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007 相顾无言

　　初夏的夜晚，带着几丝惬意的微风，伴随着空气中远远弥散的百花清香，间或还有草丛中不知名小虫的浅吟低唱，给人一种静谧舒适、慵懒恬淡的感觉。

　　九夜在乳娘的陪同下，慢慢悠悠的走到了祈明殿，西苍公主和亲的晚宴就在这里举行。

　　虽然长公主云若水刚去世，也算是云初皇室的一件悲事，但是和亲的事却关系到国家太平、苍生安宁，所以宴会的准备依旧可以用那几个词来形容：金碧辉煌、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品阶较低的官员们天色刚暗就已经进宫等候，品阶高的大臣这时也陆陆续续的到来，殿中除了淡淡的丝竹声，便是一片嘈杂的恭维、寒暄。

　　九夜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沿着长廊缓缓走到了门前，抬眼却看见与她面对面走过来一位衣着讲究、神态倨傲的中年男子。

　　只见此人四十多岁，一袭簇新的宝蓝色锦袍上绣着松鹤延年的图案，头戴一顶镶有鸽蛋大小红宝石的黑色官帽，依照年龄和那身正一品的文官打扮来看，此人不是左相，便是右相，然而到底是谁，却让九夜犯了难。

　　只见此人见了九夜也不行礼，而是用那双精光闪闪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她。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这时，九夜身后的乳娘却突然对此人躬身行礼：“奴婢参见右相大人！”

　　君子成收起目光，意有所指的笑说道：“九公主出嫁之后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是右相？！那也就是君妃君心柔的父亲？六皇子云玉航的舅舅？！如此说来，他应该也知道她是假冒的九公主了，不然也不会对她这么无礼，还说出那种颇有深意的话，不过看样子他并不打算拆穿她；只不过乳娘的解围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按理来说一个奴婢是不应该这样越过主子与外人交谈的，她作为一个资深的宫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规矩，难道说她也知道些什么？……

　　收起思绪，九夜不着痕迹的浅笑答道：“右相言重了，人会改变，是因为环境起了变化，只要环境于我无害，我还是以前的我。”

　　想起云玉航的打算，九夜也不想示弱，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她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做什么我无所谓，但是最好不要伤害到我在乎的东西，否则……

　　君子成深深地看了九夜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躬身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九夜淡淡一笑，拖着华丽的淡紫色长裙踏进了祈明殿，一时间，刚才那些纷乱嘈杂的声音统统消失，所有人都凝神静气、一瞬不瞬的盯着迤逦而行的九夜。

　　今夜的她，在乳娘的精心装扮下显得分外美丽，淡紫色的长裙拖着厚重的衣摆，显得雍容华贵，绝色的小脸上描绘着完美的妆容，乌黑的发丝被一丝不苟的挽成流云髻，翠玉做成的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摇曳出震颤人心的弧度，美的让人屏息。

　　对于如此高调的出场，九夜完全没有预料到，外人看到的是云初第一美女如何风光，但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这样绷着身子，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实在是一件相当累人的差事。

　　右相君子成紧随其后进了大殿，坐到了六皇子云玉航旁边的桌案前，九夜抬眼一看，殿中一张张矮桌前已经坐满了衣着光鲜、精神抖擞的大臣，空位已经不多。

　　正当她不知该在何处落座的时候，突然，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同时站了起来。

　　“九儿……”

　　“九儿！”

　　同样的两个字，却是不一样的口气，一个惆怅，一个惊喜，叫的她心中一酸。

　　九夜看着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云墨涵，微笑道：“四哥来的挺早。”

　　然后又看向另一边一身黑衣、英俊非凡却神色憔悴的风亦寒，一时间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地说不出话。

　　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风亦寒？夫君？大将军？似乎怎样都不对。

　　一时间，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殿中众人也都悄无声息的看着这诡异的情况。

　　当初只是传言风亦寒为了娶九公主，不惜以死相逼，大家都以为他对九公主是矢志不移、忠贞不二的，而且按照九公主温柔娴静的性格来说，他们明明应该是一对神仙眷侣，却没成想会落到今天这样形单影只、冷眼相对的境地。

　　感觉到自己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九夜头皮有些发麻，想要赶快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便不假思索的在他们二人中间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又开始了攀关系、拉势力的闲聊，九夜也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装满水的茶杯，向嘴边送去。

　　这时，与她对面而坐的六皇子云玉航扬起他那张单纯的娃娃脸，看似无心的对九夜笑问道：“九妹和风将军闹别扭了吗？你们才刚刚新婚一个月，怎么就分席而坐了呀？”

　　还来装单纯，装无辜，皇上又不在，这时候来挑拨他们的关系有什么用？九夜在心中暗“呸”了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也装作一副单纯的样子笑答道：“今晚不是给西苍公主选夫君吗？我觉得他也很有希望啊，所以坐的离他远点儿，不干扰他抱得美人归。”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众人无不羡慕起风亦寒的好运，想要娶到美娇娘不难，但是想要娶到如此识大体的美娇娘可实在是太难了呀！

　　你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那就让情况再乱一些吧！九夜瞟了一眼脸色微变的云玉航，嘴角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

　　这时，她却突然感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根本无法忽视，貌似不经意的抬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坐在她斜对面的太子，只见他一袭暗黄色宫装，正目光幽幽的盯着她，那充满探究与疑惑的眼神让九夜心中咯噔一下，是她表现的太过了，真正的九公主断然不会这样的。

　　心中有些懊恼，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只要这个骗局能撑到她把小兰救出来就行，思索间突然听一个细长的声音高喊道：“皇上驾到！君妃娘娘驾到！言妃娘娘驾到！西苍皇帝驾到！西苍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