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灾祸临

　　在金时去丹波国寻找宝物的这段时间之内，平安京发生了数十起奇怪的案件。纵然各起案件的作案手法不同，作案时间和地点也不同，但受害者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贵族公卿家里的女眷。这一情况顿时让京中的贵族们慌了手脚，而这种慌乱在池田中纳言的女儿也被抓走后达到了巅峰。生怕自己的家眷也被抓走的他们大肆的派遣士兵去城中抓捕一切可疑的犯人，同时在城门口设置关卡，对过往的行人进行稽查盘问。

　　但这样声势浩大的行动却没有取得任何实质xìng的成果，别说抓犯人了，就连犯人的毛都没有找到一根。再加上之前发生的十数起商人被盗事件，似乎真相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话说回来，犯下这些案件的真的就是人类吗？连续几十次的犯案竟然没有留下丝毫的马脚？

　　渐渐的，从公卿中传出了这样的声音。那就是这些事情统统都是一股盘踞在京都周围的妖魔所做，至于究竟是什么妖怪？这些妖怪又在哪里？他们则一无所知。于是他们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身为当世最强yīn阳师的安倍晴明。这些公卿就算自己没有见过安倍晴明，但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过他驱魔除妖的事迹，所以都相信凭借他的力量的话应该能很轻松的发现真相吧。心急如焚的他们立刻将想法付诸实践，派人去请安倍晴明为此事进行占卜。

　　那个被派遣的人知道自己的主人对这件事很着急，所以也不敢耽搁，急忙来到了安倍晴明的府邸上。

　　“各位大臣家中的女眷被掳走了？竟有这种事？”听到这个消息的安倍晴明很惊讶，因为他曾经在京都设下过一个巨大的，足以囊括整个京都城的结界。一旦有妖怪进入京都，只要动用了妖气就一定会被这个结界所感应到。而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一起妖怪作乱，他却丝毫没有收到讯息，这怎能不让他感到奇怪呢？

　　“怎么可能呢？我设下的结界明明没有问题啊。”他喃喃自语了一会，然后突然想起面前的人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复，于是带着歉意对那人说道：“哦，抱歉，我不是有意轻慢阁下。只不过，此事我需要集中jīng力进行仔细的占卜，可能明天才能出结果。”

　　“大师不急，不急。”怎么可能不急？那个被派遣过来的人其实巴不得今天就能出结果，好向他的主上回报。但人家安倍晴明都这样说了，他一个区区跑腿的也不可能再继续催下去吧。“那么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了，大师。”

　　“那么阁下请慢走。”目送那人离开之后，安倍晴明朝着位于房间左侧一角的屏风的那个方向叹了口气。“······妖怪作乱吗？”

　　“为什么要叹气呢，晴明。”一个沉稳中带着坚定的声音从屏风后面响了起来，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可以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我是在担忧这个国家啊，天灾，**，妖魔作乱，所有的坏事都争先恐后的发生在这片大地上。高层**堕落，底层生不如死，这样伪饰的繁华到底能够持续多久呢？”作为这个国家极少数有识之士中的一员，安倍晴明对现在rì本朝廷的情况是相当不满的。但是他又能做到什么呢？他只是区区一介yīn阳师而已。纵然有着强绝的力量，但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也就是一个用来取悦公卿贵族的角sè罢了。

　　yīn阳寮，yīn阳寮，偌大的名头之下不过是由公卿贵族的奢靡和恐惧支撑起的架构，经不起时光的推敲也不可能真正担当什么大任。安倍晴明只能枯坐在这里寂寞的看着天皇的权威渐渐滑向无底的深渊，乱世的预兆在他的眼眸中清楚的倒映了出来。

　　“世间无常盛不衰之物，就像那娑罗双树的花，一开一谢，何必为了这件事而感到烦恼呢？况且你我皆是无力之人，何谈改变现在的局势？倒不如享受如今这短暂的繁华，后人的路自然由后人自己去走。”

　　听到这句话，安倍晴明无奈的笑了笑。

　　“你这得过且过的享乐主义者啊。”

　　“只是不想人生活得太累而已。”

　　“好吧，先不谈这些不太愉快的事。”安倍晴明端起茶壶，朝陶制的茶杯里缓缓倒入了满满一杯的茶水。“对了，赖光君，你还要在屏风后面呆多久？虽然说我不介意，不过你这样站着可没有茶喝哦。”

