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城02

    “太后！”今年才刚刚十五岁的侍女，被佩里克的样子吓到了，她连连后退，企图离开这里，却被佩里克的女官拦住了去路。

    佩里克的脸在这一刻狰狞地可怕，她一步步地逼近那个女孩儿：“你很希望他回来是不是？他是我的儿子，只会听我的话！你们这些狐狸精，想都别想！”

    “不……不……”侍女被吓得哭了起来，她吓得跌倒在地上，“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宫殿的门在这一刻被打开，夕阳顺着门倾洒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

    但片刻之后，那个身影坚定地跨了进来，他走到那名跌在地上不停求饶的女孩身边，伸出手里的手把她扶起来：“你先出去，今天我不想听见任何哭泣的声音。”

    女孩儿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那个把自己扶起来的男人，在一瞬间，感到一阵恍惚。

    在她十六岁的生命中，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强大，温和，不可抗拒，却又让人充满信赖。

    她知道这就是帝国的皇帝，于是她止住了哭声，朝他行礼，然后倒退出了房间。

    那些带着兵器的侍卫停留在门外，佩里克身边的女官也朝着罗焕行礼后离开，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一对母子，和一只白色的豹子。

    “母亲……我回来了。”罗焕的声音非常平静，他走到佩里克身边，凝视着这个已经六年没见过的女人。

    佩里克的眼神有着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罗焕，你又长高了些。我很高兴能够看见你。”

    “我也是，您在这里还住的习惯吗？”罗焕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佩里克的那张书桌上。

    佩里克刚刚见到罗焕的那种惊慌渐渐消失了，她点点头，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喜欢罗伊斯，太冷了，住在那里总会想起腓力。所以上次菲尔杰回来的时候，我就让他帮我把家搬到了这里，我以为……他已经跟你说过了。”

    罗焕信步走到房中的露台上，大理石的廊柱支撑起整个建筑，站在露台上，可以将远处的大海一览无遗，蔚蓝的海面白帆点点，海鸟翱翔。

    “您不用担心，我没有责怪的意思。你能够过的开心些，我也会感到高兴。而且站在这里看看海，会感觉天地宽敞许多。”

    佩里克松了一口气，她非常担心的就是罗焕一回来就问罪自己搬家的这件事情，但现在看来，他并不打算追究了。

    “罗焕，你还没吃东西吧？”佩里克问，“我让他们去准备晚饭，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

    罗焕点点头，并没有反对母亲的提议，他靠在露台的栏杆上，俯瞰着整个科林斯。

    西边是巨大的港口，北边是通往阿兰卫的道路。

    城市的南边非常繁华，商贾在其中叫卖着，居民窜梭其中。

    而在城市的东面，则是一座修建在山峰上的神庙。那是科林斯人举行各种典礼，并且祭拜神祇的地方。供奉的是复仇女神。

    “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罗焕随意问着，“我一直在外面没有陪过你，你会不会感到寂寞？”

    佩里克微微一怔，她看向罗焕，那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中显得健壮而沉静，仿佛一尊雕像。没来由地，她心中感到一阵欣慰，这是罗焕少有的关心。

    佩里克的喉头有些哽咽：“我是你的母亲，我养育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没有人敢对我不敬。”

    罗焕回过头，看了佩里克一会儿，他发现佩里克比自己记忆中的要瘦了些，尽管她保养的很好，但眼角还是有了些细细的纹路。

    一时之间，比较善于交谈的罗焕，竟然找不到别的什么话来说，于是他闭嘴，静静的站在那里。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毛小花，也跟着蹲在他的脚下，用尾巴圈住他的小腿。

    晚饭的时光很快到来，就在科林斯宫殿内，侍女们站在一旁，罗焕坐在主位，他的豹子跟在他右手边，佩里克坐在罗焕的左边。

    罗焕的对面，坐的是佩里克的小侄女，罗焕的表妹佩伊芙，今年刚满十六岁。

    “陛下！”佩伊芙有些紧张，她听说过很多罗焕的传说，早就对这个年轻的皇帝很向往。这个时候已经偷看了罗焕很多次了，“听说您攻占了巴伦后，对沙赫人很友好，这是真的吗？”

