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伴我飞翔

　　发现自己把伞兵小队带进了死胡同，张队长也愣了愣，他知道这样高度的墙壁在没有攀爬工具协助的情况下是根本无法爬过去的，要换了别处兴许还能设法把路炸开，可这条巷子实在太狭窄了，一个不小心把四周的墙炸塌下来，到时候所有人都得活埋在这里。

　　张队长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巷道拐角那边的情况，借着头顶朦胧的月光，他看到数不清的东歪西倒的影子已经爬过了堵住巷子的砖瓦堆，朝着这边跌跌撞撞的移动过来了。

　　没有时间了！

　　张队长一咬牙，冲着前方看向自己的队员们喊道“上交私人物品！”随即脱下自己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往地上一倒，张着包口就冲向了其他的伞兵。大家似乎也明白张队长这是在干什么，纷纷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铭牌，有的还摘下了手表拿出了胸前口袋里的照片等东西，往那包里扔去。

　　小艾呆呆的看着这些阿兵哥，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她是接到侦察任务通知之后才得知要和这个伞兵小队一起行动的，因为只有她才懂得如何运用新的环境扫描仪。这种霍顿公司和军方共同开发的环境扫描仪比一个单反相机大不了多少，却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自身所携带的摄像装置将周围的环境以三百六十度全景立体拍摄的方式记录下来，一次拍摄可以掌握方圆数十米以内所有视野可见的地方，甚至同时还具有热成像超声波成像等功能。刚才他们顺着那条街走过来，整条街以及附近几十米内的所有环境、建筑，包括人、畜、丧尸都已经记录在了里面。只要带回去把记忆卡放入播放器当中，坐在屏幕前的人就能如同游览3d建模城市一般随意观看他们经过的这段路程，发现一些连他们自己都忽略的细节。其清晰程度甚至可以精确到厘米，而且借助声波热能等成像技术这玩意儿还有一定的“穿墙”功能，能够了解肉眼所无法看到的墙壁、建筑物后的大致情况。

　　此时张队长已经集齐了士兵们的私人物品，他将背包口一拉，交到小艾手上。

　　“小艾同志，请你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带出去，交给组织。”张队长看着小艾的眼神包含殷切期望。

　　小艾愣愣的接过背包，不知道张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张队长又看了一眼身后小巷的拐角处，已经有一些丧尸从那里爬出来了。

　　“你掩护！”张队长冲着之前那个小战士命令道，随即对着其他人大吼“搭人梯！”说话间他自己已经第一个冲到了巷子尽头的那堵墙下，弯下腰去双手撑着墙壁。伞兵队的其他队员马上反应过来，按照他们训练过无数次的情况一样，几个战士冲上去架住张队长的身体加固底部，其他战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爬上张队长的背上，攀到了那堵墙上。

　　小艾这些终于明白过来了，他们这是要让自己爬过去啊。

　　“可是……我没爬过人梯啊。”小艾颤声说，她属于技术兵种，平常关于军事方面的训练最多也就跑跑步打打靶，通常都是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机器工作的。因为这种新的环境扫描仪比较难以操作这才把她借调来参加这次任务，她什么时候见过这副架势，此时看着高高竖起的人梯脚都发软了，还爬什么。

　　“快！没时间了，我们会帮你的。”张队长大喊道，同时身后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丧尸们已经涌进了这条胡同里，小战士一手一支突击步枪正在竭尽所能的抵挡潮水般涌向他们的丧尸。

　　小艾咬了咬牙，把张队长交给她的背包往背上一背，踩着战士们的后背就上去了。可惜刚向上爬了一人高的距离小艾就再也爬不上去了。这爬人梯可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不仅要手脚并用肢体间相互配合，而且还要有一定的技巧，知道手该抓什么位置，脚该在哪用力。小艾一个姑娘家恋爱都没谈过两次，爬在一群大老爷们身上哪自如得了，不小心碰了一下上面那位的屁股，脸上一红手就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再加上脚下不稳时不时的动上一动，整个人在别人肩上摇摇晃晃的别说向上爬了，没掉下去就不错了。

　　张队长见对方踩在自己背上半天都没向上挪，心中也是着急，冲上面的战士喊道“白雕，帮她一把！”上面那个战士用一只手扶住踩着自己肩膀的脚，另一只手伸向下面的小艾。小艾一抓住他的手，他便用力一提，将小艾提到了自己背上。

