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豆大的灯光下，名为帕秋莉·诺蕾姬的紫发少女正坐在粗糙的木质书桌前，奋笔在平摊开来的羊皮卷上书写着一串串神秘晦涩的文字。

　　少女是魔道的天才，这是每一个熟悉少女的魔法界人士得出的共识。

　　年仅十六岁便能够dú lì开发出一种新式的魔法，并且在正式成为魔女后致力于完善它而且建立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魔法理论，纵然是尚未完成的半成品，但这等天赋也足以在魔法界名传千古了，不禁让人遐想她未来的成就该会有何等的耀目。

　　不过，没有一个天才可以不需要努力便抵达成功的彼岸，等价交换永远都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法则。

　　曾经立志要成为大魔法师的少女自然要为自己的志向付出超乎寻常的努力，所以，就算是抄录魔法笔记这等小事她也会亲自动手来完成。

　　但这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的话，又何尝不是魔女们的悲哀呢？

　　魔法，天生便不是善于战斗的。最初发明魔法这东西的人的本意其实是想利用魔法来为rì常生活服务，而不是用于战斗，后来即使出现了威力巨大的魔法，其实也敌不过同等阶级的神术。只是由于魔女们受到了教会的迫害，必须使用战斗系魔法来脱身的缘故，魔法长于破坏的印象才深入人心。

　　其实，战斗系的魔法有些类似于仪式类神术，都是需要献祭某些施法材料来达成术式的目的的技巧。而比起神术方面动戈灭国毁城级的战斗力，魔法更多的是对人运用，出于统治稳定的考量，教会并没有动用他们的大杀器，否则魔女什么的早就成了飞灰。

　　魔女们一直被教会所敌视的并不是她们的力量，而是她们那渊博的知识和容易煽动民众反抗的理论。而战斗方面，事实上直到1848年那个划时代的文件出现之前，魔女们在战略上都是处于压倒xìng的不利态势的，只是因为她们采取的是灵活脱身的战术，这给予了她们喘息的机会。

　　到了1848年之后，魔女们终于摆脱了这个困境，能够和教会同样站立在阳光所照耀的土地，不过不是以她们所希夷的方式，而是······以丧失所有超科学的能力为代价达成的。

　　名为**的镰刀与钉锤在出现的那一刹那，便宣告了旧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的来临。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旧有的神话体系和他们的神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所有超科学的力量被驱逐出这个世界，信仰被遗忘和丢弃，信仰低的神甚至直接被消灭了存在，魔女和教会自然也成为了普通人。

　　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现在的魔女势力相当衰微，行事也全部都是躲在地下的暗箱cāo作，连使役他人的魔法也不敢多用，生怕被有些教士察觉到了存在，所以就算是被誉为天才魔法师的帕秋莉·诺蕾姬，其实也是过着相当清苦劳累的生活的。这一点从她出外所居住的旅馆都是差到不能再差的水准就可以看出来了，要不是伊斯兰教出于对抗天主教的心思而暗地里扶持了一些魔女组织的话恐怕魔女的生活都会难以为继，毕竟魔法师在成为大魔法师之前都还是要吃饭的。而且羊皮纸啊莎草纸啊宝石墨水啊什么的哪样不要钱？

　　所以说魔女这条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抄录工作是繁重而又枯燥无味的，已经连续书写了近两个时辰的她用手揉了揉略带倦意的眼睛，打了个呵欠。

　　魔女也是人，也会像人类一样感到疲倦，而疲劳的时候工作效率就会下降，崇尚高效率的魔女是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继续工作的。

　　于是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房间里的唯一一扇窗户走去。她靠在窗边，打量着被夜幕遮掩住的伊斯坦布尔。

　　这座白rì里繁华喧闹，车水马龙的巨大城市此刻陷入了它为数不多的宁静之中。街上除了巡夜的士兵之外再无其他人的踪迹，飘荡在城市上空的绿sè新月旗虽然被黑暗包裹，但仍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它的轮廓。这不禁让她联想起了自己这群人现在的处境。

　　教会的残酷迫害让她们的势力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yù坠，即便最近出了马丁·路德宗教改革这一档子事，她们的压力也并未削减多少，教会的爪牙简直就像是疯狗一样追着她们咬。

