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
关闭
当前位置:热游文学网 > 凤血

婆娑部·涅槃部 弹指灰飞事成空

凤血 | 作者:寐语者 | 更新时间:2016-12-06 10:00:30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推荐阅读:


  隔日辰时已过,长公主仍未起身,商妤知她连日劳累,好容易睡上安稳一觉,也不敢惊扰。然而午时将至,商妤忍不住入内探看,这才发觉长公主气息沉沉,额头滚烫,犹自昏睡不醒。

  诚王闻讯带来医侍诊脉,才知长公主寒气外侵,积郁已久,风寒伤及少阴。医侍见她脉象微细,手足冰冷,连重药也不敢下,只能以细辛甘草汤调理——这一昏睡下去竟两天两夜不曾醒来,商妤急得三魂出了两魂。虽然水米不进,喂她汤药却肯吞咽,病症也未见加重。

  身子忽寒忽炽如在炼狱,昀凰心中却是清明的,知道自己病着,且病得不轻。

  一向知道自己是强健的,但凡有些小小病痛也习惯了忍耐,却不料在这个时候病倒,昏沉沉里闻到药汁苦味,辛涩呛人,昀凰只得强迫自己咽下。

  一定要好起来,即便死,也不能死在此时。

  答允了少桓和母妃平安归来,也应诺了晋王的联手之盟,岂能相负于他们。若就此撒手,少桓必定失望,晋王也必笑她怯懦……心中忧急如焚,急出一身的汗,房里仿佛烘烤着火炭,令人口干舌燥。昀凰蹙眉辗转,想要唤商妤,却发不出声音。

  眼前影影绰绰只见厚重帷幔,像山峦浓云一样压下来,压得她不能喘息,胸口窒闷欲绝。

  救我,少桓。

  明知远在千山之外,万水之遥,仍只念着这一个名字。

  昀凰无力地喘了一声,放弃徒劳挣扎,任由周身火炭灼烧,喉中干渴欲裂,无数浓云阴霾将她包裹……忽而有风吹入,微弱的一丝风,带着晨间凉意吹来。这风和缓沁凉,掠过山峦,吹散浓云,拂过耳鬓发梢。

  朦胧里睁眼,瞧见谁的身影飘忽在云霭间,似近又似远。

  是谁的目光深深凝视,又是谁的气息温醇如五月的风。

  昀凰静静躺着,心中烦恶却已缓了下去。

  眼前人影微微晃动,似有人声低语,却来不及诧异,一股微带辛呛的药汁已涌入唇间。昀凰咽下两口,忍不住蹙眉瑟缩。手上却被谁轻轻握住,温暖的一握,暖意直透心底。

  不是商妤,她的掌心不会这般温暖有力。

  谁,这又是谁。

  商妤正拿解热的药汁给她擦拭身子,忽见长公主微微睁眼,薄唇间叹出一声,“谁……”

  “公主,你醒了!”昏黄灯影下,正是欣悦激动的商妤。

  原来是她,昀凰微弱地笑了笑,神智渐渐清明过来。

  商妤见她终于醒来,恨不得跪地合掌感谢上苍。她一脸笑容映入昀凰眼里,仿佛有着异样的熟悉,除了母妃与少桓,还有谁也曾这样关切地看她……是了,是沈觉吧。

  “多谢你。”昀凰微笑,勉力抬起手,覆在商妤瘦削的手上。她的手也有些凉,并不像梦里握住那样温暖安稳。可惜,到底是在梦里。商妤却顾不得她这些心思回转,已匆匆转身唤人,欢喜道,“公主醒了,快请郭太医!”

  难为诚王还惊动了太医,怕是费了许多风险周折。昀凰微微侧首,看见商妤一阵风似的折回内室,将几名侍婢使唤得练达自如。真是个体贴得力的女子,可惜跟来了此地……昀凰不觉歉然,却听商妤欢喜道,“多亏晋王带来这位妙手太医,只两剂药就让公主醒来,若让先前那庸医拖延下去,还不知……”

  “晋王?”昀凰骤然出声打断她。商妤啊了一声,忙道,“奴婢只顾欢喜,忘了禀报公主,早间晋王前来探视,专程带来郭太医为公主诊治。”帷幔间,良久不见公主出声。商妤忐忑地想,公主或是责怪她不该让晋王入内,忙垂首道,“奴婢无能,晋王执意入内探视,奴婢拦他不住……”

  “他,到了内室?”昀凰弱声问。

  “是。”商妤越发忐忑不安,“太医为公主诊脉时,奴婢未能入内,只有晋王在侧。”

