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少两别离

　　风，并不大，轻轻的卷起一地的落叶，随风又飘落了下来。

　　他，一个约莫十五、六般大的少年。迎着风。走的是那样的轻快，走的是那样的风尘仆仆。他的脸上充满喜气洋洋的神色，像那凯旋归来的战士一般。跋扈，飞扬！

　　平房，这是一遍用泥砖筑成的平房，瓦上已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苔，像征着这平房已经经过一番岁月的风雨。在这最北边、最小的一所平房，少年停下了，因为他到了，因为这就是他的家。

　　门开着，从里面传出一阵阵炒菜时发出的油爆声。闻到菜发出的香味，少年笑得更灿烂了。少年蹦蹦跳跳的步入了家门，冲着一名正炒着菜的男子眉飞色舞地道：“嘿嘿，老头，我回来了！今天好收获呀，本大爷赚到的钱比你的还多！”

　　那炒菜的男子回首道：“臭小子，是否干坏事了？”

　　“没有呀，老头你不是常说‘大丈夫生世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的吗？盘某人在你的光辉带领之下，已经洗尽了一切凡尘俗世的罪孽，你怎么可以用尘世的眼光来看我？”说完，少年摆起一脸的无辜样，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少跟我油腔滑调！菜好了，出去把桌子摆好吧，阿胜！”

　　“是，老头！”少年这次可没油腔滑调，但却做出个跺脚立正，向上级敬礼的动作。老头被他这动作搞得哭笑不得，只好任由他去了。

　　阿胜摆好一张用几块木板钉成的简陋小桌后，搬出两张小竹櫈。就叫老头把饭菜端了出来。一碟拌着青葱的白豆腐、一碟肉片炒竹笋、一锅猪血姜丝的汤。菜不多，两菜一汤。但从阿胜那食指大动的样子猜想，这顿也许算得上阿胜最丰富的一餐了。

　　吃得差不多了，阿胜话开始多了起来。

　　“老头，想知道我今天赚了多少钱吗？”

　　老头抬头应了一句：“你说吧，我听着就是了！”

　　得了老头的应诺，阿胜便口沫横飞的说了起来。“嘿嘿！原因就是，今天小镇建筑队给一栋新楼装修，而且用那个又粗又大的铜线来拉灯线。虽然开始那些装修工不给我去捡那些线头线尾，但后来还是给本大爷给摆平了。老头，你猜猜本大爷用了什么诸葛亮气死周瑜的妙计摆平的呀？”

　　老头再次抬头瞪了阿胜一眼道：“该不会是偷出来吧？”

　　阿胜听了此话，立刻板起一脸清高的表情来，教训老头道：“你怎么能把本大爷这种君子去跟低俗的盗贼一一概而论呢？你这分明是以己度人嘛！”

　　说归说，但阿胜毕竟不能把老头怎样，也毕竟是少年心性，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接着说道：“经过本大爷的热心帮他们拉线，那些装修工们终于被我这种热心助人的气势感动了。所以……”

　　老头可能是习惯了责备阿胜，不让他那么自大，一有不对，就得说他一下。这不，阿胜还没说完，老头又打断他的发言了。

　　“是看在你苦苦央求与卖力的帮手，装修工才肯让你搜集那些不要的线头线尾吧！”

　　可能被老头说中了吧，阿胜嫩脸一红，像鸭子嘴硬一样干笑说道：“嘿嘿！你甭管我如何做到的，但今天我却赚了二十二元七角，是比你强吧！嘿嘿！”

　　老头不理阿胜，竟自吃着自己的饭，阿胜看到老头这副模样，不由更得意洋洋了。再次向老头吹嘘道：“老头，你算一算，做煤一分钱两个，老头你一天大概也只能做那四百来个，所以你现在一天也只能赚个二十来元左右。我比你赚多了二元多，嘿嘿，是不是比你强呀？”

　　老头无语，毕竟阿胜说的很对，做煤一个以前能赚一分钱，但现在一分钱两个，都很多人抢着干了。做煤很苦，因为是乡下，只有用红泥和煤分好用水搅拌然后用个煤印印出一个个煤来！并没有像城填里的那种所谓的自动化生产线！而且也不是自己没本事，自己的中医也说的过去呀，邻居里有什么发烧感冒经常都是找自己下药的，难道我不想开药铺子医人赚钱吗？但现世道没有一个牌子跟一个毕业证，能开吗？

　　老头望向阿胜，无限感概的道：“是呀，岁月不饶人呀！阿胜，你今年也不小了，有一十六了吧，高中你又不念了。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一辈子蜗居在一个小地方呀，明天你就出去闯一闯吧，见识一下这个世界也好呀！”

　　“咳，咳”，吃饭的盘胜差点呛到，“嘿嘿，老头你可真幽默呀，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开这种玩笑！”

　　“阿胜，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阿胜睁大眼睛看着老头的脸，哪怕是从眼里流出一点笑意也好，来证明老头是开玩笑的。不过，令他失望得很！老头眼里一丝笑意都没有，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与慎重，也许他早就有赶自己出去的打算了吧！望着这可恶的老头，阿胜不由冲口说道：“你是不是妒忌我吧？虽然本大爷今天赚的钱比你多，你也不要这样嘛，只是比你多了一点点嘛！”这话阿胜几乎是嚷着说完的，而且他还拼命用手指甲比划着多出的那么一点点的钱！

　　老头苦笑道：“你老爸盘龙用得着妒忌你吗？现在你穿的，吃得不都是你老爸的？再说，雄鹰不飞，能成为雄鹰吗？”

　　阿胜还是死心不息的嘿嘿道：“嘿嘿，老头是呀，现在我穿的，吃的都是你的，你不打算吃回我的，穿回我的吗？不然到时别说我欺负你老哟！”

