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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回 何堪青霜慰寂寥

凤栖昆仑 | 作者:萧逸 | 更新时间:2017-05-01 01:5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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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七郎的这一剑扎得还真不轻透过简昆仑左面肩窝深深进去足有四指来深若是再进去一点可就保不住伤了经络肩骨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却很难说不为此落下残废这一霎当他自行探视时不禁深深感叹暗自称庆。

  回想晨间那一霎的对剑李七郎诚然是剑道中的一个怪杰实在是极可怕的一个人物或许他的真正实力犹过于此却又是不知为何有意无意间对自己竟似留了三分情意……却又为何?

  如果这个猜想属实李七郎的剑法即使不高过自己也应与自己相伯仲若非是自己先伤了他他是不会施出最后的那一手近似于无赖的险招……虽然如此那种以微笑诱敌的杀招却是前所未见堪称诡异凌厉之极。

  李七郎这个人在万花飘香这个帮派里究竟又是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柳蝶衣何以对此人厚爱如此?

  犹记得战局结束时柳蝶衣讳莫如深的那一声叹息其中难免不包含着某种容忍以及对李七郎的失望或是宽恕……

  简昆仑却是在此微妙的感情夹缝里得以暂时生存非但如此前此为时美娇所点闭的穴脉也已解开更意外的得到了崔平身后遗下的那一口月下秋露。

  或许说正由于李七郎那微笑的一剑才得以保全了他的性命否则又何望能在与柳蝶衣的对阵里得以幸免?

  一切的一切玄妙而离奇竟然使得他必死不死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之下逃过了一场杀身大劫回想起来真个不可思议。

  然而这一切却并不表示今后就太平了。

  柳蝶衣的深沉、冷静在在显示着他是一个极可怕的人物今日侥幸自李七郎剑下脱生保不住明日的杀机重现基本上双方的敌对立场并未消除以柳蝶衣之心狠手辣过去种种又有什么理由要对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心存袒护?那么再一次的传见只怕便是自己死期到了。

  简昆仑这么想着顿时心生急躁一时顿难持平。

  知彼知已百战百胜对于敌人的每一分了解都是必要的。

  他甚至于已猜测出来下一次的传见时间应当在三天之后也就是说在自己肩伤新愈已完全恢复战斗能力的时候。这是根据他对柳蝶衣初始一见之后的个性了解。在此之前对方可能不会有所异动。

  如果这个猜测不错这几天对方非但不会对自己心存加害反而会对自己小心调护、照顾有加目的是要自己的肩伤早日复元。

  面对着沉寂的窗外简昆仑的思绪愈加清晰渐渐他感觉到身边的杀机愈是沉重从而得出了结论。

  “离开这里!”

  不但要离开而且还要快。也就是说在自己肩伤未痊愈之前就得离开这样才能避开柳蝶衣另一次毒手的陷害。

  这个猜测如果正确倒是真正应该感谢李七郎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这一剑了。

  来回地在房子里走了几步简昆仑心里越是忐忑……却只见一行人影来到近前。来者四人:两名身穿号衣的该门弟子、雷公公以及一名留有短身着蓝衫、貌极斯文的中年文士。

  透过雷公公的介绍简昆仑才知道身着蓝衫的这个中年文士名叫谷青松深精歧黄之术大概是常驻这里的一个郎中。

  简昆仑的猜测不错柳蝶衣果然对他爱护有加眼前谷青松正是为他并不十分严重的肩伤而来。

  雷公公显然对于他的犹能生存感到无限好奇至于眼前出动谷青松为他特意疗伤那就更是不能理解了。一团疑惑岔集心头干脆什么也不说只在一边看着。

  一番诊治望、闻、问、切之后谷青松什么话也不多说亲自动手为他敷药包扎又留下了一帖内服药嘱咐了几句便自退出。

  雷公公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睁大了一双眼睛在他脸上瞧了半天才又摇了一下头匆匆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行四人就此离开。

  时间约在西末戌初天色渐渐地有些黑了。

  紧接着送饭的老王又来了。

  饭菜仍是一样的精馔。

  四菜一汤之外外加一大碗羊肉泡馍。这便是老王嘴里的佳肴珍馔了。

  “加上点辣椒就着糖蒜吃嘿可好吃啦!”老王眼巴巴地瞧着他说“饼是我自己动手给掰的你尝尝尝尝……”

  果然美味之至简昆仑一口气把一大碗都吃光了反倒是别样的几盘菜都剩了下来。

  老王看在眼里可就更乐了。

  “你看怎么样?我就告诉你说有了羊肉泡啥也不想吃啦什么鸡鸭鱼肉都得靠边儿站……”

  一面说一面收抬碗筷又道:“回头还要给二先生送一碗过去!”

  “二先生也爱吃?”

  “呵!那还用说这东西一吃就上瘾想不吃都不行!二先生早就上瘾啦!”

  简昆仑轻轻一叹说:“可怜!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谁?二先生?”老王直着两只眼哼哼两声“这位先生唉……”

  简昆仑道:“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成了疯子?”

  “也不能说是疯子有时候也很好闹不准!”老王搁下手里的食盒挤着两只眼“说他好吧他马上就坏说他坏吧他可又有好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病老神仙也摸不清楚!”

  “怎么不请个大夫瞧瞧?”

  “大夫?”老王一个劲儿地直摇头“别提了!”他说“头一回一个大夫叫他给揍的鼻青眼肿第二回更别说了硬是叫他给拧下来一条胳膊要不是雷公公眼尖手快八成儿连命都没有了。你说说谁还敢再给他老人家看病去?”

  “柳先生自己也深精医术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王整理着他身上的号衣嘿嘿一笑说:“这些事情我们底下人也说不清知道也不能多说……”叹了口气拿起食盒说:“你先生人不坏刚才的话听过了就当胡扯可别说出去要是传到了总管事耳朵里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好啦不给你先生聒噪了我走啦。”

  说走就走转身迈出了门槛……

  “他二姐……你可别走我来啦我来啦……今夜晚二更不来我三更准来……跳墙相会!”

  简昆仑来至院中月色如银。

  由于二先生的示范导引连日来的留意观察他已对这里阵势有了初步了解最起码眼前附近的这番部署排场看来应是难他不住。

  肩上伤势不碍行走况乎穴脉已解正当小试牛刀且先到二先生住处走走。

  像是一片花般的轻巧。简昆仑来到了二先生居住之处。

  像是半月轩一样这里也有个动听的名宇:

  飞红小筑。

  想象中当藏筑于红叶深处其中包括他所居住的那所精致小楼也全是红色。

  小小阁楼已全为绕生的芭葜爬满冷月下鬼影森森二先生住在楼上。那里亮着盏灯光采婆娑迷离。简昆仑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已攀上了楼栏。他的轻功绝佳一经施展落地无声更何况夜风萧萧落叶飘飘。

  二先生正在室内来回踱蹀。颀长的身影苍白的脸喃喃不绝的低声自语衬托在昏暗的灯光里倍觉凄凉。

  这一切生在一个被认为神经不正常的人身上倒也不足为奇。

  简昆仑待将现身而出忽然却又终止了这个动作那是因为眼睛里忽然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灰黑颜色油光铮亮像是一个……一个骷髅!

  简昆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神再看那东西正捧在二先生手上昏暗的灯光衬托里凸凹分明不是个骷髅是什么?

  这个突然的现猝然使得简昆仑大吃一惊似乎呆住了。

  或许是长年的抚摸摩娑整个骷髅变得异常光泽映着灯盏闪闪光乍看之下几疑骷髅是为大理石所雕制若非仔细辨认还真不大容易看出来。

  二先生真是疯了。

  那么近地看着两只手捧着近到与骷髅几乎颜面相接这一霎二先生脚下不再移动全神贯注地只是向手上的这个骷髅注视着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二先生在笑……白森森的露着一嘴牙齿像是遇见了什么可乐的事又似面对着多年不见的故人那种面对谈心全然忘我神态真有传神之妙。

  飞红小筑整个楼阁似乎只住他一个人冷月昏灯与他作陪的便只是这个骷髅。一霎间举止掺合着几许鬼气阴森森的好不怕人。

  简昆仑那般气概乍看下亦不禁根炸有毛悚然的感觉。

  满地落叶在夜风里萧萧打转。月色灰白像是撒了一地的霜。烛影婆娑迷离着幢幢鬼影。

  二先生本人其时比鬼更可怖这番举止直看得简昆仑目瞪口呆。

  在一阵莫名其妙的唱喝细语之后二先生才把捧着的骷髅放开了随着他移动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骷髅放置在桌案上桌案面床而设如此二先生虽然坐下来仍然与它咫尺相对。

  烛影昏黄摇曳着的灯焰映照着他瘦削憔悴的面容看着望着忽然自他眸子里涌出了汩汩泪水。

  “啊……宫家妹子……小娥姑娘……你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大颗眼泪顺着两腮汪汪直下

  “狠心的姑娘……你……这是何苦?为什么为什么啊你……”

  一霎间涕泗纵横声泪俱下较之刚才的眉开眼笑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简昆仑心里一动这才听出了一些眉目。如果对方这一霎神智清醒吐言属实约可猜想出来死者——眼前这具骷髅生前姓宫名叫小娥与他曾是旧识后来却不幸死了很可能这个宫小娥与二先生当年交非泛泛还是一双情侣如此宫小娥的死亡才会为他带来如此重大的忧伤说不定就连他状似癫痴神经失常的疾病也与此有关。

  或许这件事生在很久以前了二先生的悲痛已由他眼前神态表露无遗面临着心爱人的死别内心之沉痛无庸待言只是像眼前二先生这样:把心爱人的遗骸骷髅挖出收藏日夕相对摩娑把玩的人却是前所未闻若非是眼前的亲睹简直不敢相信。

  二先生这一瞬全然笼罩于悲痛之中嘴里一声声尽是呼唤着小娥的名字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又捧起了宫小娥的头骸。

  这般景象看在简昆仑眼里一时悲从心起身形微晃由不住向前跨出半步。

  便是这轻微的小小动作使得二先生猝然一惊猛地抬起了头。

  “谁?”

  一阵风似的带起了二先生猝然腾起的身影一起即落已来到了简昆仑当前。随着他微倾的上身右手突出呼一掌直向简昆仑当胸劈来。

  这一掌力道极猛二先生盛怒之下不啻全力而施真有力开石碑之势。

  简昆仑一惊之下慌不迭闪身躲开却不能尽退其势情急下左手摔出半虚半实地接了他的一掌整个身子大鹰扬飞呼!挪出了丈许开外落在了左面窗沿之上。

  阁楼里带起了大股旋风噗噜噜风势里桌上残烛应势而熄。

  二先生叱了一声第二次蹿身直起施展的是龙形乙式穿身掌身法呼!大片人影海燕掠波般来到了简昆仑身前。

  人到掌到第二次运掌指尖飞挑状若利刃般直向着简昆仑心上插来。

  这一次可就不便躲了。

  两只手掌噗地迎在一块简昆仑内力乍吐实实地接了对方一掌。掌力方撤才自警觉这股巨力只怕对方吃受不住。哪里知道二先生这一霎的表现较之那夜受制于雷公公的情形却是大有不同。

  简昆仑掌力方吐亦自觉出由对方掌心里弹送出一股绵延力道与自己的罡劲力道显然大异其趣乍接之下自己一面的掌力顿时为之化消过半。饶是这样剩余的一半犹是可观。二先生颀长的身子并不似想象中的踉跄而退却是那般不倒翁似的大大摇动起来。一双脚步却是不曾挪动活生生像是打入地面的一双钢桩。

  正所谓以柔克刚。

  一阵子快地摇动之下剩下来的一半力量顷刻间化解一空。

  简昆仑陡然有所忆及其时已脱口唤了声:“是我!”