　　“我倒是忘了我还呆在这玩意后面。”源赖光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走到安倍晴明的对面坐下。他倒是毫不客气的接过茶壶，然后自己给自己同样也满上了一杯。

　　“呼，真是好茶，不过我总觉得还是喝酒要更舒服一些啊。”

　　“你这只会喝酒的武夫。”虽说安倍晴明的语气有些不客气，但这正说明了两人之间的坚固友谊。

　　“妖怪作乱这件事虽然对于朝廷里面公卿大臣们来说是一件坏事，但对于你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安倍晴明把玩着手中的陶土杯子，漆黑的双瞳中锐利的神光在不经意间从视网膜内透露出了一丝半毫。仅仅这一刹那的透露也让捕捉到这一幕的源赖光感觉自己的眼睛略略有些刺痛。

　　“此话怎解？”源赖光虽然已经明白了安倍晴明的意思，不过他还是装傻充愣的说道，就像一个真的很无知的武夫一样。但是看样子他的演技并不出sè，至少安倍晴明是一眼就看穿了。

　　“你啊，在我面前就别再装了。”安倍晴明没好气的说道。“赖光君，旁人也就算了，我还不知道你？如果这点事情都不明白的话，你也就根本不可能当上现在这个位置了。”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源赖光也就收起了他那副懵懂无知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安倍晴明说道。

　　“明白是明白，不过具体如何获取最大的利益还是要靠晴明君你替我出谋划策啊。”

　　“摊上你这样一个朋友还真是不太幸运的一件事。”安倍晴明笑骂了一句，随后认真的替源赖光思考了起来。

　　“稍等一会，先让我占卜一下这些胆敢在京都作乱的妖魔究竟是何方神圣吧，这样才好进行下一步的决策。”他从宽袍大袖中掏出了一叠纸制的符咒并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摆放在桌子的四角。纵然身为不世出的大yīn阳师，安倍晴明对每一个术法的施展也都是持着如此谨慎的态度。但源赖光并没有对此感到诧异，因为这是安倍晴明获得成功的要素之一。正是由于这份谨慎，他才成就了如今的威名赫赫。

　　“四方之神，惟凭惟依，青木之魂，东方之君。”随着他喃喃的念诵声，青白sè的光辉猛然从桌子的四角处冒了出来，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安倍晴明不慌不忙，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符咒隐隐勾勒出的四边形的正zhōng yāng－－同时也是这张桌子的正zhōng yāng，并且口中还继续念念有词的说着些什么。不过由于语速实在是太快，源赖光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升腾而起的光愈加浓烈，满室都是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强光。直到源赖光都觉得自己的皮肤都快要被这光上所附着的热力烤焦的时候，那光却忽然消失了。

　　“晴明君，有结果了吗？”他对安倍晴明的手段毫不怀疑，每一次安倍晴明对这些鬼神之事进行占卜都能够得到极其详细的结果，这为朝廷和yīn阳寮除妖斩魔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相信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没错，有结果了。”安倍晴明悠悠的叹了口气，脸sè十分凝重。说实话，当他通过法术知道这次的敌人将会是何种妖魔的时候，饶是他身经百战，也有些紧张和略微的担心。毕竟这件事情并不会是由自己亲自出马，而是交给源赖光来对付这些妖魔，这样的话他还真是不太放心。因为这些妖怪可是在妖怪这一个笼统的称呼中也都能算得上是最强的一族了。

　　“这次我将要对付的妖怪是哪种？是不是很强力？”看到安倍晴明露出了如此凝重的表情，源赖光不由得着急的问道。他可不想首次出战便出师不利，既没有达到本来目的的同时还落得个嫌弃冷落的下场。他看着安倍晴明那显得有些yīn沉的脸庞，一颗心就直往下沉。

　　“实话告诉你吧，赖光君，这次你要对付的妖怪便是在这数百支妖怪族群中也能算得上是最强的一支－－鬼族。”

　　“鬼族？！”源赖光虽然有所准备，不过还是被安倍晴明说出的这个名词给吓了一跳。

　　关于鬼族的传说在这个国度已经流传了数百年，源赖光自然也有所耳闻。在传说中，鬼族身高一丈有余，面目凶恶，孔武有力，xìng恶喜杀，好吃人肉、饮人血，更有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可谓是站立在妖怪金字塔最顶层的存在。要他们这群只能算是半吊子的驱魔武士去对付这样恐怖的妖怪，开什么玩笑！

