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何不来对龙二一向很有信心。

　　就像总盟主秦武略对何不来一样，是一种可以将任何事情都予以托付的信心。

　　在整个南盟，何不来对枫呤风和北雨二人的武功最有信心，因为他们从不失手。

　　但在办事能力上，他只对龙二最满意，因为龙二从未出过错。

　　这是两个‘最’字，

　　‘最’——代表了不可超越。

　　何不来今晚就派出了一个带‘最’字的人去办一件‘最’棘手的事。

　　然而那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给他带来事情办妥的讯信。

　　这是在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

　　所以，何不来决定派出第二个带‘最’的人去看看。

　　这个人，自然就是龙二——龙二总管——整个南盟的二总管。

　　直到看见龙二来了，何不来才打开半眯的双眼，将半躺的坐姿摆正，然后把剩下的半杯茶一口喝了下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坐。”

　　龙二头微低，腰略弯，道：“不坐。”

　　“不坐？”

　　“现在不坐。”

　　“为何？”

　　龙二抬头，垂手，道：“因为这张椅子太舒适，人一旦一坐下去就会有一种安逸感，坐得越久越安逸。”

　　何不来笑了，一种满意十足的笑：“所以你站着？”

　　“有的人只适合站着。”

　　“你就是这种人？”

　　“我就是这种人！”

　　何不来从那张‘巧木神来’宋千花专门为他定做的椅子上离开，走到龙二的面前，凝视着他，微微笑道：“你以为，枫呤风这一次能否得手？”

　　龙二又低垂下头，道：“枫呤风从不失手。”

　　何不来反身，踱得一步，轻缓道：“可是，他早已经超过了规定的时间，不但他超时了，连派出的十八人杰中的三杰都未归来禀报。”

　　龙二的头垂得更低，道：“从未失手，并不代表着从不出错。”

　　何不来背立不语，似在思忖龙二这句话的含义。

　　龙二慢慢地接着道：“有时候，出错，比失手造成的后果要严重的多。”

　　何不来道：“他出错了？”

　　“出错了。”

　　“错在哪？”

　　“错在他是枫呤风。”

　　何不来返身，双眼又变回半眯的状态，缓缓道：“如果你现在去，能不能弥补这个错误？”

　　“有可能。”

　　“有多大的可能？”

　　“十成的可能。”

　　何不来半眯着眼睛笑了，不少人都会半眯起眼来笑，但他眯起眼的笑跟别人不同，他是真的就是用眼角在笑，嘴角一丝不动，但带给别人的感觉却似整个面部都在笑。这是一种高难度的笑，也只有像他这种人才能够将一种这样的笑表露出来。

　　……

　　枫呤风没有笑，他反用一种略带沉重的语气对蓝佳城说道：“你出剑吧。”

　　蓝佳城却笑了，这是一种任何一个人随随便便都能够笑得出来的笑容，道：“你太坏，我不出剑。”

　　枫呤风一怔，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我太坏？”

　　蓝佳城道：“我的剑下只流过好人的血，却从不杀坏人。”

　　枫呤风此刻想笑，他觉得这句话很滑稽，因为他听过太多太多的‘我剑下只杀坏人’这类话，却从未听过一句这样的话。可待得他的面部肌肉正要绽出一层笑容的时候，他马上又发觉这句话并不是一个可以值得他笑的理由，于是他只好继续怔立。

　　这时的卓雪君美眸微垂，屏息静气，似在运功调息。

　　“你现在就可以去杀了她。”蓝佳城盯着枫呤风道。

　　枫呤风不动。

　　“要知道，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枫呤风还是没有动。

　　“你不去？”

　　枫呤风再次握紧了拳头。

　　“你在等什么？”

　　枫呤风开始提脚……右腿已微微离开地面……

　　蓝佳城注视着枫呤风已经抬起的右脚，道：“高手对决瞬息万变，你难道不懂得时间才是关健，速度决定生死么？”

　　枫呤风却将刚刚抬起的一只脚又放回了原处。

　　蓝佳城摇头苦笑，道：“我实在是看不出你是个如此犹豫不决的人，你刚才的果断去哪里了？”

　　“住口！我还没死……轮不到你在这里说。”卓雪君一声清叱，娇容虽显疲惫、惨戚，却傲色不改。

　　“我说错了？”蓝佳城向卓雪君迈近一步。

　　卓雪君欲动，可是身子却不自由主的向前一倾，又一口鲜血从她嘴里顷泻而出……

　　——同时，光影一闪，一把短剑架在了卓雪君肤若凝脂的脖颈上……

　　——剑的主人——蓝佳城。

　　卓雪君一瞥剑锋，唇际忽然勾出一抹如残霞般凄艳的媚笑：“你要杀我？”