  二先生苍白的脸上显然绽现出一片惊喜。

  “唔唔……是你?”

  “是我简昆仑!”

  一面说着简昆仑把身子就近了。

  烛光已熄但月华如水。

  二先生忽然抓住了他的双肩狼也似地在他脸上看着一阵兴奋之后才缓缓地放下了两腕随着冗长的叹息状至落寞地转身踱向一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简昆仑缓缓地跟了过去。

  二先生摸索着找出了火种啪嗒一下子打着了火折子呼呼冒着蓝烟。

  费了半天的事抖着手才把半截残烛点着了。

  “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

  “也看见她了?”

  伸出一只瘦手向着桌上的骷髅指了一下。

  “看见了!”

  简昆仑随即在他对面的一张竹椅上坐下来。

  “哼……哼……”二先生低头自嘲似地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眼泪流出来。

  “我是在跟鬼说话别笑话!”

  抬起手用巴掌在脸上抹了一下二先生这会子看上去更似苍白憔悴披散的长黑白掺杂那样子也跟鬼差不多。

  使简昆仑大感意外的是二先生这一霎间头脑清晰并不呆痴。

  “你……原来并不是一个疯子……”

  “我是疯子!”二先生咧着嘴笑露出白森森的一嘴牙齿“多少年了白天黑夜就只是在这里守着……守着她……要不是疯子能做得到么?可有时候……我还醒着像现在……”

  叹了口气他凄惨地笑着:“你知道吧疯了比不疯好受得多。”

  简昆仑左右看了一眼:“这里没有外人?”

  二先生摇摇头:“就我一个守着她……”

  指着桌上的骷髅他莞尔地笑了……

  简昆仑深怕他又疯了有话忙说。

  “柳蝶衣是你什么人……”

  “是我……大哥……”

  “二先生你的名字是?”

  “柳……”他摇摇头说“我可是记不清了就二先生吧!二先生……二先生……”

  原想向他打听桌上骷髅宫小娥的事只怕刺激了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有几句要紧的话却要说清楚了。

  “二先生!”简昆仑说“你可知道我是被令兄软禁在这里?我与令兄甚至于有不可化解的仇恨这件事你可清楚?”

  二先生微微一惊用着十分奇怪的眼光向他打量着随即他又微微地笑了。

  “那么你这条命是活不成了……”

  “也不一定!”简昆仑说“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脱逃出去……你可愿意?”

  二先生低下头笑着。

  “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的问题……”

  一只手摸着下巴仰起头来向窗外看着一会儿又回过眼睛向简昆仑望着心里颇是举棋不定。

  简昆仑点点头说:“当然这件事丝毫不能勉强如果你心里不乐意那就算了!”

  “我……这……”

  二先生忽然站起来走了儿步霍地回过身来哼了一声:“是老大叫你来故意试探我的、想叫我上当?”

  话声一顿呼地已扑到了简昆仑身边。简昆仑蓦地向后一闪施展的是本门咫尺乾坤身法身子东闪却飘向西面。

  却想不到这个小小花巧带给了二先生极大的兴趣原本愤怒的脸一下子缓和下来。

  “咦……好身法……好身法……谁教给你的?再施展一遍给我瞧瞧……”

  简昆仑乃至此了解到对方二先生尽管此刻神智清醒却也不似一般常人不能以正常论或许在经过他那般沉重的心灵打击忧伤之后神经、心绪两者都变得极为脆弱一点点小事风惊草动都能在他内心引起极大的变化似乎已不能对一件事专一执著。当然除了已死的宫小娥之外那是唯一的例外事实上那个已死的姑娘已耗尽了他此生无尽年月或许会是他今生今世唯一执著认真的一件事舍此之外便再也无能顾及。

  难得的是他竟然还能保持着一颗天真的心……其实用童心未泯来形容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已鲜有真实的意义。一霎间简昆仑心里对他萌生无限同情。

  面对着的这个人即使刀剑相加也引不起他丝毫敌意有之则为无限同情。

  二先生脸上弥漫着一派天真两只眼睛笑成了两道缝显然是简昆仑方才的那一式身法所带给他的关注仍未消失。

  “好身法……好身法你再施展一次给我瞧瞧!”

  简昆仑点头道了声好随即又施展一次。

  二先生越加地叫起好来。

  这时的他看起来确是连一点敌意也没有了。

  简昆仑随即走到了他面前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给你在你来说这是雕虫小技不过运用得当却也有其微妙之处!”

  二先生摇摇头说:“不……不是雕虫小技你教给我吧!”

  简昆仑说:“这身法是属于元江派的元江派的掌门人一空长老你可听说过?”

  二先生想了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简昆仑一笑说:“这身法一共有八式名叫空门八式乃是他们元江派不传之秘一空长老与我父亲因为是要好的朋友所以传授了我父亲我父亲另以本门的一套内功心法传授给了他算是彼此交换各不吃亏既然你喜欢干脆我就一并教给你吧!”

  二先生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好。

  忽然眉头一皱摇摇头说:“不行我可不能白占这个便宜我不学了!”

  简昆仑摇头说:“你并没有白占便宜你已经教了我很多你忘了?”

  二先生怔了一怔仍似不解。

  简昆仑说:“你记不起来了?你教了我很多自创的身法这些身法且兼具破阵之妙确是我前所未见微妙极了比较起来这套空门八式真是微不足道了。”

  二先生打量着他一脸的认真模样忽然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喜欢你……这样吧!你教我这套空门八式我教你……金鳝行波……你可愿意?”

  简昆仑曾见他施展一种怪异的功力两次均能脱开雷公公的巨力抱持心里即已料定那种功夫必属于传闻中的金鳝功。乃是内功中极难运用的一门异功想不到果然猜对这时听他要以此相授自是喜出望外当下一口答应下来。

  二先生见他答应更是高兴。忽地感叹一声道:“我今年已五十有六……无妻无子连个徒弟也没有……咦很好你就当我徒弟吧!好不好?”

  只当是随便的几句话但是他却十分认真瞪着一双眼睛满脸的渴望神情。

  简昆仑一笑道:“这件事关系太大我对你一无了解岂能拜你为师?再说……令兄与我仇深如海我岂能与你有师徒之谊?”

  二先生这么一听顿时为之一呆。

  “噢……这话倒也是有些道理这……”

  一面说来回不住地在房里走了一圈。忽然定住脚道:“老大是老大老二是老二……他是他我是我你与他的事我不管这样总好了吧!”

  “不行不行……”简昆仑冷冷一笑“有一天令兄与我为敌你又站在哪一边?”

  “我……”二先生可又傻了一只手在头上连连搔着。

  简昆仑看在眼里着实不忍微微笑道:“你不必为难了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其实你只要不站在令兄一面与我为敌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二先生看着他黯然地点了一下头。一霎间皱起了眉头很是不乐的样子天知道柳蝶衣虽与他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只是亲情并不融洽其间更多外人不堪闻问之事一提起他来二先生着实的伤心了先时的兴头顿时为之瓦解冰消。

  简昆仑见状心里已有所见。

  二先生默默无言地走向一边坐下来像是很苦恼。

  简昆仑一笑道:“你不必愁了你我年龄相差甚多一样可以交个朋友结为忘年之交既是朋友当然可以互相传授武功你看可好?”

  二先生聆听之下瘦白木讷的脸上立时绽现了笑容片刻之后情绪又自变了一时连连点头道好。

  简昆仑冷眼旁观之下不禁骤生无限感慨。

  对于眼前这位柳二先生他虽不尽了解却已有了初步认识看来他虽天生美质对武学一道尤其能自辟其境有所创新却以生性过痴看不开一个所谓情字在一次致命的感情打击之后心灵片碎神智失常乃致自暴自弃落得眼前下场。由此而观柳蝶衣对他形若幽禁的收留未见得全是恶意实在是以二先生这般形样已万难独处生存便只好拘禁身边听其自便自生自灭了。然而二先生毕竟不曾严重到心灵丧失全无知觉地步却也偶有其片刻清醒时候。这时候正是他心界最感空虚彷徨之时便只有昔日恋人宫小娥的往日深情堪承慰藉。是以那具宫小娥的头骸便为支持他生命存在唯一不可或缺的精神寄托了。

  或许这也正是柳二先生之所以甘心居此不思他迁的唯一理由……事实上他的生命也已到了尽头人生对他来说已再无新意已然到了尽头……这时候简昆仑的忽然闯入对他来说该是一件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病使他早已生疏了与人相处的应对举止即使在此一霎间的清醒时候也不知如何应对才致语无伦次时现迟钝了。

  正因为对他有此一番认识简昆仑才对他更生同情。

  这样的一个人对简昆仑来说其实不难控制换了另外一人正可乘机利用以之为手中棋子用为柳蝶衣手足自残的恶毒部署出其不意地予以致命打击……那却是卑鄙下流的简昆仑绝不屑为。

  他所想到的却是如何对眼前这个精神失常心灵破碎的人施以温暖让他在即使片刻的清醒里不再忧伤庶几乃能使他感觉出人生另一面的意义或许这么做终将无济于事却是简昆仑所不能为力的了。

  对于柳二先生简昆仑已完全不存幻想甚至于一度侈想他能助己脱困的希望也完全打消。基本上对方是一个精神失常心智残缺的患者对于这样的一个人除去爱的关怀之外任何的寄望都是卑鄙有失于仁者风范。

  有了这个主见简昆仑的心反倒轻松宽释了。

  “来我们到院子里去今夜的月色很好我先把空门八式的第一招无风自动教给你可好?”

  说时身形略摇翩若飞叶地已落身窗外。

  他这里身子方行站定抬眼看时二先生却已直立当前身法显然与自己不差先后这番寓动于静功力俨然大家身手妙在动静之间竟是丝毫不着形迹分明已入极流之境令人油然生敬。

  二先生绝非自炫一派真挚地向对方脸上望着表情甚是天真。

  “你的轻功如此高明想来较诸令兄也是不差……”简昆仑含笑道“这样你学我的空门八式之后施展起来更是妙用无穷……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开始吧!”

  说完他随即将第一式无风自动施展开来。按空门八式此一禅门身法乃为无风自动、两袖清风、海啸山崩、无影迂回、咫尺乾坤、星月双抱、残阳晚照、满树菩提八式所合简昆仑说得容易其实若无上乘轻功根基兼以纯实内功根本不得其门而入。一经熟练之后更可分合由心予人以虚实不测之感端视各人功力出手可予敌人轻重不等甚而致命打击。

  柳二先生这一霎神清智明、显然别具慧根前后观望了三次简昆仑只不过指出了两三个关窍所在他便霍然贯通简昆仑原以为整个八式可望在七日之内传授完成如此看来顶多三天即行完事。

  二先生今夜兴致很高一口气领会了无风自动、两袖清风、海啸山崩三式之后兀自不能自已。

  简昆仑惊讶之余待将余下的几式乘着兴头一并传授给他忽然觉出这位柳二先生的神色有异只见他两眼直面现木讷嘴里念念有词忽然他面现狰狞在简昆仑简直做不出任何反应之前冷笑一声一掌直向他脸上劈来。

  二人相距甚近闪躲已是不及。情急间简昆仑只得出手与他硬接一掌。

  双方掌力方接简昆仑即觉出对方掌力柔弱无力方自觉出不好那股至弱功力忽地化为巨大力道已自反弹而出。

  简昆仑方自觉出对方施展的正是所谓金鳝行波功力如不能即时化解定受其害当下不假深思即行随着对方这股弹出的力道飞跃而出刷地落向墙头再次翻身已自滚落自己院墙之内。

  饶是如此却也摔得全身生疼一时之间全身上下有一种特殊感觉仿佛涨满了气血随时都将会爆炸开来这番滋味好不难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了两步颇似重心不稳的那般模样竟自坐了下来。

  耳边上隐约听见二先生宛若豹嗥的凌厉呼叫声音随着声音的起落间杂着凌厉的掌风以及树木折断、假山倾倒的巨大声音声势好不惊人。

  敢情是对方神经大肆作了。

  这次的作竟是这般厉害大异于简昆仑平日所见虽然相隔甚远其间还间隔着一堵高墙却也能感觉出惊人声势。

  二先生必是一番拳打脚踢。随着他挥踢而出的拳脚每一次都出巨大的声响间和着他声嘶力竭的呼叫声音真正吓人已极。

  渐渐地呼叫声愈见低微然代之而起的却是巨大的喘息声他必已十分微弱接着连喘息声音也听不清楚却传过来二先生宛似断肠的声声呼唤:“小娥……小娥……我的……贤妻啊……”

  虽是喃喃自语静夜里却隐约可闻。

  简昆仑心里一惊却是因为贤妻二字。

  一个骨碌待将由地上翻起意外地却为迎面的一股巨力所阻才起了一半便又躺了下来。

  长帔在风势里微微作响。

  眼前这人有着高颀的身子眼睛尤其犀利近注逼视之下灼灼有光。

  乍见之下简昆仑由不住吓了一跳只以为是鬼魅当前。这人竟能毫无声息地出现自己当前当然绝非易与之辈。

  眼前人除了一张脸外整个身子连同头上长全在一袭长帔掩饰里。

  那张脸却是并不陌生。简昆仑一经细认之下顿时为之大吃一惊。

  “柳蝶衣!”

