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凤

　　龙恒在树林中走了半天，直到小鳞吵着实在不走了，才找了棵大树依偎而坐，擦拭含有素言灵魂的剑。

　　旁边的小鳞和安寻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打打闹闹的生着火，准备烧烤刚刚打来的野味。

　　龙恒抬头看着阴郁的天空，天上如线一般的雨打在他撑起的结界上，就似打在屋顶上，“啪啪啪”的很有韵律的响着。

　　透明的结界，阻住了雨水，也阻住了雨水浸润身体的凉意。

　　然而当一张绝望的毫无生气的容颜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握着剑柄的手竟然有些微微的发抖。

　　他挥去脑子里那个影子，继续擦着可以映出影子的剑身，但那个影子又悄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龙恒不甘心的手又一抖，利剑划破手指，血流了出来。他看着自己的血慢慢的染红白色抹布，血红的刺眼。

　　安寻偷偷的看着这一幕，她装作不知道，继续和小鳞说笑着。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呆在龙恒的身边这么久，他的每一个动作她都知道是什么含义。

　　所以她没有关切的上前为他包扎伤口，因为她明白龙恒需要包扎的不是手上的伤而是心里的痛。

　　“公子一定很不甘心吧。”安寻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里也越发的明白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不过她告诉自己：“如果我这辈子都做不了你的红颜，那我就做你一辈子的知己吧。陪着你，直到她出现。”

　　就在伤感的气氛慢慢的笼罩一切时，两个猎人打扮的男子带着斗笠，匆忙的从龙恒的结界旁走过。

　　“喂，听说了吗，东海边出现了一条巨龙，吵闹着让附近的村民还他的儿子。若是村民不交出来，就发大水淹了村子。哎，真是祸从天降啊。”其中一个猎人感慨道。

　　“是啊，这百姓哪里有本事抓龙子龙孙呢，这条巨龙也真是蛮不讲理。”另一个猎人也叹息道：“世上最是天灾难防，龙自古就是水神，它降大水是天经地义，可苦了这些老百姓了。”

　　“哎，要是妖祸还好啊，还可以请法师除妖，却偏偏是神祸。总不能让法师除龙吧……”

　　两个猎人匆匆走过，声音渐渐的消失在沙沙的雨声里，身影也渐渐的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之中。

　　龙恒闭目静神了一会儿，白布一抹，擦掉剑上的血迹。剑入虚空，左手食指在右手伤口处一压，伤口立即愈合。

　　他猛的站起身来，撤去结界，喊了声“寻”，迈步向着东边而去。

　　“小鳞，走了！”安寻袖子一挥，篝火熄灭。

　　“寻，野味还没熟呢，”小鳞抱怨道。

　　“吃吃吃，你这个吃货就知道吃。你看公子走的都没影了，我们赶快跟上吧。”

　　安寻拽起不情愿的小鳞，踏着龙恒留下的泥恨离去。

　　匆匆的来，匆匆的去，徒留下一堆还在冒着烟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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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星并没有等小女孩还她伞和手帕，在附近的小店里又买了把伞，向着苍山前进。

　　新买的伞同样是灰底水墨画，不同的是上面描绘的是墨竹。它和前一把伞一样恬静淡雅，透着一股寂寞的气息。

　　她不一定要打伞，抛开自己残妖的身份不说，衣服早已湿透。

　　她只是觉得雨天打伞，对于人类来说是天经地义的，她只是想表现的像个人一样，尽管她明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沙沙的细雨声在风中更显得沙哑，韩星身着一袭灰白色的衣衫，缓步在苍山的竹林里。

　　粗大清翠的竹子如晕开的山水画，美的超越红尘，美的令生灵想要为之哭泣。

　　三百年前，也是一样的美景，不一样的是再来这里的心境。

　　当时的她才十二岁，是终极观名徒，是人人敬仰佩服的“封剑天女”，是百姓崇拜的除妖师。

　　但经过朱雀镇时，她和师兄师姐因除一个独目猿妖受伤走散，迷失在这片林子里。

　　不幸的是她又遇到了毒禽猛兽，她打不过它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身着火红色衣衫的女子从天而降，手撑着火红色的伞优雅的飘落在她的面前。

　　她满怀生的希望朝着刚来的女子投去一个信赖的笑容，就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柔软的床上，火红色纱幔轻垂，檀香的气味缭绕。

