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淑女盗贼

　　只因为彩衣的到来，流星阁重新焕发了生机。谁也想不到，在不上课的时候，彩衣像个佣人的打扮，把所有的杂务都承担下来。打扫房间并不太费事，唯一麻烦的是，每天清晨起来，门口都会堆满五花八门的匿名信，足足像个小山似的。当然她每天过的都很充实，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信上写了什么。于是信也越堆越高，以至于有一次柳乘风出门，差点被轰然倒塌的小山砸死。

　　而且，快递员似乎也忙个不停，他每天都要准时按流星阁的门铃连续按了十天。彩衣连续十天，收到了五花八门的礼物，没有一样是重复的，而且每一样礼物都是匿名寄来的，退都退不回去。这些礼物包装精美，风格统一，有百朵红玫瑰，有世界各地的巧克力，有名贵的手袋，有进口零食，甚至有一次，收到了一只漂亮的波斯猫。每一件礼物都价值不菲，这当然引起了柳乘风的警觉，他当然也知道，这不是朱利安的把戏。因为在闲暇的时候，柳乘风都会和鹰王促膝长谈，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尽管柳城风并不死心，一直煞费苦心的打探，却还是毫无头绪，一无所获。

　　谁也不知道流星阁教了彩衣什么，却看得出短短数日，彩衣已经有了惊人的变化。她给人的感觉，日新月异，每一天的都和昨天不一样。她的灵性已经完全被激发出来，她的见识和才能与日俱增，言谈举止之间，已经颇具明星之气。

　　这一切柳乘风都看在眼里，他为彩衣感到高兴，整个流星阁也只有他这个闲人无所事事。这些日子，他确实也过的游手好闲花天酒地醉生梦死逍遥快活。

　　彩衣的日子无疑很辛苦，却格外的充实，而且也很快乐。她喜欢流星阁的三个人，虽然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而且脾气也很怪，对她更是严厉甚至是苛刻。彩衣却知道，这三个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只不过从来不表露出来罢了。而她最喜欢的老师，还是琴歌。

　　甚至两个人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彩衣都感到很幸福，很愉悦。琴歌除了艺术上的事，几乎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甚至他很少有过表情。可惜，艺术和感情，无论如何总是牵连在一起。人与人的相处，只会日久生情，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琴歌已经怕了，不敢去爱，他不想重蹈覆辙，他也不想伤害别人，他只能把自己的心封锁起来。可是，天真的能遂人愿吗？彩衣的悟性太高，太聪明学的也太快。用不了多久，她一定会超过所有人，而离这一天越近，琴歌就越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彩衣早晚有一天，会像鸟儿一样冲向云霄，离他而去。

　　而琴歌，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拔掉牙的老虎，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他已经受过一次伤，他已经伤不起了。或许曾经没有爱过，心就不会痛了吧。琴歌不想动情，可是他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无法自拔。

　　爱，埋在烟雨之中。音乐停止，已经下课了。彩衣似乎有心事。

　　“先生，如是有一天真的到了台上，我还是免不了会有些紧张。”

　　“你在怕什么，是观众的目光？”

　　“我想是的。”

　　琴歌轻轻的一笑，表情却转而暗淡了下来，停顿了片刻，方道：“人类不相信感情，却离不开感情。人类看不起艺术，却离不开艺术。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目光。”

　　彩衣凄然道：“你是要我忘却？忘记身边的人，一个人演自己的独角戏吗？”

　　琴歌道：“不！你不该忘记。你要记得，在你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你是中心，你要和台下的人对抗，用魅力征服他们，把他们全部带入你的世界里！”

　　很快，彩衣点了点头。

　　“我已经明白了。”

　　白鸟终于站了起来，笑容很凄凉，他慢慢转过身去，轻轻说道：“现在，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最后一关，只能靠你自己。”

　　“先生……”

　　白鸟叹道：“你记住，人气永远比才华更重要。你现在要做的，是走出去，到外面去积累自己的人气。”

　　彩衣知道该怎么做。

　　“确实，我也好久没到外面去玩了。这么好的天气，先生和我一起去溜达溜达好吗？”

　　“我？”琴歌很意外，“我就不去了。”

　　彩衣哪里由着他，不由分说的拉起白鸟的手，高兴的跑了出去。外面的很热闹，人，毕竟是群居的动物，总是害怕孤独的。

　　阳光下，彩衣显得份外美丽。琴歌陪在她身边，又回到了人世间。确实，两个人无论如何是孤单的，两个人活在世界里，才是完整的。

　　琴歌的心情也变得像阳光一样，却又好像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彩衣当然看得出来。

　　“先生，你怎么了？”