  面前这个人毫无疑问的正是此间主人:飘香楼主柳蝶衣。

  日前匆匆一见这张脸其实已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记忆永远也不会忘记。想不到他竟然会亲自来了。双方敌对立场已是十分明显柳蝶衣此时的乍然出现莫非显示着他对自己的必欲剪除之心?

  这个突然意念电也似地自简昆仑的心头闪过才会脱口直呼叫出了对方名字。

  多年以来人前人后早已习惯了人们的尊称乍聆下这声“柳蝶衣!”也就格外刺耳。

  柳蝶衣冷削的脸上蓦地罩起了一片怒容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的胆子不小!”他用着惯常的低沉声音缓缓说道:“就是令尊简冰在此也当称呼我一声先生你……”

  简昆仑再次欠身坐起也只是欠起一半便自倒了下来这才觉出前此与二先生互对一掌所留下的那股韧劲力道兀自存留体内并未完全消除。

  柳蝶衣自是早已看出冷削的脸上不由带起了一丝冷笑。他来的恰是时候正逢着简昆仑为二先生掌力击弹的一瞬尚不知悉他们双方融洽的一面否则又将是一副如何嘴脸却是不得而知了。

  “你已为他奇妙掌力所伤想要复元最好躺着不动或是你……”

  语势方顿左手急抡起向着他倒地的身子虚按了一下。

  顿时即有一股巨力蓦地击向简昆仑平躺的身躯。

  本能上简昆仑屈居劣势已难反击却也不甘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迎着柳蝶衣的掌上劲力身子倏地向左面一个疾滚已自握住了身后长剑挺跃之际已掠身直起。

  柳蝶衣这一掌其实并无伤害之意却似为他解除了先时滞留未去余劲。

  一念之间简昆仑才自止住了一时激动那一口月下秋露总算没有贸然出鞘。

  看在柳蝶衣眼里不觉莞尔。身形略闪向着半月轩室内飘进。简昆仑略有迟疑随即跟进。

  堂屋内灯盏未熄映照着柳蝶衣憔悴形容他却已在正中的红木太师椅上端正落座。

  简昆仑一言不地向他看着在未曾知悉他来此的目的之前暂不置言。

  柳蝶衣深邃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转:“雷文没有把这里的规矩告诉你?”

  “什么规矩?”

  “住在这里的规矩!”柳蝶衣脸上显然现出了不悦“难道他没有告诉你!这里任何地方不经专人引带是不能随便走动的。”

  “那只是你们的规矩!”简昆仑冷冷一笑“我并不是贵门弟子大可不必遵守。”

  柳蝶衣一笑道:“说得好就算你是这里的客人吧!客人也有客人应当遵守的规矩。”

  “可惜我也不是客人!”

  说时简昆仑已在主人对面坐下来:“说得明白一点我只是你们的一个囚犯一个待死的囚犯难道不是?”

  柳蝶衣仍在微微笑着:“我并没有说过这些话!何况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活着么?”

  “可是我却并不自由仍然在你们软禁之中。”

  “这就很不错了!”

  柳蝶衣一只手按下了头上的风帽现出了披散着的一头棕色长——用一根晶莹嵌金的玉带束着显示着他不同于一般常人的气质。

  接着他缓缓说道:“你的伤势看来已经完全不碍事了复元得很快……”

  “谢谢你的挂心。”

  “谷青松来过了?”

  “谁是谷青松?”接着他随即明白点点头说“那位为我看伤的先生?他来过了谢谢你。”

  “这样就好他的医术很好。”柳蝶衣点点头“尤其擅治一切疑难大症。”

  “但是……”简昆仑微微一笑“对不起恕我失言好像他并不能医治你身上的疾病是不是?”

  柳蝶衣顿不做声。过了一会他才微微扬了一下长长的眉毛用着平静的口吻说道:“你是个很细心的人居然知道我生病了……不错我是病了……”

  说时他脸上浮现出一片凄凉却微笑着说:“但是并不如你想象的严重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简昆仑一笑不言。

  “你不相信?”

  “我没有说!”

  “你的神态已告诉了我!”

  微微一顿柳蝶衣才又接下去道:“你一定也已经知道饮誉天下的神医黄孔已经被我请来这里……”

  黄孔二字一入耳里简昆仑顿为之暗吃一惊。

  这个人他是知道的正是他的一帖妙药保住了父亲当年因腿疾而恶化几至元救的性命。父亲曾不只一次地提到此人誉为当今第一神医妙手想不到他竟为柳蝶衣请来这里。那个船泊中途被迎接而来的红衣老人必然就是他了。

  虽然如此简昆仑却并不以为柳蝶衣的病势真的就已痊愈。这些只凭着他对柳蝶衣的神态直觉观察即可测知。

  然而他却不必当面点破。

  聆听之下他只是点了一下头表示他已经知道。

  柳蝶衣说:“你是一个很精明的人竟能在短短几天里看破了这附近阵势实在是很不容易。但是我却要提醒你一墙之隔的飞红小筑你不宜再往刚才你已经尝到了厉害。再一次说不定你将失去性命那个人是个疯子武术之高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与之抗衡你要特别小心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简昆仑点点头说:“我会记住你的忠告谢谢你!”

  柳蝶衣湛湛目神注视着他缓缓说道:“你刚才说你是一个待死的囚犯。这句话却也并非没有道理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没有一个我们的敌人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今夜来看你便是再一次地提醒你这句话!”

  简昆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还不明白!”柳蝶衣说“那一天李七郎是心存仁厚要不然哼!说不定你已经死了。”

  简昆仑冷笑道:“他大可不必如果你认为如此我随时与他再决一战!”

  “你会有机会的……”

  柳蝶衣平静地看着他:“如果你仍然保持目前的态度你以为还能继续活下去?”

  简昆仑心头一惊柳蝶衣的话他还不十分清楚。

  说话的柳蝶衣却已缓缓由位子上站起。

  “自然你如果仍要选择与我为敌的路你应该知道结果是什么。”

  说时他已缓缓自位子上站起转身向外步出。

  简昆仑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院子。

  月明如霜四下里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却有阵阵花香随着和风飘送过来。

  柳蝶衣转过身子向他静静地看着忽然冷冷一笑道:“今夜月色很好我就领教一下你的剑吧!”

  这个突然举止使得简昆仑一时大为紧张呆了一呆颇难自己。

  柳蝶衣一哂道:“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杀死我要是你能的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拔出你的剑给你三招的时间三招之内我不回手看看能奈我何?”

  夜风萧飒长衣飘飘柳蝶衣甚是潇洒地笑着其实极其自负。

  简昆仑心里暗自吃惊想不到对方竟然会突然有此一手……看来他口蜜腹剑实则心怀叵测自己不可不防。

  微微迟疑了一下简昆仑随即掣出了身边长剑。

  “在下遵命!前辈请出剑吧!”

  “那倒不必!”柳蝶衣微笑道“你伤势尚未全好我姑且让你三分就用这双手吧!”

  简昆仑聆听之下没有吭声。这是他生平未曾经历过的奇耻大辱但是对于柳蝶衣这个风传江湖的第一怪客容或暂作例外。心里正自盘算待将如何出手柳蝶衣已自长帔里抖出了双手。

  “来吧让你三招!”足下一转呼然作响声中已到了简昆仑右侧观其身势翩若惊鸿。妙在一动即静看来全无形迹。

  “那就得罪了!”

  话声甫落他身子已陡然直切而进。随着身子的前进长剑直划而出闪出一道弧形银光由上而下直向柳蝶衣破胸而出。

  这一剑端的是一个疾字。疾如电闪星驰唏哩作响声中已是白刃当胸。

  柳蝶衣长眉乍轩迎着简昆仑奇快的剑锋身子滴溜一个打转妙在此番阵势不徐不疾迎合着对方的剑尖恰到好处。

  乍看起来明明已为对方剑锋劈中其实失之毫厘便自在他转测之间简昆仑的剑尖险险乎擦着他的衣边划了过去。

  严格说来柳蝶衣的身子实在只转动了半圈也就是在对方剑尖几乎已接触到衣边的一霎间才自转动如此一来对方剑招已然出想要收回或是中途改变均已不及这般身法施展无疑极是弄险一般习武者万万不敢尝试但是柳蝶衣却施展得那般从容。

  随着简昆仑收回的剑势柳蝶衣身子随即复原一动一静宛似无迹。

  简昆仑明明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手偏偏就是慢了半拍这半拍其实弹指之间却也是最称紧要的关键所在剑势既已用老自是无能改变。一招走空简昆仑已在一个快转里绕到了他的左侧右肩霍地向下一沉剑身唏哩哩龙吟声里出了一片银光。

  这一招紫气出云正是简昆仑生平不传之秘猝然施展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柳蝶衣唔了一声随着简昆仑迫人的剑势他整个身子直似车轮般地倒卷而起。

  噗噜噜大片衣袂声里扇面儿似的就空一个打转其潇洒一如孤云白鹤翔舞天表。

  简昆仑那么快的一剑仍然未能奏功仍然是险险乎擦着他的衣边滑了过去。

  可是简昆仑却已注意及此更厉害的第三招点天心便在这一霎施展而出随着他抖动的剑身哧地逼出了一股凌人剑气居中一线突地直向着柳蝶衣穿心而进。

  这才是大家的出手。

  柳蝶衣长眉突剔轻叱一声:“好!”

