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谦谦君子

　　眼前是如此诡异的一幕，事情越发的的扑朔迷离。自始至终从头到尾朱利安都露着得意的神情，尽管他刻意控制着这种心情，却还是情不自禁的表现出来。灰色的小丑王就坐在那里，如同木偶一般僵硬，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把他的手铐解开。”

　　这句话显然是对这两个冒牌警察说的。柳乘风不禁用余光看了他们一眼，惊奇的发现这二位的脸色和表情也非常异样。

　　手铐被打开了，柳乘风不得不揉了揉已经麻木的手腕，却发现情况已经不对了。身后的两个人的脸色骤然一变，如同变色龙一般，眼睛也突出出来，双手拼命抓着自己喉咙却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声音和表情也异常痛苦，整个身体跟着不由自主的挣扎着。

　　朱利安看到这里，冷冷的一笑，一闪身跳到近前，对他们每人踹了一脚。柳乘风亲眼见到这两位大汉应声落水，挣扎了几下就沉了下去。

　　转眼之间就杀了两个人，小丑王竟然会残杀自己的同伴。

　　水中激起的余波还在柳乘风的脸上荡漾，那水也淋湿了小丑王冰冷的面具。

　　柳乘风感叹：“毒药发作的时间刚刚好，这两个人死的真冤。看这架势，今晚要做鬼的人还真不少。”

　　小丑王也笑了：“你不怕死？”

　　“我不怕死，因为我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

　　“见到我还能神色如常笑得出来的，你是第一个。”

　　柳乘风问道：“别人怕你，因为你就是小丑王？”

　　“我就是。”

　　柳乘风又问：“他们看来是你的手下，你杀人难道没有理由？”

　　“我当然有逻辑和原则。他们只是两个小角色，而我们接下来要谈的内容，小角色是没资格听到的。”

　　柳乘风不禁笑道：“哦，什么时候我突然成了一个大人物了？”

　　“也许现在不是，但说不定我们谈完之后，你也会成为一个大人物。”

　　“原来如此。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不错。”

　　“海伦娜也是你暗中提拔起来的？你是她的真正后台？或许，你也是她的情人之一？”

　　柳乘风猜测。

　　“呵呵，你不妨猜猜看。我知道你很聪明，我很久都没有听到精彩的推理了。”

　　柳乘风寻思片刻，方道：“其实我也是事后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情想不通，但是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想通了，一切阴谋的主使正是闪蝶海伦娜，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设计陷害我。人是有感情的，我最大的弱点就是感情用事。她并没有用什么复杂的计谋，却最懂得利用感情，她利用我对彩衣的感情，利用我对她的感情，让我一一步步落入她精心准备的圈套之中。她知道我心系彩衣，只有将我除掉，才能全力以赴集中力量对付彩衣。”

　　小丑王赞道：“你说的一点不错。”

　　“海伦娜利用小丑王这面幌子，就是要浑水摸鱼。她的朋友也很多，我遇到的那个刺客差不多就是她的炮友之一，这个人受闪蝶指使，这两个人早就是串通在一起的。而且如果我猜的不错，上次袭击朱利安的人，也是他。”

　　“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小丑王接着夸。

　　“不过闪蝶她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一点。她虽然成功拔掉了我这个眼中钉，却想不到威廉王子会插上一手，将彩衣严密的看护起来，就算她本领再大，却也是无计可施了。不过我真没想到，像你这种人竟然也会为她卖命。”

　　“你说什么？”

　　小丑王似乎被激怒了。

　　柳乘风道：“你救了朱利安，至少证明你们是一伙的。”

　　小丑王冷冷道：“海伦娜或许在别人眼中算个人物，在我眼里却是不值一提的跳梁小丑。”

　　柳乘风转了转眼睛，笑道：“听你的口气，的确像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不过，树大招风，小丑王却有很多个，冒牌货也不少。”

　　小丑王哼了一声，缓缓道：“这些年假冒我名杀人的大有人在，也包括冷珊瑚和闪蝶，所以我不得不出来走动走动。人们只知道小丑王会杀人，其实真正的小丑王救的人要比杀的人要多很多。”

　　“那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救我？”

　　“那就要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朱利安是怎么选的？”

　　柳乘风指了指一言不发的朱利安。

　　“当然是选择听命于我，加入我的组织，所以现在他已如涅?，获得重生。”

　　“你的组织？你们……究竟是代表哪个国家？美国日本还是英国？”