　　从亚历山大到伦敦，从斯德哥尔摩到突尼斯，魔女们总是疲于奔命。自从在安条克时不小心被一个教士目击到了之后，少女便被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们盯上了，就算逃到了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帝国的都城，她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那群神的狂战士是不是会疯到追杀过来。至于会不会造成伊斯兰教和基督世界的又一次全面大战，那关他们什么事？

　　而且即使他们不追过来，梵蒂冈也会派人来抹杀她这个年轻的魔女，他们对这种事向来是极其热衷的。

　　想到这里，帕秋莉洁白如玉的脸颊上蒙上了一层yīn霾。

　　这样逃难的rì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她其实只想沉醉在魔法研究之中而无意与教会对抗啊。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敲响了。

　　“是谁？”帕秋莉jǐng觉的问道，她之前可是明白无误的吩咐过侍应生，叫他不要上来打扰，所有的东西都是她自己下去拿。这家破店里面的侍应生还巴不得偷一会懒，被吩咐过之后是绝对不会上来的，那么，门外的人又是谁呢？她暗暗的准备起了防御的术式。

　　“切，还真是jǐng觉呢。”门外的人抬起右手，食指微曲然后在门上一记轻弹，一股白sè的劲力便狠狠的将木质的大门轰了个稀烂，木屑四处横飞。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帕秋莉的魔法也完成了默诵，一堵浑厚的土墙破地而出，把门口死死地堵住了。

　　当然，这只是帕秋莉为了争取时间所使用的小伎俩罢了，她真正的杀招在后面呢。

　　“ROYALFLARE！（皇家烈焰）”凭借着极高的天赋造诣和咏唱加速术，帕秋莉平rì里使用的魔法几乎都是瞬发，但这次的法术竟然让她用了整整两秒钟的时间，可见这个法术的咒语之冗杂了。四周空气中的火元素急速的凝聚着，涌动的火光渐渐形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狂暴的能量顷刻间将房间内的温度升高了不止一二十度。

　　趁这个时机，她急速向后退去。身为一个魔女，cāo纵名为七曜的魔法的魔女，帕秋莉所有的术式几乎都需要拉开距离之后才能释放出最大的威力，所以她也并没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一击上，而是立马准备接下来的防御和攻击。

　　也正是这一点明智拯救了她的xìng命。

　　“破！”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土墙的那头透shè了过来，刺穿了空气中的尘埃，随后，一记带着白sè能量的直拳便轰在了土墙上。

　　刹那间，土墙灰飞烟灭，而拳势不曾减弱半分。借助这股冲击力，一袭白衣的身影穿过烟幕，将带着光辉的右手指向了天花板，然后那道光便顺势穿透了高挂在天空中，正准备猛扑下来的硕大火球，能量场之间的泯灭碰撞将蕴含在里面的能量尽数释放了出来，带来的是毁灭般的大爆炸。

　　咆哮的风暴顷刻间席卷了整个房间，桌子椅子之类的东西四处乱飞。让帕秋莉庆幸的是，她早在那人破门之前就已经把桌上的羊皮卷收了起来，不然的话她可就要心痛死了，这可是她两个时辰的心血啊。

　　自己的得意技竟然这么容易就被破坏掉了，是很让人面子上过不去的事，可是帕秋莉的脸上却没有露出愤怒或者是沮丧之类的神情。因为她知道，一旦在和这群神的狂战士的战斗中分了神，迎接她的必定是死亡的结局，况且魔女一向是以天塌下来都能保持冷静为傲的。

　　而且，不过是被攻破了正门而已，还算不得什么大事。帕秋莉一挥手，整个房间突然就晃荡了起来，同时各种元素都开始集聚，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魔力团。

　　这个房子已经被她完全的进行了工房化改造，可以说，她是在占有极其有利的主场上作战。魔女们最擅长的也就是这主场攻势，在她们的主场里她们就是一切的主宰，至不济也能够逃脱敌人的追捕。

　　她的眼睛看向她面前的那个敌人。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一件裹在身体外面的白sè披风，绘着红sè异形十字架的亚麻布随风抖动，如同海洋上汹涌澎湃的波涛。披风下是一套看上去就坚硬无比，充满张力的骑士铠甲，胸口处同样绘着红sè的异形十字架，铠甲上泛着冷白sè的光泽，给人一种神话中的巨兽再度君临世界的惊骇感。