    罗焕将手中的一只虾壳剥得干净，送到豹子口中后，点点头：“是的，你对这个感兴趣？我以为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儿，会更加喜欢漂亮的衣服。”

    佩伊芙有些无言以对，她对这些打仗的事情当然不感兴趣，不过是为了跟罗焕找点共同话题罢了。

    “如果你喜欢听，我以后可以慢慢给你讲。”罗焕又送了一只虾到豹子的口中，“不过今天不行，我刚刚回来，有些累了，希望好好睡上一觉。”

    佩伊芙就笑了起来，她用力的点了点头，也学着罗焕的样子，剥了一只大虾，碰到豹子面前。

    毛小花非常欢快的把那只虾卷到嘴巴里，还顺便拿脑袋蹭了蹭这位小表妹的胳膊。

    “罗焕，我可以和你的豹子玩会儿吗？”佩伊芙问。

    罗焕摇头：“他不喜欢和陌生人玩儿。”

    “可是我觉得它很喜欢我。”

    罗焕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毛小花一眼，豹子只有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脑袋枕到罗焕的脚上。

    “他不喜欢你。”罗焕说，“他想要睡觉而已。”

    “那我先去花园玩会儿。”佩伊芙坐不住了，她觉得饭局实在太沉闷，而且罗焕名不副实，虽然长得很英俊，可并不亲切，她不是太喜欢跟这个男人相处。

    等到佩伊芙离开后，罗焕才缓缓开口：“母亲，她不喜欢我。”

    佩里克有些心虚的笑了笑：“你在说什么？”

    “我对于娶奔尼撒的女人，没有什么兴趣。”罗焕开门见山的说，“我刚刚回来，如果有可能，我不想让您有半点不高兴。”

    佩里克没想到如今的罗焕，已经敏锐到如此的地步，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已经一清二楚。这样的明察秋毫，让佩里克感到更加不安。

    她说：“我听说你差点结婚了？你喜欢沙赫的那个祭司，其实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罗焕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在自己回来的第一天，佩里克为什么要说这些事情，或许，母亲如此急切的挑自己最不喜欢讨论的事情来说，只是为了掩饰另外一些事吧……

    “我以为您应该很关心我，知道我的一切。”罗焕并没有动怒，他凝视着佩里克，“我希望……这顿饭，只是我们一家人在吃而已。”

    佩里克的目光落到了罗焕身边的豹子身上，她当然听说了那些事情，可是她半点也不想跟一只豹子成为家人。

    “你……”

    “我已经结婚了，在穆朗城外的万人婚礼上。”罗焕说，他揉了揉毛小花的脑袋，示意豹子支持一下自己的说法。但豹子只是无精打采的吼了一声后，就继续趴在罗焕的大腿上，对于和婆婆做斗争没有半点兴趣。

    “你没有考虑过继承人的事情吗？”佩里克说，“如果没有继承人，你的帝国，肯定会四分五裂，你手下的那些将军，会在你死后，毫不犹豫的瓜分掉你的天下。”

    罗焕的眼眸微闭，他感到心中一阵疲倦：“时到今日，您应该明白我不会爱上别人。”

    “我可以不管你的私事，如果你需要……我甚至可以给你找个继承人。”佩里克说，“我是你的母亲，始终会站在你这一边。即便你喜欢这只豹子，但事实上，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是么？”罗焕猛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佩里克下意识的后退，她在罗焕的逼视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个人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孩子有了很大的不同，他身上带着化不开的血的味道，以及睥睨天下的威严，这让佩里克想起了腓力，特别是，罗焕那和腓力年轻时，一模一样的眼睛。

    “感谢你为我着想，你……有什么合适的继承人的人选吗？”

    佩里克有些结巴的说：“我……我的一个侄儿，今年七岁……很聪明……也很……”