  那温醇如五月的风,带着熟悉的气息,竟未想到是他。

  昀凰缓缓将手交握,手上仿佛还停留着前一刻的余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昀凰这一场病,足足过了七八日才算好起来。晋王却再未出现,诚王也似乎忘了昀凰主仆的存在,鲜少履足过问。只有郭太医以替诚王诊治为名留在此间,每日探视,亲自侍药。

  老太医年过古稀,性情和善,听他说起才知这诚王的私宅离帝都已经不远,快马一夜可至。问及再多的事,郭太医却缄口不言,口风纹丝不漏。

  正是隆冬时节,入夜风雪骤急,北地的冬夜万籁俱寂。

  错金麒麟暖炉加了香木末在炭上,暖香融融,醺人欲睡。商妤早早薰好了衾枕,催促昀凰早些安歇。一番患难下来,二人渐渐淡了主仆的位分,添了姐妹的亲近。

  昀凰拥着一袭不离身的紫貂裘,倚在窗下倾听风雪呼啸之声。

  昔日宫中也落雪,南国的雪是簌簌而落,说不出的空灵曼妙;北国的风雪却挟裹了刀锋般声势,尖啸盘旋在夜空,似有着摧毁万物的魄力。昀凰听得入迷,神往于这不顾一切的凌厉之声……蓦然,风雪里传来吱呀开门声,踏雪而入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谁?”商妤一惊,来人夜入内宅,外院的仆役竟没有半点动静……

  “晋王到了。”外头传来熟悉的语声,令商妤呆住。

  昀凰披了貂裘匆匆迎出,房门开处,风夹雪粒倒灌进来,吹得灯影摇曳。四盏风灯在庭中飘摇明灭,照见雪地上一行人,个个身披连帽斗篷,周身遮得严实。

  为首一人负手而立,身后有人擎起伞,鹅毛般的雪片被风卷得回旋飞舞,扫上他飞扬的玄色风氅。雪映人,人踏雪,茫茫夜色也在他身后淡去。

  晋王掀了风帽,朝昀凰欠身而笑,“在下星夜冒雪而来,可否进屋讨壶热酒?”

  他立在门前阶下,双足都没入厚厚积雪,笑容却似煦春三月。迎着那熠熠目光,昀凰一时有些恍惚,心中百般起伏,或焦灼或猜疑,都在这一刻平静下去。不过半年未见,她已憔悴如斯,他倜傥风神也平添了疲惫——其间多少风雨险阻,此时无需多言,彼此都是明白的。

  她如约而来,他也守诺相候,走到这一步,往后便是生死盟友,进退相随了。

  两人相视而笑。

  烛影下,翩翩王孙,天人之质。

  或许是连夜冒雪驰骋之故,借着灯色,只觉他一脸倦容,眼底虽有笑意,却不似当日飞扬神采。昀凰心中微微沉了下去,似他这般缜密之人,若非出了要事,必不会连夜冒雪赶来。

  晋王却环顾四下笑道,“皇叔这地方有些寒碜,可还住得箍”也不待昀凰回答,他已自顾在椅中坐下,闲适如在家中,随意将腿一伸,“我可以脱靴么?”

  昀凰一怔,见他沾满积雪的靴子被屋内暖意一烘,雪水都化出来,将波斯绒的毡子泅湿一大片。他认真地望着她,不像是在说笑,“可以么?”

  昀凰不觉莞尔,“殿下请便。”

  他俯身脱下湿靴,坦然将一双xiu洁的赤足踩上绒毡。仆役取来干净靴袜替换,当着贵为长公主与皇太子妃的昀凰,他又若无其事地穿上靴袜,末了抬头一笑,“套着湿靴子好似站在水牢里,这可舒服多了。”

  一壶酒烫至微温,入口最是酣绵。

  静室内两人相对,不约而同都记起当日竹舍光景。他朝她举了杯,眉色飞扬入鬓,“竹舍一别,再无人可对饮。”昀凰噙一丝笑,举杯饮尽。

  她仰首姿态如兰花盛放,令他微微失神。

  “还顺遂么?”昀凰目光微垂,轻描淡写开了口。

  晋王没有即刻回答,将杯中酒斟满才笑道,“有顺遂也有麻烦,你要听哪一样?”

  昀凰微笑,“最坏的是什么?”