　　琴歌苦笑道：“无论谁和彩衣走在一起，一定都会有压力的。”

　　彩衣扑哧一声笑了，笑道：“那我们应该对抗世俗人的眼光，用魅力征服他们，把他们带入我们的世界里！”

　　是的，柳乘风何尝不是这样做的！他何尝不是桀骜不驯，离经叛道，只是为了让世人知道，我柳乘风就是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人！爱我也好，恨我也罢，都无所谓，是因为我在舞台之上！

　　琴歌点了点头：“你学的真快。”

　　“是师傅教得好，我只是现学现卖。”

　　大街上没有人在意他们，琴歌也好久都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不知不觉中，前面的路已经挤满了人。

　　“我们过去看看。”

　　前面是外景拍摄现场。不用想也知道，引起这么大轰动，一定是海伦娜。此刻，她正静静的站在一边，已经换上了公主的戏服。

　　另外，今天更是有不少女孩子来到了现场，不时的喊出发自肺腑的阵阵尖叫。漫天的樱花飘落，外景布置得诗情画意。在水色之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金发骑士，正与蒙面的怪盗对峙，似乎马上要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佳话。

　　“朱利安！”

　　彩衣一眼便认出那个秀美的骑士是谁。虽然只是客串出场，朱利安的人气依然不容小觑，而他与海伦娜的搭档更是珠联璧合。

　　彩衣不禁叹道：“太般配了，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

　　她当然看过报纸上是怎么写的，朱利安和海伦娜因为拍戏出了绯闻，传他们是假戏真做，更是红得发紫。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朱利安，彩衣已经淡忘了周围的一切。

　　“君子如玉，美人如花，真是一对璧人。”

　　不知道何时，海伦娜已经走了过来。

　　谁也看不到琴歌是什么表情，海伦娜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他们面前。

　　或许，她就是让人们都看到，都知道。

　　只听，海伦娜吟道：“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纷飞后。犹记歌里繁华，梦里烟花，当年醉花荫下，红颜刹那，菱花泪朱砂，流年偷换，凭此情相记，驿边桥头低眉耳语。回首百年去，姗姗雁字去又回，荼蘼花开无由醉，只是欠了谁，一滴朱砂泪！”

　　琴歌一直静静的听，眼睛里却还是一片空洞，只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们过去的一切，仿佛风尘舞女和流浪诗人之间的浪漫爱情，直让世人感叹。

　　彩衣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就连围观的人，也都静了下来。

　　“琴歌，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琴歌只冷冷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如果要说，就在这里说吧。”

　　海伦娜不得不叹了一口气，问道：“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别人牵扯进来？彩衣只是个单纯的小女孩，你怎么忍心伤害她？你和她在一起，就是要用她来气我对吗？”

　　嫉妒，还是吃醋，或是余情未了？

　　琴歌不禁放声大笑，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闪蝶，你真是自作多情，你真是自我感觉太好了！我告诉你，男人会为了爱一个女人而疯狂，当他不爱时也会加倍的报复！我只是让你知道两件事，第一，你的那些嘲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二，我可以一手成就你，同样也可以毁了你。”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感觉到阵阵寒意。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海伦娜做何感想。

　　周围鸦雀无声，最后，只听到朱利安和蒙面怪盗的打斗开始了。人们的心情还没有恢复，却被另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血，是朱利安的血。

　　朱利安被刺伤了，他皱着眉头吼道：“你干什么！谁让你乱动的！”

　　血似乎是真的。

　　朱利安在拍戏时受伤了，被蒙面怪盗误伤。

　　伤在他身上，痛却在无数少女的心中。

　　蒙面怪盗反而变本加厉，一脚将朱利安踢飞出去，直落到海伦娜身边。

　　“来人啊！剧务！抓住他！”

　　海伦娜声嘶力竭的喊。剧组中顿时冲上来四五个彪形大汉，试图制服这名失控的演员。

　　蒙面人难道被掉包了？移花接木，这个人是谁！

　　只见他闪电般打出两枚暗器，而暗器的方向，竟然是彩衣和海伦娜！眨眼之间，蒙面人已经纵身远去，几个起落，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彩衣惊呆了，她并没有受伤，而那只暗器，竟然是一张扑克牌，一张小丑牌。