    罗焕没有动，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被冻结的石像一般。

    只有圈住他小腿的豹子，紧紧靠在他的身侧，才能够感受到，这个时候罗焕的腿其实在发抖。

    “七岁已经很大了，不适合。”罗焕缓缓的说，“如果真的要收养什么人，我希望他能够更小一点。”

    “也……你的堂兄的孩子……他的父母在一个月前都死了，他只有两岁……也算是你的亲戚。”

    罗焕的喉头抖了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是不是憎恨腓力的一切？”

    佩里克挤出一个笑容：“已经死了的人，我们不要讨论他。你是帝国的皇帝，拥有辽阔的疆土，穆朗的婚礼那么仓促，怎么配得上？你要有一个非同一般的婚礼，足够庄严神圣才行。”

    她走到毛小花面前，声音温柔：“虽然我不喜欢你，但如果罗焕真心喜欢你的话，我作为他的母亲，可以给你们重新主持婚礼，并且让你们在婚礼上，领养一个孩子。”

    “我不喜欢那两个从未见过的孩子！”罗焕打断了佩里克的话，他挡住毛小花的身躯，站在母亲面前：“如果一个继承人会让您安心的话，我可以娶佩伊芙表妹，和她生个孩子。”

    佩里克的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她看着罗焕微笑，正如多年前，她看着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微笑一般：“我很高兴你能够这么想，你的父亲也不止一个妻子。他最爱的女人，也不是为他生下继承人的女人。其实作为母亲，我对你的决定感到很欣慰。”

    在这一瞬间，罗焕觉得自己已经被某种东西淹没，他感到一阵绝望。他将自己的手放到身后，豹子立刻送上了自己的肉垫。

    他握到那软软的肉垫的时候，才有勇气说出下面的话，“那就举行婚礼吧，我希望越快越好。”

    “太仓促肯定不行，不过可以尽快订婚……”

    “明天吧！”

    “明天？”佩里克愣了愣，然后点头，“也对，越快越好！科林斯的神庙作为订婚地点，你觉得怎么样？那里非常的庄严神圣。”

    罗焕的手紧紧的抓着豹子的爪子，把毛小花的骨头都差点抓碎：“女神的圣殿……好。”

    “罗焕我知道你很累了，这一切可以交给我，你回去和你的情人好好休息吧！”佩里克说，她不敢靠近罗焕，只是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范围，对着毛小花挤出一个笑容，“其实从某个角度看，你和罗焕还是挺配。”

    罗焕点点头，他有些机械的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头，看着佩里克：“母亲。”

    佩里克茫然抬头：“嗯？”

    “我爱你，比爱腓力……更爱你。”罗焕的声音嘶哑，他的面容严肃，眼眸中流露出眷恋和悲哀。

    “我也……爱你。”佩里克说，“我给你准备好了房间，让侍女带你过去。”

    罗焕朝着门外走去，他在侍女的指引下穿过花园，正巧遇到了踮着脚摘花的小表妹。

    “佩伊芙，过来。”罗焕叫她。

    佩伊芙就转过头来，没来由的，她觉得自己有点害怕这个表哥，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慢慢走到了罗焕面前。

    罗焕伸出手，摸了摸佩伊芙的头发。这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应该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罗焕想起自己的十六岁，在竞技场上，遇到了毛呼呼的豹子。

    “陛下？”佩伊芙不解地看着罗焕。

    罗焕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就此带着豹子离开。

    房间中，豹子的尾巴轻轻的拂过罗焕的下巴，罗焕准确的捉住了它。

    “你明天可以选择不去，我和两千只豹子，完全可以帮你做任何事情……”毛小花开口，他感到自己的尾巴被罗焕捏得生疼。

    罗焕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嘴唇发出一声自嘲的笑，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豹子合身扑了过来，在空中变成黑发青年，他紧紧的拥住罗焕，不停的吻他。

    罗焕就和毛小花接吻，仿佛要将爱人嵌入骨髓一般。

    门外有人敲门，是罗焕的侍卫队长。

    但罗焕并没有开门。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是成小奇。

    罗焕依旧没有开门。

    最后，是佩伊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表哥！”

