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渑池夜话

　　就听闻田丰不徐不疾的道：“以区区两百伤残对着由匈奴左贤王亲自统领的八百骑

　　射无双的匈奴精骑，桓将军以为有几成胜算呢？”

　　一旁的秦风不由身躯剧震，“什么！左贤王？刘豹？”

　　田丰淡淡的得看了一眼秦风，“这位将军长相奇异，恐怕也是西域人氏吧，想必也

　　听到过刘豹指挥的八百狼骑吧？”

　　桓飞一震，想起秦风曾说过当年当马贼时和刘豹有过交锋。就见秦风“呲喇”一声，

　　竟然一把扯开自己衣襟，现出胸膛上一条长逾八寸的刀疤。

　　秦风蓝色瞳孔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岂止听说过，嘿嘿，这条疤痕还是拜他狼骑所

　　赐！”语气冷然，但神情竟然有着一分说不清的悲痛。桓飞还是首次听说秦风与刘

　　豹之间的恩怨，不由大奇。

　　不理田丰，秦风转过头，对着桓飞一拱手道：“桓将军，如果真的是刘豹来了，我

　　们恐怕就真的有些麻烦了。刘豹的八百狼骑是他的本部，都是匈奴各部里百里挑一

　　的精英，人人能挽强弓，骑射武艺皆精。是他老子于夫罗组建，用以将来助刘豹接

　　乘汗位的班底，绝不可等闲视之。在草原上，狼骑所到之处，寸草不留，手段的残

　　酷可让小儿止哭。”

　　桓飞微微一震，尚未开口，秦风又贴耳上前道：“我军连番激战，又时逢内变之后，

　　士气不振加上粮草武器同缺，如果袁绍的这个鬼谋士所说不假，我们还是暂退为妙。”

　　“退？还能退到哪里去？”桓飞不由面现一丝苦笑。渑池城北面是滔滔大河，南有

　　崤山洛水，东面是袁绍的联军，西面是董卓贼兵。自己这区区两百人夹在中间，无

　　论去哪里都是一个结局。退这个想法旋即被他剔除了。

　　田丰此刻微微一笑，“将军若不想举军覆灭于渑池，又或不愿降服，田某倒有一策

　　奉上。”

　　桓飞猛然抬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向田丰，一时间他忽然领悟到田丰来意绝对不是

　　劝降自己那么简单。

　　“洛水之北有熊耳山，山际有池，世谓之渑池矣，众位，可知道脚下这渑池的来历？”

　　田丰忽然岔口道。

　　“渑池，战国秦赵会盟之地，赵相蔺相如完璧归赵至今仍为美谈。城西有池，注水

　　即生，高祖建制之后，又称彭池，莽乱时曰为陕亭，不知可对？”坐在一旁一直不

　　作声的管辂突然插口道，对山川地理史籍，他颇有所长。

　　“正是！”田丰击节道，并首次注意比起自己更为粗鄙的管辂，突然一改轻狂之色。

　　肃容道：“先生精通史籍，当非无名之辈，元皓还不曾请教先生大名！”

　　“在下平原管辂！”管辂微一颌首。

　　田丰身躯微微一震：“竟然是天下神相！小子真是失礼。”当下一躬到底，显露出

　　极大的恭敬之态。两人年岁其实相差不远，但田丰竟然执意以后生晚辈之礼。

　　“不敢，江湖之人乱起的名号，直奉君一笑尔。田先生似乎来意不在于劝降，在下

　　管辂斗胆替桓飞一问究竟，田先生究竟为何而来呢？”管辂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

　　单刀直入的问向田丰。

　　田丰对着名头响当当的管辂，似乎异常恭敬，爽直的道：“不论管先生名震天下的

　　神相之学，但是管先生的学识之丰，早已令元皓佩服，只恨无缘得识！”停了一下，

　　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田丰这次是同赵将军一般，决心弃袁绍而去。”

　　管辂似乎早有想到，神色不见大的变化，而桓飞、秦风早已震撼。虽然不知道以田

　　丰之才在袁绍军中地位如何，但如此人才居然也弃袁绍而去，足见袁绍颇失人心。

　　管辂淡淡道：“这究竟是为何呢？在平原时就已听闻袁绍任元皓出掌别驾司马一职，

　　颇为厚待元皓，元皓为何如今会弃本初而去？”