  冷森森剑气逼迫之下眼看着他身子滴溜溜一个快打转已自把身子错开三尺开外。

  简昆仑心头一寒才觉出来这一剑又自落空眼看着柳蝶衣面色乍沉苍白的脸上蓦地罩起一片怒容。随着他的一声冷笑右手突出铮然作响声中已自拿住了对方冷森森的剑锋。

  简昆仑只觉得手上一震仿佛这口剑上蓦地加诸了万钧巨力。透过柳蝶衣一双手指猝然传递过来。

  三招既过柳蝶衣看似已不再留情。

  透过他右手的一双铁指力道至为沉猛实难相信眼前对方这个后生小辈能够挺受得住。

  力道骤吐长剑上唏哩哩颤抖出万点银芒。柳蝶衣另一只手上的一双铁指有似出巢之燕蓦地直向他双眼上直点了过来。

  两股气势俱皆威猛简昆仑只略有迟疑必当溅血对方一双铁指之下要不然便只有撒手丢剑之一途。

  对于一个使剑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奇耻大辱之事。简昆仑决计不甘为之宁可溅血于对方铁指之下也不愿兵刃失手被夺走。

  眼睁睁地看着柳蝶衣的一双手指已临双目相差不及寸许却有两股极尖锐的指风利刃般透指而临。

  简昆仑即使行动再快也无能闪躲。若非是松开了手上的剑难能有活命之机。

  他却死也不肯松手全身力道俱都贯注于右手以至于柳蝶衣指下虽是力逾万钧却亦不能得逞。

  这一霎不啻快到了极点。

  眼看着柳蝶衣的一双指尖已触及了他的双瞳简昆仑却丝毫也不曾放松手中长剑。

  便在此电光石火的一霎柳蝶衣突地停住了他霹雳惊魂的出手之势紧接着松开了拿住对方剑身的一双手指身势略闪飘出了七尺开外。

  “哼!”

  冷冷地哼了一声柳蝶衣仿佛无限惊讶只是用光华的一双瞳子向对方打量着。

  简昆仑一句话也不说地向他回望着眼睛里虽不失惊惶神色却不曾有丝毫退缩之意那一只银光电闪的长剑月下秋露兀自紧紧握在手上随时准备着再一次展开的搏杀。

  雷霆万钧的杀机已过去即使像柳蝶衣这等人物也万难在此片刻一瞬间萌生二度杀机。

  夜月如霜照映着二人颀长的身影……很久很久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柳蝶衣忽然笑了一声。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下一次也许你不会这么幸运了!”

  话声甫落身形倏晃已入长廊。随即投身于沉沉夜色之间一如野云振飞来去无迹。

  简昆仑站立在原处怅惘甚久才转身步回。

  一条人影自身侧凉亭闪身而现翩若惊鸿地落身近前。

  “简兄且慢!”

  声音虽低却吐字清晰。

  其实那个人也不陌生。

  简昆仑微微一惊后退一步:“是你……李七郎?”

  “是我……”

  一袭银灰长衣长可及地却在腰肢上加系着一根金色丝绦衬托着长身玉立的身子愈似神姿清澈如琼林琪树……只可惜这般身材落在男儿身上未免太那个了些……

  简昆仑甚是意外抱拳道:“七郎兄有何见教?”

  李七郎看了他一眼略似腼腆地点头道:“我们到亭子里谈谈可好?”

  说时转身向亭腰肢轻拧衣袂轻振飞鹰似地已落身亭阶。身法之巧妙几可比美前去之柳蝶衣。

  这人虽是女态十足轻功、剑术皆属罕见。为此简昆仑亦不能轻视。

  随着李七郎的回身招手简昆仑亦自纵身而前。

  “这里说话方便多了。”李七郎说“更不怕外人打扰!简兄请坐!”

  简昆仑应了一声就着石几一面坐下来。

  李七郎必然来不甚久适逢柳蝶衣在此乃自隐藏不出凉亭与住处距离甚远竟能不为柳蝶衣觉察诚然大非易事。

  眼前虽无灯光但月色可人加以久处黑暗视觉已颇能适应。

  “简兄你的剑术高明……我差一点抵挡不住……最后的误伤……更是问心有愧……所以特来看望……”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继续又道“还好看来好像伤势不重我也就放心了……”

  简昆仑哼了一声一双眸子不自禁地向对方当日剑伤处打量一眼似乎外表看不出什么痕迹。

  李七郎一笑说:“你是奇怪我的伤势好得这么快?其实包扎都在里面……谷先生说你的剑再挺进半寸我这条膀子可就保不住要落成残废真是万幸……”

  简昆仑说:“你太客气了。”微微一顿他向李七郎直视道:“足下剑势可观看来那日并未施展全力方才主人也曾说起却不知何以手下留情?令我百思不解还请李兄直言明告以释疑怀。”

  李七郎微微一怔:“你是说……柳先生也这么……说?”

  简昆仑点头道:“柳蝶衣说你心存仁厚……”

  “柳先生……”李七郎白了他一眼“这里没有人敢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你要千万记住要是给他听见了可就不得了。”

  简昆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李七郎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恨他可是……也犯不着拿生命一拼……”

  停了一停李七郎又道:“我只当那日对剑天衣无缝想不到仍然被他看出了破绽承你见问其实并不奇怪那是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恨……也就不必以死相拼……”

  简昆仑点头道:“这么说来李兄你果然是心存少让而手下留情了?”

  李七郎一时不言却把脸缓缓转向一旁。

  这般表情不啻默认。

  简昆仑呆了一呆寒声道:“这又为什么?”

  “我不是已说过了?”李七郎倏地回过脸来:“其实你还不是一样?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一剑你如果再进一分我的伤势可就不比现在你又是为了什么?”

  简昆仑被他忽然一问一时竟无以为答。顿了一顿才冷冷笑道:“那是因为我对你还不认识我不会贸然对一个自己还不认识的人就下毒手伤害。”

  李七郎默默注视道:“如果你认识清楚了呢?”

  “那就情形不同!”简昆仑直视着他冷冷说道“李兄你今夜的来意是……”

  李七郎怔了一怔:“我是来看看你的伤……顺便想提醒你一声!”

  “提醒些什么?”

  “那是……”

  李七郎显得一时颇不安宁的样子站起来又坐下来把一只手支着下巴漠漠地转亭外一霎间的情绪作祟使得他一时不知何以酬对。

  这个人简昆仑可是太不解风情了哪有这么直不隆咚问人家话的?

  又羞、又气他回过眸子来向着简昆仑瞟了一眼。

  简昆仑很是气闷地看着他真想拔腿就走。

  李七郎总算开了口:“我原打算来提醒你一声要你小心着点……”

  “小心?”

  “嗯!”李七郎点了一下头“我预计着柳先生这两天会来找你要你小心戒备心里先有个数儿……”

  “谢谢你!”简昆仑说“他已经来过了。”

  “我看见了!”李七郎皱了一下眉“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真把我吓住了……”

  简昆仑没有说话。

  李七郎十分明亮的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转动着:“你可知道他的来意?”

  “这……”简昆仑一时无以置答。

  “原来他是想要杀死你的……”

  “可畏……”

  “可是后来他又改了!”李七郎舒展着长眉含着笑说“谁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刚才可真是把我给吓了一跳只以为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的毒手了可是后来……真出乎我的意外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神经兮兮的叫人捉摸不定……”

  这番话出口已不似先前之严谨尤其是提及他一向所尊敬的飘香楼主人直似彼此深知的情人口吻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简昆仑听在耳朵里一时大为惊讶。对方这般语态表情几乎已纯然女化。

  简昆仑几乎不敢再向他多看一眼。他生平阅历不少可是像李七郎这一型态的男人真还是头一次见过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样子下意识里简直全身都觉着不自在……

  他可真有些坐不住了。然而这个人却不免又引起了他的好奇在万花飘香这个庞大的帮派里他又是一个何等身分的角色?

  毕竟他还是个男人一个浑身女态的男人孰令致之?直觉里简昆仑却不禁又对他滋生一些同情。他不觉把移开了的眼睛又回到这个男人身上。强制着自己本能的厌恶试着去了解一个基本上完全不能接受的人。

  无灯、无光只凭月色。

  或许正因为如此李七郎才感觉到无拘无束侃侃而谈。

  这里的人除了柳蝶衣之外大多数的人都是用着一种异样的眼光去看他去评量他只是柳蝶衣的轻怜蜜爱支持着他的感情生命存在……柳蝶衣无异是他生命里的唯一希望……然而毕竟这之间还是有相当缺陷与遗憾存在着。

  简昆仑的到来在李七郎的现实生命里起了极大的震憾影响也弄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潮……

  简昆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偏过了头:“你是说柳蝶衣原打算对我下毒手?”

  李七郎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他已让了你三招便可老实不客气地对你下手了可是他的心竟然也软了……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皱着的一双眉毛忽然舒展开来:“哦是这样的!”

  两只白皙一如妇人的细手轻轻一拍李七郎像是忽然有所洞悉地说:“他是爱才!爱惜你的一身好本事、人品武功!”

  简昆仑冷冷一笑。

  “你不了解他!”李七郎说“外面的人都不了解他……”言下之意便是只有他才最了解他。

  简昆仑说:“即使这样却也无能改变我对他的憎恨、敌意……七郎兄谢谢你的关心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一面说他随即站起了身子。无视于李七郎的意犹未尽他却已自行离开。

  飘香楼主人柳蝶衣忽然病的消息来得甚是突然!时间约莫在深夜丑时前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极少整个总坛也不过三四人而已。

  玉手罗刹时美娇显然即是这极少数的知者之一。得到消息之后匆匆披衣而起来到了主人下榻的飘香楼。

  在镶嵌着闪闪生光的云石楼阁里柳蝶衣长衣不解地睡卧在紫檀木座的巨榻上。巨榻上铺陈着厚厚的熊皮雪白柔软乍看上去主人的身子就像是跌卧在大片的天鹅绒里。那么松软柔和以至于他整个身子看上去丝毫也不着力道像是跌进一方白云里那般轻飘。

  透过晶莹打转的一组水晶琉璃吊灯光亮适度莹莹白光映照着主人那一张苍白失血的脸长长的寿眉向正中兑挤微蹙一头棕色长云也似地四下散置着。丝质长袜云字履俱都穿戴完好。以此猜测主人当是病仓猝甚至于连解脱鞋袜的时间都来不及便自倒在床头。那一霎必是极其痛苦以至于像他那般功力之人亦难挺忍是以眉头深皱长摇散着……可能是连起身召医都来不及便病昏厥了过去。

  时美娇匆匆来临却不是最早来到的人。

  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显然都到了。

  李七郎、雷公公神医黄孔俱先已在座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

  彼此一句活也不说只是透过一双眼睛显露着每个人的深切关怀……

  黄孔已为他做了必要的救治在服药之后仍未见苏醒的情况下破例地在他双手脉门之处各下了一根银签。

  这双银签远比一般常见的银针粗长得多深深地扎入病人两脉下签的一霎甚至于可以感觉到病人全身的颤抖。

  看到这里李七郎第一个面现戚容微微垂下头来。

  黄孔用右手食指紧紧地掐入病人人中柳蝶衣全身颤抖得更厉害许久才出了一声冗长喘息。

  听见了这声喘息众人的一颗心才似缓缓放了下来。黄孔为主人解开了外衣回头向在场三人看了一眼各人心有领会转身背出客房外间是主人用以待客的客房。

  宽敞的客厅锦绣罗陈由于有了书画的点染华丽中不失幽雅。

  众人默默落座。时美娇的眼睛直视向对面的雷公公他是这里的内务头儿事无巨细俱当唯他是问。

  “什么时候作的?”时美娇脸上隐隐现着愁容“白天我跟主座还下了盘棋那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子就又作了呢?”

  雷公公轻轻咳了一声说了一声:“这个……”随即把眸子转向另一面的李七郎:“还是请七郎相公说…说吧!那时候老奴刚好不在……”

  时美娇随即把眼睛转向李七郎:“是怎么回事你可清楚?”

  李七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子时前后我进来向先生问安……”他脸上略显腼腆地道“先生那时候心里很烦……”

  “为什么烦呢?”

  “是……为了新来的那位简先生……”

  “简先生?”时美娇扬动了黑而浓的细长眉毛“你说的是简昆仑?”

  “就是他……”

  “简昆仑又怎么会惹得主座心烦呢?”

  “是这样的……”

  李七郎似乎也只有实话实说了。

  “我来见先生的时候他老人家才由简昆仑那里转回不久!”