    罗焕只是将自己深深地埋在毛小花的身体中，直到天光微亮。

    等到天亮的时候，罗焕拉开门，他的脸上有着坚毅的不可更改的表情，门外，盛装的佩里克正笑吟吟地等待着自己的儿子。

    罗焕才回来不到一天，不可能那么快知道一切，而科林斯城，有着自己的亲信队伍。

    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放手一搏。

    佩里克心中已经做出了取舍，她早已有了两个儿子，那两个儿子都非常的听话，也很爱自己的母亲，是她和她爱的男人所生，真正的爱情的结晶。

    腓力的儿子，是恨和复仇；

    这两方不可能共存，必须有一方要消失。

    佩里克心里的天平，早就已经倾斜，哪怕是在见到罗焕之后，也没有更改。

    “罗焕，你准备好了吗？出发吧。”佩里克极力掩饰着自己紧张的心情，她必须要在这关键的时刻，麻痹罗焕，不能够让他发现任何端倪。

    或许那个精明的儿子已经发现了什么，毕竟昨天的晚饭上，那些话意有所指；

    也或许，这个儿子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自己不过是如跳梁小丑般在表演。

    但不管罗焕知道了多少，也不管他发现了什么，但他没有行动。

    昨天一夜，他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自己的情人□□，除了这，没有任何行动。

    佩里克微微抬头，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罗焕，我其实……很期待今天。你呢？”

    罗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母亲，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佩里克没有再多说，她让罗焕坐上自己的马车，在科林斯的卫兵护卫下，一路驶向东边的神庙。

    罗焕没有带任何侍卫，他只是带了自己的豹子。

    而佩里克则带着自己的小侄女，登上了另外一辆算不上华丽的马车，一齐驶向神庙之中。

    到神庙门口的时候，罗焕从马车上下来，弯下腰，对毛小花说：“不要进来，就在这里……不要进来。”

    豹子看着自己的主人，伸出舌头，舔着罗焕的手，他又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罗焕的腿。

    罗焕蹲下身，吻了豹子的鼻子，然后站起身，将一旁的表妹拉到身边，握着她的手朝神庙中走去。

    佩里克跟在罗焕的身后，她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直到罗焕在神庙中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佩里克的眼中划过一丝慌乱。

    在这一刻，她确信罗焕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只是没有行动而已。他只是，甘愿以身试险罢了。

    罗焕的表情非常平静，他转过头，拍了拍小表妹的肩膀：“这里不适合你，你出去找我的豹子玩儿。”

    佩伊芙的手掌紧张地发抖，她看了看罗焕，又看了看太后，轻声说：“陛下……我……害怕……”

    罗焕深深吸了口气：“不用怕，他不止是一只豹子，更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他曾经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归来，就绝对不会在今天的神庙中倒下。你昨天晚上曾经来找过我，我虽然没有见你，但却感谢你的好意，他也一样，他会保护你！”

    佩里克的脸在一瞬间就变了颜色，她猛地朝后退去，而罗焕只是果断的把身边的女孩儿朝着尚未关闭的神庙大门扔去。

    神庙的大门在这一刻关上，明明是早晨太阳东升的时刻，但神庙中的光线却因为大门的闭合，阴暗的仿佛黑夜。

    “你没有必要害怕，母亲。”罗焕站在原地没有动，平静的说，“我没有带武器，也没有穿盔甲。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卸去了一切武装，站在这里，任你屠戮。”

    “罗焕你在说什么？今天是你的订婚仪式！”佩里克还是一步步的朝后退，直到退到女神像后，她才觉得安全。

    “知道吗，我的朋友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会选择那条危险无比的道路，为什么我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去走那条近路。”罗焕的目光锐利，他平静的看着神庙中那些渐渐走出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因为我希望，那些东西，能够阻挡住我的脚步，这样，我就不会回来，我就……不会面对这样的母亲！”

    佩里克的身体瑟瑟发抖，尽管她已经被自己的心腹围住并且保护了起来，但她还是感到害怕。

    “我在回来的前一夜，感到无比的害怕，那种内心深处的恐惧，几乎淹没了我。”罗焕缓缓的说着，“我那个时候，并不太清楚我在害怕什么……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害怕……失去您。”