　　她嘴角殷红的残血在苍白如月的肤色下显得分外触目惊心，血染白衣渗至，如雪血相映，在黑夜中更是被衬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蓝佳城握剑的手很稳，淡声道：“你猜得还真没错，像你这样的女子要是死掉了实在是有点可惜。”他说的这句话恰好与卓雪君当初对苏世名说的那句话完全吻合。只是蓝佳城把原话中的‘这种人’换成了‘这样的女子’，其余语句和卓雪君的原话一字不差。

　　卓雪君自然听得出蓝佳城的这句话是在模仿她曾经说过的话，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咬牙挤出了两个字：“小、人！”

　　蓝佳城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忽道：“你不是说过你会一直等着我的么？现在我来了。”

　　“放肆……”卓雪君竟不顾剑在脖颈，挥手一掌即朝蓝佳城的脸上拍去。

　　不知是蓝佳城故意不躲开，还是根本闪避不及。“啪”的一声，这一巴掌居然结结实实落在了蓝佳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卓雪君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蓝佳城竟不知回避。

　　枫呤风看在眼里，也是一怔。

　　蓝佳城将剑收回，入鞘，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淡然道：“你内力伤耗不少，这一巴掌有力无劲，至少三天不可动真气。”

　　卓雪君嘴唇欲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最终还是缄默无言。

　　“所以，枫呤风对你说的不要运气调息，并不是在说谎。”蓝佳城随即补充道：“刚才正因为你强行运功压制血气，才导致你更加气虚。”

　　枫呤风亦是缄口不语。

　　蓝佳城向卓雪君浅浅一笑，道：“还有，你的记性也不太好，你先前才说过要等着我削去你的手指，我也承诺过不会让你等得太久，可是你自己却把这句话忘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卓雪君此刻居然也不知该如何把这句话接下去，只好继续沉默。

　　蓝佳城从容的走到枫呤风身侧，平缓道：“你又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枫呤风道：“你今天想起的人够多的。”

　　蓝佳城抬头仰望夜空，眼里流露出一种向往和倾慕的神情，道：“这个人很特别，他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人，他距离我们的时代也很遥远。”

　　枫呤风只好听着……

　　蓝佳城接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可是从小耳闻，所以他的形象在我心中很清晰、很深刻。”

　　卓雪君的目光也望向蓝佳城，似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蓝佳城继续说道：“他就是洛阳公子——王怜花。从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他的影子。”

　　枫呤风双手忽然握紧，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不配，连影子都不配。”

　　卓雪君冷笑道：“你当然不配，你只配做一个在背后出手的小人。”

　　枫呤风的眸内忽然现出一股悲悯之色，道：“不错，我就是一个小人！”

　　蓝佳城转目卓雪君，淡淡道：“没错，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在方才你们交手之际，最后一掌明明是击向你的胸口，但他却故意将掌劲偏开。”

　　卓雪君嘴角扬起一抹讥笑：“是么？若不是他偷袭我在先，他能有后面的‘故意’么？他连‘故意’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是更绝的一句话，绝到居然让蓝佳城也怔了一怔，竟不知如何作答。

　　枫呤风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股奇异之色，似是痛苦，更似无奈。

　　卓雪君婉约一笑：“我也总算明白了，这是一场计划已久的行动，只是行动的目标根本不是苏世清，更不是什么一个自称叫‘阿飞’的少侠，而是我卓雪君。

　　如此大费周章的算来算去，算计的却是我自己，苏家兄弟也不可能发觉不了你隐藏在他们的弟子中，除非你早已跟他们串通，其实这一点我早该想到的，只可惜我太信任你。”她一指地上躺着的三具苏家弟子的尸体，接道：“这三个人，也绝非苏家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是十八人杰中的‘仙杰’、‘佛杰’、‘道杰’，在十八人杰中都是惯使暗器的好手。”

　　枫呤风悠悠地道：“你全都没有猜错。”

　　卓雪君婉婉转转地接着道：“如果我往更深一层去猜的话，这一切应该都是你们秦盟主筹谋的，从我和曲冰莹离开北盟至杭州时，就已经进入了这个圈套。其实你们秦盟主根本就不想要什么一南一北分立制，只是当年碍于七大门派的面子不得已与李盟主分治南北，而今两盟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已远胜各大门派，秦盟主无须受到任何牵制，他想独统武林之心由来已久，想想也知道，自古江山岂能二人共享，江湖也一样。但，你真以为李盟主一无所知么？”此时，她面色忽然一寒，叱道：“曲冰莹现在何处？”

　　枫呤风居然也认真答道：“我和苏家兄弟加上十八人杰中的三杰来对付你，北雨和楚三总管对付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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