  晋王眨眼想了一想,“最坏莫过眼下,我被禁足在王府,若被父皇发现偷溜出来,恐怕就要住进天牢了。”绕是心中已有准备,听到禁足二字,昀凰仍是一凛,未料事情已坏到如此地步。看她变了脸色,晋王仍是笑意不减,“能在此地与你对饮,总算还不太坏。”

  “还不够坏?”昀凰叹口气,无奈笑道,“恐怕许多事你都有欠解释。”

  他笑得狡黠,却叫人无法着恼。

  再一杯酒饮下,晋王总算正了正神色道,“你不是有三个随嫁女官么,当夜躲过了两个,日前被父皇的人找到。这二人声称看到你的车驾被带赚更目睹尚钧和你一同遇刺。”

  “有这等事?”昀凰惊道,“这分明是说谎,即便窥到我离去,也看不到瑞王被刺。”

  “不错,剑奴此次虽有疏忽,也不至于愚蠢若此。”晋王颔首,“她们……要么是胡言乱语,要么是有人主使,且那人已猜到三分实情。”

  昀凰脸色铁青,寒意陡生。

  连她身边之人也被不知不觉动了手脚,若非动手得早,迟早要坏了大事。

  陈国公,真真是老而弥辣。

  昀凰良久不能言语,冷汗渗出掌心,终究抿唇低头,“昀凰此番大意,连累了晋王殿下,心中万分愧悔。”晋王凝视她,第一次见这倔傲之极的女子向他低头,却是大有担当,令人反添了几许敬意。

  “公主不必自责,放走此二人是剑奴的疏忽,他已断腕谢罪。”晋王淡淡一句话,似冰屑落在昀凰心头,眼前掠过那少年刺客精悍沉默的面容,血淋淋的断腕二字,入耳悚然。

  “除却这一桩,其余倒是大好消息。”晋王微微笑道,“秦齐盟军合攻东乌桓,势如破竹。乌桓人帮了你我大忙,与陈国公精锐大军一场血战,各有折损,裴家军趁势夺取东犀连下乌桓七座城池。护军将军何钺战死,何鉴之以治军荒废之罪,已被罢了兵权。”

  他修长手指执起白玉羽觞,映着酒色潋滟,煞是好看,“这杯酒,且贺陛下与长公主胜券在握,不出此月,乌桓可灭!”

  昀凰一言不发看着他,并不举杯,也无多少快慰神色。

  晋王扬眉看她,“这消息仍不够好?”

  “好,超乎意料的好。”昀凰露出一丝笑容,“你们也瞒得我很好。”

  行宫一夜剧变,凭空杀出东乌桓人,原该遇刺的太子却逃赚刀下冤魂换了瑞王。南秦兵马竟也应对裕如,迅速调转刀刃,直指乌桓——原来是她小觑了人,北齐晋王,早已志不在黄雀,等不得面前挡道的螳螂慢慢捕食。他已是一只爪锐喙利的鹰,展翅欲搏长空,螳螂黄雀都是他口中之食。

  可是少桓呢,她也小觑了他的野心壮志么?

  昀凰想笑,唇角却只微弱一扬,“不知这一出嫁祸江东,是殿下妙计,还是敝上所欲?”

  晋王凝视她片刻,坦然道,“若无陛下举兵相助,我必不敢兵行险着;若无乌桓牵制强敌,陛下为未必能孤注一掷。”

  陈仓暗渡,借刀杀人,原来他二人才是真正的盟友,早已联手设下陷阱,将所有人都蒙骗过去——晋王借骆后杀太子的刀,反夺了瑞王性命;少桓借乌桓之战,将何家葬送阵前;还有谁,谁手里握着谁的刀,谁又是下一个刀下亡魂?

  太子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避祸,坐收渔人之利?身份叵测的诚亲王究竟是敌是友?晋王看似泰然,自己却也置身微妙境地,稍有不慎,便招来极大凶险。而她的生死祸福也与他系在了一处……昀凰眼里变幻神色,俱都看在晋王眼里。

  他避开她目光,将杯中酒缓缓饮尽,心中方始平静。

  “你已见过诚王,想必知道他身份。”

  仿佛看穿她疑虑心思,不待她问,晋王已开口,“皇叔与父皇同是高氏太后所出,如今父皇贵为至尊,皇叔却形同废人,太后也在行宫幽禁多年。你见过皇叔的脸,很是骇人罢?”

  昀凰默然点了点头。

  “那是拜皇后骆氏所赐。”晋王淡淡道,“骆后还是骆妃之际,讨得皇太后欢心,挑起太后与皇后元氏的怨隙。待元皇后抑郁而死,骆妃为后,一心执掌六宫大权,欲取高太后而代之。太后被自己提携之人反噬,败在骆后手里,一蹶不振……当时骆后无子,我母妃身份低微,恰又失宠,骆后便强行将我过继了去,再将母妃毒杀。”

  他语声平静之极。

  昀凰垂眸听着,同样的平静,不曾抬一下眸子。

  眼前却恍惚浮起辛夷宫前浸满鲜血的玉砖,扑杀在囊中的幼儿,鲜血漫过每一条砖缝,勾画出弯弯曲曲图画。没有人会比她更明白他说出的每个字,也没有人像她此刻一样痛楚,为那个早早失去母亲,被迫寄人篱下的孩童。