    他抬起头，看着那站在阴影中，却不肯走出来的母亲：“可是既然您已经决定，那我……也就如你所愿。”

    他一步步的走向那些士兵，猛然伸手，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咔嚓一声轻响，那士兵的脖子被就此扭断，倒在他的脚下。

    “是你给了我生命……是你把我养大……是你在腓力想要杀死我的时候保护我……”罗焕的面目狰狞，“我知道你有情夫，我不介意，哪怕是多了两个弟弟，我也可以原谅！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并不快乐，只要你喜欢，你可以从罗伊斯搬到科林斯，甚至搬去埃尔，巴伦，穆朗都无所谓！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对你有着最后一丝希望，我还不敢相信，我的母亲居然这样恨我，居然非要杀死我才肯罢休……”

    罗焕一步步的逼近佩里克，他每走一步，就会杀死一名企图阻拦他的士兵，此刻他已经走了十三步，十三个刀斧手，已经死在手无寸铁的罗焕脚下。

    “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对，我一回来，就能够感受到空气中的阴谋的味道，但我第一次没有去查证，也没有做任何事情。因为我害怕背后的真相。”

    他还在往前走，手上沾满了鲜血，一步步的用死亡的姿态，走向这个曾经带给自己生命的女人。

    “不！罗焕！不！”佩里克尖叫起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强大到这样的地步。她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一切，精心的安排，根本瞒不过儿子的双眼，甚至是，儿子不愿意睁开的双眼。

    “可你就是要把真相推到我面前，就是要把我的眼皮掰开让我看！”

    “非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那两个私生子，是谁的？”

    “你为了他们，宁愿杀死我，他们的父亲到底是谁？！”

    “你宁愿要一个才七岁，一无是处的孩子，都不愿要我这个已经踏平天下的儿子吗？！”

    神庙中的侍卫，尽管他们全身武装，尽管人数众多，但却根本不是罗焕的对手。

    特别是当罗焕在问出这两个问题，几乎发狂的时候，更加无人能挡。

    “不……儿子，我爱你，世界上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罗焕夺过那些冲向自己的士兵的武器，盯着躲在阴影中，眼神中除了恐惧和杀戮，再无其它的女人。

    他咬紧牙，从牙缝中挤出残酷的现实：“我——不——信！”

    野兽般的男人，就此大开杀戒。

    神庙外，紧闭的大门口，是一个黑发碧眼的青年，安静的坐在那里。

    他的身边，有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在瑟瑟发抖。

    毛小花轻轻拍了拍那女儿的肩膀：“需要我变成豹子来安慰你吗？抱着毛毛感觉会稍微好一点。”

    佩伊芙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睁大了眼睛，看着神庙外的那场屠杀，她已经被吓呆了。

    没错，那就是屠杀。

    科林斯的士兵，虽然手持武器，并且人数不少，但根本不是那些埋伏在山林中的豹子的对手。

    那些豹子早已身经百战，袭击出手的时候，又快又狠，它们灵活的躲避箭矢，将所有企图拿起武器的科林斯士兵，一个不剩的咬死。

    神庙外的战斗，结束的很快，城中企图叛乱的科林斯士兵，解决的更快，成小奇带着不到一百人，就把他们全部制服，等待着罗焕回来。

    豹子们在解决完神庙外的那些叛军后，也静静地等待着，等着罗焕从神庙中出来。

    神庙中不时的传来打斗的声音，罗焕的吼叫，那声音仿佛野兽嘶吼一般，让等在神庙外的佩伊芙感到恐惧地无以复加。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的抓着毛小花的衣襟。

    比起罗焕那样可怕的人，她更加喜欢这个由豹子变成的温柔的男人。

    “我不知道……会这样……”佩伊芙小声说，“我昨天只是觉得姑姑的要求很奇怪，我看见她调集士兵来这里，数目太多了，所以才去找罗焕……我不知道今天会这么可怕……”