  “嗯!”时美娇点点头“主座竟然亲自去了!”

  “听先生的口气他老人家不但见着了简昆仑而且还与他动了手……”

  时美娇与雷公公俱都一惊。

  李七郎缓缓说道:“听先生说他老人家先让了简昆仑三招后来才动手由于简昆仑剑势可观先生也不能藏私乃得被迫施出了大力金刚神指功力拿住了简昆仑的剑锋……”

  时美娇微微动容点头轻叹一声:“主座也真是……这门功夫要消耗他许多精力。黄大夫不是告诫过他要尽量避免施展这类有耗元气的功夫么他竟是忘了!”

  微微摇了一下头她颇似置疑地看向李七郎道:“话虽如此可是以主座的一身能耐也不至于就会为此病黄大夫不是保证过么?”

  雷公公点头证实道:“不错老奴亲耳听见的黄大夫当时保证说先生的病虽未能根治但保证在三个月内绝不致再……”

  时美娇点点头表示这话是真的而且她当时也在场也听见了。

  李七郎轻轻一叹说:“谁说不是?谁叫他老人家想不开呕气呢?”

  “呕气?”

  “说来都怪我不好……”李七郎脸上讪讪地说“先生对简昆仑原来起了爱才之意打算饶过了他后来无意间现了胸侧的一处剑痕顿时改了初衷……”

  “剑痕?”时美娇惊诧道“难道说……”

  “姑娘不要惊吓!”李七郎说“不是先生受了剑伤而是他无意间觉右边胸衣被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短破口这原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证明那个简昆仑的剑术果有过人之处而已……”

  时美娇摇摇头说:“岂止是有过人之处而已主座身法世无其双简昆仑竟能在他身上留下剑痕……自是非比寻常怪不得主座对他会兴起爱才之意了即使为此心存警惕改了初衷也在情理之中……后来呢?”

  李七郎说:“主座因为无意间觉了这处剑痕一时极感羞忿……”

  这自然也应在情理之中以柳蝶衣之自负、自大自不甘受此侮辱看来简昆仑是凶多吉少了。

  “他老人家因此乃自断定这个简昆仑日久必为祸害留不得乃兴出了下手杀害之意。”

  时美娇神色微异轻轻地哦了一声。

  雷公公也为之一怔:“主座可曾下手了?”

  “没……有……”李七郎摇摇头讷讷说道“这件事很使主座举棋不定是我好言相劝要他老人家暂息心中怒火便在这个时候他老人家的病便作了……”

  说到后来声音变得很小脸上竟自现出了讪仙神态却也只是极短的一霎便又回复了正常。

  时美娇向他注视一歇不再多问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雷公公却直着双眼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主座是不轻易动气的人这点小事也能令他老人家……后来呢?”

  “后来的情形你也在场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七郎倏地抬起了头狠狠地向雷公公瞪着。

  雷公公碰了个软钉子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心里一动。方才情形很快地自脑中闪过。

  记得惊闻主座病的一霎柳蝶衣其时裸程半解分明已似就寝当时得讯匆匆往请神医黄孔容得黄大夫来到主人竟又已穿戴整齐。若照李七郎所说主座分明其时并未就寝可是现场情形……

  忽然雷公公触念到一项有关主座与七郎的传说顿时心头有着了一拳似的震动一时间为之作声不得只管瞪着一双眼睛直直向李七郎望着。

  对于这位总坛的大管事李七郎第一眼见他就讨厌总是因为平日事权不一多有抵触这老儿总爱事事在主子面前争功。开始的时候连自己的账也不卖后来还是柳蝶衣亲自立下了规矩一切身边事可由七郎便宜行事雷老头才不得不服输认栽地向后面退了一步。可是表面如此老家伙暗里仍不甘心总爱在节骨眼上抽个冷子给自己不痛快放冷箭就像现在……

  “总有一天……”李七郎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雷公公忖道“老小子你要是犯在我的手里叫你知道七少爷我的厉害。”

  雷公公哼了一声转眼向身边的时美娇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说:“堂主的意思……”

  时美娇冰雪聪明冷眼旁观早已洞悉眼前二人的一番冷战这种事她却不欲介入。眼前她所担心的是柳蝶衣的病情。

  “且看黄大夫怎么说吧!”

  话声方落神医黄孔已自里面步出。三个人不约而同齐把眼睛向他扫视过去。

  “怎么样?”

  雷公公第一个忍不住站起来问。

  “总算无碍……”黄孔脸色并不轻松地道“已经服药睡了。”

  时美娇轻轻吁了口气站起来轻声道:“这样就好了可是以后……”

  黄孔向着外面看了一眼回目三人道:“我们到外面再谈吧!”

  原来这里与主人卧室距离不远怕是吵了他的清静再者谈话内容更是多有不便。

  四个人移步到了另一间房子雷公公关上了房门众人相继落座。

  “主座的病……”雷公公拧着一双眉毛极是关切的样子。

  黄孔轻轻捋了一下长须清癯的脸上显现着一片忧容。

  “这个……”他说“这是个很奇怪特殊的病例!”

  说时鼻翅开合像是在品嗅着什么一双眼睛看向时美娇道:“姑娘可曾觉着这里的气味有些什么不同么?”

  时美娇嗅了嗅摇摇头说:“没有除了花香之外什么都没有呀!”

  “谁说不是?”黄孔打着浓重的皖省口音道“我说的就是花香。”

  李七郎似略松了口气甚是奇怪地道:“花香?”

  黄孔微微点了一下头:“柳先生平素太爱花了这几天我默察府上到处都是花尤其是柳先生住的这个飘香楼更是种满了奇花异卉一年四季不分日夜总是异香扑鼻嘿嘿……就连房子里面也不例外……”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之处只见一盆盆盛开的鲜花布满阁楼内外五彩纷陈各有奇艳主人爱花成痴众所周知万花飘香、飘香楼其实无不与花有关倒是没有想到竟成了主人罹病之因了。

  雷公公不胜骇异地看着他:“大夫您是说主座的病是花的香味儿……”

  黄孔点了一下头:“我生平只遇过两次这样的病人柳先生是第三个人……他的情形更要特别一点……这里的花太多了……”

  他说:“每一种花都有一种不同的香味几十几百种凑在一起成为一种极特殊的气息日夜呼吸其间时日久长便染上了这样的病……当然这又与每个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有人一点事也没有有人就不同了……”

  黄孔的眼睛看向时美娇继续说道:“柳先生爱花成性即使在他睡榻之旁也摆满了花情形就更不一样了。”

  时美娇轻轻一叹说:“那么依先生的意思呢?”

  “第一步先把所有的花都搬出去……柳先生居住的这个飘香楼内外所有的花务必清除……”

  时美娇、李七郎、雷公公聆听之下都不禁为之一怔彼此对看了一眼。

  说来这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一件芝麻小事可是行起来却颇有困难。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看向雷公公道:“就遵从先生的话去做吧?”

  雷公公愣了一愣:“这个……怕是不容易……”

  李七郎在一旁道:“先生爱花成痴……每日早晚都要亲自动手浇水施肥午夜运功之后更要遍嗅百花之后才肯就寝多年以来已成了习惯怕是一下子改不过来。”

  黄孔哼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经你这么一说我更断定柳先生的病因是与花香有关了……这些花务必要尽快撤除否则只怕他的性命万难保全。”

  时美娇点点头:“为了主座的身子自当遵从先生请放宽心。”

  黄孔叹了口气道:“柳先生爱花成性这些奇花异草多数中原少见晨夕流连其间感染极深方才我观察他的脉象、舌苔再察看他的血色很怀疑他已有轻度的中毒现象……治疗起来煞费周章除了定时服药、扎针之外还有许多戒律尤需要严格遵守……”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讷讷说道“请问柳夫人是否也在这里?”

  众人不由互看一眼暂不出声。

  雷公公轻轻咳了一声“不……不在主座夫人多年前即已仙离……”

  “哦。”黄孔颇似有些意外的样子“那么目前身边有几位如夫人侍候?”

  “没有……”雷公公说“一位都没有……”

  黄孔聆听之下微微怔了一怔才自点了一下头。

  李七郎一直垂不语至此才缓缓抬起头来:“黄大夫先生的病……”

  “目前服药与扎针之后算是暂时稳住了且待天亮前后再服下一帖药才可行动自如……到时候再说吧!”

  说时站身而起看向雷公公道:“有劳总管跟我来一趟有些丸散需要当面交代清楚。”

  雷公公应了一声随着他一同步出。

  转出了眼前花径踏上长廊。

  “有件事情方才不便出口”黄孔站住了脚看向身边的雷公公道“柳先生病之时总管可在身边?”

  “这……”雷公公呆了一呆“有什么不对么?”

  “恕我直言”黄孔道“贵主上的病情不宜行房且需力戒!”

  雷公公怔了一怔道“方才已告诉了你敝主上如今是独身居住并无妻妾……”

  “这就奇了……”

  黄孔缓缓地向前踱了几步一只手捋胡子回过头看向雷公公道:“那么又是谁侍候柳先生身边呢?”

  “是李少君……”

  “李少君?”

  “就是刚才那个少年!”雷公公前进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难道……”

  黄孔轻轻“嗯”了一声自语道:“这就是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雷公公满脸诧异地打量着他恨恨地道:“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邪门儿……”

  黄孔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一下头:“事情还没有准儿老管事你务必嘴上留神不可声张!”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黄孔摇摇头终是碍难出口顿了一下道:“再说吧我们走吧!”

  时美娇、李七郎亲自动手将室内盆花移向院里。

  打量着满院奇花时美娇幽幽一叹说:“可惜了这么多花啊……主座为此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时间才由各处名山胜境移植过来一朝砍伐遗弃真是太可惜了他老人家怕是不会答应呢!”

  李七郎正将一具景泰蓝盆景双手搬出谛听下站住脚步道:“谁说不是?只是为了先生的病体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一面说随将手上这盆放下只觉出右面后肩颇有不适敢情前此与简昆仑对抗双方各负轻伤伤势并未痊愈。

  时美娇却已注意到了。

  “你的伤还没有好?”

  李七郎尴尬一笑说:“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原来你也知道了?”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说:“这里的什么事情又能瞒得了我?”杏目微转她试探性地道:“这个简昆仑他的武功如何?”

  李七郎说:“很……好……”随即向时美娇注视过去。

  时美娇微微笑了一下缓缓说道:“也许主座说得不错简昆仑这个人留不得……”

  “为什么?”

  李七郎脸上颇似一惊。

  时美娇冷冷说道:“这个人极有心思却又喜怒不形于色……眼前固然不足为畏怕是有一天终成大害……”

  “不会!”李七郎摇摇头说“我看还不至于吧!”

  时美娇说:“眼前当然不会以后可就难说……当初主座要我把他带来总坛我就觉着有些不对主座既然也警觉到了不妥我看不如……”

  李七郎呆了一呆:“姑娘也这么认为?”

  “难道你不以为然?”

  时美娇深邃的目光真似要刺透到他心里。

  李七郎微微一笑:“堂堂万花飘香若是连一个后生小辈也容不下事传江湖岂不令人失笑?这件事我以为切切不可。不过这是我分外之事主座怎么决定自当遵行。”

  时美娇一笑微微点头道:“我以为主座凡事都听从于你难道不是?”