  何其有幸,她的母亲至少还活着,还能与她相依为命至今。

  “她以为这秘密我永远不会知晓。”晋王淡淡地笑,“一生一世认她为母。”

  然而她从不曾将他当作儿子,外人所见的母慈子孝、恩宠殊厚,都是做戏。她令他长出羽翼,再将这羽翼捆扎,以供她驱策驭使。如今瑞王一死,她没了依靠,多年苦心经营化为乌有,仅存的指望终于落在他身上。

  “你有了新的盟友。”昀凰终于开口,娓娓道,“皇太后忍受这些年的怨气,也该扬眉尽吐了。”

  元氏皇后死在太后手里,无论如何,高太后也不愿看到她所生的太子登基。

  晋王所剩的对手,只余皇太子一个。

  骆后大势尽去,已不配做他的盟友。

  什么也不必说,她已懂了。

  晋王深深看她,全不掩饰眼中激赏之色。

  昀凰也默然凝视他半晌,终是笑叹,“你究竟骗了多少人,骆皇后与东乌桓,偏偏都信了你……”

  乌桓王妃,从前的长乐公主,她的异母姐姐。身为郭后长女的华琛,远嫁乌桓和亲,如今挟制年迈的乌桓王,一手把持权柄。郭氏叛党等一干逆臣逃入乌桓,为她所收留,图谋东山再起。乌桓王妃更是一心复仇,对少桓恨之入骨。晋王假意邀她联手攻打南秦,自然一拍即合,顺顺当当踏入他布下的圈套。

  “至少,我不曾骗过你。”晋王的声音柔和,仿若一声叹息。

  昀凰望着他,一时竟有些萧瑟,分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

  四目相触,她眼里似有薄雾,他目光却如春水。

  “何其有幸,这一路盲聩而来,我竟不曾被人骗了去。”昀凰自嘲地笑了,唇上依然苍白,紫貂裘不知何时已滑落肩头。晋王看着她,倾过身来,将她貂裘拢起。

  昀凰眉睫一颤,浓重阴影旋即覆下。

  他的确不曾骗她,只是一直隐瞒了她,那也怪不得他。

  这世上谁都可以对她隐瞒,唯独有一个人不能。

  晋王看透她心思,缓缓说道,“我曾答允过,在你安然抵达之前,绝不透露乌桓之谋。”

  昀凰缄默,胸口似有什么在抽缩,钝钝木木不知疼痛。晋王的语声却是如此清晰,一字字传入耳中,“乌桓灭国之后,疆土二分,秦齐取南北各半。其中八百里殷川沃野,横亘秦齐之间,那便是你日后的封邑。”

  “封邑?”昀凰心神剧震,眸中晶辉碎溅。

  “这便是我与他的约定。”晋王深深看她,“昀凰,自此之后,你再不是无依无势。”

  昀凰茫然睁大双眼,仿佛一个字也没听懂。

  晋王神色复杂莫名,既庄重且慨叹,“他以疆土赠你,你便是封邑无冕的女帝。日后或去或留,都有安身立命之地……他为你设想十足周全,若论慷慨,纵是帝王也罕见。”

  昀凰定定听着,脸上血色褪尽,仿佛已是痴了。

  “封邑,我要封邑何用?”她只喃喃自语。

  宁国长公主遇刺死在行宫,世上已没有华昀凰,谁去领受这封邑,谁得享八百里殷川,与她有何干系。她只愿做一介无名女子,悄然归去故国。

  可他,设下这深谋远虑,往后种种都为她设想周全。

  唯独,没打算让华昀凰死去,也没打算让她回去。

  那日辛夷宫中,他笑着说,“若迟了,便再不许回来。”

  再不许回来……

  不许回来……

  说什么黄泉白骨,原来他已悄然放手,独自转身。

  他,已不要她。

  霎时间天地昏暗,魂飞魄散。

  昀凰缓缓抬眼,眼前之人是谁,他在说些什么,语声瓮瓮,一切都变得模糊。

  只觉得累,再也不愿去想、去听、去看……那人却靠近过来,离得这样近,温暖气息拂上耳鬓,带着莫名的安稳味道。昀凰恍恍惚惚的,似溺在深水里,若伸手,眼前可有浮木?
凤血最新章节http://fahao.reyoo.net/fengxue/,欢迎收藏本书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新书推荐: 重返十九岁倾世皇妃农家新庄园重生山花烂漫复转军神超级饭店风雷破光芒神决宇宙农民重生之娱乐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