　　只有朱利安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彩衣望着周围混乱的一切，心头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她走的很快，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很快就回到了流星阁。

　　柳乘风和哈里正在院子里喝酒，他们看到了彩衣，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对一个生气的女孩子，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柳乘风！”彩衣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你干的好事！”

　　柳乘风还是无动于衷。

　　“不要装了，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讨厌朱利安，才假冒蒙面人打伤他的！阴险，一肚子阴谋诡计！你怎么总是嫉妒别人呢！我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干涉我交朋友！”

　　柳乘风放下了酒杯，不得不笑了：“我说过，海伦娜不是真心和你交朋友，因为私交绝不会让别人知道，让人都知道的朋友，只是表面上的朋友。所以我本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整天都在鹰王那里，不信你可去问他。”

　　彩衣喝道：“我不用问！那个鹰王和你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整个威尼斯除了你之外，谁还有那么高的武功？”

　　哈里听到这里，也不得不笑了：“我今天才知道，生病原来也是一件好事。”

　　柳乘风道：“太抬举我了。我倒觉得，这说不定是朱利安的苦肉计，明天的报纸一定会大书特书，所以他的人气也会更旺。”

　　彩衣听罢，七窍生烟：“倒打一耙，天下怎么会有人比你还坏？你简直太讨厌了！”

　　柳乘风坐在那里，还是在笑，却像是在自嘲，他摇了摇头：“想不到，今天你会为了一个只认识一天的朱利安对我大呼小叫，看来我确实是个多余的人。你早就厌烦我了，你的闲事我也不想再管。”

　　“我的事不用你管！那你干嘛还赖着不走？”

　　“我这就走，省的给诸位添堵。”

　　柳乘风点了点头。他真的走了吗？

　　夜色转动，寒风骤起。院子里还放着酒。

　　柳乘风还没有走，他有些落魄，脸上却还是挂着微笑。

　　他在喝酒。

　　“一个人喝酒，不如两个人一起喝。”

　　哈里在陪他。

　　“不错，喝酒，确实比说话更开心。”

　　“你真的要走？你放心她自己一个人？”

　　柳乘风笑道：“我为什么不走？她不能总是让人照顾，她也该自己闯闯，吃点苦头了。”

　　哈里笑了起来，却忍不住咳嗽，叹道：“我真的很羡慕你。”

　　“哦？”

　　“因为你和彩衣之间，已经是一种无形的默契。彩衣一向是个淑女，她能对你发火，证明她把你当作自己的亲人。更难得的是，你也能谅解她，因为你没有伤心，也还没有走。”

　　柳乘风拿着酒杯，并没有说话。

　　哈利问道：“你有何打算？是不是想在暗中保护她？”

　　“必要时，我不能眼看着她有危险。”

　　柳乘风承认。

　　哈里道：“所以，你想问我对今天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

　　“不错，我想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

　　哈里叹了一口气：“可惜，这次你我都不在场。不过，我有种直觉……”

　　柳乘风笑道：“你不会又是怀疑吸血鬼干的吧？”

　　哈里没有回答，只是拿着那张小丑牌，若有所思。

　　“是小丑王？”

　　哈里缓缓道：“小丑王的故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哈里道：“小丑王并不是吸血鬼，却比吸血鬼还要残忍，虽然名声没有开膛手杰克大，却在贵族阶层流传已久。几十年前，因为当局怕引起社会的恐慌，所以对外界封锁消息，隐瞒了它的存在。”

　　柳乘风点了点头：“怪不得上次在船上，你假扮小丑王时，我不明所以，那些大人物却吓得屁滚尿流。”

　　“小丑王，是一个盗贼，一个冷酷的杀手，相传它被毁容，所以总戴着小丑面具，它嫉恨别人的美貌，也专杀美丽的女人。而且它杀人，只有固定的几种手法，烧死，溺死或是流血致死。它每次杀人之前，也都会打出这张鬼牌。这些年一直浮浮沉沉，人们开始怀疑它已经变成个一个妖怪，或者根本就是一个代号，一个犯罪组织，所以，谁都有可能是小丑王。”

　　“我明白了。只要是愿意，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别人干掉，都可以嫁祸给小丑王。”

　　“所以，你心中已经有了目标？”

　　“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我不想冤枉任何人。”

　　柳乘风终于准备走了，只轻轻一掠，便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