  李七郎聆听之下长眉倏地一挑神色间大不自然。

  时美娇在万花飘香身尊位高属于最高阶层的有限几个人物之一自不比雷公公那般可以随意顶撞。

  李七郎虽是心有不悦却也不思作。微微一笑他说:“主座明察秋毫心细如凡事皆有主见区区在下有何德能?何敢造次时堂主你是在说笑话了。”

  时美娇一双眼睛并没有离开他的脸这一霎更是体察入微先见他目露凶芒只以为他要作转瞬间竟然又变了一副笑脸可见是一城府极深之人万万不可轻视。

  老实说此人的身世来龙去脉时美娇自忖并不深知偏偏他为主座所恩信辟为专宠日久天长乃自传出了许多风言***甚是不堪入耳。他的武功本来就好自得柳氏青睐之后更由此得了许多传授。据说他心狠手辣在主座直接指使之下杀人如麻成为柳氏身边最诡秘的一个杀人特使正为如此万花飘香各堂职司对他俱心存深戒敬鬼神而远之。

  时美娇剔透伶俐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对李七郎自不会轻易得罪可是她对柳蝶衣以及本门的忠心却是不可置疑李七郎胆敢在这两方面少有僭越情形可就大有不同毕竟飞花堂在本门实力巨大有其一定影响较李七郎之单凭主座恩宠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李七郎对这一点很明白心里有数正因为这样在她面前也不必逞一时口舌之快了。

  “主座最近身子不好这件事尚不为本门大多数人所知道如果一旦有了走漏难免影响人心当前之急.第一便是要他老人家身子早日复元。”

  时美娇微微顿住话头向他瞧了一眼继续说道:“七郎兄你的责任重大却要好好看护防患未然呢!”

  李七郎点点头说:“这个自然……”

  时美娇看着他说:“我奉主座差遣一二日内即将远行这件事你可知道?”

  李七郎吟哦着未曾做答。

  “你不会不知道!”时美娇微微一笑“说来还应该谢谢你的保荐之功呢!”

  李七郎只得点头道:“姑娘既已知道我也乐意直说其实这也正是先生自己的意思我不过随声附和而已!”

  时美娇妙目微转漠漠含笑道:“我可真要谢谢你的随声附和!”

  说到这里她抬头向着天上月亮看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想到了此行的艰巨以及责任重大心里不无忐忑。

  虫声唧唧万籁俱寂。

  柳蝶衣沉睡未醒时美娇急于要知道他的病情展暂时还不能离开因而竟与李七郎有了这番邂逅倒是始料未及。

  这两年来万花飘香各坛职司私下里对于李七郎这个人风言***颇多不满认为主座柳蝶衣对他的言听计从一意眷顾极是不智其中更牵涉到许多难以求证的臆测对于柳蝶衣的盛誉尤其具有不利影响。时美娇自是早有所察趁着这次回来的机会能够进一步地有所了解乃得犯颜直谏即使为此遭致主座的不悦也在所不计。

  还是小小女孩子的时候即为柳蝶衣的迷人风采所吸引其时他早已是中年以上的人了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触什么原因直到此刻她心里仍然对这个足以当得自己父亲年龄的人心存眷恋这便是为什么她至今还是独身未嫁也是她为什么一直竭忠竭力地为万花飘香而效力不思他去的原因……

  面前的这个人容或是多面而复杂的即以武功而论亦不较自己少许。

  时美娇深邃的眼睛虽说在光度不强的月色里亦不曾忘记对他的观察即便在这一霎短暂时机。有时候对一个人的了解只在关键数言而已。谈话的内容采取迂回渐进的方式。

  这位在万花飘香有着举足轻重势力人称玉手罗刹的美人儿很少在人前牢骚今夜却是有些例外。

  幽幽地出了一声轻叹她说:“我在万花飘香已经近十年了……承蒙主座的赏识从刚开始的一名小小实习弟子直到今天的一堂堂主主座对我称得上恩重如山我也就矢志不2死心塌地的一心报效下去……”

  时有小风月色如霜。洋溢飘荡着满园花香馥郁清芬笼罩了眼前的一切。面对着的两个人都似披着一袭神秘的外衣。

  “你知道吗!”时美娇说“主座一直对我信任有加每一次他吩附我的任务我总没有令他失望这一次我却有点担心了……”

  李七郎微微一笑只是听着。

  时美娇说:“你知道主座为什么要挑上我?”

  “那是因为姑娘能力过人!”李七郎缓缓地说“正如姑娘方才所说因为你每一次都能完成任务。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先生对你一向最具信心他说‘什么事只要时美娇出场都能完美无缺这件事只有她才不会让我失望!’”

  时美娇侧过脸来说:“主座是这么说的么?”

  “当然是!”

  “那我也只有……”

  说时她忽然站起了身子意外地却瞧见了柳蝶衣房里亮起了灯光。

  “啊!主座醒了……”

  神医黄孔先一步已来到了柳蝶衣的寝阁。

  时美娇、李七郎只得在室外静候。

  雷公公也在座见了二人含笑起身道:“二位但放宽心主座已经不碍事了!”

  “你怎么知道?”李七郎冷漠地看着他。

  雷公公说:“黄先生这么说的主座的脸色很好说是肚子饿了黄先生正在进一步为他老人家诊治……”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这就好了……”

  雷公公说:“老奴已传下话去要厨房为他老人家准备了燕窝粥只等着黄先生吩咐便可随时送上。”

  李七郎道:“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先生的饮食一向由我负责我会为他老人家张罗一切……”

  说罢站起待行时美娇却唤住他道:“算了……他既已准备了何必多此一举?”

  李七郎站住了脚颇不乐意地又坐了下来。

  雷公公嘿嘿笑了两声颇具城府地打量着面前的李七郎:“这里上下一向都由老夫负责打点少君未来之前先生的一切起居饮馔也都由我负责一向相安无事……”

  “雷公公你就少说两句吧!”时美娇忽然觉到二人的针锋相对忙即出言制止但是李七郎却已听在耳里一时勃然变色霍地由位子上站起。

  “你……”

  他总算压住了这口气未曾大肆作冷冷一笑随即又坐了下来。

  便在这时房门开启黄孔由里面缓缓步出。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皆向他注视过去。

  “已经不碍事了!”黄孔微微含笑道“柳先生有话要向二位关照……”

  李七郎、时美娇聆听之下一并由位子上站起。

  黄孔眼睛却转向时美娇道:“柳先生嘱咐请时姑娘一人先进去一下……”

  李七郎呆了一呆只得缓缓落座。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便自向内步入。

  黄孔这才转向一旁的雷公公道“柳先生可以进食了请去准备吧!”

  雷公公应了一声转身步出。

  黄孔向着李七郎略一欠身亦即步出。

  为要继续观察柳蝶衣的病势展他还不能离开便在柳蝶衣下榻的飘香楼辟室暂居。

  时美娇姗姗来到了柳蝶衣的床边打量着这个唯一能够驱使自己矢志效忠不2的主人——柳蝶衣。看来他病后憔悴的睑一时心中戚戚。

  她却仍然做出一副笑容道:“黄大夫告诉我说主座的病势已经稳住已经不碍事了。”

  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轻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很好我正有话要关照你你坐下!”

  时美娇趋前数步在他床边的位子上坐下来。这才觉到柳蝶衣直睡的长躯仍自插有一组细长的金针——约莫有十枚之多。这些细长的金针每一枚都约有半尺长短一头燃着艾灸散着极为细微的淡淡轻烟。

  由于柳蝶衣身上所着为一袭金色丝质软袍几与金针一色如非仔细辨认简直认它不出。

  这一组十枚金针必然有奇妙的医疗神效使得柳蝶衣乃能度过了危险时刻不再昏睡不醒以他内功之精湛只要不再昏迷几乎难以想象还能有什么样的疾病能够对他构成伤害?

  “主座一生爱花……想不到竟然因花致病……”时美娇淡淡地笑道“我们已遵从了黄先生的指示暂时把飘香楼里的各样盆景移了出去。黄先生还指示说即使是外面的花也要移动……”

  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黄孔已经告诉了他罹病的一切柳蝶衣必然已经知悉只是眼前他却无意在时美娇面前讨论这些。

  这个人抑制力极强主见亦深凡是他所认定的事极难改变。

  “别为我的身子挂心……一点也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他说“重要的是我所交代你要完成的任务……”

  时美娇转动了一下眼睛:“主座指的是永历帝……这件事?”

  柳蝶衣点了一下头:“不错我原来打算要燕堂主亲自出马去办这件事的后来想了一下也许你比较更为合适……”

  燕堂主即金叶堂堂主金羽燕云青这金叶堂与时美娇所属的飞花堂共为万花飘香两大支柱合称金花二堂不用说极为柳蝶衣所器重亦为本门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之一。

  时美娇微微笑了一下虽然她对这件事一开始即感到压力沉重缺乏自信然在柳蝶衣面前她却不愿意有丝毫的显示。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赏识而委以重任自然有其根深蒂固的理由柳蝶衣之所以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时美娇的任务只是去执行而已。

  “主座对我真是信任有加……我当尽力完成不使您失望……”

  这几句话果然使得柳蝶衣神情一振为之眉开眼笑。

  “好极了我就知道什么事你都不会使我失望的……”

  一霎间他眸子里闪耀着亮光:“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与我们未来的展有极大关系……当然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你所面临的敌人极多稍一不慎就将为敌人所乘你要特别小心……我会着人在暗中对你支援用人用钱都无需顾虑总之一定要把这个人给带过来。”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你放心吧……我会的……”

  看着柳蝶衣憔悴的脸已呈微白的两鬓时美娇心里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感触多少年以来从她还是小小孩提的时候就为这人的神仙风采所吸引这么多年了她已由当年的小女孩一变而为今天的婷婷少女甚至于也已过了少女这个年龄的限制而是一个十足成熟的女人了。可是这个人的影子依然根深蒂固地耸立在她心里较之当年并无少变只是多了一份少女时期的失落感伤而已……

  似乎柳蝶衣早已窥穿了她心里的隐秘每一次当他用着那样特殊的眼光向她注视时事实上已等于是在向此女加以温顺的爱抚每一回也都能收到奇妙的效果……

  然而今天却使他微微觉着有些意外那是因为时美娇眼睛里的光采竟不再像往常一样的单纯除了浓郁的感情之外竟然多了一份错综的悬疑那却是诡异莫测的……

  柳蝶衣深湛的目光再一次向她注视时后者已似微微有所接触缓缓地把头低了下来。

  “怎么了?”柳蝶衣平静地看着她说“有什么心事?”

  时美娇微微地摇了一下头一下子似乎连耳根子都红了。平日应是多么能言善道只有在他面前每一回都像小孩子一样的羞涩与兢颤。

  “我……我只是担心您的身子……”

  半天她才嗫嚅地说了这几个字头垂得更低了。

  柳蝶衣莞尔地笑了:“原来为了这个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么?”柳蝶衣湛湛目神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时美娇应了一声缓缓地抬起了头。然而她的眼睛与对方那双眸子方一接触即情不自禁地又移开了似乎就像是与对方这么近距离坐着也有一种强烈地压迫感觉情不自禁地她便站起来缓缓走向窗前。

  “人家都说人家都……说……不……我自己也瞧出来了……”

  时美娇嗫嚅地说着简直不敢回头向柳蝶衣看上一眼。

  “瞧出来什么了?”

  “您……”忽然她回过身子来:“您不能再宠着他了!”

  “是……谁?”

  “李……七郎……”

  “七郎他怎么了?”

  “他……”时美娇嗫嚅说道“外面都在传说……说您……话不好听……”

  时美娇的声音都抖了:“这对您的名声很……不好……”

  “我知道……”柳蝶衣微微闭起了眼睛“何必计较这些?”

  “不……”时美娇身子都抖了“主座……这太不值得了难道这……是真的?”

  “你也这么想?”