　　柳乘风有点搞不清楚了。

　　“美国英国又有什么区别？这世上没有国界，只有强弱。世上永恒的东西只有利益二字而已。我选则你，正是因为如此。不只是我，自从你上次走进百慕大海域孤岛中的金字塔时，你就已经被各种势力盯上了。许多接触过圣器的人，都会激发出自身潜在的超能力，这些人也被叫做异能者。你总不会忘了你的姐姐柳雅然，还有那两个好朋友冯天楠和欧阳琳吧？从那之后，你姐姐就得到了神秘的感知力和破坏力，冯天楠也获得了和异类心灵沟通的能力，欧阳琳体内也激发了某种抗体。所以你是具有成为异能者素质的人之一，现在虽然你的力量还没有显现出来，那也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柳乘风悠然道：“在下烂命一条，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这么有价值，你们果然是别有用心。你能将我的底细调查的这么清楚，你果然是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我当然是，我无所不能，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没有我不能实现的愿望。我甚至可以帮你得到彩衣。”

　　“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有什么用？”

　　“我可以让她忘记一切，让她变得只爱你一人。你这么费劲辛苦，想要的不就是如此吗？”

　　听到这里，柳乘风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他想到了尤美和鱼子两个女孩，想到了她们加入情报局之前被洗脑的经历。

　　柳乘风攥起了拳头，缓缓的摇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用不着别人插手，何况在感情上耍阴谋诡计，和天诛地灭的卑鄙小人有什么区别？”

　　小丑王笑了几声，又道：“你比我想的要可爱多了，好吧，就算是我多此一举。但你不要忘了，我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只要我高兴，我随时都可以杀了她。何况，就算我不动手，也有很多人要杀她，她也绝对活不过今天晚上。”

　　话音未落，柳乘风勃然大怒，愤然道：“你说什么？你要对彩衣怎么样！”

　　小丑王缓缓的笑道：“不是我，而是闪蝶。你以为威廉王子真的能保护她吗？威廉是男人，而闪蝶是女人。女人永远比男人要狠毒，女人对付女人，往往会比男人更有办法。我猜得不错的话，紧要时刻，威廉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一定会弃彩衣于不顾。”

　　“危言耸听，我才不信。我柳乘风顶天立地，还没惧怕过什么恫吓，我一生只屈服于艺术与真理，又岂会受你摆布？”

　　“我知道你本事很大，却别忘了天外有天，很多时候天命难违，不要太过自信才好。”

　　柳乘风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别太过自信。因为我现在已经猜出你是谁了。”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小丑王没有任何反应，朱利安反而脸色变了，愕然地望向小丑王。

　　“你一定猜不到。”

　　柳乘风得意的笑道：“我即使说不出你的名字，也已经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一个很熟悉我而我又从没见过的人。因为无论哪种人，我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像你这么无聊而又这么恶趣味的人，八成是个老女人。你总是戴着面具，一定是自卑得不敢见人，长的也一定吓死人。所以你才要打朱利安的主意，和他做一些苟且之事，让他当你的男宠。”

　　朱利安听到这里，也觉得别扭，但更多的是不屑，反而是小丑王听了，半响无语。

　　“好叼毒的一张嘴，但我却犯不上和你生气，因为我已经开始对招降你失去了兴趣。我真的很嫉妒别人的年轻美丽，所以我很赞许海伦娜的所作所为，我也想将那些我得不到的全都毁掉，让大火将一切化为灰烬，将那些女人都烧死了，岂不大快人心。”

　　“你说什么？”

　　“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就算你快马加上一百鞭，也来不及赶回去了。小丑牌一出，必要饮血夺命方止。”

　　小丑王疯狂的大笑，却像是来自地狱的悲鸣。

　　朱利安也在笑，却仿佛是如愿以偿幸灾乐祸。

　　莫非又中计了？一想到彩衣有危险，柳乘风全身的热血如同炸开了一般，他原地岔开腿喘了几声粗气，突然间一脚飞踹，直奔小丑王。

　　他的胆子确实够大，也够冲动，如此举动岂不与自杀无异？

　　这一脚下去，朱利安惊呆了，柳乘风自己也惊呆了。

　　因为这一脚竟然将小丑王的脑袋从脖子上整个踢了下来，那颗头颅随后掉在桥上滚了几滚，就再没有发过一声。

　　不光如此，还有一样东西也随着掉在地上，那是一只行动电话。

　　原来在柳乘风面前的，不过是个人偶而已，那声音也是从手机里发出的。小丑王的真身果然不在这里。

　　柳乘风见到这一切，反而更加气急败坏，如果小丑王现在不在这里又会去哪？彩衣岂不是更危险了！

　　朱利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冷冷道：“海伦娜计划在剧院放一场大火，将所有对手都烧死。本来只有小丑王可以救她，现在一切都晚了。”