　　老头语气变得有点强硬起来了。“盘胜，你生是我儿子，一世就是我儿子，无论你成为阶下囚，还是成为了大将军，谁也不可以改变你是我儿子这件事。生你就得养你，这是天经地议的事情，求回报只是那些小人行径，我盘龙还没沦落到与小人为伍的地步！”

　　这话说得是那样的决烈，盘胜知道老头认真的时候，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盘胜虽是心有不甘，但又能奈老头何？

　　老头见到盘胜不语，心不由软了下来。温声细语的跟盘胜说道：“阿胜，别怪老爸，做老爸的哪个不想自己的儿子能出人头地？你不出去闯一闯，难道要这样混一辈子吗？”

　　…………

　　那一夜盘胜彻底的失眠了，他浑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里的。那一夜，盘胜心里别提多委屈了，难道这就是穷孩子的命？为了生活得更好就要出去四处奔波？那一夜，老头的二胡声响个不停，是那样的苍凉与哀寞。

　　盘胜想起老头的面容，老头是那样的沧桑，不知何时，老头的两鬓己经花白，不知何时，才发现老头那单薄的身子要承担着那么重的担子，任你如何英雄气概也离不开那普通的柴米油盐。不知何时，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在老头背上的小孩。不知何时，发现自己能穿上老头那打满花花绿绿补丁的衣服。不知何时，老头那张英伟的脸已经充满了唏嘘……

　　不知不觉鸡已啼起，早晨的空气应当是那样的清新，但在盘胜的一呼一吸中是那样的沉闷。那条陌生向东的大路是否就是自己的征程？

　　盘胜蹑手蹑脚从床上爬了起来，打起了简单的包袱，从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个大信封，无限珍爱的抚mo着。良久，他才拿起一张用来包糖的黄纸，在上面挥笔疾书了起来。

　　书写完，盘胜小心翼翼的把信封与信放到老头床头，深情的望了这个伴了自己十六年的老头一眼，沉重的迈出了家门……

　　老头并没有睡，从盘胜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就在诈睡了，他不想看到分离时的泪水，无论是他还是盘胜的也好。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坚强不动容的看着盘胜远走，所以他选择了诈睡。

　　老头小心的在盘胜背后目送着盘胜踏上了那条向东的大路，直到盘胜的身影不再出现在自己眼里的地平线为止，这才回头踏进家门。

　　床头的那个大信封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平时盘胜最宝贝的一个信封，如今却物是人非。老头颤抖的拿起信封，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里面除了有盘胜这孩子不知攒了多少年才攒到的九十二元七毛钱，还有一张泪迹斑斑的黄纸道别信：老爸：由于一直都叫你老头子，现叫这个称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我走了，你要保重身子，别忘了，你还要跟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老头，做煤的工作就不要那么拼命了，看你那单薄的身子在一天到晚的躬起躬下，你不心疼，我都心痛了，看着自己的老爸为了自己的学费在那里起早摸黑，我的心真的好痛，没想到钱这一字逼死天下英雄汉。现在不用交学费了，你就好好歇息一下吧。

　　说起钱，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好恨，为什么别人天天吃好穿好，而我们每天都吃别人不要的菜？为什么他们上学一直上到大学，这就是有钱人跟没钱人的分别吗？而且我们懒惰了吗？我们几乎每天都比那些富人们勤劳好几倍，而凭什么我们得到的却不及他们的十份之一？而且他们有钱就算了，为什么非要天天在穷人面前炫耀，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是很可耻的吗？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一次是：在天桥下住的那个乞丐，被骗子骗得一分钱都没有，沦落到跟狗抢饭吃的时候，我才懂得什么叫做为富不仁。老头，如果有朝一日，我能翻天覆地时候，我将让不得温饱之人重拾家园，让富者不再为富不仁！

　　不过，你是否奇怪我不念高中考大学？而我又口口声声说要用知识充实自己？其实，我现在已经把高中的课程全都看懂了，现在我也许比一般的高中生强了。但是，我国只有普及到九年教育，别以为过去九年的学费，我们还可以撑得过去，但高中并不是我们这种穷人读的，学费多了一倍不止，这世道就是如此，有钱你就是老大，没钱那些老师绝对理都不会理你。那些白眼我已经看透了，也无视了……

　　人生路漫漫，今天我踏上人生路，也许是你的那条老路也说不定，但我己经没有退路，就算是错路我也得走下去。人常说：知父莫若子，我真的不配。老头你的事，我只是听邻里的阿婆说过一下。娘我也没见过，只记得那朦胧的荒山中，有一座简陋的孤坟，每逢清明你就会在那里落寞苍凉的蹲上半天。你说过，娘就在坟里面，但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娘的事。你知否，我多么想虚幻一个慈爱的娘来安慰一下我的心。但是你没有，虽然我很不解，我想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吧，因此我从没有问过你，也不敢向你提起，怕你睹物思人，徒增伤悲。逝者已斯，生者还需保重呀。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勿挂，珍重！

　　不孝儿：盘胜19

　　老头看着盘胜写的离别信，心中许多诉说不出的惆怅！

　　只见他感叹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暮落！孩子他娘，盘胜已可以举世独立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吧？你在下面也很寂寞吧？我就快来了，你就不会再如此寂寞了。”

　　老头说完，拉起他心爱的二胡，苍凉的曲声除了在诉说无尽的无奈与衷伤之外，竟有那悲凄不复还的死意，莫非他想……

　　漫漫人生，最怕的就是生离死别，但怕有什么用，该来的始终会来，无人可阻，说不清，道不尽，个中苦，可怜自知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