　　田丰迎着夜风，深叹了口气，“因为我终於看清了袁本初的实质。纵然能一时礼贤

　　下士，根骨内还是和其弟袁术一般，重出身轻才能。加之信小人，因私废公，实非

　　可成事之主，身为盟主，却不近一战，足可看出此人本质。”

　　接着道：“那日袁谭被江东军放回，我身为别驾司马，上劝袁绍秉公处断，缺遭斥

　　责，稍后又得知逢纪之流在后捣鬼，若非当即力断，连夜出走，恐怕田丰尸骨早寒。”

　　“更何况，袁绍并不信任我，他听信逢纪之言，勾结匈奴这无疑引狼入室之举，事

　　先却根本不予我与其他谋士知晓，知道前日，有匈奴使节至营，我方才知道。简直

　　可气复可怜，元皓终於对他死了心。”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终於明白了。桓飞叹道：“袁绍此举，定遭人神共弃！”

　　田丰微微一笑，道：“正当我心灰意冷，连夜准备离开袁绍时，却在城外遇见了赵

　　将军与黄将军。赵将军恐我一人归途危险，愿护送我返回钜鹿。但嘱我先在孟津渡

　　口等他，他要先自来和桓将军见一面。”

　　说着看了看桓飞，很坦率的道：“听了赵将军的叙述，我对桓飞你起了好奇之心，

　　一个初入战阵的孺子，为何能连创近乎奇迹的战果，威名深入联军士卒之心？所以

　　在孟津渡口，赵将军提出让我随他一同来见将军，我立刻随同前来。当日刑骑营中

　　匆匆一面，实在很难让田某对你难以作出评价。”

　　桓飞郝然道：“定然让田先生失望了，桓飞不过是个普通少年而已。”

　　田丰眼神闪烁，却没有说什么。“贵军眼下暂驻渑池的消息已为袁绍所知，这两天

　　之内，刘豹的八百匈奴精骑随时将至，他会替袁绍解决掉棘手的障碍，我现在只想

　　知道，没有退路的桓飞会怎么办？”

　　“能战则战，能退则退！”桓飞略一沉吟答道。

　　“何为能战则战？何又为能退则退？如何应对才是？”田丰继续追问道。

　　“我曾在周近探查，渑池北边有韶山、大河，南部为崤山，两山纵贯东西全境，渑

　　池正是南北高、中间低的长条形川地，不利骑兵运动。所谓能战则战，是说依托渑

　　池地利而战，渑池四处地形低沼，如果布置得当，非是没有还手之力。”，困守渑

　　池多日，闲时桓飞经常研究渑池周近地形，早以拟想出万一有敌军进攻的反击之策，

　　虽然眼下损兵折将，再无足够可用之兵，但拟定的策略仍在，当下如数家珍般道出

　　了想法。

　　田丰点点头，轻颂道：“洛水之北，熊耳山。山际有池，池水东南流，水侧有一池，

　　世谓之渑池矣。谷水出千崤东马头山谷阳谷，向东北流历经渑池川入涧水，涧水贯

　　穿渑池东西全境，再东流过新安注于洛河。山下另有西渡水，此水向东南流经宜阳

　　入洛河。三水交汇，渑池正位其中，确是低凹沼泽之地。”

　　“何为能退则退？”田丰追问道。桓飞略一犹豫，答道：“敌人数倍于我，兼之士

　　气高昂，要想全数歼灭，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只打算设伏一击之后，无论胜负，立

　　即退却。”

　　“以现下处境，汝该退往何处呢？”田丰微笑道。

　　桓飞颓然一叹，毫不掩饰的道：“本来困守此地时，我已秘密派出百人造筏于洛水

　　之岸，以备日后渡水之用。谁料眼下江东军内变陡起，这批木筏已经全数被程普征

　　去。”

　　田丰突然岔口道：“不妨告诉你吧，贵军连日伐木造阀，木屑日夜随洛水而下，此

　　事早以让袁绍有所警觉，已遣大将高览率兵四千扼守宜阳，程普就算有木筏在手，

　　也很难毫无损失的退出司隶，而且纵然能安返南阳，也难过荆襄，袁绍已使书北军

　　中侯刘表刘景升务必截击。”