　　“扶着我的肩膀，踩着下面人的肩膀。”白雕头也不回轻声说道，同时朝上面喊了一嗓子“鸽子，接力！”于是上面的战友又把手伸了下来，抓住小艾的手继续往上拉。

　　如此这般，借着战士们的帮助，小艾缓缓的向上爬了上去。

　　这个时候身后负责掩护的小战士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声，全队所有的枪都放在他脚边了，打完一支换一支，根本不需要换子弹。小战士双手开工，一秒都不敢停歇，打得虎口开裂流出血来，两只胳膊更是被后坐力震的剧痛无比，肘关节的跟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好像两只胳膊随时都要断掉一般。饶是如此他依然咬牙射击，凭着顽强的毅力硬是挡住了疯狂袭来的丧尸。

　　也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叫喊声，其他的战士有些心慌。他们不是怕死，而是内心当中那种生物对于天敌与生俱来的恐惧感作祟，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一抖不要紧，让原本就紧张得不行的小艾也受到了感染，浑身上下不受控制的跟着抖起来。这你抖我也抖，好像喝醉酒，上面的战士一个酒后失手没接稳，小艾手上一滑惊叫着就向地面上摔了下去！

　　还好此时距离小艾最近的鸽子手疾，伸手一捞，搂住小艾的腰肢将她扯到了自己背上抱紧。

　　“你没事吧。”小战士关心的问道。

　　“我……我……”也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第一次和男人这么接近，小艾趴在小战士的背上竟说不出话来。

　　“啊！”此时负责掩护的小战士发出了一声怒吼，一头飞扑过来的丧尸一口咬在了他的一只臂膀上，那丧尸甩头扯，小战士整只胳膊便断裂开来，鲜血喷涌而出。他枪口一压用另一支枪打爆了那头丧尸的脑袋，咬牙强忍着剧痛用唯一的一只手继续射击。

　　小战士的叫喊声影响了其他的战士们，人梯更剧烈的晃动起来，再这样下去眼众人就会倒下，他们辛辛苦苦收集来的情报眼看就要化为泡影。

　　身处最下面的张队长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背上战士们的动摇，他心里又急又怕，他不是怕死，是怕这来之不易的情报送不出去。必须马上稳定住军心才行，否则什么都完了！

　　“冷静！”张队长大喝道，可人心中的恐惧又岂是说冷静就能冷静的，人梯越晃越剧烈，眼看着就要倒了！

　　电光火石之间，张队长灵机一动，突然大声吼道“共和国伞兵之歌，预备——唱！”

　　出于条件反射，战士们竟然真的张开口大声的唱了起来“我们是一群来自天空的兵，我们的责任是保护老百姓；我们的头顶是蔚蓝的天际，我们的脚下是深沉的大地。嘿！一个兵，嘿！一个兵！一个共和国的子弟兵……”

　　洪亮的歌声从战士们年轻的身体当中爆发出来，形成了一股声音汇聚而成的洪流，在夜空中久久的激荡，甚至盖过了身后剧烈的枪声，席卷了整个死寂一般的城市。

　　在激昂的歌声中，战士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死亡，只感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他们坚实的肩膀紧紧顶住墙壁，壮硕的臂膀稳稳的接住了小艾，一个接着一个的将她送上了上去！

　　身后的枪声突然停止了，张队长心中一颤，微微回过头去看向身后。只见密密麻麻的丧尸已经压在了那名小战士的身上，鲜红的血水从尸堆里喷出来。

　　为了不影响到身后的战友们，那个小战士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咬着牙忍受着丧尸啃咬身体的剧痛，淹没在了尸浪之下。

　　他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去了，甚至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张队长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丧尸，感到心中一股沉重的痛苦憋在嗓子眼里无法发泄出来，痛苦得肺里仿佛要炸裂开来。