　　窗外是嘤咛的鸟鸣，还有鸽子“咕咕”的叫声，和谐宁静，心想这一定是昏睡前见到的那个女子的家。

　　她慵懒的动了动身子，发现伤口已被轻纱裹住，湿漉漉的衣服也被干净干燥的白色衬衣代替。

　　她感激的想着怎样向救自己的大姐姐道谢，一阵浓重的腥味伴着暖暖的春风袭来。

　　“残妖——”韩星下意识的抓起竖在床头的五星剑，起身走到屋外。

　　她刚到门口，就因满园的灰与白色的鸽子呆住了，它们都悠闲的点头，惬意的啄着地上的稻谷。

　　一个火红色衣衫的女子背对着她，亭亭玉立在群鸽中，手里端着食盆，向鸽子撒着食物。

　　鸽子很可爱，羽毛鲜亮，灵动的头颅，漆黑的眼眸，咕咕的吃着自己脚下的食物。

　　几只调皮的鸽子，大胆的飞落在女子肩头，高傲的俯视着地上的同伴。

　　韩星依着门廊，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端庄优雅、清新脱俗的背影，竟令她有那么一刻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许久之前，文绣也这样立在她家屋前的花园里，修剪着盛开的芍药花。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烈，女子转过身愣了一下，对她微微一笑道：“伤好些了吗？”

　　浓重刺鼻的腥味，令她看到女子绝色的容颜后，立即换上一副嫌恶的表情。

　　她防卫的横剑在前，满含敌意的问道：“你是残妖？”

　　女子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刻僵住了，不过立即又笑了起来，比刚才更温和的笑。而这时韩星听到“叮”的一声，是拔剑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英俊男子，冰冷的脸上满含杀意，凛冽的视线让她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尤其是已出鞘的半截剑身，迎着光散发出凛冽的寒光，令她的心顿时被恐惧占据。

　　“莫亦。”女子出声喊道，男子拔了一半的剑明光一闪后，又回到了剑中。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死了一次。

　　韩星暗暗舒了口气，重新谨慎防范起被称为莫亦的男子。

　　然而剑已回鞘的他，正认真的注视着火红色衣衫的女子，视线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与刚刚的杀气腾腾简直判若两人。

　　后来韩星知道莫亦以前是一个刽子手，杀人不眨眼，怪不得他连拔剑的动作，都满藏杀机。

　　不过再遇到火红色衣衫的女子后，依然变成一个温柔的男人，守在至爱的身边，一生无悔。

　　“小妹妹，你说的没错，我是残妖。”火红色衣衫的女子微笑承认，注视着她的眼眸，如同深山里的泉水，清澈的不带一点杂质。

　　淡黄色的皮肤干干净净，看久了的话会看到一圈圣洁的光闪动。

　　那身火红色的衣衫，衬得她高贵无比，不惹尘埃，周身温柔的气息，令每一个生灵感动。

　　为什么这个无论气质、年龄、相貌都不同的女子，她竟有一瞬间会看成是自己的母亲呢？

　　韩星迎上女子温柔的眼神，她明白了自己定是被她周身的光感动。

　　她就是一个圣母，注定了让你用一生膜拜。

　　为什么她不介意自己残妖的身份？在万灵都向她投去鄙视的眼光时，为什么她不生气，还要坦然承认呢？

　　“你害怕吗？”女子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尴尬。

　　“我是终极山名徒，是一个厉害的除妖师，你是妖怪，我为什么怕你？”韩星狡辩，因为她有些哆嗦的语气出卖了她，她不过是在逞强而已：“你救下我，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女子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翩跹，美丽而又透着机智。

　　“你是上古圣兽金麒麟氏之后吧？”女子答非所问。

　　“是又怎样？”韩星不解：“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因为我是上古圣兽朱雀氏之后，我姓向名凤，”女子悠然而又自信的说道：“上古圣兽因蓝灵之咒，一向人丁单薄，独脉单传。你若杀了我，谁来传承朱雀一脉？所以你不会杀我。”

　　韩星惊讶，自己只顾专注于她残妖的身份，却忘记探视她的真身了。

　　她赶忙用气息探视，果然感应到凤身体里朱雀火一样的气息，睁大了眼睛看着凤说道：“你真的是？”

　　“嗯。”凤自豪的点点头，看得出她相当以自己的身份而骄傲。

　　为什么，她不恨朱雀一氏体内的蓝灵之咒吗？为什么，她什么都可以看得开？

　　“你不杀我的话，我们就是朋友了。”凤温柔浅笑，一切在她的眼中都云淡风轻。

　　韩星犹豫的低下了头，想起书上记载的种种有关残妖的劣迹，教导每一个正义之士见到她们都要格杀勿论。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正义之士，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杀凤，她们成了朋友。

　　为什么？因为她的身份吗？她怕了那个护着凤的莫亦吗？

　　直到几年后自己成为残妖，她才发现自己放过凤，也许冥冥中就已注定。自己只不过被命运算计好了的，真是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