　　听到这里，柳乘风顿时感到眼前一黑，几乎一下晕了过去。

　　朱利安还要再落井下石，却见到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表情也似笑非笑。

　　难道他疯了？柳乘风悲痛过度，真的疯了不成？

　　朱利安吓得倒退了一步。

　　原来如此，一切原来如此，柳乘风已心如明镜。

　　“朱利安，我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想不通，小丑王为什么要救你这么个混蛋？”

　　朱利安瞪着对方，狠狠的回道：“我可以保证，你永远都没法子知道。”

　　柳乘风道：“我也没兴趣知道。不过你好像忘记了一点，狗仗人势，那条狗并没有变强。”

　　朱利安这才反应过来，大骇之下转身便逃，却只觉得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自己的身子如腾云驾雾似得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坠入桥下冰冷的河水中。

　　朱利安大口呛水，大声呼救，拼命扑腾，柳乘风却没有再看他一眼，飞也似得往回跑。

　　夜已黑，心已更沉。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是我害了彩衣，竟然到最后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也不会在刚才逞强，白白错过了救你的机会！若不是当初我和你怄气，也不会有今天发生的一切！

　　我本没想过能活着回来，既然是我害了你，我就赔你一条命！

　　夜已静，风更冷。而远方的天空，已经被歌剧院的火势映得透红。

　　看到这一切，柳乘风似乎要流下眼泪，他轻轻的叫着彩衣的名字，朝着剧场的方向飞奔而去。此前他从来没有这么爱哭过，直到遇见彩衣，才体会到分分合合，人间悲欢的五味俱全。

　　夜空下的身姿如同流星，他拼了命不顾一切的奔跑，所过之处，只留下他的急促呼吸。这时候，夜晚的天空下起了大雪，晶莹的白雪飘落的他的身上，瞬间便化作滚烫的热泪。

　　竟然九月飞雪……九月飞雪！难道苍天也被这份爱所感动？

　　雪正下得紧，歌剧院中是一片惊恐和硝烟，哭声震天，人们正在向外仓皇逃窜，观众互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柳乘风终于冲到了剧院外，他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威廉王子。此刻王子已经狼狈不堪，被贴身侍卫架着向外撤离，而彩衣却不在他身边。

　　人们都只顾着逃命，柳乘风却只身冲进了烈焰之中，这幅惨景不禁让人心碎。歌剧院的房顶不断落下烧断的残骸，柳乘风只觉得热浪翻滚，浓烟刺鼻，剧场中他看到一个人倒在半路上，已经快要不行了。

　　是哈里，他何尝不是要救自己的心上人。

　　“哈里，你怎么样，你的身体不能受热，我带你出去。”

　　柳乘风一把抱起了哈里，又向外面折回。

　　“彩衣，你看到彩衣了吗？”

　　哈里此时此刻，心里还是在想着她。

　　柳乘风摇了摇头，哈里叹道：“当时……我看到她在剧场的舞台上……”

　　柳乘风没有说什么，只用最快的速度将哈里带到了外面安全的地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消防队和急救车已经陆续赶到，但是柳乘风却等不了这么久了。

　　无论是生是死，我一定要找到她！

　　“柳乘风，现在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你现在回去不但救不了彩衣，只会白白送死搭上自己一条命。”

　　哈里泪如雨下，他仰天长叹。

　　可是，柳乘风怎么还能听得进去？

　　或是他天生就是个情圣，要为爱而殉情。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柳乘风将哈里交到了医生手里，眼睛却平静的回望着，他笑了。

　　“天命若如此，就让我和彩衣一同葬身火海吧。”

　　他又走进了剧场，义无反顾的回到了雪与火的葬礼中，寻找心中的希望。他的退路瞬间被无情的烈焰吞噬，他的人也终于彻底湮灭在人们的视线中。

　　围观者驻足而望，唏嘘不已。

　　人们只知道，这次歌剧院的火灾中伤亡无数，损失惨重，而彩衣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却在她最闪耀最绚丽的一瞬间，留下了无尽的忧伤与眷恋。彩衣下落不明，而为她殉情的，只有这个少年。

　　这是哈里躺在医院中，看到的第一张报纸。已经好多天了过去了，除此之外，他没有二人的任何消息。难道彩衣真的死了，柳乘风真的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