　　桓飞陡然色变，失声道：“如此，师傅危险了！”

　　“也不用太过担心！”田丰见桓飞如此担心不由宽慰道，“孙文台颇有韬略，程德

　　谋亦非泛泛，江东军更是百战雄师，最多只是战力减损点罢了，只要小心，还是大

　　有机会安返江东。”

　　顿了顿，田丰突然皱起眉头道：“你该不是想再造新阀吧？”

　　桓飞想想田丰言之有理，抛开担心，苦笑道：“我是本打算再造新筏，只要再有十

　　条木筏，我军就可全数渡水，唯有借着洛水，才可甩开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不过，

　　幸亏听了田先生的一番话，既然袁绍军已在洛水彼岸有布置，再执意渡说，无疑就

　　是送羊入虎口，唉，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无计可施了。”

　　田丰看了看桓飞，突然俯首理着宽大的袍袖。嘴里蹦出了一句：“龙若不能入海，

　　难道还不能上天么？”

　　众人尚且莫名其妙时，桓飞眼睛一闪，显然已是把握到话中的关键。“多谢先生赐

　　教！桓飞明白了！”

　　田丰抬起头，一对厚重的眉毛抖了几下，“田某还想问一句，田某只是翻动几下嘴

　　皮，寥寥数句之中，为何桓将军却如此深信不疑？不怕我使计赚你么？”

　　桓飞想了想，憔悴的脸上也浮出笑意：“因为连赵将军和管先生都信任田先生，所

　　以我桓飞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也相信田先生是忠君爱国之士，所以才不愿与袁绍

　　之流合污。”

　　田丰呵呵一笑，突然敛起笑容，正容叹道：“可惜可惜！”

　　桓飞一愣，疑道：“田先生有何指教？可是云龙领会错了？”

　　“若一年前，你能有袁本初那四世三公的家世，或有孙文台那百战的江东精锐和富

　　庶江东，又或有曹孟德的深谋远虑和果决，加上现下你已深入联军下层将士的威名，

　　半年之内，你就可成勤王大业。”田丰摇头道，“可惜，时非人非，眼下天下乱象

　　已成，纵然你有心成其大业，却非二十年难以成就。”

　　一旁管辂插道：“元皓，桓飞已是我神相门认定的救世之人，我倒要问清楚，为何

　　桓飞要成其大业，非二十年不可？”

　　田丰拱手道，“依管先生之言，倒是田某失言了，有神相门择机造势，可推动民心归

　　向，或可再早个五年。但仍需十五年不可！”

　　接着扳着手指道：“论时下豪杰，白马将军公孙瓒、北军中侯刘景升、益州牧刘焉、徐

　　州陶谦皆有图霸一方的实力，而若董卓不倒，势将卷土重来，诸侯分则力弱，十之有

　　九唯有覆亡。再论人杰，孙文台之百战刚勇，曹孟德之深谋远谋，袁本初之实力雄厚，

　　皆可成一时豪杰。反观桓飞，纵然有可效死命的部下和神相门之助力，但无钱无粮，

　　无兵无将，上无寸天，下无寸土仍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根本没有争霸天下的本钱。”

　　管辂点头道：“若有可能，我将随桓飞入河西起兵。”

　　初闻此事的田丰与黄叙都是一震：“起兵于异族之地？”

　　“这是孙文台替桓飞制定的发展！”管辂叹道。“这是孙坚的理想，纵然桓飞不能

　　入主中原，也能在河西成功压下异族的野心，让中原能无外患的情形下静待乱世的

　　结束。”

　　黄叙肃然起敬道：“若真能收服异族，却是不朽功业。”

　　而田丰听罢，却连连摇头：“失策！失策！若是这样，休说十五年，就算耗尽桓飞

　　一生，也休想成其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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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语：

　　三国志：丰，字符皓(又有一说是元皓)，钜鹿人，或云勃海人。丰天姿?杰，权略多

　　奇，少丧亲，居丧尽哀，日月虽过，笑不至矧。博览多识，名重州党。初辟太尉府，

　　举茂才，迁待御史。阉宦□朝，英贤被害，丰乃弃官归家。袁绍起义，卑辞厚币以

　　招致丰，丰以王室多难，志存匡救，乃应绍命，以为别驾。劝绍迎天子，绍不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