们意想不到吧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的。”

  “葛家和池家既是同门又是世交。我是把南威当作子侄一般的。你们以后要像兄妹相亲才好。”

  葛南威与韩芷以师兄妹的身份重新见过了礼众人跟着也向他们贸喜不知不觉倒是把杜素素冷落一旁了。

  杜素素冷眼旁观想起昨晚那件事情心中满不是滋味。

  韩芷也是想起一件事情她看着葛南威手中的玉萧暗自想道。”爹爹讲他的故事之时好几次提及他那管家传之宝的暖玉萧葛南威这管玉萧吹出来的萧声也是特别好听的不知是否就是爹爹那管玉萧?”

  她凝神望着葛南威手中的玉萧杜素素却不知道她注意的只是玉萧不由得更是心里冒酸了。

  葛南威察觉到了她的神情异样连忙说道:“韩姐姐惦记着段大哥呢咱们还是赶快陪她回去让她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段大哥吧。”表面是取笑韩芷其实则是说给杜素素听的。

  他们回到楚家段剑平刚刚睡过段剑平见韩芷眼睛红肿只道她是为自己的病重担忧落泪连忙说道:“说也奇怪我睡了一觉已经好得多了芷妹你可用不着替我担心啦。”

  池梁笑道:“我刚才用的点穴法是有固本培元之功的你不用十天就可恢复如初。”

  韩芷大喜过望说道。”十天时光转眼即过。段大哥你可以安心养病啦。”

  段剑平说道。”对啦池老前辈你为我的病尽心尽力恕我未能拜谢。”

  池梁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段剑平道:“我固然要感谢你昨晚我照顾不到韩姑娘全靠你救她脱险我更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池粱微笑说道:“她是我的女儿应该是我多谢你曾经给她照料才对你怎么会反而多谢我呢。”

  段剑平又惊又喜呆了一呆说道:“原来池大侠是你的爹爹怎的你以前没有和我说过?”

  韩芷说道:“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段剑平听她说了个中原委这一喜当真是非同小可笑道:“韩姑娘这可好啦!不瞒你说在几个时辰之前我是还未知道我有治愈的希望的。那时我曾经这样想过我死了不打紧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你我命运相似都是没有亲人的了。我‘大去’之后谁来安慰你谁来照顾你呢?如今可好了你有了一个好父亲说句笑话即使我的病?不了我也可以毫无牵挂的去另一个世界了。”

  韩芷听了他这样真挚深情的肺腑之言不由得泪盈于睫说道:“段大哥我不许你胡思乱想。我早知道你会逢凶化吉的。”

  眼中含泪心里可是甜丝丝的脸上也不觉挂着笑意了段剑平笑道:“是啊现在你不用为我担忧我也不用为你担忧了那你还要哭什么?”

  池粱瞧在眼中再糊涂也知道女儿和段剑平的感情不是普通朋友的感情了。正是:

  旧梦岂堪重再忆?柔情尽岸玉萧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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