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人 一百三十七章 求婚

　　陈阳是突然提出结婚这个问题的，单刀直入：“永芳，你觉得我们相处得怎么样？要不，我们过年后把事情办了？”

　　永芳当时正用筷子挑着沾满番茄酱的面条送入口里。八十八块钱的圣诞大餐原来还是牛排，送一份黏糊糊的蘑菇浓汤，两张烤得焦干的面包片，一份水果沙拉，一杯红茶，与平日不同，送了一碟两只鸡翼中段，用叉烧酱烤炙的。永芳看着盘里的牛排、煎蛋与面条叹气，闪亮的刀叉又不知道怎么使用。陈阳见她为难，招手叫服务员过来，拿来一双筷子：“还是用筷子好吧。来这里吃西餐的许多人，也经常叫拿筷子的。”

　　永芳开始还有些害羞，用筷子夹起面条吃了几口，逐渐平静下来，笑着说：“还是筷子好使，要吃面条就吃面条，要夹鸡翼就夹鸡翼，要分牛排就吃牛排。”牛排有些老，虽然没有韧到生牛皮的份上，嚼在口里吱吱作声。叉烧酱烤鸡翼，味道还可以，但是比街边烧烤档的味道差远了。偏偏那么多人来吃，大堂里挤得水泄不通，幸亏陈阳提早订位。八十八块钱！永芳在心里盘算，八十八块钱，要是去大排档，叫一份汤，三四道菜，一两份小吃，又好吃又便宜，还用不着八十八块钱呢。只是陈阳一番好意，她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当陈阳说过年后把事情办了时，她正好送一筷子面条进口里，还想说这面条太软，不够筋道，一听到陈阳的话语，不由愣住了。她怔怔盯着陈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陈阳别有所指。

　　陈阳笑笑，又说：“永芳，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花花公子，要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可靠，以后我们就一起过日子吧，择个好日子，回我家里摆酒，城里也摆一次，请请我的朋友你的亲戚。”

　　永芳吓了一大跳，筷子上绕的面条也掉了，话也说得磕磕巴巴的：“陈阳，你的意思是要结、结婚？你再见到我还没有一个月呢，话也没有说过……几句，要结婚？”在永芳心里头，陈阳除了小时候与初中的印象比较清晰以外，最近重逢一来，一直来去匆匆的，知道他在一中教书，连他教什么科目哪个年级都不知道，就知道他爱吃芋头烧卖，经常喉咙痛，如果说了解，丁姨更了解他。他突然提出结婚，连择日子摆酒的事情都想到了。

　　“怎么？你觉得我们还不了解吗？”陈阳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的心忽然又乱跳起来，那么激烈那么响亮，她怀疑对面的他都听到了。她真的不了解。她从来没有憧憬过婚姻，可是在电视电影小说中看过许多次求婚，就是在网游里大老虎对凌波仙紫的求婚也是特别浪漫的，叫了帮里兄弟姐妹一起去游街，连同不知情的凌波仙紫，然后突然在世界频道里刷喇叭：凌波仙紫，我请全世界的人作证，我，大老虎，只爱你一个！一连串的喇叭，跟着朋友们无数的祝福，轰动，浪漫，凌波仙紫幸福到一塌糊涂。那一刻，连屏幕前的她也跟着感动，眼眶微湿。

　　她从来没有想过现实中会有人向她求婚，以前要跟她交朋友的无数老少男人都给她骂走了，可是……求婚应该是像花儿一样，甜美温柔，或者像烟花一样，绚丽盛大，而不是在她吃面条的时候，说把事情办了，平淡，如同摊位前的顾客随口说“三斤红富士”、“六斤沙糖桔”一样。

　　“了解？不，我不觉得。好像，我们还是朋友兼老同学多一些。”永芳鼓起勇气说出来。番茄酱的酸味还一丝丝在她嘴里萦绕，真酸。

　　“是吗？我们就是朋友兼老同学，那真是我的失败。我以为就算我不明明白白说出来，你也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男的朋友。”陈阳叹了一口气，说，眉头皱得紧紧的。