　　那人的背后挂着一柄长剑和一扇厚重的大盾，透过头盔上的窥视孔显露出来的眼光冷若冰霜，那目光里面所携带的森冷寒意让帕秋莉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元素魔法使，帕秋莉·诺蕾姬吗······。”他同样打量着面前这位紫发的少女，几秒钟之后，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东西，他缓缓的开口说道。

　　“医院骑士团编外人员，梵蒂冈直属第三小队长，乔治·霍普利斯，在此根除异端！”话音刚落，银白sè的骑士便猛然奔袭过来。

　　数十个魔力团在帕秋莉的命令下向骑士发动了进攻，与此同时，十几道魔力障壁也在她的面前展开。在这个工房里面，帕秋莉的能力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不过这一切对于银白sè的骑士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简单无比的一记直拳，将面前的一个魔力团完全崩散，就算是穿着沉重的铠甲，骑士的身影也如同鬼魅一般灵活。他在急停之后的一个跳跃，成功的躲开了向下盘轰来的几个魔力团，任凭地上被炸得坑坑洼洼，因为那并不会影响到骑士的活动。

　　上下左右，八方挥拳，毫无花哨的格斗技巧让魔力团的攻击完全化为无意义，而在这过程之中，骑士逐渐接近了她面前的魔力障壁。

　　可是，帕秋莉的工房，她的主场真的就只有这点威力了？

　　就在这时，刚才在地上爆碎之后的残存魔力突然涌动了起来，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形成了一枚枚刺钉，上面隐带着的寒芒让人丝毫不会怀疑它的威力。

　　它们从地面向上，向骑士的下半身直刺而去。配合着它们的攻击，从魔力障壁背后shè出了几枚以抛物线方式袭来的巨大火球。炎炎热浪顿时把房间里面的温度猛增了几十度，整个屋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而且还是在冒着热气的那种。

　　“不过如此。”骑士一声冷哼，被铠甲包裹着的双腿拔地而起，整个身体便腾跃在了空中。右拳向后蓄力，一股白sè的光辉瞬间笼罩了他的拳头。任谁都知道这是能量放出前的准备姿态，但帕秋莉还没有想好应对的方法，那股光便被释放了出来。

　　“【天堂之拳】！”这是神职骑士都会掌握的一个技能，天堂之拳，可以说是最简单的神术攻击方式，但在他手里的威力却何止提升了十倍？光是那光辉便能够抵得上一次主教级的神术释放了吧。

　　耀目的神圣光芒顷刻间击溃了十几道魔力障壁，从少女的身侧划过并洞穿了她身后被魔力强化过以至于有城墙般坚硬的墙壁。所谓的坚固工房在这一击面前不过是个笑话而已，而这仅仅是他的一记再简单不过的攻击罢了。

　　帕秋莉知道，今天她输定了，如果再不撤退，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这样的人形怪兽，不是她这个还没有成熟的魔法使能够对抗的。

　　情急之下，她被迫动用了一直隐忍不发的保命魔法。

　　她将工房里面所有的魔力全部调用了出来，虽然这样做会使得这个建筑物在那之后立刻崩溃，但既然等会就要放弃这个据点了，还不如将它的剩余价值全部都利用干净。至于这家旅店的老板的想法？魔女可不会在意那些东西，说归到底她们都是些利己主义者。

　　数十道魔法障壁突兀的出现在了她和骑士两人中间，乘这个机会，她立即翻开一直携带在身上的一本魔法书，开始咏唱起了书上所记载那个空间魔法。

　　奇怪的是，骑士却没有丝毫想要攻击魔法障壁，阻止她离去的意图，要知道，这些壁障绝对挡不住他太久，帕秋莉甚至怀疑他如果用全力的话这些壁障连一秒钟都撑不到。但他只是冷冷的站在障壁对面，似乎是故意要放帕秋莉离去。

　　这怎么可能？要让帕秋莉相信深恨她们的教会的成员会故意放她们离去还不如让她相信猪会上树。

　　谁知道这群神的疯子是怎么想的，或许他想要一网打尽吧。抱着这样的念头，帕秋莉消失在了空间魔法发动的彩sè光辉中。

　　“命运，我已经预见到了。”头盔之下的乔治·霍普利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海蓝sè的瞳孔看向帕秋莉离开的地方。

　　“另一位【天命者】啊，希望我的礼物会让你喜欢。”额头上，黑sè的十字架散发出淡淡的光晕，那般妖异。

　　他转身离去，在他离开这栋建筑物的瞬间，刚才还经受了一番大战的房子顿时崩解成了一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