　　突然，他听到了，听到了小战士最后的道别。

　　那声音是如此响亮，响彻了整个城市的天空！

　　“为了共和国，起飞！”这是他们空降部队的誓言，他至今依然铭记！

　　随即一声巨响传来，那深埋尸堆中的小战士拉响了身上所有的手榴弹，巨大的爆炸声中高高隆起的尸群被炸得四散而开，近在咫尺的战士们被丧尸们的断肢残臂打在身上，钻心的疼。

　　“……雄浑的高山是我们的背脊，辽阔的大海是我们的胸襟……”张队长大声的歌唱着，用尽全身的力量，燃烧着全部的生命，以呐喊的方式唱出他心中的歌。

　　战士们受到张队长的感染，咬着牙死命的坚持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要断掉一般，五脏六腑更是翻江倒海般剧烈的抽痛，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动一下，仿佛铁铸一般嵌在墙上。

　　终于，小艾爬上了最后一个人的背后，伸出手去够到了墙壁的顶端。可惜她一只手的力量实在不足以支撑整个人体，试了几次都上不去。

　　“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小艾焦急的说道。

　　“……我们的双手能触摸到白云，我们用双眼看晚霞的绚丽……”战士们咬紧牙关，将本已经到了极限的身体支撑起来。上一点，再上一点！

　　小艾在一点一点的向上升，却依然爬不上去，墙头那短短十几厘米距离对她来说仿佛遥不可及的天际。

　　身后的丧尸终于扑到了战士们的身上，疯狂的撕咬起来，一个个支撑着张队长身体的战士被扯了出去，淹没在尸海之中，消失不见。

　　“小伙子喜欢飞翔吗？”恍恍惚惚之间张队长想起了入伍第一天飞行教官问他的话。

　　一头丧尸扑到了张队长身上，重重的咬在他的肩膀上，撕下来一大块血肉。

　　“喜欢，像大雁一样，自由自在。”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第二头扑了上来，咬住了他的大腿，鲜血淋漓。

　　“大雁可是飞得很高的哦。”教官笑着说。

　　第三头，第四头，无数的丧尸扑了上里，密密麻麻的爬在张队长的身上，无数张利齿啃咬着他，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以后我要比它们飞得更高！”年轻的张队长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已经看不到张队长了，目之所及是层层叠叠的丧尸，上面的战士们仿佛站在尸堆上一般。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这道底座已经被丧尸覆盖的人梯依然没有倒下，仍然坚强的耸立着，如同这些汉子们钢铁铸成的脊梁。

　　“更高是多高？”

　　更高！我要飞得更高！

　　“直到最远的云霄！”

　　“好！”教官赞许的拍了拍这个新兵的肩膀，那天教官最后对他说的话直到今天犹在耳畔。

　　张队长突然张开双臂，如同展翅的雄鹰，向着上方，向着属于他的天空，振臂高飞！

　　“让我伴你飞翔！”张队长发出灵魂深处的呐喊，如同他入伍第一天时上一代飞行人对他的传承，带着雏鹰们冲天而起。

　　小艾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她伸出双手向上一攀，触摸到了她的天际。

　　在她的身下，战士们组成的人梯轰然倒塌，瞬间淹没在了尸堆里。等小艾回过头去张望的时候，就再也找不着他们的身影了。

　　再见，永远属于天空的男孩们；再见，共和国的钢铁雄鹰！

　　眼泪涌出了小艾的眼眶，这一刻她泪如雨下。

　　张队长看着上方层层叠叠的丧尸爬上他的身体，心中却出奇的平静。

　　在新兵结训汇报演出时，他也曾经这样四仰八叉的摔倒过。当时他们大合唱的就是《共和国伞兵之歌》过度的紧张让他从舞台上摔了下来，躺在台下唱完了整首歌的最后一句。

　　“用背部着陆，你这属于严重违规跳伞动作啊。”演出之后教官大笑着说道。

　　当时的张队长挠着头傻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记住，我们是伞兵！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空中！”教官突然严肃的对他说“因为我们的生命永远属于蓝天。”

　　我的灵魂可以升上蓝天吗？

　　张队长艰难的抬起血淋淋的手，想要拨开上方厚重的尸堆，最后看一眼他曾经无比热爱，直到今天依然无法忘怀的蓝天。可惜他未能如愿，一头丧尸低下头来，一口咬断了他的手臂。

　　在生命的最后，他没能再看一眼那片他眷恋的天空。

　　“总有一天……我会化作一颗……天上的星。”

　　没有鲜花，也没有掌声。

　　张队长轻轻唱完他人生汇报演出的最后一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