  柳蝶衣的眼睛就像是两把利剑。这般目光之下时美娇先时犯颜直谏的勇气终于萎缩下来。

  “我……当然不相信……可是……”

  “别再多说了!”柳蝶衣脸上颇有不耐“李七郎深遭人忌我都知道他虽然不是我们正式的成员可是这些年以来却为我们做了很多杰出的事这些却不是大家所知道的甚至于连你也不十分清楚。”

  “我知道!”时美娇微微一顿说“我只是担心主座您的身子……”

  脸上做了一个十分诧异的表情终至什么也没有说时美娇说了这句话更是不敢再向他多看一眼随即把眼睛移向一旁。

  这件事情便似到此为止了。

  时美娇再向柳蝶衣注视过去时后者已换了一副表情却又似另有所思。

  “有件事情在你走以前需要你为我完成。”

  显然是又有了新的命令了。

  时美娇呆了一呆:“什么事?”

  “要你去杀一个人!”

  “谁?”

  “简昆仑!”

  时美娇顿时为之一惊脸上一时现出了惊诧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又回复了原来的镇静。

  “主座要杀死他?”

  “嗯!”柳蝶衣在枕上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

  时美娇感到很奇怪如果当日要她杀死简昆仑一点也不奇怪今天再要她下手显然就含有非常的意义特别是在她以为柳蝶衣已打算把简昆仑收为己用之后忽然间却又竟然有了如此转变。

  柳蝶衣摇摇头没有多说。

  他是说不出口的以他的声望、自负目空一切要他亲自说出来怕一个人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后生小辈这句话无论如何是难以启齿。好在他一向自负惯了他的话当然也就是命令要杀准就杀准只吩咐一声就够用不着说原因。

  时美娇其实也已知道是什么原因。刚对李七郎已有透露只是想进一步证实而已柳蝶衣不欲多说或许存心在维护他高高在上的尊严因为就时美娇所知这个天底下确实还不曾有过一个人在他心底被认为对自己构成威胁过要他亲口说出来杀死简昆仑为绝后患这样的话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柳蝶衣脸上才似有了一些喜悦。

  透过他诡秘的眼神像是涵蓄着某种试探也许指明了要时美娇下手去杀简昆仑这样一个人正是对她是否忠贞的测验。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最迟明天子夜以前我会做好这件事情。”

  却在这时门扉轻叩传过来李七郎的声音:“燕窝粥送来了……”

  “来……”柳蝶衣说“是七郎?你们都进来吧……”

  看来他像是很饿了。

  房门开启进来了三个人。李七郎、雷公公以及专为送饭的侯三儿。

  侯三儿也像这里其它的小厮一样穿着件宽松的蓝色长衣戴着黑色毡帽帽檐低低的似乎遮住了他的眉毛。他是被指定专为侍候柳蝶衣的四个小伙子之一负责每晚柳蝶衣的饮食打点不用说他也是经过特别指定能够自由通行飘香楼的少数人之一人很老实也很聪明。

  李七郎正自为着柳蝶衣约谈时美娇过久而有所纳闷乍然看见送食的侯三儿来了自是喜出望外立刻叩门请示柳蝶衣这一霎兴头颇高便叫他们都进来了。

  侯三儿不敢向床上的主座多看一眼只把长方形的漆木食盒恭敬地放置几上打开来由里面双手捧出了热腾腾的燕窝粥来。

  李七郎却由他手里转接过来进前侍餐。

  房间里光线不足大家的视线显然只是集中在柳蝶衣一人身上而已侯三儿恰立在床角那边暗影角落里。自然谁也不会去注意他。他却爆出冷门地来了一手惊人之笔。

  随着他弯腰直起的身子一口长剑几乎毫无声息地已指向柳蝶衣的咽喉。

  显然早已经过一番事先用心。剑身上涂满了墨以至于出剑的一刹那非但没有响声更无刺目白光。

  总是导因于柳蝶衣的全身动弹不得加以侯三儿的灵巧剑技才至于在满室高手环伺之下从容得手。

  柳蝶衣似乎在对方出剑的一霎已自有所觉倏地睁大了眼睛对方的锋利剑尖恰于这时已指向他的咽喉。

  持剑人功力了得这一剑原本可以直穿而进!柳蝶衣纵使有盖世神功惊天剑技也无能为力势将溅血对方剑下。

  却是对方别有居心或是心存仁厚总之就在掌中长剑几乎已贯穿对方颈项的一刹那间忽然停住。凌人的剑气使得床上的柳蝶衣身子起了一阵战栗。特别是咽喉部位的强力刺痛使得他由不住出了急促的咳声。

  这一瞬无疑是全室震惊。

  李七郎、时美娇、雷公公俱都近在咫尺当此突变的刹那不约而同以雷霆万钩之势向前欺近过来只是却仍然慢了一步。那人的剑早已指向柳蝶衣的咽喉。

  “侯三儿!你疯啦?”

  出声喝呼的是雷公公一瞬间的巨变把他吓傻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恭顺老实的侯三儿会做出这等有异伦常的事?

  然而紧接着他们俱都觉了有异问题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侯三儿。随着这人左手揭处摘下了头上的毡帽才自现出了他的原形——简昆仑。

  简昆仑的本来面目方自出现在场各人无不大吃一惊。

  然而除了极大震惊之外却是一无可为甚至于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那是因为主座柳蝶衣的一条性命已在对方掌握之中稍有不慎后果不想可知。

  时美娇、李七郎、雷公公几乎都愣住了三双眼睛涵蓄着无比的惊愕直直地向对方瞪着俱不知下一步的结局如何……

  简昆仑果真在此一霎推出长剑柳蝶衣即使功力再高也万无活理。所幸他还没有这么做颤动的剑身逼着缓缓冷意虽未出剑却能意会着凝聚的功力可观。柳蝶衣那等造诣之人亦不敢冷漠视之。

  “是……你……”柳蝶衣总算由惊慌里回复了原来的镇定“你的胆子不小……”

  “这句话现在应该由我来说!”简昆仑无视于身侧的三个大敌专注于床上的柳蝶衣冷冷地说道“应该是你的胆子不小柳蝶衣你可曾想到有此一招?”

  时美娇在一旁冷冷说道:“这么做对你显然是不利的我以为如果你够聪明的话最好把剑先收起来有话慢慢地说……”

  李七郎哼了一声细着声音说:“难道你忘了你这条命是怎么保全的?先生要是有意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你……小子是怎么进来的?”雷公公气极败坏地说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颜色。

  其实这也正是眼前每一个人心里所想的简昆仑怎么能识透飘香楼诡异玄奇的阵式乃得从容进出?这无异是在场每个人心里的疑团问号。

  “这就是我的秘密了!”

  简昆仑凌厉的眼神狠狠地向雷公公瞟了一眼又回复到柳蝶衣身上。

  柳蝶衣唇角甚至于泛出了一丝冷笑像他这样功力盖世智慧人自负极高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也会落到了如此下场有一天生命竟然也会操在了别人手上真正是不可思议的离奇之事。他分明不愿再向对方看上一眼便自垂下了目光等候着对方无情的一剑。

  只是那一剑却迟迟不来。

  他便又睁开了眼睛无巧不巧正与简昆仑深邃的眼神接触到一块。

  柳蝶衣几乎愤怒了。

  “怎么想叫我开口求饶你是休想……”

  简昆仑微微怔了一怔点点头说:“你无愧是一方之雄如此气势令人佩服昨夜你剑下留情饶我不死今下拉平谁也不再欠谁往后咱们走着瞧吧!”

  话声出口长剑突收铮然作响里已落入鞘中。

  在此之前他早已做了必要勘查长剑猝收身子毫不迟移旋如疾风已自跃身而起随着他猝然腾起的身势哗啦碎响声里整扇窗户片碎星飞已遁身窗外。

  这番举止变突然更令人大生意外。

  或许震动于对方的剑下留情更不知柳蝶衣的心里打算如何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脱身窗外却于对方脱身之后的瞬息之间才自转过念来。

  雷公公第一个按捺不住先腾身而起呼一声纵身而来。

  简昆仑早就为他预备下了——一掌雪亮的银丸。随着雷公公落下的身子有如银雨一片满天花雨般直向着他身上力卷而出。

  雷公公身形未下尤其是这一霎东南西北都还没分清楚对方暗器已弥天盖地而来饶他是一等一的高手目睹之下也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双袖乍分施出飞袖功力劈啪作响里做两下拂出也只能护住头脸等紧要所在。一时间银光灿然下躯各处连着数丸虽说是力道分散却也功力可观。只疼得雷老头全身打颤双腿软膝盖屈处扑通坐倒地上。

  暗器出手身形猝起。一股轻烟般的潇洒简昆仑已脱身寻丈开外。这阵势已难他不住紧接着身形连闪已没入暗处。

  雷公公怒叱一声挣扎着再一次跃身而起总算没有倒下来却疼得脸色青双膝连颤。

  人影猝闪时美娇已当前而立。

  “他……那边跑了!”

  雷公公连疼带气声音都抖了手指着简昆仑脱身之处。

  “他逃不了的!雷公公你鸣钟示众!”

  话声出口时美娇已彩凤般地掠身而起直循着简昆仑遁身之处追了下去。

  像是一声迅雷般地传开了。

  飘香楼的警钟当当响起!一连七声快响。强力的捕缉讯号已传达出去。

  极短的一瞬间各职司弟子已纷纷出动披挂上阵。

  这里地势开阔广厦连云楼与楼路与路之间俱有一定通道隘口紧急命令一经颁第一要务便是这些通道隘口立时由专人把守封锁。

  立身于高处向下盱衡万花飘香总坛所在果然气势非凡随着钟声之后的片刻各处***已相继亮起尤其是用以贯串中枢神经所在的那一道迂回长廊在原有的稀落串灯之间各加红灯一盏乍看之下像极了一条硕大无朋、尾伸展的巨大蜈蚣。

  简昆仑在一连闯过七处关隘之后暂时定下心神临风小坐要头脑冷静一下然后盘算着下一步当行之路。

  眼前情势已是十分明显不成功便成仁。形势展至此他只能竭尽所能势必非要脱身而出否则一旦再度落身敌手可就万无活理。

  盘坐在高起的一岭土丘之上丘上有亭四下里花团锦簇尽是各色杂花这里显然已是万花飘香的心脏所在像这样的凸起花山数一数共有五座之多山上各耸一亭亭式各别竟是不同姿态的五只金凤隐隐显示着五凤朝仪的吉象。

  简昆仑把整个阵势约莫弄通也不过是近一二日之事却需一再推敲反复深思否则贸然行走一步之失后果堪忧。他其实内心不无遗憾那是因为临走之前未能再见二先生这个至情中人一面二先生所答允传授他的神秘武功也只能期待来日了。

  时机一瞬即失他确定眼前是他最佳的逃走时机似乎已有所感触使他意识到柳蝶衣终将容他不得即将要对他施以辣手这才促使他萌生先下手为强的动机却是料想不到俟到病榻出剑的一霎竟然坐失良机平白地放过了他。

  这一霎回想起来简昆仑胸怀坦荡并无遗憾。今日一别再见面时双方当是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眼前已是如此若是时美娇或是对方阵营内的任何一人此刻相逢也必当再不留情以死相拼姑以时美娇或李七郎二者而论俱曾有过一念之仁蓦地翻脸为仇白刃相加总是尴尬之事至于今日之后情形便自不同。

  简昆仑把染满黑墨的月下秋露紧紧握在手上眼睛里已瞧见两条快人影正向山岗凤亭登临。

  二人身着宽敞的红色号衣身材高大脚下极快显然对此一带地势早已熟悉转瞬之间已来到了近前。

  来人一个黑粗精壮手持锯形大刀一个高颀细长手抡钢枪。

  虽说是对方阵营内不足当一面之雄的人物既能在柳蝶衣下榻的总坛当差可就绝非一般寻常身手。

  简昆仑决计要闯出重围便不能手下留情。眼前二人的来到迫使他势将出手一搏一经盘算妥当便不再迟疑。

  两名红衣汉子一口气来到亭子前侧当前的黑壮汉子忽然现到简昆仑就在眼前不由得吃了一惊顿时停下脚步。

  “谁?”