　　永芳心里头涌起来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面前这个陈阳怎么不像一个真人？说话、举动，都像粤语长片里的男主角，朋友，男朋友说的话语，应该往她心里头去的，她却听到怔怔的。上一次饮茶回忆往事时的高兴与默契，突然给陈阳的求婚打得七零八落。

　　“是不是我没有带鲜花、戒指，你就觉得我没有诚意？我从小都觉得，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不会像她们一样浅薄无知，爱慕虚荣。上天有眼，终于让我在你出嫁之前遇上你，有机会说出这一句话。”陈阳盯着她的眼镜，慢慢地说。

　　永芳心里头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爱一个人的感觉，她不知道，但是她曾看到过，以前初三时班里有个男孩子李可老是盯着她看，上课看，下课看，她实在忍无可忍，直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吼：“李可，你怎么老是像狼吃人一样盯着我看？我是不是长得特别可憎？”两句话，她与李可一下子都成了学校名人，好几个月她都不敢抬起头来看人。“你个傻瓜啊大傻瓜，连人家爱你也不知道！”李梅英这样笑她。她真不知道，某些方面她特别早熟的，某些方面，她偏偏迟钝得跟个白痴似的。后来，好几年，她想起李可的名字心里还是充满感慨，虽然李可的相貌她已经忘记了，但是还记得李可那双**辣要吃人的眼睛。

　　但是陈阳说的话她也爱听。哪一个女孩子不愿意听甜言蜜语呢？尤其是没有出嫁的大龄女子，由一个英俊帅气的青年教师口里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更加甜蜜。她的脸红了起来，也不好意思看陈阳，低着头，拿纸巾慢慢擦着嘴唇。

　　“唉，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也出句声啊，别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急死人了。”陈阳说，语气里的确有几分焦灼。

　　“我、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太了解。”永芳低声说。

　　“哈哈，你觉得我们还不太了解，那以后我们多些了解就好了。”陈阳笑着说，给她夹了一块他碟子里的叉烧鸡翼：“先不提这件事情了，等你觉得足够了解我了再说。鸡翼你喜欢吃，就都归你吧。要是你觉得不错，下回我还带你过来这里吃。”

　　“陈阳，真巧啊，女朋友？”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对，谢衡若，真巧啊，这是我的女朋友永芳。永芳，这是我的同事谢衡若，去年同一个办公室的，她快出嫁了。”陈阳笑咪咪地说。

　　永芳突然失去了往日在摊位的伶牙俐齿。那个女孩子穿了一身黑色带亮片绣花羊绒裙子，一件银色的半袖外套，高而直的腿，一双长筒高跟银色靴子。她的脸尖尖小小的，白里透红，眼睛又大又圆，又黑又亮，嘴唇抹了粉红亮莹莹的唇彩，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娇嫩的洋娃娃。

　　“你好，我是谢衡若。”女孩子伸出手来，永芳匆匆忙忙握了一下，细嫩柔软的手。“嗯，你好，我是永芳。”

　　“陈阳，真是的，你们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叫服务员免单啊。你们慢用。”谢衡若说着，挥挥手就要跑。

　　“别，我就是来吃饭，是顾客，怎么能随随便便免单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今天是我带女朋友来吃饭，钱还是我自己出比较好。”陈阳笑着说。

　　“哈哈，那我给你女朋友面子，先走了，不做你们两个的电灯泡。”她挥挥手，噔噔很快就走进了收银台，在那边收银员耳边低语了几句，指指他们这一桌，然后走进了楼梯。

　　“她是谁啊？也姓谢，是谢老板的谁？”永芳好奇地问。

　　“谢老板的女儿。别管她，我们吃，吃完我们出去玩玩，多了解了解。”陈阳笑着，向永芳举起了红茶，“干杯。”

　　日后说起圣诞这一幕，陈阳笑那支葡萄酒坏了事，永芳却满腹惆怅，浮起谢衡若平静的脸。女人，就是十几二十的小妹丁也天生最会演戏，连草稿也不用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