    毛小花轻轻的拍了拍佩伊芙的手背：“他知道，所以才让你出来。因为……里面更可怕。”

    佩伊芙紧紧的抓着毛小花的手，那青年的手掌温暖，厚实，但她还是觉得不够，她带着哭腔：“我不想听罗焕讲巴伦加米拉，我也不想再见到他……我只想抱着豹子……乔恩你变成豹子抱着我……求你快点变成豹子把我裹起来……”

    毛小花招呼了一只肥嘟嘟的埃尔豹来安慰小姑娘，那豹子的毛毛很长，肚子也非常绵软，它伸出爪子把佩伊芙拢在自己柔软的肚皮下。

    而毛小花只是安静的在神庙外等待着。

    有很长一段时间，神庙中没有任何声音，哪怕是豹子的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毛小花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神庙内传出来浓郁的血的味道。

    在某一个时刻，他很想冲进去，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罗焕，需要的不是胜利。那是属于罗焕自己的恩怨，该由他自己解决。

    他想起来昨夜罗焕的问话：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毛小花不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他活着，自己就跟在他身边；如果他死了，那么自己也可以跟在他身边，就像当年吞血永远追随腓力一样。

    哪怕所有的人都背弃了他，但他的豹子，永远都不会离开。

    很久很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太阳倾斜挂在山头，残阳如血，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

    神庙的门缓缓打开，一个浑身是血，辨不清面容的男人站在门后，他的声音沙哑，看着一直等在外面的爱人：“过来！”

    毛小花就立刻站起身，朝着神庙内奔去。

    在他踏进神庙的那篇阴影的时候，那个颤抖的身体就将他紧紧的箍住，他被拖入带着血腥味的阴影中，按在地上。

    “罗焕……”毛小花吻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切都过去了……”

    他低声的安慰着他，吻着他，和他唇齿交缠。

    带着血的舌头侵入毛小花的口腔，在其中疯狂的索求着，裂帛声在空气中响起，身体被粗鲁的侵入，疼痛一瞬间袭击而来。

    但毛小花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将自己的身体微微蜷缩起来，紧紧抱着那个男人，尽管那个人没有说话，但毛小花在这一刻，完全能够感受到对方近乎崩溃的心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半夜的时候，罗焕才停了下来，周围的尸体已经变得僵硬。

    “我杀了他们……”罗焕小声说，他的头发上，血已经凝固，“亲手，杀了佩里克……那时候……当我知道她想要杀死我，当我亲眼看见她拿着匕首刺向我心脏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那么希望自己就此死去……”

    毛小花吻着罗焕带血的头发，当年腓力的意外死亡，已经让罗焕差点崩溃。

    而现在，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如果没有你……我就已经，放弃了……”

    毛小花死死的抓住罗焕的头发，用力的吻他。

    “腓力不需要我，佩里克也不要我，但我在最后的时候，却无比强烈的意识到——你不能没有我。”

    毛小花吻遍罗焕身上每一处，甚至半跪在地上，用罗焕喜欢的方式咬。

    他很明白，只有极度的欢愉，几乎死亡的快-感，才能够抵挡住爱人此刻内心深处崩塌的一切。

    “我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抱着我，不要离开我，让我再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你。”

    “好！”毛小花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男人，看着他在极度疲倦之后睡去。

    当罗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干净的床上，周围没有半点血的味道，他扭头，就看见自己的爱人就在身边，半坐在床头。

    明媚的阳光洒进这间屋子，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温暖的味道。

    “要我帮你签署那些处死令吗？”毛小花问。

    罗焕犹豫了片刻，从床上起来：“不，我可以自己来。最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我……没有什么不能够承受的。”

    他穿上自己的衣服，将领子整好，又弯腰，将鞋子穿上。

    曾经以为那些事情不敢面对，曾经以为那是灵魂深处最恐怖的事情。

    但当那些人已经倒下，已经死去，自己还活着，还有爱人在身边，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害怕。

    罗焕拉开大门，走出房间，来到办公室前，他深深吸了口气，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书桌前，签署着那些叛变者的处死令，心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