  喝叱未完简昆仑已陡地飘身而近。黑壮汉子忽地觉出不妙锯齿刀飞抡而起嘴里怪叫一声刀光一片直向简昆仑迎面猛劈下来。这一手原在简昆仑意念之中长剑倏地翻起其势绝快。叮!剑尖触及刀身莫谓力道不大其实功力极猛。

  黑壮汉子那么沉实的刀身竟然为此一点之力忽悠悠向边侧荡起。正是简昆仑所预期脚下再不迟疑倏地向前踏进一步掌中剑快到无声无息电光石火般已自扎了过去。

  这一切生得极快。黑壮汉子简直连东南西北还没有认清已吃对方染满黑墨的剑身刺进了左面胸膛。

  虽说是性命相搏到底双方并无深仇大怨。这一剑简昆仑真力内聚随着剑身的投刺于千钧一之际避开了对方的心脏要害随着长剑的拔出一股血箭怒射而出紧跟着简昆仑拍出的一只左掌正中其当心穴道。

  这一掌有分寸一来止住了对方的流血再者可使对方不再出声便自那么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向后直躺了下来。

  简昆仑身势既已动更不少缓须臾紧接着向左侧一个快闪动便迎向了另一个手持钢枪的汉子。

  这人在万花飘香总坛倒也小有声名姓戚名枫人称左手快枪原在金叶堂堂主燕云青手下当差甚是得力后来为燕氏保荐乃得调来总坛效力来了也不过半年想不到一上来便会碰见了如此厉害的对头。

  双方一经照面戚枫冷叱一声手上钢枪映着一天星月划出了一弯寒光直向简昆仑背后撩去。原来那钢枪长不过二尺左右通体为纯钢打制亮灿如银前尖后圆约有鸡卵般粗细却在枪尾一侧多出个拐子用以持手尖端部位更有一根飞出来的倒刺状如虾须其利如剑亦可当钩施展。

  戚枫因见同伴一上来即为对方摆平地上情知厉害左手钢枪一经递出其实是虚张声势紧接着就地一滚已翻出了丈许开外右手已自囊中摸出了口笛嘟!吹了一声。

  其时简昆仑早已自侧面袭来。随着他的落身势子掌中长剑已自挥落直下戚枫迎枪招架当啷一声力道至猛那一截枪上钢刺竟为对方宝剑削落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简昆仑手上所持的那口月下秋露本是神兵利器有削金断玉之利更何况这一霎的剑气内充。

  戚枫乍然觉不妙再欲抽手已是不及随着剑势的下落钢枪上火星四迸连着威枫那只持枪的左手带同一截枪把一并俱为切落下来。

  “啊哟……”只疼得戚枫在地上打了个滚。

  简昆仑身势乍起起落之间快若飘风已闪到了他身前左掌轻吐沉实的掌风已击中他的志堂穴上戚枫上身还不及坐起便似面条儿般再一次躺下来当场昏死了过去。

  迅雷不及掩耳地快出手一连制伏了二人简昆仑身子不敢稍停霍地拔地而起直向丘下快纵落。

  可是戚枫所出的那声急哨已生了效果人影交晃中四五条快身形倏起倏落直向眼前集中过来。

  简昆仑心中一惊他虽然自信已通解眼前阵式应可进出阵外只是这里高手如云姑不论时美娇、李七郎那般身手即如次一等的角色如海客刘青、玉弹金弓马福全者流出现一二自己便休想脱身。

  目睹着一干人影的快向眼前集中简昆仑虽是余勇可贾亦不敢以身相犯。

  当下身子向左面一个快闪隐身于一幢太湖石后即见众人起落跳跃一阵风也似的已向他先时栖身的凤亭簇拥过去。

  简昆仑叹了一声好险。哪里敢少缓须臾?即刻现身混身于当前阵势之中。

  几日来的静思已使他略窥阵中堂奥按着事先的小心求证左闪右纵身躯连连摇晃像是喝多了酒的醉客一径没入黑暗之中。

  耳边上响着吱吱连声哨音以及远方当当示警的钟声当是亭子边为自己所制伏的两个人已为对方所现大举的缉捕行动随即展开。

  简昆仑周身是胆既不能再图眼前逗留便只得快脱离……偏偏是欲不达眼前阵脚极是绕腿不得不耐下性子小心摸索。

  蓦地面前灯光大作一行三人阵势倏地在眼前展开。

  灯光闪烁一人背插长灯居中而立身侧左右各有一人三人皆身穿鲜红号衣。

  正中那人身高体大活似一个门神左右二人紧傍而立各人手上均拿着一口长柄快刀乍然觉到简昆仑的来到霍地向两下分开三刀并进在一个迎头包抄的进势里三口长刀呼然作响直向他当头劈落直下。

  简昆仑陡然止步直立用了个定字正诀长剑居中而扬叮一声格开了正中下落的长刀左右两口长刀呼啸声中已自两侧落下虽是险到极点却连他衣边也未擦着来者三人显然施展的是一式三才刀阵若非简昆仑上来冷静识透在先保不住便为所伤。

  一式落空便自失了先机。简昆仑冷哼一声脚下一个急进手上长剑已绕起一圈剑光施展出本门绝技彩虹弄日刷刷然作响里已劈中左右二人肩头鲜血怒涌里二人手上长刀先自把持不住当啷啷抛落地上。

  简昆仑手上长剑更不迟疑抖动里声如龙吟直取当面人前心要害。

  那人哈了一声踉跄而退。

  简昆仑无意恋战不待他脚下站实已自腾身掠起抢上了他身后道路接连着几个起落腾纵已没入黑暗之中。

  眼前是一行松柏却隐隐通向一个月亮洞门。在一串高灯地点缀之下浮动着淡淡的一片水雾云烟。简昆仑心里盘算着眼前阵脚似明又晦颇有魁杀之势待得施展九曲天河身法试行其内猛可里眼前人影飘闪一个束长身少女已自左侧方掠身而近。

  双方乍一照面简昆仑即已认出正是自己最感头痛、怕见的那位主儿来了由不住暗自叫了声苦也。

  来人乃飞花堂堂主时美娇。

  其时笑脸盈盈轻摆莲步款款而近。

  “想不到吧我们又见着了!”

  说话的当儿已自左侧方缓缓踏近却在距离对方身前丈许左右站住了脚步。至此脸色微寒笑靥尽失却自那一双剪水瞳子里逼现出冷冷杀机。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你居然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参透了这种阵法……怪不得主座对你看重引你为心腹大患了。”

  时有小风飘动着身后长帔颈后右侧方的一截剑把隐隐若现。

  冷月、稀星、寒风、轻雾……这一切似乎己勾画出了眼前的冷酷现实。

  “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说不可对你掉以轻心……”她缓缓说道“结果还是差一点着了你的道儿……那一天船上承教不过是比划着玩儿实在未能尽你所长现在我可要好好的领教一番了请吧!”

  说时那一只纤纤细手已自握住了身后剑把眼睛里的光采深邃莫测。

  简昆仑默察前后尚无外人近身心里略为镇定。当下冷冷说道:“姑娘与我并无仇恨何以苦苦见逼如能高抬贵手容过今夜感激不尽。”

  “你说得好轻松……”

  时美娇微微一笑说:“错过今夜龙归大海再想见到你可就难了你真的很傻刚才机会毕生难逢你却轻轻让它在手上溜走。今后这样的机会是万万不会再有的了……”

  说话的当儿背上长剑在一阵轻啸里已然脱鞘而出。

  简昆仑与她相识未久却眼见她行事之狠厉冷静一经决定了的事情决不拖泥带水自忖眼前多说无用便只好放手一拼了。

  “姑娘有僭!”

  随着长剑的出手霍地切身直进。

  两口剑几乎已迎在了一块却又交错而开随着剑身的挥落简昆仑、时美娇双双擦臂而过。

  时美娇轻轻一叱左手抛处五指尖尖于此交臂而过的一霎直向他胁上插来。

  简昆仑身躯霍地一矮旋风一转掌中剑由高而下反削她的肩头。

  双方势力都快却是适可而上倏乎电转呼然作响里结束了第一回合。

  时美娇剑随身转。

  简昆仑抽身压刃。

  认准了那阵子劲头儿双剑高举再一次地兑挤过来。风铃般地响起了一串七声音阶两口长剑在一连串的接触里爆出点点银星……其势极其轻微却涵蓄着砭人骨髓的尖锐劲道个中惊险也只有双方自家心里有数。

  似乎每一招都凝聚着尖锐的灵思配合着剑势的出手也只是向对方身上做点的攻击;若非胸次玲珑心有灵犀简直无能防止而他们双方竟然于来往之间面面俱到堪称绝妙。

  七声音阶显示着七手杀着。无论攻防双方在此一连串的七式接触里实已各用其极。

  简昆仑此刻心境自不同于时美娇的专注一致更需注意着四周围随时的冷箭。七剑之后早已是冷汗淋漓。

  便在这一霎灯光闪烁喝叱声中灿若匹练的一道强光直向他身上照射过来。

  与此同时配合着强烈的灯光之后弓弦数响一徘箭矢夹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向着简昆仑身前射到。

  简昆仑身子向后微坐运施剑气挥出手中长剑将面前一排箭矢劈落地上。同时间他身躯腾起大星天坠般向侧面丈许外飞坠而落。

  时美娇偏偏放他不过冷笑一声一缕轻烟般地跟踪而起手上长剑配合着她落下的身子一股脑地直出手。只见剑、光不见人影真正已入深奥的剑术之境。

  简昆仑前见她手刃崔平早已对她存下了深刻戒心一经交手之后才自体会出比他想象中更要厉害得多。若在平日心平气定尚可运筹深思与之大肆周旋今夜此刻却已是分心乏力实难应付如此大敌。

  况且那道强烈灯光匹练般当头直落刺得他眼花缭乱一排箭矢更是不容须臾纷纷射到。

  挥剑、拧身。如此身法在简昆仑施展而言已是无能更好错在身后强敌一口剑变化通神竟是寸步不舍。

  哧!一道流光打由简昆仑剑刃上滑过去。却于双剑分离的刹那间反弹而起。画出了一线游光简昆仑只觉得肋上一凉已为对方寒刃在右肋边上划开了两寸长短、三四分深浅的一道血口。

  随着他奇快的一个凌空翻滚之势翻落于丈许开外。时美娇却是放不过他带着一声轻叱时美娇疾若电闪的身子已自切身而进。

  却有一个人较她身子犹要快上一筹。

  呼……一阵狂风似的由边侧陡地跃进来一条身影。

  这人身法快捷轻灵已极似乎早就度量好了时美娇的出手身子一经落下左手轻舒看似从容其实绝快施展的是一武林罕见的追星拿月如意妙手只一下便自拿住了时美娇落下的剑势。紧跟着右手突出一掌直向时美娇脸上打来掌风疾劲功力可观。

  事突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阵营里竟然会冒出来一个敌人的帮手。时美娇一惊之下由于招式已经用老已无能向来人出手反击心里一急陡然施展全力把一口长剑由对方看似仅由三指所拿捏的手头挣脱铮锵一声算是挣脱开来随着她的一个反蹿之势有如旋风一阵已退出两丈以外。

  对时美娇来说诚然是前所没有遭遇过的奇耻大辱。虽说是退身适时没有为对方那股沉实掌力所击中却也觉出那一只握剑的右手连根带腕一时麻软不堪。

  惊魂未定下再向场内打量敢情已失去了那人的踪影非只是那个神秘怪人就连简昆仑也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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