　　“晴明君，你还不知道我的水平吗？对付一般的妖怪倒是没问题，但是鬼族这种最高等的妖怪明显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啊！这下子还谈什么扬名立万，建功立业呢？”面前有一个机会，自己却没有办法去抓住，这让源赖光不禁一阵沮丧。他作为一名不同寻常的武士，从小梦想的就是扬名立万，将自己的功业记载在史书上。可如今这样安定的社会打仗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就毅然决然的修炼起了yīn阳术，成为一名靠退治妖怪为生的驱魔武士。这条路很艰难，因为这是一条被武士不屑，被公卿鄙夷的道路，可他就一直在这条道路上走了下去。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这样的机会，数十年的辛苦和努力，他实在不甘心大好的机会就这样溜走。

　　“有了，赖光君你最近不是遇到一位高手吗？”安倍晴明突然出声打断了源赖光的思考。“请他出马怎么样？那次我们试探过他的实力，解决一些鬼族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对啊，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源赖光一拍脑门，哭笑不得。解决的方法原来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他还去继续寻找其他的方法，这不是舍近求远还是什么？他不禁感叹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好。

　　“好，事不宜迟，我立刻就用早先准备好的yīn阳鱼通知他回来。”源赖光掏出yīn阳鱼，将灵力灌入，极其强烈的光辉顿时升腾而起。

　　“稍等一下，你说他出去了？他去的是那个地方？”安倍晴明忽然这样说道。

　　“我记得是丹波国没错吧，他还在你这里来借过一些关于那里的古卷的······。”话到一半，源赖光猛然停下，看向苦笑着的安倍晴明。“你是说······。”

　　“对，没错，我要说的就是那些鬼族其实正在丹波国境内的大江山。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晚了。”确实是已经晚了，源赖光手中的yīn阳鱼因为是一次xìng用具的缘故，已经破碎成了一滩残渣，再也没有使用的可能xìng了。

　　“唉，没什么，耽搁几天也无所谓，毕竟陛下的任命还没有下来。”源赖光解除了心头的大石之后爽朗的笑了起来，甚至还开起了公卿贵族们的玩笑。“那些公卿贵族们这次朝议肯定要吵翻天。啧啧，想想都觉得恐怖，数十个女眷都被掳走，妖怪们的胃口还真是大啊，就不怕被发现吗？”

　　“我总觉得这些鬼族的行事作风不太像以前那些记载中的鬼族。那些鬼族虽然也要掳人但是从来没有伤及到那些人的xìng命，而这些鬼族却完全不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安倍晴明则是在苦苦的思索着，他总觉得在这件事背后还隐藏着更深一层的东西。

　　“嗨，想那些干什么？反正都是妖怪，讨伐了便是。”这个时候的源赖光倒是反过来劝说安倍晴明了。

　　“也是。”安倍晴明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伤脑筋的事情。

　　“对了，还有件东西要交给你。”他拍了拍手，一个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件长条状的东西的小厮便推开门走了进来。那东西周身全部都用麻布包着，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他接过小厮手上捧着的东西，然后递给了源赖光。而后者打量了一会手中沉甸甸的这玩意，疑惑的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这把是送给你驱魔用的刀。”安倍晴明微微的笑了起来。“试试看如何。”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源赖光也不客气，右手径直解开了缠绕在刀身上的麻布，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木质剑鞘。

　　“哦，看上去不错的样子。”早有小厮捧着一块石板半蹲在源赖光的面前。他双手用力，一只手握住剑鞘而另一只手用力将剑拔出，毫不拖泥带水的斩向那块石板。

　　“唰！”就像切割布料般的声音骤然响起，他面前的石板应声断成两半，然后砰咚一声砸在地面上。

　　“哦呀，真是一把好刀。”源赖光赞叹的看向这把剑的剑身，清澈如水的波纹荡漾在刃上，冷冽的气息无声的散发开来，室内的温度陡然下降了十几度。

　　“这把刀叫做什么名字？”

　　“压切。”安倍晴明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道：“专斩鬼神的压切之刀。”

　　“好名字，好寓意，我喜欢。”源赖光解开腰带上的系绳，将这把刀别了上去。

　　“谨以此刀，祝君武运昌隆。”

　　“呈君吉言，今次必斩鬼神而归。”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